白雪歌——雾圆【完结】
时间:2023-02-26 17:28:55

  “嗯。”周檀摸了摸他的头,目光中闪过难得一见的柔软神色,曲悠举着猫爪子同他道别,随后与周檀一起从巷中走了出去。
  出门时她发现这小院虽然偏僻,却隐有不少侍卫,有些隐在树间,有些扮成摊贩——周檀路过时,对方略略低头行礼才叫她看出了端倪。
  怪不得宋世翾敢直接跑来开门,若非认识的人,恐怕根本扣不响小院门扉。
  周檀带着她直接钻入了巷口一辆眼生的马车——并非他们来时那辆,马车内没有车夫,待二人在上面坐了一会儿后,才有人上来,一言不发地驾车离开。
  曲悠挠着猫肚皮,心中千言万语,却说不出什么,周檀见她欲言又止,便主动开口道:“你要将猫送回府中么?”
  曲悠总算找到了话题,猛点头,又道:“子谦说,这猫还没有名字。”
  周檀便道:“那你为它取名罢。”
  说起名字,曲悠倒突然想起:“对了,我方才忘了问艾老板的名讳。”
  周檀发现她对各人名字的求知欲十分旺盛,问名非要问全——这般想来,她如今对艾老板只称自己姓曲,已然是大进步:“艾老板名取‘谁家玉笛暗飞声’,字笛声。”
  曲悠差点一口呛死:“所以他叫艾笛声???”
  ……
  好一个大发明家的名字。
  周檀不知她为何激动,简单答了一句“是”,曲悠忍着想笑的冲动拼命撸猫,随口道:“这是只霄飞练,同你大为有缘,干脆叫‘霄白’算了。”
  周檀一愣,曲悠却抬头看他,十分认真地说:“说起来,我如今只叫你全名,似有些不恭敬,你也从未唤过我闺名……”
  她言罢便见周檀伸手飞快地在猫身上捋了一把,随后果然如往常一般移开目光,再不同她说话了,直到马车行至府邸门口,她才听见周檀道:“……没有不恭敬。”
  “哦——”
  曲悠拆了自己的男子发髻,又简单挽起,单手捞着猫,准备下车,见对方面色如常,忽然恶趣味上头,决定逗一逗他,于是周檀便听见她拖着长腔,淡定地唤了一句“檀郎”。
  曲悠满意打量,见周檀白净面皮虽未泛红,耳根处却已熟透,偏他还蹙了眉,装模作样地训了一句“胡闹”,随后放下车帘,飞快吩咐车夫转去刑部了。
  韵嬷嬷将曲悠迎进门去,见她面色愉悦,不由多说了一句:“夫人今日心情尚佳。”
  曲悠笑道:“逗猫甚是有趣。”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接近6k!我好勤奋!(拍拍自己)
  悠:好一个爱迪生……不如给猫起名喵桑!
  檀:老婆在叫什么!(伪装淡定)(伪装淡定地飞快离开)
  ps
  尺玉霄飞练:雪白雪白的猫;
  未来小皇帝叫宋世翾(xuan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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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花落去(八) ◇
  ◎对弈◎
  花落去(八)
  不过次日, 艾老板就找到了藏身北街的刘氏婢女蓁儿,秘密地将她送去了刑部,曲悠签到之后直奔书斋,周檀已经审完了人, 面色凝重地瞧着手中的供状, 见她推门进来, 便递了过来。
  曲悠接过细看, 蓁儿是刘氏的陪嫁侍女,自少时便随她左右, 情谊深厚。供状中详细记录了刘怜兮自结识杜高峻一直到身死的种种,看得她心中颤抖。
  说来也巧,刘怜兮初遇杜高峻恰是在与她和高云月结缘的捶丸会上,那杜高峻是情场高手, 三言两语便哄得刘怜兮芳心暗许。
  回家之后她才知这人原是汴都闻名的花花太岁,素日流连花街柳巷, 声名极坏,难说亲事,本决意断了来往,谁知不久后她同母亲上岫青寺拜佛之时, 竟路遇匪类, 幸而杜高峻带着家丁十数神兵天降,才救下二人。
  蓁儿言语中愤恨之意与她此时看供状时心情相仿,第一时间便猜测这匪类是杜高峻使的伎俩,奈何苦无证据, 且恰恰就是那么巧, 杜高峻救下刘怜兮时, 被途径的另外一家女眷瞧到了。
  流言四起, 刘家实在无法,只得松口许婚,任凭刘怜兮心中推拒,到底还是嫁了过去。新婚直至回门时都尚算安好,可杜高峻终究藏不了多久,借着要纳她身侧婢女之名大闹了一场,从此刘怜兮在杜家举步维艰,彻底坠入深渊。
  蓁儿为护小姐,自甘破相,才在她身边安稳地待了下去,杜高峻对刘怜兮有过一时新鲜的真情,但很快恢复原状,不仅纳了通房十余人,更是对她非打即骂。
  刘怜兮不甘如此,私下查到了真相——杜高峻的父亲杜辉身为左谏议大夫,极重官声,不满杜高峻败坏声名,便要他娶一家世清白、声名良好,又软弱可欺的女子为正妻,杜高峻在捶丸会上遇见了她,当即便将她作为了合适人选。
  知晓此事后,刘怜兮便假意迎合,私下搜集这父子二人的罪证,打算将他们一齐告倒,她具体找到了了什么,蓁儿并不是很清楚,只知半年前她所行之事被杜家父子发现,险些丧命,逼迫至此,她才隐约向刘母求助。
  可刘母并不懂她的艰难处境,只好先劝她忍气吞声。
  据蓁儿所言,刘怜兮得知无法依靠娘家之后,便下了决心——拼着声名和前程不要,她也要拉着杜家一同入地狱。
  她决意杀夫后自尽。
  此事极为隐秘,只有蓁儿一人知晓,连毒药都是她所备,她本计划在杜高峻身死之后为小姐抵命,奈何二人决定下手的当天晚上,杜高峻喝多了酒,一手将含毒的醒酒汤打翻在了地上。
  蓁儿只得再去准备,待她回房时,二人已不在房中。
  当日有雨,雷电之间她只看见杜高峻举着棍子穿过长廊,刘怜兮跌跌撞撞地逃入雨幕。她吓得不清,潜入后院的莲池躲避,不多时便听见有沉重的脚步声经过头顶的木桥,又过了一两个时辰,便传来护院的惊呼,说夫人落井了。
  她从莲池下的活水逃出了府,辗转听闻发现尸体的护院和当日廊上守夜的婢女皆死于非命,杜高峻派了人前来找她,她将脸一抹,躲入了北街的乞丐群中,直至被艾老板发现。
  曲悠看完了诉状,抬头看向周檀——周檀手中正在摩挲着一个木盒子,见她目光转来,便打开了手中的盒子,盒中有一把微有磨损的钥匙。
  “这是什么?”曲悠问。
  “仵作验尸之后推翻了先前的结论,”周檀回答,“刘氏虽然颈间有勒痕,但却是溺水而亡的,这样东西……是从她体内取出的,她在溺水之前,吞下了这把钥匙。”
  临死之前也不顾一切要保护的东西,定然十分重要,只是不知她要守护的是何秘密。
  周檀放下手中的盒子,手指从供状上划过,问:“这婢女所言,意指是杜高峻虐|杀了刘氏,但我却不能将供状呈上。”
  曲悠略一思索,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感觉自己舌尖微苦,说话亦有些艰难:“大胤刑律四卷所载,杀妻者入狱流放,谋夫者凌迟枭首。这供状若呈上去,那杜高峻至多落一个如彭越一般的下场,刘氏却要祸及家人。”
  “我还记得梁鞍临死前你对他说的话,你说,非他无罪,是法不公。”周檀按着自己的眉心,有些疲倦地对她说,“如今你身在刑部,若你修法,该当如何?”
  曲悠不假思索:“他们在这世上,已有了越出旁人千百倍的方便,无凭不过伸冤,便要以命相抵,怜兮虽为弱女子,也不曾屈服,想尽办法自救,最终还是雨打风吹去……律法应保护弱者。”
  周檀手指一僵:“法本无情,我以为你想要的不过是公平,如何能谈及保护?”
  曲悠道:“无视差别的公平,是对弱者的二次戕害。”
  说完这句,曲悠顿时觉得有些过火,但话已出口,不能收回,只能硬着头皮沉默。世界女性主义发展多年,也未真正将差别平等落到实处,她与一千年前的古人大论此事,想来真是带着一点荒谬的可笑。
  她这么想着,再次低头去看状纸,心中忽而浮现了一些疑惑,周檀不置可否地轻轻“嗯”了一声,书斋之外传来叩门声响,曲悠上前去开门,看见贺三恭敬地立在门外,见她在此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大人……”
  周檀道:“说罢。”
  贺三道:“傅大相公请您过府一叙,闲坐论棋。”
  他说完便微躬退下了,先前在府中一次,此番在书斋又有一次,两处都是周檀的私密处所,这侍卫两番撞见曲悠男装在此,还保不齐脑子里在想什么。
  不过此时她没有细想的心思,周檀拂了拂自己的衣袖,冲她露出一个笑容,笑意未曾入眼,浅淡微凉。
  他伸手将那把装了钥匙的盒子塞到了曲悠手中,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你收好此物,全当它不曾出现,谁问都不要提起,回府去罢,近些日子不要再来刑部。若是……我上次留给你的东西,你应当还没丢。”
  他说完便施然出了书斋,剩下曲悠独自坐在原地,她低头看向手中的简易木盒,忽地想起了什么,将它放进怀中揣好,便推门走了出去。
  秋日天气微凉,有落叶在庭中积了浅浅一层,她穿着男子官靴于其上走过,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声。
  *
  周檀由一个垂着头的婢女引入内室时,傅庆年正在窗前下棋。
  暮色四合,他身侧的窗纸被夕阳染成一片浅金色,熏香冉冉,婢女告退下去,室内一片静谧。
  傅庆年年过半百,依旧精神矍铄,他回过头来看见站在门口的周檀,微微一笑,伸手示意他在对面坐下:“霄白,你来了。”
  周檀漠然而恭敬地冲他揖手:“傅大相公,安好。”
  “我近日安不安好,霄白应该知晓啊,”傅庆年不以为忤,乐呵呵地道,“想当年你殿试之后,在荷香水榭破了我与你老师的一盘残棋,那一手好棋下得出神入化,我记忆犹新。从那之后,你我再也未曾对弈了罢?”
  周檀撩着衣摆在他对侧坐下,执白子下了一步,并不看他,只道:“傅大相公日理万机,再说我也不过投机取巧,得您谬赞了。”
  三步之内他便蚕食了对方一片棋子,傅庆年伸手将那些黑棋一枚一枚地取下,仍旧不曾生气:“棋子罢了,吃了就吃了,左右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棋子,只下这三步,霄白可不要就此自满。”
  周檀道:“自然。”
  两人在室内平静地下起棋来,傅庆年下棋进退有度、张弛有法,周檀则显得急躁了些,鲸吞虎剥,很生猛的棋路。
  傅庆年连连摇头:“你与从前相比,棋路大有不同,年青人有热血是好事,但不要只凭热血,伤人伤己哪。”
  他简单两步,便让本来焦灼的局势偏向了己方,周檀落子飞快,仍旧没有犹豫:“傅大相公与高大相公、与老师,皆是同年进士出身,如今斯人已去,活人相斗,你死我活,谈什么伤人伤己,不过是同归于尽罢了。”
  局势形成了一个巧妙的对称,傅庆年挑眉看他,笑容和煦,话中却另有深意:“听闻你与太子同赴了执政的秋日宴,高府有奇珍菊花百盆,你可看得尽兴?”
  不料周檀却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傅庆年有些意外,继续道:“你既知太子并非明君之像,缘何要如此同我作对?”
  周檀手中握了一枚棋子,目光移向窗后隐约可见的夕照,露出一个苦笑:“坠楼一案朝野沸腾,登闻鼓下念的诉状,傅老听了多少?”
  傅庆年温言道:“自然是皆悉听闻。”
  周檀转过脸来看他:“彭越此人,从鄀州升入汴都为官时,便有人参过品德,我初入典刑寺时,随他活动,深知此人有才无德。傅老当初自诩清流领袖,为何要擢拔这样的人?”
  傅庆年拈着一枚黑子,叹了口气:“你太年轻了。”
  “政治,本就是龌龊的周旋,有人秉着清名风骨,便有人要做肮脏的垫脚石,两相制衡,各取所需。你想要清明天下,想要人无所求——”
  他落子下去:“痴人说梦。”
  “傅老此言差矣,我深知人皆有欲,从未想过满朝为圣,老师……也深知这一点。”周檀泠然道,“即便如此,也不该饮生民之血祭剑以斗,高执政,至少还明此理。”
  “你以为他手中干净吗?”傅庆年嗤笑了一声,“你老师倒干净,可是做干净的人,就活得久吗?你自命清高,从诏狱出来浸淫刑部,可有谁来悲悯?你为那些贫贱女子不平,舍弃良多、遭人唾骂,甚至性命垂危,百年以后,千年以后,可会有一人替你正名?”
  周檀端坐在他对面,眼睫微颤,落子之手却不曾颤抖。
  “我不需正名,守死善道,只为无愧于心。”
  傅庆年嘲讽地摇了摇头,低下头却有些笑不出来——不知何时,他以为对方只凭一腔热血下的错棋竟连成一片,织成天罗地网将他困入了死局,方才周檀最后一子落下他才惶然大悟,只是无处可解,盘上胜负已定。
  周檀起身告辞,面上既无自矜之色,也无几分恭谨,他坐在此处,能清楚地看见对方眼神下的坚冰。
  “傅大相公,晚辈承让,先行告辞。”
  他走到门口,傅庆年便抬手将棋盘掀翻,棋子哗哗啦啦地落地一片,砸出清脆声响:“不过一局……”
  “非也,”周檀并未回头,躬身捡起了落在他脚边的一枚黑子,语气当中却带了几分傲意,“当年荷香水榭初局,您便输给我了,胜负已定,不需下局。”
  作者有话说:
  今天好像有点少QAQ我整理一下大纲,八月开始日六吧,相信我肯定能做到!(又开始立fl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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