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一声响,一盆凉水兜头而下,男人舒服地抹了把脸,程明绯远远看着头皮发麻。
似乎察觉到程明绯惊讶的眼神,程保国若无其事地询问:“怎么这样看着我?”
程明绯合上嘴巴,兀自摇了摇脑袋瓜。
而后又看向王红梅,还好王红梅没有和程保国一样,而是接了一盆水,然后打湿毛巾擦去脸上的汗水。
女人洗好后,亲切地朝她笑笑,“明绯做好饭了?”
“嗯,快来吃吧。”
程明绯看着黄不黄绿不绿的饭菜没有一点胃口,即使她已经饿得手脚发软。
做饭的时候,她把厨房扒拉个干净,也没有找到一丁点白面,这个家穷得可怜。
最后只好用翻出来的玉米渣伴着野菜煮了一大锅。
但是这种饭,程家夫妻甚至程小弟早已习以为常,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慢吞吞地喝了起来。
“明绯怎么不吃?”注意到女儿的异样,王红梅思索,不会又想省着口粮给小然吃吧。
她顿时心疼起来,“你这傻孩子,快吃吧。”
程保国的脑回路神奇地和妻子对上了,催促道:“都是你的,不准剩饭。”
两座以关爱之名的大山压上来,程明绯僵了下。
犹豫几秒,她小心地捧起缺了一个角的碗,只是浅浅尝了一口,她莹白的脸蛋立马就扭曲起来。
这……真的是她做的?怎么比太上老君练得丹药还要难吃呜呜呜。
她太难了。
她想吃香喷喷的肉,想吃鸡蛋糕,麦乳精呜呜呜。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晚上程明绯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时候,居然真的闻到了肉香。
她瞬间精神了,瞪圆了杏眼,利索地翻身而起,皱着小鼻子到处嗅。
最后她出了家门,目光灼灼地望向不远处飘着袅袅炊烟的人家。
她记得,那就是小仙童的家!
他中午有肉肉吃就算了,居然晚上也有肉肉吃?
她恼怒地红了眼眶,不争气地流下了泪水。
太欺负人了。
同样是投胎,为什么他就投生的那般好,家里好几位干部,宝贝一样长大。
而她呢,惨兮兮的,连顿肉都吃不起。
她不要在这里了,她要回到天上,继续当她的仙女!
可能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呼唤,没多久,她真的回到了天上。
她看见她的花儿盛开的还是那般鲜艳,令她流连忘返。
它们叽叽喳喳地呼唤她,问她去哪里了,闹得她头昏脑涨。
还有她的仙友们,抱着她说她终于回来了。
甚至,她还看到了太上老君,她笑嘻嘻地说,以后再也不说你炼的丹药难吃了,太上老君问她为何这般说,于是她将自己做野菜糊糊的事情告诉了他。
太上老君摸着胡子哈哈大笑。
没多久,她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双眼亮晶晶地问他,“太上老君,就是这种味道,你闻到了吗?”
太上老君吸吸鼻子,“未曾。”
程明绯深吸一口气,一口血险些吐出来。
她睡眼惺忪,双眼无神地盯着房梁上的破洞。
果然,回去是不可能的!
晨光乍起,鱼肚白挂在天际。
外面已经有了动静。
若有若无的野菜糊糊味道,顺着灶房飘散到了狭窄的房间里。
程明绯攥起小粉拳,狠狠地砸向床板,“好气!好气!”
突然有人敲了敲窗,“明绯,饭菜放锅里了,别忘记吃。”
程明绯:“知道了。”
王红梅这才满意地下地挣工分。
看来,为了避免以后女儿省口粮的行为,她还是多多催促才行。
知女莫若母。
她知道,女儿本就觉得她读书占尽了家里的便宜,再加上高考失力,更加觉得对不起家人,于是试图用这种方式减轻愧疚。
但是,父母供孩子读书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女儿完全不必觉得愧疚。
想完这些,她看向旁边扛着农具闷声走路的男人。
她不嫌弃他穷,他不介意她嫁过人还带个娃,于是凑合着结了婚。
她当时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男人会对她们这般好,不但主动做家务活,还力排众议地拱孩子读书。
不得不说,遇到这个男人,是她的幸运。
*
灌了一碗糊糊后,程明绯感觉嘴巴里都是苦的。
她泪汪汪地看着头顶飞过的小鸟,第一次对它们生出一抹羡慕。
做人好难,做鸟应该会简单些吧?
不行,她不能再坐以待毙。
继续喝糊糊她会死的!
她狼一般的目光盯向了小仙童家里。
她会被贬下凡,小仙童“功不可没”!所以他照顾她是理所应当的吧?
她要求也不多,给她些能入口果腹的食物就行。
她已经搞懂了,小仙童投胎的这户人家姓赵,小仙童叫赵文嘉,别看这个名字文绉绉,就怀疑他这个人也很温柔。
实际上,赵文嘉抠门得紧,人称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无论是谁都别想从他手中搞到些吃食。
程明绯心里也没底,她只能庆幸,赵文嘉没有记忆,不然昨天见面就不只是甩门那么简单了,没准他还会揪着她打一架。
不得不说,没记忆也是好事一桩。
程明绯现在一无所有,只有试试卖脸了,运气好的话,小仙童能分给她一点吃食。当然,他如果真的当铁公鸡,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毕竟,如果不是他,她也不会落魄至此。
她嘴角勾了勾。
程小然直勾勾地看着她,“姐姐,你笑得好阴险哦。”
程明绯白了他一眼,“小鬼,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刚。”
“哦。”程明绯朝他勾了勾手指,神秘兮兮道:“想不想吃好吃的?”
这次换程小然翻了个白眼,“当然啦,谁不想?”
“很好,既然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么你帮姐姐办件事,事成之后姐姐不会忘记你的。”
程小然摊手,小大人般叹气,“我的姐姐,你在打什么鬼主意?不会想把你弟弟给卖了吧?我瘦巴巴的,卖不了几个钱。”
“你姐姐是那种人吗,你听我说……”
程小然侧耳过去,双眼越睁越大。
好家伙,她不打亲弟弟的鬼主意,反而打起别的男人的主意了!
他的姐姐这是要上天吗?
不怕爹娘捶死她?
第4章
程明绯拍了拍小崽子的脑门,“有这么吃惊么?”
她又没让他杀人放火,只是让他盯着赵文嘉,然后把他引出家门威逼利诱而已。
程小然气哼哼,“你怎么不亲自去找他,让弟弟打头阵算什么姐姐?”
“还有,他那么抠门,肯定不会给你东西吃的。”
他苦口婆心,“收手吧,姐姐。”
程明绯:“小家伙,别啰嗦啦,你就给姐姐说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程小然垂下眼皮,半晌,才幽幽道:“我能不去吗?谁让我命苦,摊上你这么个姐姐!”
小家伙才六岁,还不及她一半高。
看着他迈着小短腿屁颠屁颠出门的身板,程明绯难得生出一种不好意思的情绪。
她已经几百岁了,还是第一次在倚老卖老欺负小孩子。
这感觉挺新奇,还有些害臊。
不过小家伙就是嘴硬,他那么喜欢姐姐,估计姐姐让他往东,他都不会往西。
就是可惜,他心心念念的原主已经没了。
不知道小家伙有没有发现不对劲。
毕竟,她和原主闷闷的性格一点都不像呢,她可是人见人爱能说会道的仙女!
程小然甩着短胳膊短腿,直直地向赵家冲去。
他其实心里也在嘀咕,姐姐好像有点变了,不仅话变多了,胆子也变大了,如果不是那张脸一样,他几乎都要以为换了个人。
他认为姐姐是考试没有考好,所以受了打击性格才变的。
不过,他喜欢姐姐现在的性格,会和他开玩笑,他希望姐姐能一直这样下去。
程明绯坐在家里等啊等,她几乎已经看到满满的吃食在向她狂奔而来。
可是没多久,程小然打碎了她的梦,“抠门哥哥今天没在家,婶婶说他去上班了。”
赵文嘉家里有人脉,早就托关系在县里当上了工人,不像她,哪怕同样是高中毕业,因为没钱没人脉,不得不在家种地。
程明绯骤然苦了脸,这代表她又要艰难地熬一天。
程小然不失望,他本就没想过姐姐能从抠门哥哥手里哄来吃食,“姐姐,既然骗不到食物,那我们继续挖野菜吧。”
晴天霹雳!
“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和挖野菜过不去了是吧?”
程小然一脸无辜:“可是,除了挖野菜,你也不会干其他的了呀?”
他也觉得姐姐太笨了,村头狗剩家的姐姐,不仅会下地挣工分,还会割草喂猪,砍柴,只有自己的姐姐,和他一样弱。
程明绯:“……”得了,她还遭嫌弃了。
接下来的一天,程明绯完全是在水深火热中度过。
先是顶着大太阳挖半天野菜,然后靠着火炉生火做饭,好不容易睡会儿,蚊子又在旁边嗡嗡叫,一睁眼,手臂上多了俩红疙瘩。
下午她还要洗自己的衣服,没有肥皂只有皂荚,她差点把衣服洗出洞来。
好不容易看到天色越来越晚,估计赵文嘉快回村了,她二话不说跑去村口等。
她想好了,无论如何,她都要从铁公鸡身上扒一层皮。
于是,等到赵文嘉驮着大兜小兜慢悠悠回村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村口站着一个漂亮窈窕的少女。
少女穿着一身干净的浅色衬衫,亭亭玉立,扎着可爱的丸子头,露出光洁小小的脸蛋,她弯唇一笑,赵文嘉仿佛看到了仙女,魂都差点飞了。
少女见到他,双眼里顿时布满了闪闪星辰,赵文嘉腿脚一抖,连路都走不动了。
“赵文嘉。”
她声音又细又软,肌肤莹白,眸子好似会说话一般,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赵文嘉甩了甩脑袋,好不容易从美人计中回过神来。
他垂头扫了眼车把上的大兜小兜,莫名觉得他无福消受。
昨天他千辛万苦避过去了,今天还能躲得掉吗?
奶奶的,是谁告诉她,他是个重度颜控的?
还有,这还是那个寡淡无趣的程明绯吗,他怎么不知道她居然这么好看?
他胸腔里咚咚打鼓,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了。
但是,男人的脸不能丢。
他佯装镇定道:“嗯,有事儿?”
程明绯兴味十足地扫过少年几欲滴血的双耳,心中不由一笑。
看来,卖脸还是有用的。
她竟是第一次知道,小仙童居然是个颜控。
真有意思,这就好办了。
程明绯欲语含羞地看着他,“我饿了,你有吃的吗?”
赵文嘉下意识看向一个蓝色的袋子里,那里是他姐姐送的鸡蛋糕和饼干,他觉得味道还不错。
然后他双手好似不听话一般,快速地把袋子从车上解开,乖乖地往程明绯手上送去。
就在程明绯即将触碰到袋子的前一秒,赵文嘉骤然回过神,停下了动作。
沉甸甸的,散发着香味的袋子,就这样悬在半空。
程明绯疑惑,怎么停啦?她还没拿到呢。
抬头,就见少年戒备地看着她。
他脸上的情绪很复杂,有心疼,有不甘,脑海中似乎在拉扯打架天人交战,眸子拼命挣扎。
程明绯感觉不妙。
不会吧,他不会就这样收回手吧?
不行,她得想办法。
她眼珠转了转,忽然将嘴巴凑了过去,“吧唧”一声亲在少年俊脸上。
这样行了吧。
他不就喜欢这样吗?
在天上时就故意亲在她脸上,然后她才愤怒地和这位臭流氓打了一架。
但是如今亲一口就能活命,她即便再不甘心也别无他法。
她暗自想着,她主动亲他效果应该也一样,这样他该满意了吧。
“可以了吗?”
赵文嘉双眼发直,就像傻了一样。
他脸上似乎还残留着柔软的带着香味的触感。
这就是灵魂上天感觉吗?
“可、可以,给你,都、都给你。”
赵文嘉宛若提线木偶般,一股脑将所有大兜小兜分了个一干二净,全都塞给了她,然后推着空荡荡的车子回家。
光杆的自行车轻飘飘被他推着,走过一条又一条街。
直到他走过了三次家门,冷风一吹才找回魂来。
顿时,白净的脸蛋脖子如被开水烫过了虾子,通红的要命!
他傻兮兮地回到家里,赵母奇怪地问他,“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赵文嘉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啊,厂里有点事,耽误了。”
赵母没有怀疑,“我让你买的米面,给我吧。”
赵文嘉侧头尴尬地看着空无一物的自行车,又想起刚才令人脸红心跳的场景,脸上烧烧的麻麻的,“……那个,我忘了。明天吧,明天再买。”
赵母无语,“那你明天别再忘了。”
“嗯。”
赵文嘉吐出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敲打另一只手。
真是太不争气了!
不就是被女人亲了一口嘛,至于大惊小怪的,稀里糊涂把东西都给程明绯吗?
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他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