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珠:“……”
这么明显的话,陈明珠能说什么?
只是她有别的想法。
诸如《戏曲舞蹈和古典舞的融合和体现》《古典舞身韵审美及练习技巧浅析》《传统文化思想对古典舞创作影响》之类的课题,陈明珠当然能吧啦吧啦写一堆,况且她当时还真的跟着北华戏剧团的老师学了一个月戏曲肢体。
但是,她对这些论文没有什么感觉和兴趣。
不由问:“顾老师,有没有别的课题了。”
“这些都不满意么?还是你有什么想法?我去申请增加也不是不行。”
于是陈明珠说道:“想写个敦煌壁画古典舞相关的课题……上次我不是有去敦煌么?想试试。”
顾文洁点点头:“这个倒是不错,但是据我之前带的学生,他们写的都很浮于表面,所以我今年都没有申报了。”
“但你要是能通过开题报告,再写出质量上乘的论文,那肯定没问题。”
陈明珠点头应声。
其实,也不仅仅只因为自己去过敦煌,还因为陆淮安也跟那儿息息相关。
总觉得,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丝线,把他们和敦煌缠绕在一起,可能这种丝线,叫缘分?
Whatever,总之写自己想写的课题,动力更足。
是以,整个11月,要练舞,要弄论文,大家都忙得不亦乐乎,压力大并快乐着。
*
12月一到,万物萧索。北京的冬天十分寒冷,陈明珠早上赖在被窝里不想起床,尤其是周日的时候。
感叹要是这时候有手机该多好,就算只能打电话发短信,不能上网,也能跟千里遥的人打通电话,撒个娇什么的。
不过,希望近在眼前,那个人就快回来了。
与此同时,他们精心准备了数月的毕业展演开演在即。展演之前,各个班会先不带妆进行彩排,院里相关人员看过之后,根据具体情况合理分配展演时间。
彩排时,需要让A、B角轮流出现在不同的场景中,让领导们考察一下大致情况。由于展演不是商业性质演出,来观看的人也可能就是纯粹看个热闹,期待值会降低。但是古典舞班的同学都没有把这当作玩儿,每个人都十分认真。
彩排结束后不久,班长颠颠儿地走过来,说道:“咱们班的展演排在12月31号-1月3号,每天晚上一场。因为领导们觉得我们的舞蹈效果会很不错,特地安排在这个时候,元旦节能吸引一些外校的同学过来观看。”
“真的么,那太好了,我可以叫我同学过来看看!”
这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时间,大家兴奋不已。
又有人问:“今年什么时候放假?”
班长道:“还不清楚,1月22号就是除夕了,差不多12号左右吧。”
“那这会儿刚好要准备期末考试,大家哪有时间过来观看啊?”
“也未必,比如大四的同学,基本上没多少试要考了,有的同学还是能过来的。”
“也对。”
“我还听说——”班长转了转眼珠子,“往年都会有记者来采访报道呢!不知道今年会不会过来。”
孟雨欣道:“来不来,我们都尽量跳出最佳吧,大学就毕业这一回。”
“有道理!”
*
陈明珠在今年最后的一个周日,跟陆淮安通电话,跟他说了展演的事。
陆淮安在电话那头说:“我这边的工作也要收尾了,也许我能争取回去看你表演。”
“要是赶不及也不要紧,舞台会比较简陋,。”
他忽然感慨万千地叹了一声。
“怎么还叹气了,都要1993年了哎,精神点儿。”
他笑:“就是感叹时间过得飞快,我们竟然隔了这么久没见面。”他停了停,“还真是不觉得。”
算算,有一百来天没见面,她沉浸在繁忙中,的确没有感觉时间有多难熬,也没有多少时间想念他……
对方突然低沉:“你好像都没想过我吧。”
“!”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他也能看穿她的心思,知道她想什么?
就离谱。
“乱讲哦,我明明早上起床时还想的。”
“想我什么呢?”
“想你帮我拉出温暖的被窝。”
“……”
*
12月31日上午,展演前。
芭蕾舞班的展演已经于30日结束,把布景拆掉后,陈明珠和大家一起去布置他们的舞台。
这种有场景转换的舞剧,一般来说每个场景转换,背景空间也要相应改变,但是毕业展演预算不多,做背景是要花钱的,所以他们从学校里借来了唐代亭台楼阁的布景。搭好架子,陈明珠站在台下中央,让同学调整了一下布景的位置。
同时,从布景的两侧垂下来非常浅的粉色软绸布,灯光再跟随剧情变换而换变,也能凑合。
灯光组的同学也是自学成才,按需要调适灯光,最初营造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后来灯光颜色会变得明快……
当A角在台上表演的时候,B角就在台下帮忙控制灯光,分配得刚刚好。
不知道是不是太忙着干一些粗活了,昨天一不留神,搬一箱道具的时候,好像把腰给拉着还是扭着了。腰间隐隐有点儿疼痛,但是跳舞的人,谁不是一身伤?腰肌劳损都是小意思,年轻人休息休息就恢复,能忍都忍了。
昨晚她还特地睡在硬一些的次卧床上,休整了一下。原以为没事,只是上午弄完布景,就感觉腰部那块的肌肉又疼了起来。于是午饭时跑去学校医务室,问校医弄个肌贴。
医生问询了一番,又用手探试着确定了位置,皱眉道:“明珠啊你这是肌肉拉伤了,你们今天不是有演出?”
“对啊,所以我过来弄个肌贴,今天跳完,明天后天都是B角跳,我能休息。”
“我听说你跳的那个舞,难度有点儿大啊,不影响吗?”
“应该没事,也就中间有部分要下腰和连续转圈,忍一下就过去了。”
校医摇头道:“行,给你贴两块,注意休息。”
下午的时候,她跟大家一起化妆、穿好服装,后台虽然有暖气,但是空间太大,暖气不足,她的舞蹈服装又凉快,只好套着大羽绒服等着上场时间。
腰间隐隐有点儿不适,但是感觉还能坚持。
直到熟悉的音乐响起,陈明珠着了一身暖黄舞袖,浅粉衣裙,和几个群演一起,去跳第二幕的场景……
高.潮部分的第三幕时,她很快退回后台,火速换上了另外一套跳《凌波舞》的裙子,再在音乐响起时缓缓步入舞台。
舞台上,淡蓝色的灯光打在地面,模拟的是清澈水面。
群演的服装与陈明珠相似,但有所不同,围绕着她,众星拱月一般,将她烘托出来。
陈明珠身着白色纱绸质为主,浅蓝色、浅绿为辅的舞裙,似一株清淡的白莲,又似一只优雅白鹤,翩然舞于清波之上。
舞姿曼妙,视线往上,会看见她的云鬓间别着一朵仿牡丹的花,将盛唐的大气展露无疑。
袖子是荷叶边广袖,稍一举手,便露出白藕似的手臂,手指每一个关节的微妙变化,都仿佛在说着一段故事,脸容和悦,一弯笑,一眨眼,皆是动人……
看上去像个踏着水面凌波起舞的仙子,舞步翩跹,身姿婀娜,下腰时柔软,转圈时掀起视觉盛宴……她将《凌波曲》完美呈现于帝王宠妃之前。
……
台下坐着许多老师、学生,还有外校闻名而来的人。
某个端坐于座位之后,静静凝视台上的男人,他着了一身黑色,旁边的女生,在微弱的光线中,发觉他的侧颜英俊无匹,嘴角微微上翘,不禁走神多看了几眼这个男人。
他的怀里还抱着一束鲜花,当时下了飞机便匆匆赶过来,行李都暂且丢在花店。
三个月不见,那位属于舞台上的姑娘,全身心投入,永远都绽放着闪耀的光芒。
当最后一幕舞剧结束,灯光先暗后亮,所有的表演者一一登台集合致谢。
陈明珠轻轻舒了一口气,虽然刚才她面带微笑,舞姿挑不出瑕疵,但是只有自己能明显感觉腰间在作痛,下腰时、转圈时都能体会到,但也在承受范围,那两个肌贴还是管用的。
现在,演出完美结束,视线近处,前排老师不住地点头,场馆内观众爆发了一阵热烈掌声,让陈明珠感觉欣慰不已。
班长代表大家发表致谢感言,她感谢了一大堆指导老师,又感谢了所有参演的人员,还动情地说:“这是我们四年来学习的成果,我觉得我们没有辜负老师的教导,也没有辜负家人的期待,我们都是合格的古典舞者!”
班长正说着,有个女生突然抱着鲜花,走到了台上。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女生身上。
女生笑吟吟地,把花递给了陈明珠,小声说:“有人祝贺你演出成功。”
陈明珠愣了愣,抱过了鲜花,听她的语气,不是她送的?
那么还会有谁啊?
她错愕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这熟悉的举措……在台下搜寻了一会儿,才看见他坐在靠后的座位,笑容舒展,目光平和地看过来。
这家伙,果然还是赶了回来!
陈明珠抿了抿唇,微微低垂了一下头,嗅了嗅花香,有些惊讶他居然没有亲自送上来,而是让别人送。
但是很快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如果他上台,那大家的注意力,就会从台上众人的身上,集中在他们两人的恋情八卦上,这就喧宾夺主了。
大家辛辛苦苦排练这么久,集体努力了这么久,当然要接受大家的称赞,而不是被旁的东西夺去关注。
他总是这样有眼力见,陈明珠不禁微笑,再度抬眼看过去。
即便身在后排暗处,他亦永远光风霁月,优雅卓然。
……
赵琪讲了一大通,全体再次向观众鞠躬致敬。
陈明珠觉得有点儿冷,只想赶紧回后台穿上羽绒服……结果刚抱着鲜花准备闪人,班主任又叫住了:“明珠和赵琪,你们俩留一下,接受一下《文艺报》记者的采访吧。”
“……”居然真的有报社记者过来采访。
“老师,能不能让其他同学接受采访?”
其实她这会儿已经看淡这些了,但也许越发看淡,属于自己的荣誉、名声就越会走向自己。
班主任严肃起来:“你是主创,主要负责人,不采访你采访谁?”
陈明珠:“那等我一会儿,我去套件羽绒服,冷得很。”
记者说道:“没事,我们去后台采访。”
陈明珠又望了望后排的那个位置,发现陆淮安依然坐在那儿没有起身,旁边的人已经陆续离场了。视线相交后,他只淡淡点头,仿佛让她别着急。
在后台一隅,陈明珠和老师、赵琪一起接受了记者的简单采访。
虽然记者问的东西挺多,也挺专业,但是他们又不是明星,表演规格也只是毕业大戏展演,一般不会占太多篇幅,所以陈明珠配合着,把自己能说的都说了。
九点多的时候,采访结束,陈明珠这才摘下了头套,换好衣服,出更衣室时,陆淮安随意地站在一旁,跟班主任说着什么,班主任还不住点头。
陈明珠:“……”
他这张脸是真的,在他们班里已经刷够了。
自然地走过去,说道:“你今天赶回来的?”
陆淮安转看向她,笑了一笑,声音一贯散漫又不失认真:“紧赶慢赶,总算赶回来了。”
他拿过了放在化妆桌上的花,递给陈明珠:“表演得真成功——花还喜欢么?”
顾文洁笑着直摇头:“还是你们年轻人懂浪漫。”
陈明珠接过花,只说:“仍然很漂亮。”
“我的行李还在花店,等下还得去拿。”
陈明珠:“……”
正想吐槽,顾文洁打断道:“明珠,原来他在敦煌做研究啊,你之前怎么不跟我说呢……”她有些责怪起来,“近水楼台啊,这样的话,你的论文非写好不行了。”
呃……
陈明珠哭笑不得地道:“可是他研究的方向,跟我写的论文方向不一样吧。”
“起码有更多的资料能参考啊。”
“也对。”陈明珠感觉压力山大,“老师我争取写好。”
*
去花店取回行李,陈明珠感觉腰部隐隐又在泛疼。
“怎么了?”
“腰肌拉伤了,刚才贴了肌贴跳的。”
“你还带伤表演!”
“这不算什么吧,我们跳舞的,谁没点儿伤。”
回到家,他行李才放下,就让她趴着,掀开衣服看了看。
“肌贴可以撕下了,你帮我撕一下?”
小心揭开肌贴,虽然外观看不出什么,但陆淮安仍然十分严肃地道:“明天去看医生!”
“应该不用啦,是搬东西时拉伤的,不是跳舞弄伤的,大意了。我睡睡硬点儿的床就好,要不你帮我擦点儿药酒,再揉揉?”
“听我的,明天去看医生!”他的语气有些不容反驳。
“……”
陈明珠坐起来看着他,像个明明知道错了,却不知悔改的小孩,嘿嘿笑:“知道啦。”
他的脸一沉:“亏你还能笑得出来?”
陈明珠窘道:“……那总不能哭吧。”
“……”
气不打一处来,突地凑过来咬了她的唇瓣,用力亲了亲,然后才温声说:“听话,明天去检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