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青玉山脚下,冬雾弥漫,寒风凛冽萧瑟,天还未完全亮,辽阔萧条的天空还是一片深邃寂静的蓝。
大雪肆虐翩跹下了一夜,此时终于停歇,纯白无瑕的霜雪席卷了苍茫大地,通往青玉寺的千级台阶被斑驳厚实的积雪覆盖,山道旁孤零零地耸立着枯骨般干枯萧条的老树,尖锐凛冽的寒风自耳畔呼啸而过,犹如野兽在嘶吼。
天地一色,满目单调死寂的灰白,面庞清隽如玉的男人一袭黑色大衣静立于茫茫雪地,身影修长挺拔,清瘦料峭,沉凝如画,显得苍茫而萧瑟。
霍庭恩这半生,出生时便是天之骄子,锦衣玉食,走过的每一条路顺遂如愿,鲜少经历人间门坎坷,向来只信自己,从未信奉过神明。
一朝有幸,得遇良人,生平最大幸事便是娶祝星燃为妻,如今自己心爱之人昏迷不醒,生死未卜,霍庭恩才意识到,从前不信,只是未到苦处。
他再游刃有余,从容随性,对于生死之事,却无能为力。
人间门疾苦,凡人求神,只有到今天,霍庭恩才后知后觉,自己也不过一介凡人,如今能做的,只有祷告祭拜。
霍庭恩望着眼前绵延不绝,被冰雪覆盖的石阶,黑眸幽暗深邃,他慢慢握紧手中的紫檀佛珠,缓缓走上石阶,冷白俊美的容颜清隽如玉,在冰冷刺骨的凛冽寒风中双手合十,虔诚默念。
一阶一阶,一步一拜,向着山顶的青玉寺而去。
每走一步,每拜一次,霍庭恩的心里都会默念一次祝星燃的名字,不多时,天空又开始飘起了小雪,耳畔恍惚间门响起女人熟悉柔软的声音,含着娇俏灵动的笑意:
“听说走过这上千级石阶,许下的愿望神明会听见哦~”
“外婆说只要虔诚祈福,所念皆所愿,所求皆所得。”
“霍庭恩,我刚刚许了愿哦,你快猜猜看。”
“算啦算啦,我就知道你猜不到,未来某一天,你一定会知道的!”
“霍庭恩,嫁给你这件事,是我今年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
霍庭恩紧握着佛珠,心脏沉稳有力的跳动,他一步步沿着石阶慢慢往上走,蹁跹飞落的雪花落满他漆黑的短发,停在他绵密笔直的眼睫上。
耳畔祝星燃的声音尤为清晰,一字一语,穿过呼啸而过的风飘进他的耳朵里,仿佛此时此刻,妻子就在身边,陪着他走过着风雪中的千级石阶。
芸芸众生为神明而来,神明也因芸芸众生而在,如果神明真的能听见他的祷告,霍庭恩只愿自己的妻子能平安无恙,哪怕让他付出百倍的代价,他也甘之如饴。
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密,越下越急,被霜雪覆盖的台阶甚至有些打滑,霍庭恩有好几次险些滑倒在石阶上。
他只穿了件黑色的大衣,任凭寒风和大雪灌进单薄的衣领,霍庭恩的鼻梁和脸颊通红,骨节明晰的双手早已冻得青紫,薄唇已经不受控制地在打颤,可他脚步未停,继续往山顶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纷纷扬扬的大雪终于停息,天地早已融为皑皑白色。
一轮血红的冬阳自遥远的东方天际缓缓升起,苍茫寒冷的雪地一点点被映照,漫山遍野犹如蒙上一层银色的清辉,折射出耀眼刺目的暖意。
霍庭恩一步一阶,一步一拜,终于到了山顶,此时世间门万物一片荒白,男人霜雪落满头,双手早已没了知觉。
看见寺院内燃起的香火,由远及近的梵音,霍庭恩艰难地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眼尾的冰雪消融,变成潮湿的水迹,缓缓滑落。
晨起的僧人清理完院内的枯叶,待院落收拾干净才缓缓打开寺门。
没想到这一开门,竟发现门外伫立着一个“雪人”,看着门外风尘仆仆,披雪凝霜的男人,双目猩红,清隽俊逸的面庞却没有一丝血色。
僧人大惊失色,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哪是什么雪人,明明是前来祭拜祈福的施主。
僧人连忙打开寺门,将人请进来,不免多问了一句:“施主这般早,可是有什么急事?”
平常来这祭拜祈福的施主很多,但最近天气恶劣,大雪封路,来祭拜的人便少了许多,即便有零星几个,也都是日头正盛,阳光明媚时才来。
眼前来得这么早,顶着恶劣天气前来祭拜的施主,确实不多见。
霍庭恩垂眸,深邃寂静的黑眸清清淡淡的望向他,惨白的薄唇缓缓掀动:“我来拜佛。”
男人磁沉的声线嘶哑又沾上霜雪的凉意,可一字一语却虔诚而清晰,说:“为我妻子求个平安。”
第65章
暴风雪已停,整座青玉寺被冬阳散发出的光芒笼罩,院内的千年榕树缀满了晶莹剔透的霜雪,风一吹,霜雪翩跹飞落,露出积雪下生机盎然的绿意,树上挂满金灿灿的祈福带,也随风轻扬。
院内僧人迎着温暖的晨光点了香烛,小心翼翼放置在香炉中,祭拜的大殿内却十分清冷,处处都是灰暗厚重,年代久远的颜色。
镀了层暗金色的佛像端坐于宝座之上,微垂的双眸好似悲悯地望向远方。
大殿内的佛香干净清冽,丝丝缕缕地悬浮在空气里。
一袭黑衣的男人身形颀长挺拔,高大的身影披雪凝霜,逆光而立,冷白俊美的面庞擦着光,俊逸深邃的轮廓棱角分明,五官白皙明晰,深潭般的黑眸凝视着佛像。
霍庭恩默立片刻,在佛前跪了下来。
双手合十,三跪九叩,额头轻贴着蒲团,闭上眼睛许愿。
大殿外,天空碧蓝高远,暴风雪后的晨光灿烂而温暖,将寺院内每一座佛堂都涂上抹均匀的浅金色,空气里浮动着淡淡雪后初霁的味道。
寺院内除了晨起活动的僧人,还有闻思祷告的修行人,来寺院帮忙的义工。
几名义工正要去大殿内打扫,几人还未进去,便有人率先发现了跪在佛像前,虔诚祈祷的年轻男子。
男人穿着干净得体的黑色大衣,清眉黑目,冷白似玉的面庞格外出众,即使跪在蒲团上,依然难挡挺拔卓越的身姿。
殿内光线偏暗,浅浅淡淡的光芒穿透清冽好闻的佛香,落在男人俊美如画的眉梢眼角,更显五官清隽立体,他脸上情绪很淡,举手投足间,明明与来这祈福的妇人无异,可整个人气场却尤为强大,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沉静和内敛。
殿外几名义工看得出神,甚至都不愿意做第一个迈进去的人,深怕打扰了里面祭拜的人,忍不住在殿外窃窃私语:
“这是来祭拜的施主吗?看着好年轻啊,不太像是普通人。”
“应该是吧,你刚刚没听净思说吗,有位施主天还没亮,就冒着风雪走过千级石阶上来了,说的应该就是里面这位了。”
“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怎么有人会今天过来祈福,还是一大早呢,那会雪都没停。”
“看样子,多半是来给家人祈福的吧?一个大男人冒着风雪来这祈福,还真是少见。”
“等等,我怎么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呢?好像在哪见过?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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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庭恩失踪后,赵秘书派人搜寻无果,待在医院哪也不敢去,一方面担心守在夫人身边的护工会照顾不周,另一方面更是提心吊胆,深怕一向冷静自持的霍总,会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
就在赵秘书惴惴不安,担心自家老板安危的时候,霍庭恩终于重新回到医院,风尘仆仆的出现在赵秘书面前。
看着老板被寒风吹得泛红的脸颊,还有鞋面上蹭到的泥泞,赵秘书惊得瞪大眼睛,一时间猜不透,自家老板失踪的这几个小时里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霍总,您这是去了哪,要不先换身衣服吧。”赵秘书神色担忧,毕恭毕敬的建议。
霍庭恩本想拒绝,又担心身上的寒意过到老婆身上,他垂眸望向赵秘书,一开口,喉咙里像含了砂砾,沙哑得不像话。
“她现在怎么样。”
赵秘书有些遗憾,微低了低头,如实汇报情况:“夫人还是没有醒。”
霍庭恩心口一窒,心脏仿佛被刀刺出一个血窟窿,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沉声道:“嗯,我知道了。”
暴风雪之后,放晴的天空便再也没有飘过雪,病房外天朗气清,病房内阳台上的白色铃兰花也不知何时偷偷开了,浅淡幽雅的花香浅浅淡淡的在空气中弥漫开。
霍庭恩守在病床旁,用干净的棉签沾了温热的纯净水,小心翼翼地浸润老婆微抿的唇瓣,这些天来,这个动作他重复过无数次。
病床上的女人睡颜温暖恬静,软绵绵的脸颊泛着嫣然的粉晕,似乎仅仅只是熟睡,霍庭恩放下水杯,轻轻握着老婆的手,心底五味杂陈。
他能做的都做了,甚至已经想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真的等不到妻子醒来的那一天,他也愿意这样守在她的病床边度过后半生。
就在霍庭恩陷入绝望之际,女人那只被他牢牢握在掌中的手轻微地动了一下。
霍庭恩身形一顿,漆黑的瞳仁骤缩,有那么两秒,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看着病床上的女人轻蹙起了眉心,多日来莹白清冷的面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霍庭恩呼吸微顿,柔软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
昏迷的这些天,祝星燃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没有尽头的梦。
梦里,她倒在距离直升机不远的地方,看见火光漫天,棚架倒塌,有些剧组的工作人员甚至来不及逃,便被压在了棚架下方,等她再次睁眼,她竟毫发无伤的站在霍庭恩面前。
眼前的男人清眉黑目,清隽的面庞温如玉,凝视她的眼神比夜里皎洁的明月还要温柔,祝星燃本想告诉他,片场发生的惊险一幕,自己差点见不到他,低头无意中才发现,自己竟穿着一身华贵精美的纯白婚纱。
霍庭恩同样身着正式隆重的礼服,清隽的眉眼专注而坚定,唇角噙着抹好看的笑痕,低声道:“你忘了,今天是我们的婚礼。”
很快,祝星燃眼前的场景飞速变化,变成被花海包围的婚礼现场,霍庭恩的身后也出现了很多熟悉的身影,一切如梦似幻,与她心中无数次幻想过的一幕重合。
祝星燃已经来不及考虑此时的一切是真是假,直到霍庭恩慢慢朝她伸手,那一刻祝星燃似乎都已经忘了,片场发生的那场意外,眼里只剩下霍庭恩。
就在祝星燃即将说出那句“我愿意”时,眼前所有的一切顷刻间变成虚无缥缈的泡影,婚礼现场被突然出现的冲天大火包围,片场的那架直升机再次浮现在眼前,耳边充斥着剧组工作人员惊恐的尖叫,还有周焰惊恐万分的那句“快躲开!”
祝星燃这才意识到,所有的一切都是梦,她还困在片场,于是她拼命地向前跑,甚至不敢回头,似乎只要她稍作停留,就会被身后追来的火蛇吞噬。
就在这时,耳畔隐约传来一道熟悉温沉的男声,低声唤她的名字,叫她老婆。
听到霍庭恩的声音,祝星燃终于停下脚步回头,她喘着粗气,额头冷汗直冒,慌张不安地四处搜寻霍庭恩的身影,在被火蛇吞噬的一瞬,她艰难地喊出“霍庭恩”三个字,然后猛地睁开眼睛。
眼帘掀开的一瞬,一道刺目的白光闯入视野,祝星燃本能地皱紧了眉心,下意识闭了闭眼,后脑勺传来的刺痛愈发清晰。
祝星燃尝试着再次睁开眼睛,却分辨不出眼前的景象到底是真是假,直到有人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温热真实的触感传来,恍惚间,祝星燃再次听见男人温醇悦耳的声线,微带一丝哽咽,低低唤她:“燃燃。”
祝星燃神情微顿,澄澈的眸光落在面前的男人身上。
她看见那张熟悉清隽的面庞,五官俊逸深邃,和梦中的人一样,那双墨染般的黑眸也同梦中医院,专注而温柔地凝视着她,只是此时布满红血丝,似有迷蒙的水光溢出。
两人视线相撞,祝星燃愣愣地注视着眼前的霍庭恩,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现在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躺了多久,霍庭恩又在这守了多久,她看见他深陷的眼窝,眼底的红血丝,下巴处冒出的青色胡渣,还有愈发瘦削紧绷的下颚。
祝星燃眨了眨酸涩的眼眶,纤长卷翘的眼睫轻颤,温热咸湿的液体不经意间淌过她泛红的眼尾,没进乌黑柔软的发丝。
她缓缓抬手,瓷白纤细的手轻轻触摸到男人清隽如玉的面庞,真实的触感熟悉到让人落泪。
祝星燃轻轻眨巴眼,澄澈明亮的杏眼瞬间被泪水覆盖,红得像兔子,粉唇轻轻掀动:“老公,你瘦了。”
霍庭恩的眼眶越来越红,瘦削的薄唇掀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紧紧牵着祝星燃的手,低低埋首,长睫敛着眼底的情绪,隐隐被水雾打湿。
祝星燃粉唇微抿,冰凉的指尖轻轻地摩挲过男人的眼角,触及那抹温热潮湿的液体,她动作一顿,心跳也跟着漏了半拍。
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声线很软很轻,含着淡淡的笑意:“老公,我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祝星燃望向窗外,阳台上竟然摆放着一盆纯白色的铃兰花,开得正盛,她的目光落过去,有些出神,杏眼清澈明亮,似有细碎的星辰闪烁,陷入会议:“梦里有你,有外婆,还有很多我不认识的人.....”
梦里的他们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真实到一度让她舍不得醒来。
祝星燃的语速很轻很慢,术后的伤口牵动着她敏/感的神经,她不得已顿了顿,唇角却始终噙着笑痕。
霍庭恩敛睫,骨节明晰的手指温柔细致地抚平老婆眉间轻蹙起的褶皱,握着她的手牵至唇瓣,轻轻印下一吻,低沉沙哑的声音微带哽咽:“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我”
霍庭恩缓缓勾唇,语气像在哄小孩,极尽耐心和温柔:“我用一辈子的时间,听你慢慢说。”
第66章
祝星燃苏醒后,在医院静养了一段时间。
得知两位主演相继醒来,多日来一直提心吊胆的导演组终于松了口气,于春来第一时间在官博发布了主演和其他伤员的最新情况,顺便在自己的个人账号上,针对这次片场的重大事故,诚恳公开道歉。
两位主演平安无事的消息传开后,于春来本以为这件事很快会平息,没想到关于《故人来》当初临时更换女一号的争议卷土重来,再度爬上热搜,并持续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