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经常看到她,在湖边,在山坡上,在庭院里。
她从不说话,总是一个人沉默的看着天空。
唯一一次看到她做符合年龄的事情,是在某个午后。
那场雪让后山的地上铺满了厚厚一层,无人经过,雪始终是干净的。
白到不染一丝杂质。
裴清术被爷爷使唤当跑腿,担心地里的白菜被冻死。
他没有再往前走一步。
前面的空地,瘦弱的桃枝蹲在地上,很认真的堆起雪人。
风雪没停过,她偶尔停下来搓搓手,或是低头哈一口气。
裴清术站在那里,始终没有靠近。
那个雪人堆好之后,她摘下自己的围巾给它围上。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笑。
瘦弱到好像活不到下个春日的桃枝,在那个冬天绽开一个绚烂的花苞。
地里的白菜被附近的动物咬烂,只剩下一些烂菜帮还在地里埋着。
裴清术又被罚抄经书。
他拿着毛笔,透过窗户去看外面。
雪停了,那个小姑娘也不见了。
他有点失落,并开始期待,明年的春天,桃枝会长成蓬勃大树吗。
明年见吧,小桃枝。
-
清佛寺受了香火,香客们是会在山脚下很久的烟花。
以此来告诉上天,自己做了善事.
裴清术五岁之前,因为体弱,所以父母每年都会带他来清佛寺。
那一年的烟花是他去点的。
爷爷说,凡事得亲历亲为,上天才会看见你的真心。
他当时年幼,不懂真心,也不懂上天。
但还是在爷爷的搀扶下点燃了烟花的引线。
绚烂的花朵在夜空炸开,妈妈催促他快点许愿。
“我们阿术要祈求上天保佑你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五岁的裴清术懵懵懂懂的闭上了眼。
希望,大家都能梦想成真。
这是他那个时候许下的愿望。
半山腰的寺庙门口,是被外婆抱着的林琅。
她学着外婆的样子闭眼,过了好久,外婆问她:“我们小琅许了什么愿呀。”
林琅不会说话,也听不懂外婆在说什么。
外婆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容温柔的说:“没关系,外婆替你许了。”
希望,有人能够永永远远爱我们小琅。
上天或许没有听到他们的愿望,但到最后,那场烟花雨见证下的两个愿望,都被裴清术实现了。
希望,大家梦想成真。
希望,有人能够永永远远爱我们小琅。
“林琅,我会永远爱你。”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
第六十八章
八月, 多雨。
家中的阿姨开始酿造梅子酒,说是等到了明年的春天就能喝了。
林琅蹲在旁边帮忙。
阿姨递给她一个碗,里面装满了洗干净的梅子。
“你的任务就是帮我把这些多余的梅子吃掉。”
这算什么忙。
林琅伸手捡起一颗送进嘴里, 酸味刺激着味蕾口腔,她缩了缩脖子,眼睛都眯起来了。
阿姨靠着椅背咯咯咯的笑:“酸吗?”
林琅缓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酸。”
阿姨说酸的才好, 梅子酒就该用酸梅来酿造。
林琅不懂这些, 她吃完了一整碗的梅子, 裴清术还没有回来。
早上他还给她打过电话,说是因为气候原因,起飞时间延误, 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到。
“今天就不用等我了, 早点休息。”
他的声音哪怕隔着手机,仍旧温柔。
距离二人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
他工作比她想象中的要忙, 一周的睡眠时间匀下来,甚至比她之前失眠症最严重的时候还要少。
林琅甚至还特地去问过她的心理医生,人的睡眠时间不够,会造成什么问题。
医生说有很多,抵抗力降低,精神状态变差,肝脏也会造成负担。
林琅听的心惊, 所以每天晚上都会给裴清术打电话,提醒他早睡。
他倒是应的挺快:“好。”
林琅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他又吩咐助理准备一下十分钟后的会议。
林琅:“......”
“早该知道,不能指望你太听话的。”
听出了她的话里的几分怨怼意味来,裴清术先是怔了片刻, 然后才轻淡笑开:“这是生气了?”
“没。”她顿了顿,嘴软了一分,“有一点。”
裴清术好整以暇的笑着,没有立刻开口。
沉默持续了十几秒,林琅彻底松口:“是生气了,气你工作起来不要命。”
然后她听见他在叹气。
“你怎么突然叹气。”
他如实回答:“突然很想抱你,可惜抱不到。”
林琅脸一热,抬手将窗户打开一条缝。
她是在茶水间给他打的电话,怕被人听见。
她小声说:“等你回国了再抱也一样。”
裴清术说:“那我尽量早点忙完,早点回去。”
因为林琅总是不放心,怕他挂了电话之后又投身到工作中去。
那通电话结束之后,差不多半个小时,那边拨过来一个视频。
裴清术确实憔悴了不少,两国时差,再加上高强度的工作。
休息时间又少,憔悴是不可避免的。
林琅往工位上堆了几本书,用来当遮掩,头埋的低。
眼神心疼的看着他:“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怎么好像瘦了。”
他那边是深夜,客厅内却灯火通明。
住在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空间大,也空旷。
“瘦了吗?”
裴清术捏了捏自己的脸,让她看,“好像还好。”
林琅抿唇:“真的瘦了。”
他开了瓶酒,倒进醒酒器内,开始关心她有没有好好吃饭。
异地中的情侣,关心的问题好像无非就是吃了没。
林琅拉开抽屉,让他看自己中午吃剩的半个三明治。
“阿姨早上做的,太大了,所以没吃完。”
他笑她倒是节约,吃不完也还留着。
她说自己这是珍惜粮食。
裴清术点头称是。
林琅对裴清术的第一印象,其实除了干净和悲悯,更多是冷静。
如果说,前者让他拥有吸引人的特质,那么后者,永远稳定的情绪,则让他变得可望不可及。
人人都向往,人人都畏惧。
是因为事不关己所以能够时刻保持冷静吗。
不是的,是因为足够强大。
再好的药,远不及一个能够治愈你的爱人。
林琅从很久以前,就记住了这句话。
隔壁工位的同事拿着手机偷偷摸鱼,观看者某场游戏的比赛。
比赛的音效声和呐喊声交叠掺杂着。
有了隔壁的噪音做掩护,林琅也不必再刻意压低声音。
她让裴清术少喝点酒,洗个热水澡,然后快去睡觉。
他顺从的点头,像个听话的小朋友,对老师的话言听计从。
视频没有挂,手机放在裴清术手边。
他入睡的很快,甚至上一秒林琅还能听见他笑着说,这边的塔克味道不错,下次单独带她过来。
林琅被同事叫过去交接了一下工作,等再回到工位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
视频里,只能看见他的半张侧脸。
距离那么近,甚至连脸上的细微绒毛都能看见。
林琅沉默片刻,从包里拿出耳机戴上。
他平稳的呼吸声仿佛就在她耳边。
真神奇,心安感,居然简单到一阵呼吸声就能拥有。
仅仅只是听到他睡着后的呼吸,这些天来因为各种琐事而浮躁的内心,没由来的平静下来。
比赛终于结束,隔壁的小周收了手机,到处找不到笔,原本想着问林琅借。
“小琅妹妹。”
这个有点浮浪的称呼从他嘴里说出,后者却没任何反应。
戴着耳机,也不知道听的什么歌,一向安静的人,居然高兴成这样。
他不问自取,擅自摘了一只戴在自己耳朵上:“听什么呢,这么高兴。”
林琅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沉默的站在那了。
不是音乐,就是一段白噪音。
正当他准备把耳机摘了的时候,察觉到不对劲。
哪是什么白噪音啊,分明是谁的呼吸声。
而且还是男人的呼吸声。
从那以后,他看林琅的眼神多少有些不对劲。
外表看着挺文静高冷的一个小姑娘,背地里居然有这个癖好。
对男人的呼吸感兴趣。
林琅知道他误会了,也懒得去解释。
八月的尾巴,发生了一件大事。
裴蔺被学校开除了。
至于犯的什么事儿,林琅不大清楚。
她唯一知道的是,裴清术被气的不轻。
那还是她头回看到他发这么大的脾气,裴蔺大概是心里多少有点谱,担心到时候没人敢来劝,所以就提前把林琅叫来了。
但他这步棋显然走的不对。
因为林琅压根就没想过要帮忙去劝。
书房内,裴清术问他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如果想进局子的话,他不介意帮忙疏通关系,提前把他送进去。
这番话说的要多温柔有多温柔,裴蔺却听出了一身的冷汗:“哥,我以后不敢了,真的。”
裴清术笑道:“原来还有您不敢做的事吗。”
他始终稳定的情绪,让他不管在任何时候,都能时刻保持体面。
但林琅还是能透过假象看到了本质。
裴清术这次是真的被气到了,温和的语气里,字字句句都带刺。
那件事情最后没能得到解决,裴清术懒得管了。
从今以后随他去,是飞黄腾达还是牢狱之灾都与他无关。
裴蔺欲言又止,几次想伸手过来,最后都狼狈着收回。
后来林琅问起裴清术,是真的不管他了吗。
他摇了摇头,眉间明显有疲态。
不再说多余的话,而是抱着她。
“让我补充□□力。”
低沉沙哑的嗓音,轻飘飘的落在她耳边。
林琅回抱住他。
体力补充了半个小时,他从她身上稍离,大约是想点一根烟,最后摸到了一盒糖。
薄荷味的。
抽烟的习惯是被林琅甩的那几个月学会的,没什么瘾,实在累狠了,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会想要来一根。
但因为林琅讨厌烟味,所以他就没有再碰过。
香烟换成了薄荷糖,提神醒脑的效果是相同的。
“他的人生是他自己的,我不可能管他一辈子。”
林琅看到他将盒子打开,浅蓝色的薄荷糖倒出来两粒。
注意到她的视线了,裴清术喉间溢出一阵轻笑来,把糖喂到她嘴边:“张嘴。”
林琅还是懵的,听话的张开嘴,他把糖喂给她。
“他不小了,犯了错就该承担责任,总不能一直等着别人给他收拾烂摊子。”
裴清术捏了捏她的脸,“你跟着瞎担心什么,嗯?”
知道她跟他关系好,两个人在某些方面一拍即合。
这次也想到了裴蔺会提前把人叫来当救兵。
林琅也不知道该怎么替他求情了,毕竟能把裴清术这个万年好脾气都惹生气。
不得不说,裴蔺确实有两把刷子。
“以后离他远一点,别被带坏了。”
林琅听话的点头,又去问他:“裴蔺到底犯的什么事儿。”
裴清术沉默片刻:“打架。”
林琅一愣:“打架?”
“嗯,为了一个女孩子,把对方打到住院。如果不是协商之后对方愿意私了,我们就该去看守所看他了。”
裴清术并没有直接指责他做的不对。
他觉得裴蔺错在了做法。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那个女生是林琅。
裴清术认为,裴蔺还是太冷静了。
第六十九章
和裴清术在一起后,即使他有意将林琅藏着掖着,但这个圈子总共就这么大,难免还是不可避免的搭上一点关系。
听说蒋杳结婚了,再婚对象比她大十二岁。
是个白手起家的富一代。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林琅刚被裴蔺拉到一个局上。
年轻的小弟弟们在打麻将,边上坐着几个熟脸的女明星陪同。
裴蔺摸了个二条,凑成一个暗杠。
他说婚礼就在下周:“新郎都快和我爸年龄一样大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还给初阳哥也递了请柬。”
林琅听着,不为所动。
一门心思的考虑这手烂牌应该怎么打才能起死回生。
裴蔺和她说这些,也不是因为他口无遮拦,而是知道,现如今有了他哥,林琅肯定不会再去想别人。
主要还是对他哥有信心。
谁会放着这样一个好男人不要,再回头去捡那个伤害过自己的前男友呢。
“单吊九条,清一色,胡了。”
裴蔺推了牌,靠着椅背点了根烟。
林琅叹气,都输一下午了。
裴蔺被学校开了,他家里人让他这些天先好好反省。
所以他目前属于无业游民,成日里无所事事,只能到处约人组局,消遣时间。
他说当初真没想过要下那么死的手,实在是对方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