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段与心眼应当要有,不然一个孤女如何在陌生的地方立住,
可真正聪明的人,是不会被人发现她的尾巴的。
她身为外祖母能护着宠着她,让她衣食无忧,也能为她选一门好的亲事,但唯独不能动这歪脑筋。
与太子结亲的,只能是沈家的姑娘。
“好了,莫要让不相干的事影响了我们过节,来,祖母给你们准备了岁封,一人一个。”
每年除夕沈O都能赚得盆满钵满,从祖母到爹娘兄长,人人都会给她准备一个厚厚的岁封。
送岁封的时候还会说吉祥话,沈老夫人给她时说的是:“希望我们呦呦出落的越来越美,与殿下和和美美,早日定下婚期。”
再等递到赵温窈手中的岁封,收到的吉祥话就成了:“希望阿窈快快养好身子,多跟你五姐姐学学规矩,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事能做,我老人家只盼着能多活几年,亲眼瞧着你成亲生子姻缘美满,才算对得起你爹娘。”
这吉祥话一出,两个小姑娘各自有了不同的心思,沈O是头次不想愿望成真,而赵温窈则是愣了下,诧异地看向老人家的眼睛。
那一瞬间她又慌又怕,好似自己的心思都被老人家给看透了,而且还在明确地敲打她,让她莫要有非分之想。
她捏着手中的岁封,羞愤之感顿时涌上心头。
可是凭什么呢?除了家世以外,学识样貌她有哪一点比不上沈O的,这样好的太子,待她这样温柔的太子,凭什么她不能有念想。尤其戳破她的人,是将她从灰暗生活中救出来,她唯一愿信赖的亲人。
赵温窈没有站稳,轻轻晃动了下,略大的衣袍在身上打着转,许久后才虚虚地道:“多谢外祖母,阿窈绝不会辜负您的期许。”
沈老夫人知道她懂了,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本是还有焰火要看,但你身子弱吹不得风,快些回去躺着吧。”
老太太虽然没有明说,却也在点她了,怪她方才顺着沈玉芝的话提起了熙春园的事,这是变相的禁足,让她没事莫要往外跑。
她绝望的闭了闭眼,还没答就见三房的沈四郎举着串爆竹跑了进来,“呦呦,你躲在里面做什么呢,快些出来,你不到大兄都不肯点焰火。”
一听要放焰火了,沈O也顾不上别的,把岁封往袖中一塞,欢欢喜喜地往外跑,“祖母,我去玩了,晚些再来陪您。”
“好好好,跑慢些,离爆竹也远些,莫要伤着手了……”
还未说完她就跟着沈四郎跑远了,叮嘱的话自是也听不见了,沈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刚夸她长进了,没想到还是个爱玩爱闹的疯丫头,不过太子也许就喜欢她这性子呢。
再回头去看,才发现赵温窈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而那个属于她的岁封此刻正掉落在地上。
每到除夕,陛下都会下令让能工巧匠制一批特别的焰火,与全城的百姓同乐。
但看天上的和自己玩还是不同,沈长洲知道妹妹喜欢,每年都会另外准备一些,自己玩的同时妹妹也能玩。
今年也不例外,沈O到院中时,四堂兄和五堂兄已经一人举着一串爆竹,放得震天般响,地上也摆满了焰火,却不见沈长洲的身影。
她捂着耳朵拍了拍沈四郎:“大哥哥去哪了?三哥怎么也不在。”
“什么?哦,好似说去方便下,我们别等他们了,快把焰火给点了吧。”
沈O自然是要等自家兄长的,可实在是拦不住这几个堂兄,她的手里也被塞进了一根长香,叫沈四郎抓着去点焰火的引线。
就见火舌瞬间吞没了引线,一道火光窜上了天,绚烂又多彩的焰火瞬间在头顶炸开。
屋内的窗子大开,沈成延夫妇相拥看着天上的焰火,连下人们也来凑热闹,满院皆是欢声笑语。
而长廊的一端,赵温窈捧着袖炉,落
寞地仰头看着漫天的火光,好似再多的欢闹皆与她无关,她只是这世间转瞬即逝的一抹焰火罢了。
另一头有个高大的男子快步朝前走来,瞧见她的身影,拧眉下意识喊了声:“表妹,你怎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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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O捂着双手呵着寒气跟着沈长洲进了里屋,“大哥哥,方才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焰火都快被四哥他们放完了。”
沈长洲解开披风的动作顿了下,目光微闪着含糊道:“去取了点东西,快进去,冻死了。”
沈O虽然觉得他有些古怪,但苏氏在里头喊她,便没有多想,欢快地朝暖阁小跑去。
她们一家四口每年都要守岁,从小皆是如此。
沈O早就给院中的丫鬟们放了假,杏仁与核桃陪着霍英,以及院中的几个小丫鬟,一并吃了顿热热闹闹的年夜饭。
这会屋内长炕已经暖好,炕桌上摆满了她喜欢的点心,沈成延也已经在旁布上了棋盘,就等他们两个小的了。
一见面还是先给岁封,苏氏的是一整串的金花生亮晶晶圆滚滚,边递边说:“愿我们呦呦日日开心,事事顺意。”
再到沈长洲这:“你呀,过了年都要二十了,也该长大了,莫要日日惹你爹爹生气。”
沈O早就倚在苏氏的怀里,闻言探出脑袋好笑地看着自家兄长,还冲他扮了个鬼脸。
沈长洲作势要伸手点她的额头,就被沈成延给拽了过去,逼迫着陪他下棋。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落在明亮的天灯上,静谧又祥和。
棋盘桌上已经换了好几回人,沈长洲在旁磕着瓜子,顺便指点江山,“不公平,父亲怎么还让着呦呦。”
“让着你妹妹怎么了?”
小雪慢慢地在院中积起薄薄的一层,府内的灯火渐渐地暗了下去,沈O也止不住打起了哈欠。
“好了,快去床上躺会,待会到时辰了我再喊你。”
“娘亲可不能忘了。”
她平日睡得早,一般都是熬不到守完岁的,每年都是她先睡下,快到时辰了再喊起来吃口元宵继续睡,也算是守过岁了,故而他们兄妹今夜都会歇在正院。
得了苏氏的保证,沈O脱去外袍钻进了暖和的被窝,没多久便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
自从熙春园回来后,她噩梦连连,父亲不仅为她喊了大夫,还请了道士来驱邪,没想到还真有效。
她已有好些日子没做梦了,不想刚昏睡过去便投入了沉沉的梦乡。
最离奇的是她这次梦见的并不是那话本,而是有人背对着她在沐浴,氤氲的雾气伴着哗哗的水声,让她仿若置身其中。
她好奇地四下张望,总觉得这地方有些印象,正当她努力回想这是哪,就见那浴桶中的人蓦地站起转过身来。
她想要闭眼才想起自己在做梦,根本就没办法回避,迎面就看见了水珠自下颌放肆地往下流淌,淹没一道自锁骨起腰间没的伤疤。
不等她觉得眼熟,就直直地对上了那人的眼。混着雾白的烟,那双浅茶色的眼眸尤为迷人。
他尚在滴着水,也不披外衣便抬脚迈出了浴桶,不着寸缕,一步步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沈O只觉梦中的自己喉间发紧,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别,别再过来了,她要顶不住了。
可显然凌越听不到她的心声,步步逼近,就在她感受到一股热意上涌的同时,他已直直地穿过了她的身体。
……
接着画面一转,已经是他穿好衣袍坐在了榻上,屋内院中皆是冷冷清清,唯有雪粒砸在窗户纸上发出的沙沙声。
他真的一个人过了个除夕,没有窗花没有门联,没有亲朋更没有团圆饭,只
有那只巨大的獒犬,乖顺地趴伏在他腿边偶尔发出几声呜咽。
但他瞧着并不落寞,手中在翻看邸报,仿佛早已习惯了如此。
这让从小就有好多人陪伴的沈O,心中有些堵得发慌。
过了不知多久,有个小厮叩门送进了两个食盒,待到他退下后,凌越才慢条斯理地打开了盖子。
让沈O意想不到的是,里面装着的是白日她送去的红糖发糕与吉祥饺。
发糕被撕了两个缺口看着有些狼狈,饺子倒是热腾腾白滚滚的看不出丝毫变化。
凌越执筷犹豫了下,先夹了小块的发糕,缓缓送入口中,细嚼慢咽地咬着,凸起的喉结上下滚过。
他看着似乎并不是很喜欢,全程都拧着眉,但还是一口一口将那发糕咽下,而后朝饺子下手。
沈O后悔极了,若是知道他这年过得如此冷清,就该多给他送几样节礼。
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太过炙热,刚夹起饺子的凌越似有所感,他的动作微滞,眼神锋利地朝着她方向看了过来。
……
沈O是被那如鹰般犀利的眼神给惊醒的,发现自己还躺在娘亲的被窝里,抚着胸口连连喘了好几口气总算回过神来。
可她好端端的,为何会梦见凌越。难道是今日去王府所见超越了她的认知,日有所思方夜有所梦?
想不通干脆就不想了,她晚膳吃得有些咸,这会口渴的厉害,便披上衣裳想出去倒盏茶,顺便问问娘亲这会几时了。
谁知她刚走到屏风处,就听见隔间传来了很轻的说话声。
“呦呦的婚事,你与母亲说过了吗?”
“还不曾,你是知道的,母亲最看重这桩婚事,几乎当成了命根子,她若是知道咱们存了这个心思,定是要发脾气。”
沈成延长叹了声,“不过母亲生气倒也没什么,现下最难办的是得寻个合理的由子,将这婚事给拒掉。”
当初是太后做主定得亲,也是问过他们家意思的,如今无缘无故就说要退亲,岂不是将皇家的颜面置之不顾。
“就说是咱家呦呦配不上太子?她贪玩又不爱守规矩,只怕是担不起太子妃之责。”
“可贵妃这些年时时将呦呦带在身边,逢人便夸,如今京中谁人都说她好,这个理由实在是说不过去。”
这回叹气的换成了苏氏,“庚帖换过了,连八字相克也不能用,这可如何是好啊。”
夫妻二人相顾无言,过了许久,才听沈成延似下定决心般道:“无妨,大不了我便辞官归乡,便是太子也没逼着人嫁女儿的道理。”
“就怕我辞官后,乡野的日子会苦了你与孩子们。”
“你去哪我便去那,锦衣玉食能过得,粗茶淡饭也能过得。”
沈O的手指微微收紧,终是按讷不住跑了出去,“爹爹,万万不可冲动。”
夫妻两明显被她给吓着了,苏氏赶紧来看她衣裳有没有穿暖,“你这孩子怎么一点声都没有,真是吓死人了。”
她将脑袋埋进了母亲的怀里,当初她提出要退亲,真是被死亡的恐惧给吓到了,才会冲动之下脱口而出。
若她许的是门普通人家,说退便退了,偏偏那人是凌维舟,他如今什么错也没犯,沈家却要退亲,说小了是抗婚说大了是目无天家,辞官那都是小事只怕还要掉脑袋。
即便她将来不打算嫁人了,那父亲同两位叔父该怎么办?
她这一大家子的兄弟姊妹的亲事又该怎么办,她愿意跟着爹爹归乡,他们可愿意抛弃已经到手的荣华?
是她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这门亲事从一开始便不是她与凌维舟两个人的事情。
要想合情合理的退亲,又能让沈家的声誉不受到影响
的,大约只能是让凌维舟犯错了,又或是让他先提出退亲。
只是从目前来看,都不太简单,若真有容易的法子,贵妃也不会对她痛下杀手了。
贵妃下手之事她如今并无证据只是猜测,若此刻告诉爹娘,只会让他们徒添担忧,且知道的人多了还容易打草惊蛇,她不愿爹娘跟着冒险。
她只说那次被人打晕有很多疑点,怀疑有人在刻意针对她,也把心中的顾虑一一说了,总而言之亲要退,但不可冲动。
沈成延却只是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我们家呦呦真是长大了。你说得对不可操之过急,这亲事本就不算好,既如此危险你又不喜欢,那咱们一定想办法给它退了。”
沈O的眼眶有些湿,可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方才梦中凌越看向她的眼神。
想起白日里方玉恒说的话,若是凌越真的对她存了别样的心思,那她是不是可以满足他……
“爹爹,您别急着去寻太子或是娘娘,我或许有办法了。”
第30章
守完岁吃了甜甜的芝麻元宵,沈O才重新回被窝躺下。
方才她冲动地说出有办法的话后,爹娘都以为她是小孩子在逞强,不管她说什么都不信。
但好在双方都达成了共识,亲还是得退,但得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许是刚刚那个梦以及偷听到的话,让她清醒了,这会躺下也没了困意。
他们兄妹偶尔会来正院睡,苏氏特意给她在隔间铺了大床,被衾是她喜欢的银红色,被角还用金丝绣了只可爱的小鹿,应是晌午刚晒过日头,闻着有股暖洋洋的味道。
她睡不着便卷着被衾,在想凌越的事,从两人初次见面到昨儿她撞见他赤/条的样子,一点一滴细细回想。
而后发现,他这人虽然看着拒人千里又冷又凶,可不论她做出什么样出格失礼的事,他对她都挺有耐心的,至少从未见他发过脾气。
起初她以为是长辈对小辈的宽和,直到她落水被他救起,一想到他的手掌捏着她的手臂,为她轻轻揉搓,甚至还为她系里衣,这是凌维舟都从未有过的亲近。
她没办法再用什么长辈晚辈来骗自己,他们就是单纯的男人与女人。
她会被他吸引,会不敢看他的眼睛,更会感到羞耻。
再想到白日里方玉恒那句调笑,他问凌越是否吃味了,凌越抬眸朝她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她根本不敢听后面的话便红着脸蒙头跑了出来。
她此刻无比的后悔,那会就该待着把答复好好听完!
凌越可能、或者、应该是喜欢她的吧,光是这么想着,便让她心底涌起股莫名的燥意。
被子暖得她的脸都开始发烫了,她抱着被衾在宽大的床上翻来覆去,好似在烙饼一般。
她确是没有想过要再嫁别人的想法,只想摆脱凌维舟与书中全家悲惨的结局。可若那个人是凌越,是救过她命与她亲密接触过的凌越,她好像并不那么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