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没空照顾他,闹了分居,将他送回老家的爷爷身边,尽管他什么都不说,一副傲慢臭屁得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
可是小孩子的内心是敏感的,他知道自己成了乡镇留守儿童。
《商商日记》里写,这破镇上小学为什么还要人当着全班的面举手统计留守儿童?他真的很烦,烦死老师的可怜目光,烦死新闻里说留守儿童多凄惨,小爷有的是钱,砸死你们。最烦人的还是夏桑渔这个笨蛋,她居然还羡慕,到处打听留守儿童可以领到多少补助,可以吃多少根冰棍!
所以,商明君后来无条件地支持她哥嫂离婚,无条件地支持嫂子带走商陆,因为她更相信,温柔且强大的嫂子会补足商陆内心缺失的爱,会让小商陆成长为一个很好很好的男人。
*
商阿公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后,又跟在诊所里工作的牙医告了别后,他就把诊所门关上了。
商陆正在给每个空杯子倒酒水或者饮料,桑渔去她家里喊她父母和纯姐。
小姑丈把明君姑姑拉到了角落里,两人嘀嘀咕咕的。
小姑丈有些遗憾:“当时要是没让嫂子带走商陆,可能他也不会和小鱼错过这么多年。”
商明君冷笑:“这叫错过?你是恋爱脑吗?两个初高中生,连三观都没形成,你确定他们当时是真的喜欢吗?啊不,你确定小鱼会喜欢商陆吗?而且,谁能知道,商陆的喜欢会持续这么多年,连商陆自己都不知道吧!再往回说,就算商陆一直在小鱼身边,他们大学恋爱了,就不会分手了吗?”
明君姑姑越想越气:“我看你是根本不关心我侄子!那时候商陆多需要父母的关心啊,他心性未定,需要成长,需要很多爱,但不是恋爱!他当时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优秀人格的培养、学业的成就和事业的奋斗,这哪一样不比爱情重要?他一个 14.15 岁的小孩,你让他自己决定人生吗?你是不是有病!”
她继续把亲亲老公喷得狗血淋头:“你是觉得你很懂商陆的想法么?他都知道爱一个人不是丧失尊严,真正的爱是健康的、平等的,爱而不得,是遗憾,但不能无耻,他知道小鱼和那个什么三流律师恋爱的时候,他当男小三了吗?没有!”
小姑丈不知道他老婆怎么扯到男小三去了,他明明只说了遗憾。
商明君横眼:“你怎么不说话了?对我有什么不满,你就直接说,咱们夫妻这么多年,也到了疲倦期了是吧?”
小姑丈一把抱住了她:“那没有,老婆你说得太对了,我会说那句昏话,是因为我是恋爱脑,我是老婆奴,我一刻也离不开老婆,我跟商陆不一样,爱情和婚姻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商明君终于被他逗笑了,亲了他一口:“老公,我也爱你。”
商陆从一旁路过,去柜子里拿餐巾纸。
他只听到了两人说的最后那两句,面无表情:“小姑丈,做人不要这么绿茶。”
讨好老婆,还带踩别人来衬托自己的。
*
这是商陆和桑渔长大后,两家人第一次一起吃饭。
商陆想过这样的画面,但在他的设想里,应该是两家人一起商定他和桑渔的婚事。
而现在,他和夏桑渔直接跳过了许多流程,瞒着两家人,率先领证了。
这一顿饭,几个长辈都吃得很愉快,主要是商陆把他们伺候得服服帖帖。
商家人就不说了,夏家的老父亲夏正坤被他一通又是敬酒、又是奉承的操作,搞得人都飘飘然了起来,直夸商陆懂事。
“呀,商陆,你脸怎么了?”
“……撞框架上了。”
“年轻人要小心点。”
“嗯,您叫我小陆就好。”
“好,小陆啊,不是叔说你,年轻人要早点找到工作,男人有事业,才有精神气!以后呢,才好娶老婆成家,是不是?”
商陆乖乖点头:“是这样的。”
“小陆,你也喝酒,男人不会喝酒,没意思!”
夏正坤作势要给商陆倒酒。
商陆连忙站起来,接过酒瓶,温声道:“我来吧。”
夏正坤后面又吹牛胡侃起国际局势,商陆选择了降智,怎么都能陪着说上两句。
桑渔觉得无语又好笑,瞥了他一眼,而他明明没看向她,却能在桌子下精准地握住了她的手,不让她挣脱,攥紧在了掌心里,用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她的手心。
夏正坤一脸严肃:“小陆,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商陆虚心求教:“为什么呢?”
夏正坤酒意上头:“还为什么!你距离 35 岁还有几年?你为什么会失业,就是因为你没有铁饭碗!如果你考公了,你根本就不用担心没工作。你看,我们桑纯,她超龄了,10 年没考上,但我让她去读研了,这样应届毕业,40 岁以下都能再考。”
商明君仿佛第一次知道这事,有些惊讶:“桑纯 10 年都没考上公啊?”
夏桑纯在外面要脸,只笑着解释:“我是运气不太好,每次考试身体都有点不舒服,发挥失常。”
商明君:“那你的确命不好,小鱼就命好。”
夏桑纯沉默了下来,她也始终觉得,夏桑渔不过是命好,轻轻松松赢得所有人的喜欢,那些人都不知道她有多自私、冷漠和斤斤计较。
明君姑姑又安慰:“你也别自卑,虽然你不聪明,但傻人有傻福,聪明人多了,就需要你们这些人来平衡一下的,所以嘛,你爸妈不就给你攒福气了么,买房买车买学历三件套都安排上了,你妹妹就什么都没。”
夏桑纯的脸色一下就变得有些难看:“你应该是不太清楚情况,我是家里的大女,以后要养父母老的,给我买房买车是应该的。”
明君姑姑讶异:“你的意思,你父母以后不需要小鱼养老了啊?”
夏桑纯反问:“她的工资能养活她自己么?”
桑渔只当听不见,她今天要做全世界最快乐的人。
夏正坤有些醉了,是真的没听见这些争吵。
而张榕呢,她骂自己女儿可以,但哪有被商明君白骂的道理,可她又吵不过商明君那张不饶人的嘴,加上她心里对桑渔也有愧疚,便又气又急。
小姑丈见状,连忙拽了下自己老婆的手臂:“给小鱼一个面子,她生日,就不说这些事了。”
商明君翻了个白眼,抚摸着自己的卷发,又拍了下手臂:“真讨厌,臭虫真多。”
商阿公无奈地叹了口气,几十年了,从他女儿小时候开始,他就得天天为她给人道歉,话术已经熟练到刻在他基因里了。
“不好意思,别生气,她从小就身体不好,被惯坏了,她年纪小不懂事,别跟她计较……”
张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唯有商陆开了口:“阿公,姑姑 43 了。”
商阿公吹了下碗里的热汤:“她就是 100 岁,也是我的小乖女。”
张榕一开始对商陆没有什么特殊的好感,顶多就是家世还成,知根知底,而他父母离异,又是家中独子,就怕他被宠得生活不能自理。
让她惊讶的是,今天这一大桌子菜,竟都是他做的,他刚刚还懂得给人台阶下,说明他为人处世都还不错。
晚饭结束,张榕早已习惯了自己收拾或者帮忙收拾碗筷,而商陆却对她道:“您去坐着休息,喝点茶,跟小鱼她们聊会天,我和小姑丈去洗碗就好了。”
张榕皱眉:“你们两个男的能洗干净吗?我和你姑姑去洗。今晚是小鱼生日,她和你阿公投缘,已经是占便宜了,阿姨来收拾吧。”
“您坐吧,一般都是我洗的。”
商陆领着张榕坐回了椅子上,给她倒了茶。
张榕却觉得浑身不自在,腰板挺得僵硬,如坐针毡,她早已经习惯勤劳地操持家务,照顾好她的一家四口,被人夸勤劳贤惠,再以此为荣。
而她用余光却注意到,商明君懒懒地坐着,也不让她老公去洗,靠在她老公肩膀上:“你让商陆去洗就好了。”
张榕手指收紧又松开,犹豫了一会,转头对桑渔道:“你去帮商陆吧,女孩子要勤快一点。”
“蠢。”不知道商明君是说给谁听的。
桑渔进了厨房。
商陆问:“是来哄我的吗?”
桑渔说:“啊?你在生气吗?”
“那不假装生气,我不就白白挨了一巴掌么?”
桑渔也有些愧疚:“对不起,还疼吗?”
商陆一边洗碗,一边说:“我需要补偿。”
“我帮你洗碗?”
“我可以自己洗。”
“我……亲你一下?”
商陆笑了一下:“不会等下又打我一巴掌吧?”
桑渔厚颜无耻:“打了,我就再欠你一次好了。”
“可以。”
商陆擦干净了他的手,走到桑渔的面前,他弯下腰,单手将她的两手扣在了身后,微微用力,让她后仰抬头,目不转瞬地盯着她的眼。
“为什么扣住我的手?”
他笑:“防止有人再动手打人。”
然后,一个吻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唇角。
并非是缠绵的深吻,只有浅尝辄止。
“生日快乐。”
*
那晚,夏桑渔也喝了一点酒,她回家抢在夏桑纯之前,霸占了浴室,洗了个热水澡,洗完她就溜回了自己的房间,听着夏桑纯在外面骂她自私,因为她把电热水器里面的热水都用光了。
现在水温很低,夏桑纯要洗,只能等半小时后。
桑渔趴在床上,打开了商陆给她的生日礼物。
是钥匙。
新房子的钥匙。
她可真是个爱财的人。
张榕推开了门,说:“小鱼,要睡了没?”
桑渔藏住钥匙,爬起来:“怎么了?”
张榕皱着眉头,坐在她床边,看着她:“那个商陆是不是想跟你谈朋友?”
桑渔真假掺着说:“可能他有想法吧,但我就是把他当好朋友。”
“你这话说得跟坏女人有什么区别?牙医那一家也是奇怪,老婆女人都不去操持家务的,让大男人去做,男人哪会做,收拾得不干不净,那个商明君也是懒死了。”
“做人媳妇,就要勤劳,我也是这么跟你姐说的,但你姐没救了,我还能教教你,你现在做女儿,还有妈妈照顾你,以后你以为你婆婆会照顾你哦?你虚岁 28 了,过年 29 了……”
桑渔静静地听着,看着她妈脸上的皱纹,靠了过去,从背后轻轻地抱住她。
“妈,祝我生日快乐好不好?今天是我生日。”
“妈,你勤劳了这么多年,不累么?”
张榕想说她不累,只要看到这个家好,她就不累,可是还没张嘴,她眼眶就忽然湿了。
第30章 小鱼老师
桑渔听到她妈妈说她跟坏女人没区别的话了,但她无所谓。
因为她小时候曾在《小鱼日记》里恶狠狠地发誓道:“我也要当个坏女人。”
那时她被夏桑纯伤透了心。
她只觉得,“好女人”是那样倒霉,比如她妈,“坏女人”是那样幸福,比如夏桑纯。
按照标配,坏女人到高中就必须早恋,要有暗恋的对象,格局还要大,于是,桑渔直接选了五个男人暗恋,多喜欢几个,总有个会中奖的。
谢久贺就是中奖的那个,商陆就是没中的那个,还有三个人头她都还来不及去试探。
但桑渔也承认,她当时也的确最喜欢谢久贺那个类型。
商陆是她拉来凑数的,因为他身上的光环那么多个,“留学男高中生”、“学霸”、“帅哥”,还是她的“小竹马”。
随便哪个,都能满足她当时的少女心,她自己还是“美女学霸”,怎么都是青春小说标配嘛。
她已经不太记得,她是如何试探商陆的,她只记得谢久贺先回应了她,然后,他们就开始数年的暧昧和恋爱。
她肯定是真心喜欢谢久贺的,但她从来没想过和他结婚。
就算承诺过,那也是骗他的,就算感情最甜蜜的时候,她也做好了两人感情结束的准备。
她分手的时候,商陆见她哭得稀里哗啦,问她真的这么难过吗?
那当然,她难过自己怎么这么虚伪,这么卑鄙爱骗人,说起爱来满嘴谎言……
后来,她和商陆滚在了一起,她不愿骗他,也担心自己再骗他,会下地狱遭报应,她就和他确定,他们的关系不是恋爱,是床伴,但商陆臭骂了她一顿,再不联系。
桑渔很淡定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没什么是她不能接受的,也没有谁会一直在她身边。
她父母都没有坚定地选择她。
商陆不是第一个放弃她的人,更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才不在乎。
*
商陆原本还在思考,他要怎么说服夏桑渔和他一起住进新房里。
所以,他先借着送生日礼物的名义,将房子钥匙给了她,让她先有个心理准备。
但他忘了,小鱼就是小鱼,他不能按照他本就对女性有限的认识,去揣度她的想法。
这天,他和往常一样,搬了个小竹椅,一边晒太阳,一边坐在诊所门口苦读口腔医学专业书。
实不相瞒,他已经演了好几天抑郁戏码。
反正明君姑姑已经跟小姑丈回家了,没人能戳穿他了。
他先是在楼上学不进去,烦躁地一直弹琴吵人,等商阿公气得上楼,他就顶着一头乱发,靠墙忧郁:“阿公,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然后,他又下楼,在美食街众人面前读书,唉声叹气,一会说自己读书多努力,一会说自己不是被开除失业的,一会又说他喜欢吵闹的人群,吓得街坊邻居都以为他天之骄子,受了打击,现在已经读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