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荣华虽在昏迷中,可一听到宓先生的名讳,可谓是又急又怕,迷瞪间,恍然醒了过来。
等等。”
她没看容祀,倒是先出声喊住了外头要去的人。
容祀见她醒来,拧起的眉心稍稍舒展,手心贴到她额头,愣着声儿道:“这位大夫,你给自己诊的什么病症?”
赵荣华理亏,眨了眨眼,伸手握住他的五指,抚在胸口温声道:“别听小杏大惊小怪,我不过是有些乏了,喝了补药休憩一番,她怎么将你惊动过来?”
小杏鼓着腮帮子,圆溜溜的大眼睛斜向门外,“是梁俊突然过来,问了几句,我就答他了,我哪里知道他会去…”
会去禀报容祀。
小杏可怜兮兮地绞着衣裳,外头的胥策看了眼梁俊,努了努嘴,小声道:“这回儿没叫梁大人。”梁俊面不改色只有袖中的双手微微攥起,又慢慢松开,耳根溢上一抹潮红。
小杏声音脆脆的,“陛下,你莫要与姑娘置气,你没瞧着她方才小脸…”
小杏,你先出去。”
赵荣华怕小杏说多了,引得容祀起疑,便先将她遣了出去。
房中没有燃香,却有种淡淡的脂粉气,因前头便是铺子,容祀也闻不出什么味道,只是觉得她身上的药味很苦,便是被香脂盖着,也能若有似无的透出来。
他绷着脸,手却任由那人握着,就像做了错事的孩子,在像大人示弱般的讨好。
赵荣华拉起他的手,蹭到脸上,声音软软的,“本就该怪你,还有脸来说我。”
容祀一听,嘶了声,“怪我什么?”
怪你…弄得.太狠了些…”
这也不算说谎,只是目的不同罢了。
她默默在心里念叨:若你轻些折腾,哪里需得她自己来配药避孕,可不就是他的错。
说了叫你跟我去骑马,你还不听,如今便是稍稍碰你,也碰不得了?等身子好些,咱们就得去马场跑上几回,等骨肉结实了,也就没这些劳什子的麻烦…”
容祀掐了掐她的腮,也没再让胥策去请宓乌。
只回到宫中,便又有忙不完的事。
史家父子候在书房,照例还是呈上请愿的战书,要去北境驻守。
容祀颇为为难的拨弄着案上那几本册子,“近来朝中参你父子二人者不甚少数,吾不以为意,终信汝等为忠臣良将。
然谏言不可不看,不可不管,你瞧瞧这些,都是群臣义愤填膺写来的奏疏,一封封慷慨激昂,好似非要逼着吾杀了你们父子才能消减这股怒火。”
他将奏疏往外一扔,史老大人弓腰上前,双手捧起奏疏,与儿子一人一本查看起来,这一看不得了,愈看愈觉得后脊生凉,汗毛耸立。
这些谏言可谓字字诛心,句句要命。
史家父子罔上弄权,结党营私,私下与戈家,赵家皆有勾连,其为朋党,实为可恶。”
史家父子败坏超纲,纵女偷情,不顾天子颜面…”
史家父子手握重权,曾暗中与前朝皇帝来往,并赠其黄金千两以作筹谋,此二人之罪,实乃罪恶滔天,不可饶恕。”
…
诸如此类,皆是要置两人于死地的话术。
两人愈看愈寒,最后禁不住双双跪在地上,声泪俱下,为表忠心,史老大人竟以史家祖上起誓,要誓死效忠容祀,绝没有不臣之心。
容祀见状,叹了口气,将两人扶起。
吾若是相信谏言,也不会将这些东西给你们父子看,你们史家的忠心,吾心中了然。
既然你们多次陈情,吾不得不成全你们的忠义,北境的事,便全权交由你们父子了。”
他声音沉重,似乎将自己的江山托付道两人身上。
史家父子与容祀演了一出令人动容的君臣一心的戏码,待目的达成,想要退出书房之际,容祀又叫住他们。
对了,奏疏中写,你们赠与陈景一千两黄金,可确有此事?”
史大人几乎立时反驳:“此乃有人恶意中伤,我们史家绝不会跟前朝昏君沆瀣一气…”
到底是史老大人老奸巨猾,拱手一抱,沉声答道:“如今陛下初登大宝,国库不甚丰盈,臣愿为陛下分忧,献上阖府之力,填充国库。”
如此,吾代天下百姓,感谢你们史家的无私之举。”
容祀表面功夫做的好,史家父子知道其用意,却也不愿挑破,只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夜里容祀睡得晚,临了又抽出一册孤本打发时间。
宓乌从灵鹊阁出来,披着月光晃到承明殿,见里头没有熄灯,便推门而入。
容祀只抬起眼皮瞅了瞅,看清来人后,懒着嗓音儿笑:“你最近属夜枭的,昼伏夜出。”
宓乌吸了吸鼻子,反手合上门。
在给你炼制补药呢,要连续烧制二十四个时辰,不能断火,我哪敢睡,不得瞪大了眼睛守着。”
容祀换了只手,“找人看着便是,何苦自己守着。”
那我也不放心。”
不放心你现下溜达过来作甚?”
容祀打了个哈欠,将书一合,有些兴趣索然。
我让胥临在那守着呢,年纪大了,总得活动活动。”
容祀笑:“真是怪了,这什么时节,怎么都在炼制补药。”
宓乌又吸了吸鼻子,不解道:“还有谁炼补药?”
她啊,还能有谁。”
想起赵荣华,容祀嘴角便挂着一抹笑,两手压在脑后,明日便是他的生辰,她说过,要送自己一份大礼。
仔细想想,还真是有点激动。
除了宓乌,生平还未有人送过他贺礼,自然,那些冠冕堂皇的虚与委蛇算不得数。
正儿八经的,好似还只赵荣华这一个。
可真是她的荣幸。
眸中染上喜色,藏都藏不住。
宓乌靠近了些,嗅到他身上的气味,“别动。”
容祀嫌恶的瞥了瞥眼,“你靠我这般近,不觉有些唐突?”
你小时候不穿裤子我都见过,现在跟我讲唐突?”
容祀闭上眼,由着他跟狗一样嗅来嗅去,也是习以为常,知他应该闻出什么药香味。
去赵荣华的铺子待了大半晌,回来也未换衣裳,许是沾了什么宓乌感兴趣的味道。
三棱,文术,归尾,五味子,还有点人参的味道。”
怎么,这不都是些寻常的补药?”
容祀一抖衣裳,便要起身,谁知竟被宓乌一把按了回去。
他梗着脖子,蹙眉看向一脸正经的宓乌,“不妥?”
你不是同我说过,想早些要个孩子?”
容祀点头:“自然。”
况且他他也正在努力。
你今日去了她那?”
去过。”
那你身上的味道…”
就是她身上的气味,怎么,到底有何不妥?”ā陆KsW.Com容祀脾性不好,被宓乌问的心中躁乱不堪。
她用的这些药,合起来便是一副退妊方,专门用来避孕的。”
容祀几乎立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犹不敢信的睁大了眼睛:“你鼻子有毛病吧。”
宓乌摸了摸:“那你就权当他有毛病吧。”
容祀梗着脖子瞪他许久,最后却忽然没了气力,仿佛被人抽了筋骨,软趴趴地坐进方椅中。
他与她说过,要个孩子,是真心想同她好好过日子。
她答应了,也没甚理由不答应。
他以为,她跟自己一样,这辈子就认定自己了,是他对她太好,以至于她离不开,走不掉。
他真真是对她太好了,纵的她肆无忌惮,诓骗到自己头上。
她凭甚如此肆意,真当他非她不可,非她不行?
哄孩子似的哄骗自己,背地里又是如何嘲弄他的自以为是。
容祀攥了攥手指,捏的扶手咯嘣作响。
怒火中烧,烧的他失了理智,满脑子都是为什么。
这辈子,他只对她一个人这么好,她有什么不满足的?
是相貌,才干还是床上作为,到底哪里让她心生不满,心存不甘,偷偷摸摸不愿要他的孩子?
天底下有多少人巴望着爬上他的床榻,她怎么就如此践踏自己的真情?!
他仔仔细细想了许久,就是想不明白,除去一条:除非她疯了。
没错,就是不识好歹的疯子!
他咬牙切齿地冷笑着:“好一份生辰贺礼!”
第105章 你在骂我有病?
葛嬷嬷病逝之后,赵荣华又给家里添了两个婢女两个小厮,宅院也搬到了前街柳树巷,门前挨着护城河,整日里都有流水叮咚的声音。
宋文瑶弯腰掬了捧水,将那浸泡笔洗的青釉荷叶型圆盒装的满了,纤长的手指来回洗涤干净,又起身将污水倒至路边的沟里,折返回去,重新灌了满满一盒子水,手刚伸进去,便听到有人唤她:“母亲。”
她回头,赵荣华提着裙摆下了台阶。
她今日穿的清凉,里面着的是素色短襦,下着水青色长裙,外头罩着一件湖绸半臂,像一只蝶儿,轻巧的来到阶下。
顺手接过宋文瑶的笔洗,“你身子刚好,晌午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怎不叫醒我?”
她利落地涤净笔洗,搀着宋文瑶的胳膊起来。
宋文瑶扶了扶她的手,看那青葱似的手指沾了水,便掏出帕子给她擦净,一想到女儿曾在赵家李氏的膝下艰难求生,她心中又生出一抹不忍。
遂别过头,擦干后便将帕子重新塞回去。
你好容易睡着,我可不舍得将你唤醒。”
再者说,前几日同你舅舅舅母吃过饭,听他们说起你表哥的事,话里话外都感激你,我听那意思,若没有你,当初宋吟也不会赴京,更不会在科考后,顺理成章进了崇文馆。
淳淳,你究竟是怎样跟…”
说到容祀,宋文瑶虽见过,却大抵都是糊涂的时候,故而对他没甚了解。
只是每每女儿进宫,回来时候,总能见着她皮肤上的淤痕,想来也是个不知疼人的主儿。
可他竟力排众议,命礼部册封女儿为皇后,却又让宋文瑶觉得震惊。
自古以来,皇后的母家定然是世族大家,背后有所依仗,能为皇室谋取利益的家族,不管从哪方面来讲,女儿都不该是最佳人选。
偏偏他就选中了她,且又用赵英韶的身份,另立了门户,甚至违反祖制,赏了赵英韶爵位,还封女儿做了县主。
虽说赵家倒了,以赵英韶为名的赵家风头却又一时无两。
她是个母亲,为女儿高兴的同时,亦为她的日后担忧。
林林总总从兄长嫂子那里听了许多传言,如今这位陛下,是个性情阴戾的主儿,虽年纪不大,行事却很是狠辣,宫中那些被处置的婢女小厮,死状之多,令人不寒而栗。
这样的一个人,若真成了夫君,就好比枕边卧了把刀,稍有不慎,便会割了自己的颈子。
她攥着赵荣华的小臂,“淳淳,你实话跟母亲说,你是真心喜欢他,还是趋于形势,不得不依附?”
若是趋于形势,想逃,便真的有些难了。可纵是再难,她也得试试。
当初嫁给赵英韶,两人是两情相悦,你侬我侬,全然不顾赵家李氏的阻拦,以为只要两人相爱,便是有千重万阻,也丝毫不是障碍。
婚后赵英韶也的确对她极好,几乎倾尽了全力来待她,她也很知足,毕竟赵英韶同赵家割裂,再无干系。
有一日兄长还私下问她,赵英韶为了她,跟赵家断绝关系,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那一刻,宋文瑶是有些诧异的,因为不知何时,在众人,甚至是亲人眼中,赵英韶跟赵家断绝关系,竟成了为她!
内中缘由她跟赵英韶都清清楚楚,不过是一个受够了任由母亲摆布利用,想要逃出囚笼,获得重生的可怜人,这一辈子做的唯一一次挣扎罢了。
赵英韶年少有为,李氏便看见了前景,不仅利用他带起赵家大郎和二郎,还在他官位不稳的时候,怂恿他去攀附权贵,借以为两个兄长铺路。
若仅是如此。赵英韶还能忍耐,后来的李氏简直自私到令他难以喘气。
赵英韶不仅才华出众,更是长着一张迷煞众人的俊脸,故而李氏经常自作主张奔赴各种豪门宴席,后来不知凭谁的关系,听闻国公府有个年过二十还未出嫁的女儿,便想着法子要赵英韶去结交,去偶遇。
那国公小姐之所以高龄未嫁,正是因着体胖面丑,又没读过几日书,整日里最爱的便是寻花问柳,府里还养了几个面/首,如此,赵英韶定是死也不肯应允。
那段时间,李氏与他发了好一通脾气。
也正是因为如此,赵英韶在外游历,碰到了才情容貌俱佳的宋文瑶,不禁一见倾心,又回头想想李氏的压迫,回京后,他便愤然决然同李氏彻底断了关系。
想起往事,犹如隔世之久。
宋文瑶的目光望着远处的垂柳,就像做了一场梦,梦中经历了生死轮回,梦醒后,便也没了那些伤春悲月的兴致。
年轻时候或许因涉世未深而抛弃一切,不管不顾与心上人厮守终生,如今经历了诸多磨难,她是不愿女儿重蹈覆辙的。
在她出嫁前,有些事,需得弄明白。
尤其兄长与嫂嫂说的那般隐晦,想是其中有许多波折。
宋文瑶盯着女儿的脸,想从她的微妙表情中寻出破绽,她在李氏身边养了十几年,定是个吃了亏也不肯外露的性子。
赵荣华没往深处想,只点了点头,“母亲,我自是真心喜欢他,才会答应入宫。”
不是受他逼迫?”
赵荣华笑,“母亲想哪去了,他待我极好,只脾气坏些,眼下也不防事了,我说话他总会听得。”
当真?”
天地可鉴。”
宋文瑶见她不似玩笑的样子,遂松了口气,面对面打量着女儿的面色,见她眉目如画,雪肤莹白,忽然就替她高兴起来。
傍晚时分,宋文瑶带赵荣华临摹了一幅自己的旧画,从用笔,线条以及握笔姿态,宋文瑶便瞧出端倪,素来端庄灵慧的她,一旦沾了笔,就好似脑袋带了个铁箍,弄得她混不自在。ā陆kSω.℃οm牛不喝水强按头,勉强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