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上青云(科举)——长安墨色【完结】
时间:2023-03-01 13:17:17

  另外一边,去问路的赵悲煦回来了。
  赵家在华京也有熟人,是一门远亲,虽然也姓赵,但其实是不同宗族,只不过祖上连过宗罢了。
  而赵悲煦现在,便要先去拜访这位远亲:“虽然心有不愿,但不得不为之呀。”
  华京赵家和景安赵家除婚嫁丧仪等重要时候互送贺礼外,已多年没有实质性的走动了,赵悲煦本不想去,但是长辈的命令实难违背。
  沈长林拍拍好兄弟的肩,或许这就是甜蜜的负担吧。
  世家大族除了靠血脉亲疏维系感情,也会通过联姻连宗等方式拓展人脉,只要对彼此有益处,哪怕几十年不实质性的走动,说起来都亲密无间的一家人。
  赵悲煦提上礼物前去拜访了,沈长林他们则找了间客栈落脚。
  洗漱用饭后,三人坐下来规划接下来的行程。
  沈长林沈玉寿同时握有白鹿洞书院、淮华书院的推荐信,准备花点时间多参加些书局茶会,探一探两家书院有何不同之处,接着再做选择。
  而文平宪没有推荐信,索性就不去书院了,准备租个清净的小院,安心温书个小半年,明年直接参加秋闱。
  “甚妥,请文兄赁房时择一处大的,我们出一半的房租钱。”沈长林道。
  书院自有斋室,但多一个落脚的地方,总是自在些,
  商议完这些琐碎事情,时辰已经不早了。
  沈长林吹熄蜡烛,躺在软和的床铺上,沉沉睡去。
  彼时,他们写的家书已到了钱氏手中,在信收到前,就已有好几波人来家里贺喜,钱氏自然高兴,但只是将信将疑,直到收到孙儿亲写的家信,才真的相信。
  “太好了,太好了,这就请人给老家写信,把这天大的好消息也告诉他们!”
  接着那些人挑着一箱箱的锦缎、药材、银锭往家送,房契地契,丫鬟仆人,也不要钱的往家塞。
  钱氏吓了一跳,同时也张了见识,这一箱箱的财宝,做小买卖怕是一辈子都攒不上,足够在老家买几百亩地了,若是全收下,自家摇身一变,便是永清县的大地主,一辈子衣食无忧。
  她馋的吞口水,但又想起长林玉寿走前说过的话,不相干的人上门送礼求人情,一概不允。
  “走走走,我们不要,全部退回去!”
  最终钱氏硬下心,将送礼送人送钱的全赶走了。
  在华京城,沈长林和沈玉寿也有故交。
  其一是恩师许先生,结束景安府学的教任后,许先生回到了京师,不过他又出去云游了,要等除夕才回京,其二便是林月贤了。
  景安一别,已有五年了,华京和景安相隔千里音书隔绝,这五年间他们没联络过。
  沈长林沈玉寿手中,只有一个林月贤留下的地址。
  五年的时光,尤其是对少年人来说,改变十分巨大,林月贤今年已二十一,不知如今过得如何。
  “还是去看看他吧。”
  沈玉寿点点头,当初说好,他们若有机会来京,一定会去找他的,失信于人可不好。
  文平宪外出寻住处了,沈长林沈玉寿穿戴好,也出了门去。
  华京城比平昌要大数倍,各坊市星罗棋布,他们一边打听林家的地址,一边顺道游览京都风光。
  “让一让,让开!”
  兄弟俩正欣赏着热闹的街景,身后突然传来几声粗暴的呵斥,间夹着哒哒的马蹄声。
  沈长林回头一望,只见一辆华贵的马车疾驰从街上疾驰而过,惊得路上百姓纷纷避让。
  “当街纵马,也太嚣张了,万一伤着人怎么办。”
  “算了,瞧见马车上挂着的家徽没有,那是山和长公主家的车!”
  山和长公主是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深得圣眷,其权势地位在京中贵人圈子里算是顶层,没有人敢惹。
  沈长林抿了抿唇,正要拉着兄长往路旁站,突见一只小蹴鞠咕噜噜滚到了路中央,蹴鞠的主人,一个三四岁的娃娃,急忙迈着小腿去追。
  而此时,山和长公主家的马车,已飞驰而来,距小娃娃不过一丈之巨。
  威风凛凛的枣红马高大雄壮,还钉着铁掌,铁蹄踏下,就连成年男子也会命悬一线,何况是嫩胳膊嫩腿的小孩。
  沈长林身子一晃,疾步往前奔去,他抱住小娃娃顺势一滚,将将将人擦着铁蹄救出,若再晚一瞬,小娃娃恐性命不保。
  山和长公主权势再盛,人命关天的事情,到底惹了众怒。
  “花衣街不许纵马,你等不知吗?”
  “平民百姓也是爹生娘养的,是凭你们这般糟蹋的吗?”
  “还好这位公子身手敏捷,不然这小娃娃就要被塌成肉泥了!”
  面对众人的指责,马车内的人充耳不闻,只想尽快离开,但无奈人围的太多走不了,最终车帘掀开,露出少女俏丽飞扬的脸庞。
  “不就是要讹钱吗?本郡主赏就是!休得聒噪,否则让卫兵将尔等一个个抓起来!”
  少女虽年幼,却十分跋扈,红衣似火,艳丽的好似天上的太阳,让人无法亲近。
  沈长林微蹙着眉,听着少女自称郡主,恐怕是山和长公主之女吧,他们初来华京,对京城里的权贵皇族了解不多,而车内少女的身旁,还坐着一华服男子。
  从始至终,男子都微垂着眉眼,一派事不关己而冷淡疏冷的样子。
  沈长林一眼扫去,觉得那人有几分面熟,等等,这是林月贤!
  而车内的林月贤也似有所感,抬眸望来。
  但下一瞬,车帘便放下了,事情已得到解决,少女赔钱了事,虽然态度嚣张,但忌惮长公主权势,众人还是让开了路。
  华贵的马车疾驰着远去了。
  “真是林月贤吗?”沈玉寿问道。
  沈长林十分笃定,从林月贤的眼神里,他看出来林月贤也认出了自己。
  因为对视的那一瞬,故人再相逢的喜悦是错不了的。
  果然,没过一会,便有一小厮寻到沈长林沈玉寿,请他们去路边一家茶楼稍后,说他家公子待会便过来。
  沈长林对小兄挑眉:“我没认错吧?”
  “你厉害。”沈玉寿轻笑道。
  他们在小厮的带领下上了茶楼的包厢,透过包厢的窗户,可以看见楼下的街景。
  很快,一辆蓝色马车从远处驶来,停在茶楼下,车帘掀开,华服金冠,端一张冰山脸的林月贤自车上下来,掸了掸衣袖,进了茶楼。
  观他衣着打扮和一举一动,沈长林觉得,昔日的好友似乎有所不同了。
  “长林,玉寿,我们终于再见了!”
  可他站到近前,满脸笑容的一开口,好像又是当初的那个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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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不认识
  ◎前去淮华书院◎
  久别重逢, 当然要好好叙旧了。
  三人坐下,一边饮茶,一边互诉着这些年各自的经历。
  论起来, 沈长林沈玉寿的生活是平静而安顺的,生活的主要色调是读书求学做文章, 而林月贤的则稍微有些复杂。
  那年离开景安城后,他和小舅舅文穆在平昌过了个除夕,接着华京城局势稳定, 他们回到了京城。
  原以为风歇雨停, 回京后会是一段安稳日子,岂料只是动荡的开始。
  少年好友,说起话来互不设防,并且林月贤考虑到好友初来京师,对京中情形了解不多,便故意将事情说的详细些,以加深他们对局势的了解。
  “当今圣上有五子,其一为先皇后所出之嫡子, 满月之时被立为皇太子, 可惜在二十年前的永王之乱中夭折, 其二为陈皇贵妃所出之皇长子,便是当今的誉亲王, 其三为胡妃所出之景郡王, 其四乃罗贵妃所出之宝亲王, 三年前病故,其五为萧贵嫔所出之皇五子, 尚无封赏。”
  林月贤说的这些, 沈长林之前便有所耳闻, 他接话道。
  “听说圣上与先皇后伉俪情深,因此嫡子刚满月就被封为太子,可惜太子早夭,先皇后早逝,圣上哀思过甚,从此再没立后,也未立新太子。”
  林月贤抿一口茶水,目光冷冷的:“那只是民间的说法,早立太子时,正值反贼永王权势最盛,圣上需要早立太子安定军心,并需要先皇后母族,以及背后所代表的清流新贵的支持。”
  沈长林喝茶的动作一顿,林月贤这样说,是否太过露骨了?
  “我无恶意,只是京城局势诡谲,想让你们提前了解清楚,免得无端栽秧,长林玉寿若不愿听,不说便罢。”
  林月贤说着,微微一笑,微勾的眼尾带上几抹笑纹。
  只见他端端玉立,明明比画中的清雅公子更多几分风采,但沈长林总觉得,他身上多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鸷。
  这是在景安时没有的,或许,是被家里逼的太紧了吧。
  “月贤是一派好心,我和玉寿心中明白,请说吧,待会出了门,这些皇家隐私,我们绝不同外人去说。”
  于是林月贤用长指敲打着瓷盏,继续说下去。
  “论起京中局势,绕不开的便是夺嫡,誉亲王素有贤名,其母陈皇贵妃位同副后,陈氏母族权势滔天,因此誉亲王一直被群臣暗奉为未来的储君,可谁能料到,罗贵妃所生的宝亲王日渐长大后,竟比誉亲王更聪慧,不仅文武双全,相貌还极似年轻时的圣上,于是圣上连续三年让不满十五岁的宝亲王代天子祭祀。”
  “罗贵妃就此生出做太后的心思,可其母族势力太弱,于是她对群臣尽力拉拢,当年我被逼婚,便是罗贵妃的手笔。”说到此处,林月贤哼了一声,“罗贵妃有野心,却实在愚蠢,急功近利的结果,便是三年前,宝亲王突然‘病故’。”
  “宝亲王一死,誉亲王便是当之无愧的储君人选。”
  沈长林微微蹙眉:“不是还有景郡王和皇五子吗?”
  “景郡王的母亲是胡族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要不是他母妃曾救过圣上性命,加上他和誉亲王交好,恐怕连郡王都封不上,至于皇五子,今年五岁,年岁太小了。”
  林月贤说罢一口饮尽杯盏中茶水,似笑非笑道。
  “此后,林家文家见局势稳定,便弃了中立之位,靠向了誉亲王。”说着眉尾一动,“圣上好食丹药,身亏体虚,恐怕没多少日子好活了,圣上若仙去,誉亲王即位,林家文家还算有从龙之功呢。”
  “如今我父亲已升调任回京,为正四品之大理寺右少卿,我祖父荣升正二品之工部尚书,加一品太师衔,祖父也升任正三品太常寺卿,文林二家,可谓炙手可热,风头无两,前程一片坦途。”
  说罢,讥讽般一笑,似乎他不姓林一般。
  沈长林和沈玉寿对望了一眼,都在彼此目光里看出了担忧和疑惑,沈长林深吸一口气问道。
  “月贤,这几年间是不是还发生了别的事,我感觉你有心事,过得并不快乐。”
  林月贤垂眸,面上还是一派平静,但紧攥杯盏的手指,从骨结到指甲盖全都失了血色。
  已很久没有人问他过得快乐与否,世家贵子在旁人眼中,都该快活似神仙吧。
  可是……
  许是压抑太久,林月贤再也忍不下去,眼眶迅速泛红,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此刻泪水盈睫,却是无论如何都止不住的。
  “我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姐,三年前嫁给陈皇贵妃的亲侄子为妻,岂料那头豺狼宠妾灭妻,让我姐姐受尽委屈,此后又因难产而亡,整个家里,只有姐姐对我是真心实意的好,她去后,这个家里,已没什么人让我留恋了。”
  “两年前,我在教坊司名下的琴坊结识了一知己,她琴艺精湛,且知我懂我敬我,于是我将她从教坊司赎出,让她脱籍从良,我知道,即便她脱了籍,家人也不会让我娶她,所以我在外买了间宅子与她安置,没有三媒六聘,父母高堂,我们以天地为见媒,自己摆堂成亲。”
  “很快,我的妻子便有了身孕,诞下了一个漂亮的男孩,嘴巴眼睛像我,鼻子脸型似她,我以为妻子生下了孩子,还是个男孩,家人总该认她了,岂料——”
  “哼,岂料等着我的,又是一场联姻,他们对我的妻儿极尽侮辱,并要我娶山和长公主之女采月郡主为妻,我的生活我的选择,我的一切在他们眼中,轻若鸿毛,或许我这个人亦是如此,在他们眼中同样不值一提,我只是联姻的工具,巩固家族荣华的工具。”
  林月贤越说,表情越发阴森可怖,甚至,握着杯盏的手无法抑制的抖动起来。
  现在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林月贤。
  “月贤,你……”
  沈长林欲言又止,五年时间不长,却又好像那么长,他觉得自己已不了解林月贤了。
  “哦,你说我的手吗?无事,以前受过伤,留下了遗症。”说罢往窗外看了一眼,“时辰不早了,我们散了吧。”
  说罢犹豫了一会,苦笑道:“你们初来京师,举目无亲,我本该多加照拂,可是如今京城暗流涌动,派系林立,正值多事之秋,你我应当避嫌,不要来往为好,我若赠你们钱财,你们是不会受的,那我便送你们一句吉言,祝你们来年高中,将来鹏程万里。”
  说罢起身理了理衣袖,转身便要离去,临出门前道:“若实在遇见棘手的事,可以私下去找我,日后如在其他场合遇见,就假装不认识彼此吧,再会。”
  林月贤下了楼去,消失在了人群中。
  沈长林沈玉寿内心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只能叹息一声,人的出身不同,各自际遇不同,最终只能过不一样的人生。
  “罢了,我俩继续喝茶吧。”沈长林给小兄斟茶,笑着说道。
  一路走来,只有他兄弟俩是永远的同行人。
  从茶楼下来后,沈长林沈玉寿又去文人聚集的地方,打听白鹿洞书院和淮华书院的消息。
  “这两家书院不分伯仲,今夜回去后我们再好好考虑考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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