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坐上大巴,车上已经坐了不少农学生,显然也是要赶着回去吃饭。
赵离浓走到最后一排,靠窗坐着,伸手拉开车窗,感受着外面吹来的风。
熟悉的青草混着土腥味顺风拂来,有那么瞬间,她快忘记了自己在一个新世界。
斜对面座位上的一个女生感受到了风,扭头看向赵离浓,眼中带着浓烈的谴责。
前座的男生也转过头,神情紧绷道:“同学,车窗有防御强度的玻璃,请你立刻关上。”
赵离浓眼神清明,说了一句抱歉,便将车窗重新关了起来。
……
这顿午饭,三人最终还是没赶上。
快进城区时,大巴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内的农学生透过前车玻璃看去,发现前面早停满了一排进城大巴车。
“师傅,我们下车走过去。”何月生等了一会,饿得受不了,起身对司机道。
其他农学生也纷纷起身,要跟着一起下去。
司机回头看了一眼这帮新生,按下开门键。
赵离浓落在最后,出去时分明听见司机咕哝了一句:“下去也没用。”
她下意识回头看去,车门却倏然关上了。
“离浓,走了。”佟同等在前面,招呼赵离浓。
三人往前走去,发现城区外圈已经站了不少学生。
赵离浓问何月生:“今天基地有什么大事?”
“大事?没听学长学姐说过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何月生挠脸不解。
“怎么不让车进去?”
周围新生议论纷纷,直到一些也被堵在外面的高年级生出现。
“在边上安静等着吧。”
“中央要来人,城区落锁了。”
这话一出,躁动的新生们瞬间安静了,老老实实站在边上等着,有些直接回大巴车了。
“中央?”赵离浓不明白中央来人,为什么城区要落锁。
何月生摸着空空的肚子:“九成九是来研究员了。”
佟同跟着点头:“研究员是基地最宝贵的资源,不能有任何危险。”
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整个农学基地的学生加起来也没有一个研究员重要,所以为保证研究员安全,需要暂时落锁,隔开城区和田区,防止有异变植物出现。
即便田区和城区有两个小时的车程,近百公里。
赵离浓垂着手,和佟同、何月生一起在旁边等着城区解封。
大约二十分钟后,远处出现两架军用直升飞机,越过城区大门,飞往内圈圆楼。
赵离浓仰头看着那两架军用直升飞机,它们带起的风吹乱底下农学生们的头发,又很快飞远。
“那些是第九农学基地的学生。”罗翻雪看向地上聚集的人群,“怎么在外面?”
旁边坐着的中年灰发男人:“城区提前落了锁,让他们稍微等等。”
“周院长不用这么紧张。”罗翻雪余光落在侧后方年轻男人身上,“守卫者能护我安全。”
“小心为上。”周千里豁然笑道,“罗研究员的研究更重要,让学生等等不妨事。”
罗翻雪不再多言,低头看着自己手中托着的培养皿,里面有一株枯死的藤蔓。
坐在直升机后方的年轻男人似乎没听见两人交谈,沉默靠着机舱壁,握一块白帕,垂眸擦拭手中的唐刀。
白泠泠的刀光反射在他脸上,说不清是人冷还是刀寒。
第10章 (葡萄霜霉病…)
【通知:明天上午九点中央基地研究员会在圆楼广场给大家上一堂课。】
寝室内的广播突然响起,重复播放三遍后才停止。
“广播说明天有研究员给我们讲课?”佟同刚刚躺下,听见广播声,顿时翻身坐起来,扭头向
赵离浓点头,光脑消息不断跳动,是他们农学C班的群。
整个群里都沸腾了,谁不想成为研究员?
虽然大多数人都成不了研究员,但能靠近研究员,他们都觉得荣幸,更不用提能上研究员的课。
要知道研究员只会指导种植官,这个机会简直千载难逢。
【不知道是哪位研究员,居然这么好心。】
【我听说,本来研究员是给三四年级生开答疑课,但二年级生想蹭课,搞到最后干脆全基地集体上课。】
【反正我们这届新生运气好,占便宜了。】
【确实,哪届新生有我们“运气”这么好,还没入学就碰到了C级异变植株。】
【说起来那次,幸好碰到了叶长明和罗翻雪他们。】
赵离浓看着群内消息,这两个名字她不算陌生,睁眼第一天就听过。
见群内半天没有说什么有用的消息,她干脆关了光脑,坐在隔壁上床的佟同倒是颇有兴趣翻着群内八卦。
赵离浓从抽屉内拿出日记本,这是她在行李箱找到的,空白的很,连名字都没写。
她翻开本子皮,握着黑色中性笔在第一面空白页右下角签上“赵离浓”三个字。
桌上没有台灯,赵离浓又背对着寝室的灯光,影子投在本子上,有些昏暗,她就这么握着笔,坐在那许久,才重新动笔。
赵离浓写下最后一个字,用大拇指碰了碰左手光脑,表盘亮起,看清上面的数字后,她另起一行,写了一排字,又在最下角补了三个字。
赵离浓指尖轻轻触碰本子上才干的字迹,眼中略带怀念。
在她那个世界,普通农民干完活就能睡觉休息,她在地里干完活,还得整理记录数据,熬夜查询文献,写论文,苦得要命。
没想到如今换了个世界,这种习惯已经刻在骨子里了,她不记录点什么,便浑身不自在。
植物名称:泽漆(一年生草本植物)
观察状况:植物生长速度过快,性状未变,分枝向上,叶互生,长可达3米,能吸食人血。
赵离浓只浅显写了自己所见,便将日记本合上,重新打开光脑,又做了个电子记录表格,只不过这次是记录她自己种植的生菜。
一大早佟同就起了床,顺便爬到对床扶梯,喊赵离浓起来。
赵离浓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十分无语:“……现在才五点。”
佟同满脸兴奋,两个酒窝掩都掩不住:“何月生打来通讯,让我们早点去占位,到时候离研究员近点。”
赵离浓抓了一把头发,缓缓坐起来,看向扒拉床边扶手的佟同:“研究员开答疑课,你有什么问题能问?”
提出问题,首先得遇到问题,新生才来几天,种子都分不清,压根没有什么问题能问。
佟同丝毫没被打击道,她松开扶手,下去让开位置,仰头张开双臂沉醉道:“那可是研究员!能离他们近点,是多少农学生的梦想。”
赵离浓被吵醒也睡不着了,只能下床:“走吧。”
两人洗漱整理完,立刻往内圈广场走去,何月生已经先一步过去了,还替她们占了位置。
基地通知并没有说按年级站位,自然而然可以随便站,赵离浓和何月生去的时候,广场已经站了不少人。
“这里!”何月生转身对两人挥手,他来得还是稍微有点晚,被挤到前排角落去了。
“这帮人太疯了。”何月生摇头,“昨天晚上广播一出,就有人带着被子来广场占位睡觉。”
赵离浓视线在周围打量一圈,果不其然见到前排中间的学生脚下叠着被子。
无论如何,求知的渴望值得尊重。
不过七点,整个广场已经站满了人,基地的农学生差不多全到了。
太阳升起,驱散寒气,无数农学生翘首以盼。
赵离浓蹲坐在前排角落,是一个非常标准的“农民蹲”,一只膝盖屈着,另一只脚后跟竖起当凳子坐着。
她在刷中央基地网,这里售卖有关农学的工具、种子、农药一应俱全,就是自己买不起。
得多赚积分才行,赵离浓心想。
她在中央基地网见到了青菜种子,一包30粒青菜种子需要500积分,卖的时候一颗品相完好的青菜值150积分。
这么看来,上次“异变退退退”发布的任务明显是亏的,那六棵丑了吧唧的青菜估计600积分都卖不了,还要花750积分请人摘。
赵离浓把青菜种子加入了购物车,又添了个秋葵种子,只能等着生菜种出来后,拿出去卖,赚了积分再卖这些种子。
“来了!”
广场忽然骚动起来。
赵离浓起身,抬眼看去,只见一个中年灰发男人走到台上,他拍了拍话筒,发出“噗噗”声。
等到确认声音调试好后,中年灰发男人才开口:“诸位农学生上午好,今天有幸请到中央基地研究员罗翻雪为大家答疑解惑。”
底下顿时骚动,一阵惊呼。
“罗翻雪!是中央基地最年轻的那个研究员罗翻雪?”
“上次新生就是被罗翻雪和她的守卫队救了吧?”
“没想到我们还能听到罗翻雪的课。”
“他们是不是在附近执行任务?”
赵离浓望着台上的中年灰发男人,既然研究员是罗翻雪,那台上的人是?
她偏头问何月生:“他是谁?”
佟同也好奇地竖起耳朵一起听着。
“周千里,第九农学基地的院长。”何月生给旁边两人解释,“他也是研究员,不过是第二基地升上去的。”
“第二基地?”佟同惊讶,“那他……”
何月生点头:“是畜牧官,早年他解决了动物养殖饲料问题,所以直接升上了中央研究员,后来接手第九农学基地。”
赵离浓站在边上听着,回忆起在光脑上找到的资料。
第二基地主管畜牧家禽,动物异变率远低于植物,死亡率也极大幅度降低,但福利却和种植员、种植官一样,是不少人想去的地方。
不过要学畜牧专业,得考试,分不低,还要身体素质高,每年卡掉很多人。
另外有一点,畜牧官地位没有种植官高,在中央话语权更小。
在他们八卦讨论之际,台上的周千里已经请出了罗翻雪,随着她一同出来的还有一支守卫队,分别站在她左右身后两米处。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罗翻雪身后一人身上。
“操,叶长明!”
赵离浓站在前排边上,清晰听见身后有人喊出这么一声。
台上那人依旧戴着黑色头盔和面巾,一身守卫者打扮,看不清脸,只能见到对方身材修长,肩宽腰窄。
明明看不见什么,却清晰感知到他携带的爆发力。
“不愧是中央最年轻最有天赋的研究员,居然有能让叶长明当守卫者。”
“我记得叶长明只接重要任务吧。”
“罗翻雪足够重要了。”
“当年叶长明独自一人护着资料从渊岛杀出来才19岁,这几年更是完成了数次S级清剿任务,真t的牛逼。”
“清剿任务是什么?”赵离浓低声问何月生。
何月生一边在群里嗖嗖发消息聊天,一边道:“中央基地人太多了,这些年一直计划往外扩张,准备清理出新的居住地。但合适的居住地不能有异变植物,所以清剿计划应运而生。”
这样……
赵离浓看向台上的年轻男人,想起对方对付异变泽漆的利落动作,确实很厉害。
大概是她盯太久,台上的年轻男人掀起长睫,凌厉眉眼瞬间扫了过来,但赵离浓视线已经重新移向罗翻雪,并未注意对方在她身上停留的目光。
赵离浓仰头看着台上的罗翻雪,她想知道这个世界的研究员是什么水平。
“异变植物成因不明,但经过数十年的研究,只要我们不让植株生病,减少虫害,异变率就能大大降低。”罗翻雪看向广场上的农学生,神情认真,“这次并不是我来讲课,而是和大家讨论交流,我向来认为一起交流才能进步。”
中央基地的研究员恨不得将他们所有研究成果封起来,只教给自己人,即便教也是有偿,罗翻雪此举传回去,多半要受到某些研究员议论。
也因此,广场上的农学生精神大震,一时间举手的人数不甚数。
罗翻雪站在台上,随机选了一个举手的农学生:“这位红衣服的女生。”
红衣女生站起来,她是四年生,今年就毕业了,本来成绩不错,有望成为种植官,但种植的葡萄树出了问题,眼看毕业成绩只能勉强合格,没想到能碰上研究员讲课,
女生面色激动,眼睛甚至红了一圈,她紧紧握着话筒,像抓住了一抹希望:“那几棵葡萄树头年结果量不错,但是去年七月突然出了问题,大量叶片枯萎脱落,果穗不能正常发育,我明明事先喷了石硫合剂……”
按照基地规定,生病植作物要立刻销毁,但销毁之后,她的成绩就没了,要重新选种。
因为涉及毕业生,基地给出了另一个选择,可以不销毁,但学生需要支付大量积分请守卫队看着,一旦异变立刻清除。
红衣女生选了后一条路,她将这几年赚来的积分全部请了守卫队。
“发病初期症状呢?”罗翻雪问她,“可有留存照片?”
“有,有!”红衣女生打开光脑,立马有镜头照过去,广场上所有人都能见到。
赵离浓抬头看着那些照片以及照片右下角的日期。
叶片发病初期有半透明,边缘不清晰、水渍状的不规则病斑,几天后的照片种,病斑部位又变成淡绿色,背面还有白色霜霉状物,到了后期又变成灰白色,且病斑不断扩大,并呈黄绿色,之后成红褐色,仿佛被火烧过,最终叶片掉落。
将所有照片看完,赵离浓心中浮现三个字。
——霜霉病。
广场上明明站满了人,但此刻静得只剩下红衣女生从话筒中传来的急促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