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下头去,在微弱的光线里,她被自己抱在胸前,两眼亮如明星。
温萧只觉自己砸进了一个厚实的怀抱,抬头看到他满脸焦急的表情轮廓,还来不及害羞,心头浮上来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原来学霸的胸膛这么敦厚,然后才是浓得化不开的尴尬。
“放开我。”
“对不起。”
两人不约而同开口,倒像是商量好了的对话。
这下子,温萧反而不觉得尴尬,反正该尴尬的还在后头。
时途推开家门,只见客厅里亮如白昼,章女士和邵女士正其乐融融坐在客厅里包馄饨,老温手执一个功夫茶壶,有滋有味地听着收音机边看报纸边喝茶。
门开的刹那,两位半边天齐刷刷看过来,脸上都笑得十分喜悦,不约而同说:“回来啦?快点进来换衣服。”
温萧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心头叹息,这什么跟什么嘛,想要保持一下距离,不要陷进去,这下可好,被自己娘送货上门。
章茉香看她不动,以为她不好意思,便说:“你愣着干嘛,这不也是你家?又不是第一次过来!快,你衣服我刚刚收拾好挂到小途衣柜了,哈哈。”
你笑得很过分啊。
温萧在心里咬牙切齿。
时途换了鞋,把她的拖鞋也顺手拿出来。
温萧换下身上的雨衣,时途又顺手拿过去,穿过客厅挂到阳台。
章女士擦擦手上的面粉,一把将温萧拉到时途房里,喜滋滋低声说:“我跟你爸商量好了,顺便把家里重新收拾收拾,装修一下,你啊就定定心心在你婆家住着。只是有一点啊,注意别怀孕了,到时候办婚礼不好看。”
章女士,真有你的!
“妈!”温萧急着捂她嘴。
章女士一拍她手背:“怕什么?妈是过来人,提醒你一下怎么了?你们结婚证领都领了,只不过婚礼还早,可不得小心着点别这么快怀孕?我是为你好!一辈子一次的事,你大着肚子就不好看了。行了,快换完,人家小途还等着换呐!”
说着,章女士出去,十分体贴地把房门关上。
温萧还是第一次进时途卧室,里面就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书桌,和他本人一样简单而整洁。
拉开柜门,只见自己的衣服霸道地挂满了他的衣柜,他的衣服则可怜巴巴缩在衣柜的角落。
这可他娘的真是好极了。
她满脑袋官司,但还是迅速换下潮湿的衣服,推门出去的时候,某人靠着门边的墙,低头在发呆。
“快换衣服,小心着凉。”她落荒而逃。
天上的雷再一次炸响,黑夜中白练如注,但时家客厅里却温暖,明亮,济济一堂。
没做什么菜,普普通通一人一碗热腾腾的香菇菜肉馄饨,但三个长辈脸上洋溢着难以名状的满足喜悦,活像身处婚宴彩排现场。
老温捞着馄饨,率先开腔:“小途什么时候毕业啊。”
这……你怎么不干脆问什么时候可以办婚礼啊?
毫无女方家长的自觉!
时途看了一眼温萧,那眼神落在她脸上,像蚂蚁爬在皮肤上,隐隐有一丝异样,好半天,他才说:“爸,我直博了,现在在做博士研究课题,等论文通过就可以拿学位,时间的话,可快可慢,快的话一年,慢的话……三年吧。”
三年,够不够追到她?
老温讷讷:“我还以为你在读硕士。”当时这不是以为说的是硕士毕业嘛,哪料到还有这种制度?
时途微微一笑:“也可以这么说,毕竟我还没拿学位。”
邵牧君急了:“你这孩子!妈以为明年有毕业仪式,这不想着双喜临门挺吉利的?”
瞧瞧,这就是利用双方信息不对称做下的买卖。
温萧酸不拉唧地想:您儿子还打算出国呐,这学位还不是说改就改?
时途哪里知道一会儿的功夫,他在温萧眼里已经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他辩解道:“妈,毕业仪式,我想参加也行。”只是别人都不认识他,毕竟他的项目早就结束,参加也是个寂寞罢了。
好家伙,意思是看她能不能学徒期满?这球递得可真好。
温萧撩着碗里的馄饨,岔开话题:“怎么不留小弟吃完晚饭再送他去学校?他不老惦记着邵姨……哦不,妈的馄饨嘛。”
好险,差点又嘴瓢。
时途听她喊邵牧君为妈,心里狠狠一动,低头看着她发红的耳朵,不禁心头荡漾,这下住在一起,总有机会找到“浪漫的时刻”吧?
章茉香被踢到痛脚,拉长了脸:“吃完饭太晚了,谁送啊?住宿就要有住宿的规矩,正好趁这次机会,把他学习坏毛病治一治。”
时途适时地插嘴:“小弟在学习上有自己的想法,只是有些偏科,以后周末让他到这边来,我和温萧有时间指导指导他。”
很好,倒是会做好人,十分低调地显示自己不光关心小舅子,连他的学习都摸过底了。
老温没想到自家癞痢头儿子还能有这种福报,激动道:“那……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等温萧开口,时途一口答应下来:“不麻烦,刚好可以过来吃饭,是不是,妈?”
邵牧君自然满口答应。
温萧不禁牙酸,恨不得倒回去抽自己两耳光。
吃完馄饨,老温和章女士便表现出了要赶紧回去过二人世界的意思。
温萧挽留无果,只见老温偷偷拉了拉时途,往他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然后挽着自家老婆,头也不回地换了鞋走人。
邵牧君不让温萧动手,去了厨房洗碗,客厅里顿时只剩下两人。
为了缓解尴尬,她清了清嗓子问:“我爸塞给你什么?”
时途也有些茫然,低头把东西从裤兜里掏了出来。
煌煌日光灯下,赫然见他手掌心里,躺着一盒计生用品,设计十分低调简约,如果没有这三个字,跟药盒倒也没什么不一样。
这他娘的,唱的哪一出戏?
温萧被老温的骚操作雷在原地,恨不得倒回去捂住自己不争气的嘴。
时途看着她红得快滴血的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温萧觉得自己不该对这样常见且科学的计生用品觉得害羞,毕竟她什么没见过?
但她神奇地发现自己又羞又急,于是指着东西说:“你……你快收起来!”
“爸,他也是好心。”时途替老丈人说话,心里跳得厉害,然后靠近了低声说,“我去书房打地铺,你过来搭把手,行吗?”
他心里酸酸地想,这东西保质期还剩多久?三年内能用上吗?
邵牧君做完家务洗完澡出来,见书房已经铺好了地铺,自家傻儿子正在卧室给温萧铺新床单,一时站在客厅门口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们这是……”忙活啥?
时途:“铺床。”
看出来了,没瞎。
邵牧君一脸自责:“要不妈回大院住去?”傻儿子脸皮薄成这样,怪不得单身到这岁数!
她评估过好半天,儿子和自己房间的中间,隔着一间书房,私密性还是有保障的,万万没想到,两个已经领了结婚证的人,居然要分房间睡!
温萧知道自己不出面,很难收场了,只好忍着强烈的羞意,说:“妈……我睡觉不老实,会影响他睡眠的。”
邵牧君更震惊:“他一睡着雷都打不醒的。”
时途无奈:“妈,我们还没到那一步!”
所有的辅助,都是无用功,用物理语言来解释就是如此丝滑。
温萧万万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能因为双方父母操心自己X生活,而有如此社死的体验。
讨论戛然而止,夜晚悄悄来临。
温萧躺在时途干爽的被窝里,洗衣粉的香味夹杂着晒过太阳淡淡的太阳香,让她想起今天仓皇而急促的那个拥抱,当时他身上扑鼻而来都是雨水的味道,可脖颈间传来的淡香和此时被褥的味道,如出一辙。
他可……真好闻啊。
隔壁,时途睡在硬硬的地铺上,对着墙壁想到,一墙之隔的她,正躺在自己前一晚还躺过的床上,想象力顿时有些不受控制地往不可说的方向放飞。
他有些想不通已经36小时没睡了,自己脑皮质还能如此活跃,于是从旁边书架上拿起图书馆借回来的言情小说,继续研读关于“浪漫”课题的研究。
困意袭来之前,他看了一眼放套的抽屉,暗下决心,保质期内,一定要用到!
作者有话说:
时途:我当时的估计,太……保守了(开心,好爽,老婆贴贴)
温萧:闭嘴吧你!
第20章 收货
次日清晨,雨收云散。
温萧起了个大早,但没想到邵牧君更早,餐桌上留了张纸条:锅里有早饭。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避免见面尴尬?
她心里缓缓升起这么个念头。
她飞快洗漱吃完,趁时途还没起床出了门。
感情方面已经是理不清的一团乱麻了,工作必须要条分缕析步步推进。
走到旗袍店时,温萧已经已经整理好自己情绪。
胡甄定的五个胸针已经只剩下最后收尾固定的细节,她要心无旁骛地做完。
前两天她把珍珠拿去打孔,走遍辅料市场都买不到特别好的针托。于是从珠宝商那里买了金料,站在店里央求老师傅按她说的,把针托用金重新镀了一层之后抛光,做出金光灿灿又轻盈的质感。
做活的老师傅听了她的要求,吹胡子瞪眼:“你这点活我费这么老多功夫,亏大了!”
温萧陪着小心多加了钱,一口气当场下了各式各样辅料镀金的单,留着备用,总算把人安抚好。
眼下她就抱着这一盒子针托,挑出尺寸合适的几个,用针线和毛毡做出细致的底,再用透明鱼线将珍珠蝴蝶固定上去。
最后一个结打完,温萧呼了口气,只剩下点睛的陈列!
她拿出早就备好的丝绒盒子,将蝴蝶一个个错落排列上去,黑色丝绒软垫上,白色,粉色和紫色的蝴蝶栩栩如生,振翅欲飞,哪怕放在三十年后,也算精巧夺目。
她献宝一样拿给杨瑞成看:“师父,你瞧瞧这还行吗?胡甄用不算掉份吧?”
杨瑞成推了推老花镜,拿在手上端详了许久,欣慰一笑:“难为你脑袋瓜子想得出,好看!明星怎么啦?明星也喜欢好看的东西,只要你这东西好看就行。”
温萧拿起电话,拨通名片上留的电话,胡孜绵软又利落的声音隔着电话听来十分动听:“哎呀,正想联系温小姐呢!你瞧瞧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妹妹在国外定的面料收到了,我呀今天安排人送过去,你就不要跑一趟了,胸针的钱我会让人一起带过去,你把东西给他就好。”
这年头做旗袍一般拿着实样口头讲就行,但温萧相信胡甄的面料一定很有特色,便在电话里约了还是先看设计稿再定,胡孜连连又夸她考虑周到。
杨瑞成听她打完电话,凝视了她一会儿,说:“丫头,你再加把劲,这个月做一件带衬旗袍出来,我看看完成情况。”
她现在对客销售的能力一日千里,就差手底下功夫还欠点火候。
一忙起来,温萧就把前一晚的尴尬抛在了脑后,她心情好极了,开始想象该给胡甄设计什么样款型的旗袍。
这时,旗袍店的玻璃门外站了两人,其中一人拉开了门。
温萧抬起头,见李江海人模狗样地站在门口,她皱起眉间,这狗男人又是唱的哪出戏?
只见他微微侧身,为身后体态雍容的中年女人让出通道。
甚至没有寒暄,低着头也不看温萧,只十分恭敬地说:“江太太,请。”
那江太太进了门,四处打量,带着点不信任:“小李啊,这家店……行不行啊?你看我身上穿的,可是我们Z市最好的裁缝手工,要不是我来不及回去,一定要让真正的老师傅给我做的。”她觑了一眼温萧,眼神里满是怀疑,然后捏了捏靠墙的布匹卷,眼尾微斜,看起来不可一世。
好家伙,这俾睨天下的气势,没点演技还憋不出来。
李江海陪着笑脸不吭声,温萧双手交握垂在身前,站得笔直,好整以暇地看她还有什么厥词要放。
如果这就是李江海所说的“介绍生意”,还害她莫名其妙被李小溪泼一声油漆,那可真是……太他娘好了。
杨瑞成站在桌前裁衣片,听到江太太的口气大过天的话,脸上毫无波澜,只是抬头淡淡看了温萧一眼,递了个两人都明了的眼神。
“江太太,有什么需要吗?”这是温萧标准的生客招待用语。
不管怎么着,也是衣食父母,她懂。
江太太轻咳了一声,抬头看着天花板,露出圆润的下巴,依然俾睨姿态:“小李跟你说过没有?我要定做一件旗袍。”
温萧微笑:“哦,您有什么具体要求?”
这位太太双手抱胸,在靠墙的真丝布料卷上一一摸了摸,这动作落在温萧眼里十分让她磨牙:布料精贵,经不起糙手残害。
她换了个姿势抱胸,温萧忍不住把目光看向她双手托住的位置,心里默默惊叹她巨大的尺寸:这胸省和归拔做起来,可真他妈的挑战大啊。
然后忍着牙酸听见她说:“简单说就是要特别,要合身,要精致,不怕花钱。”
好的,说了,可又好像没说。
“那您是用自己的布料还是在我们店里选现成的?”她又问。
她啧了声,颇嫌弃:“这些都没看中,我先看看你们做好的旗袍,找找想法。”她说完便朝着另一面挂着成品的墙走去。
“好,那您慢慢看。”只要别瞎摸。
李江海双手插袋,缓步踱到温萧面前,在她面前一臂远处停下来。
温萧的视线平平落在他肩膀上,往后退了一步。
“最近还好吗?”他低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