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萧:“?”
这突如其来的叙旧是怎么回事?
自从收了他的保证书,她很少主动想起这号人。
此刻打量了一下他浑身上下看来也挺春风得意的打扮,想来他过得也不错。
果然错误的结合只会让两个人各自痛苦,如今各往各的路线去,风景各自美好。
那么,这有些暧昧的关心,是几个意思?
李江海在端详她的神色,其实也没期待听到什么回应。
如果不是她依然喜欢旗袍,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被什么非自然东西上了身。
从处处依赖他,到果断干脆地拒婚,中间完全没有过渡。
……简直是判若两人。
就像现在,他明明站在她面前,却觉得她远得自己够不着。
他很希望看到她憔悴,受伤,低落,过得不好。
可恰恰相反的是,她偏偏眼神明亮,腰背挺直,脸上有自己之前没见过的微微倔强,十分动人的倔强。
她爽快分手,过得很好,其实上次在派出所就发现了,但依然让李江海心里不是滋味。
他一寸寸收回自己的目光,像是很用力才忍住什么也没说,然后抬脚往江太太那边去。
正在这时,旗袍店门又推开。
来人穿着一身这个年代很少见的米色长风衣,露出里面质地良好的白衬衫,头戴一顶格子画家帽,帽檐下是一张过于精致英俊且年轻的脸,让推门而入的那个瞬间,好看得像电影里的片段。
他甫一转身,看到温萧后把帽子摘下,微微点头,笑容跟着就绽放开来。
——蓬荜生辉。
温萧心里想,原来真的有人,一笑就能让整间屋子都亮起来。
“温小姐是吗?我是安然,替胡姐过来取饰品,然后……她还有好几卷布料,在我车后排。”好看的人说明来意。
看来是胡孜安排来的人。
“安然?”江太太猛然拔高的嗓子破了音,一脸不可置信地冲过来,挤到他面前。
温萧看着随她跑动而汹涌振荡的上围,暗暗心惊:这……甜蜜的负担也太……重了。
“我最喜欢你了,你拍的电影我都看了,天啊,你好帅好帅,比电影里帅多了!”江太太发出土拨鼠尖叫。
安然蜻蜓点水般对她礼貌一笑,扭头对温萧说:“布料还挺重,要不……”
温萧正要答自己一起搭把手拿,江太太一把将一旁的李江海揪过来:“小李,快,你去搬!哪能让我安然搬这么重的东西!”
李江海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难得穿一次的西装,又看了一眼云淡风轻站在那里的安然,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去。
安然似乎十分心安理得,他打了个响指,唇角勾起露出一个酒窝,从内侧兜里掏出一叠现金,递给温萧:“温小姐,这是胡姐让我给你的钱,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还有两张我们剧新上映电影的票,请温小姐赏光。”
温萧口中说着谢谢,拉开抽屉取出首饰盒递给他,一捏钱的厚度,惊讶道:“怎么这么多!”她低头数了数,居然有一千之多,“她给过一百定金了,是不是忘了!”
安然耸了耸肩:“我不知道哦,反正是胡姐让我给的,你别让我带回去,这可说不清,哦,她还说如果有新作品,随时给她看。”
说着,他不见外地打开盒子,饶是见惯了世面,见多了好东西,且他还是个男人,还是没忍住惊叹:“哇哦!这也……太好看了!”
江太太听他这么说,挤过来凑近了看,然后推了推温萧,问道:“这我也能买一个吗?”
温萧低头写好收据递给安然,站起身笑说:“不好意思啊江太太,这是客人定制的,每一款都只此一件。”
江太太凑过去瞥了一眼收据上的数字,略略迟疑后一咬牙,仿佛戴上温萧做的胸针,就多了一分和偶像的交集:“那你帮我也设计一个,定金和设计费都没问题。”
正说着,李江海哼哧哼哧地抱着两卷布料进来,费力地放到工作区案台上。
江太太双手抚摸上去。
“不好意思啊,江太太,这是客人的面料。”温萧眼明手快地伸出手臂,格住她肥软的手。
开玩笑,这种精纺真丝羊绒,她前世都没机会见,如此柔软细腻,光泽雅致,也就顶级工艺能做到这么轻薄,眼下国内还真达不到这水准。
“好了,我的使命已达成。”安然从兜里掏出一副墨镜,架在鼻梁上,走了两步又扭头对温萧低声说,“温小姐,相信我们一定会后会有期的。”说完,飞了个风骚的笑,转身走向他开来的红色小轿车。
李江海抱着剩下三卷布料,身姿狼狈地让开道。
江太太被安然的笑迷得五迷三道,双手握紧举在胸前,像少女般雀跃地原地蹦了蹦。突然一脸八卦问:“他是帮谁来拿首饰?”
这情绪变得……变脸大师都自愧不如。
“这是客人隐私,我不能说。”温萧克制地微笑。
“能使唤得动安然来的,能有几个?!”江太太喃喃自语,看着温萧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灼热。
这番激动一直持续在和温萧沟通饰品的过程中,温萧需要十分克制冷静,才能压抑住因为无法梳理出有效信息而想要暴走的心情。
深秋的天色黑得极快,温萧操着还不太听话的画笔,废了一叠稿纸,好不容易把她的想法呈现在纸上,又好不容易让她确认这设计时,抬头已见暮色四合。
她咬咬牙,已经忍到现在,索性攻略一个肥单,为了钱冲了!
于是她提着一口气又画了一款连袖和一款荡袖旗袍稿子,努力给她介绍这两种可以极好修饰她体态,让她前凸后翘火辣动人的款式。
“你看这样的袖子,不管什么样的手臂,露在外面的总是最秀气的部分,加上你上围比较丰满,这样一对比,可不是突出了优势?”
江太太傲然挺了挺胸,觉得这话听着十分顺耳:“那好,就再定这两种款式各一件旗袍,来,帮我量尺寸。”
温萧正要站起身给她量尺寸,这时,时途推开了店门,带进一股凉意。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轻轻一触即分,各自看向别处。
作者有话说:
李江海:女人,你后悔了吗?
时途(把温萧拉到身后):信不信我用尿滋醒你?!
作者:修罗场预警。
第21章 告白
“我等你。”他低头往沙发走去。
沙发上的李江海听到声音,抬头对上他,两人一坐一站僵在原地,脸上同时浮起寒霜。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时途眉梢一挑,语气中尽是酸意。
李江海冷哼,也不相让:“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这你家?笑话!”
他来这里找温萧约会的时候,这愣头青还不知道在哪凉快呢!
江太太像看到了狗血剧的前情剧透,兴味盎然,问温萧:“他们两个,是不是都跟你谈过?”看不出这裁缝女很有几分手段,李江海这个前男友还没放下,怪不得使劲推荐这家店。
温萧没有兴致回应,目光中时途抿着唇正和李江海怒目而视。
只见他气哼哼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马褂,一脸尖酸:“不为什么,就为这是我家太太师父的店,我想来就可以来,而李先生,最好还是先预约了再过来,免得跑空!”
哟,一看就是李江海旧情难忘的戏码!
江太太一脸八卦,凑上前去:“小李啊,你看人家都结婚了,你也别这么盯着不放,日子嘛总能过下去的。”
李江海嗤笑一身,拍了拍自己大腿:“有的人就是心里没底,才会这样把什么都放嘴上,也能理解,毕竟我才是跟温萧谈了两年恋爱的人,这位时先生嘛……”他意味深长地停在此处。
作为话题核心当事人的温萧,听到这里,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分松动。
他是忘了写过保证书给自己吗?
但不及开口,时途三步两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揽住她肩膀,往自己胸前一靠,透过胸腔,他沉沉的声音在温萧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挖苦,又满含着得意:“谈过恋爱怎么了?我才是和和她过一辈子的人,李先生有闲工夫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杨瑞成听到争吵声,带着一身厨房的油烟味,抓了根皮尺快步走过来:“丫头,我来给江太太量尺寸,你和时途先回去。”
时途恭恭敬敬弯腰叫了声师父,起身后蔑了李江海一眼,脸上满是“看到吗?我也喊师父”的表情。
温萧顾不上换衣服,披了件外套,上前把人一拉,往外努了努嘴。
时途冷哼一声,又一次伸手揽住温萧的肩膀,做作地说:“老婆,我们回家。”接着扭头示威一样看了李江海一眼,强调道,“回我们自己家。”
室外空气干爽泠冽,温萧觉得自己脑子清醒下来。
时途还没把手从她肩膀放下,因为离得太近,他声音听来格外低沉:“这件马褂我今天穿对了吗?”
她侧过头看了一眼,或许因为身材又瘦又高,马褂被他穿出了一番潇洒的味道,两人之间凑得太近,和她被褥如出一辙的洗衣粉香味兜头兜脸地缠上鼻尖,她干巴巴地说:“挺好。”
时途察觉到她的僵硬,低下头凑得更近:“他还在后面看着我们。”然后把她搂得更紧了一些。
看过五本言情小说的他总结出,频繁的肢体接触,可以极大提升两人的亲密度。
学霸笃信实践出真知,他要身体力行来论证这个观点。
李江海站在旗袍店门口,看路灯下两个依偎在一起越走越远的身影,远远传来男人似乎在撒娇问马褂如何如何。
这才多久,连衣服都给人做了?
他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江太太拍了他一下,看着他注视的方向,好奇问道:“小李,这个温小姐人漂亮又会赚钱,是个能撑门面的,你怎么当时没好好把握啊?”
就刚刚这么点功夫,在她手里花了五百块!
这话像一把刀插进了李江海的心,他脸色一白,嘴唇抖了抖:“她不愿意跟我回Z市。”
提亲当天被甩,说出来扎心般疼。
江太太的一双绿豆眼梭巡着他陡然变化的脸色,凭他这句话便猜出了大概的走向,目光一闪:“不是你的,再多想也没意思啦,都已经是别人的老婆。”
这男人看来是个目光短浅的,不堪大用。
回到S大家属院里的家,两个人各自想着自己心事,一时无言倒也没觉得尴尬。
邵牧君没在家,温萧猜到她怕自己尴尬,可殊不知这样更显刻意。
“妈怎么不在家?”
“单位有事吧,没留纸条说明没回来过,我先做饭。”
时途脱下马褂后穿上围裙,摸进了厨房。
温萧不禁稀奇:“你还会做饭?”反正她是不会。
时途:“做饭跟做实验差不多,设计好实验条件和步骤,一步一步这么下来,品控是可以保证的。”
他一丝不苟地淘米洗菜,看起来像是做惯了饭的人。
温萧过意不去:“我也来帮忙吧。”洗菜摘菜这些她也是会的。
时途摇头:“你哪做过这些?放着我来就好。”
温家宠女,不做家务,儿子糙养,粗活全包。
这顺口溜如雷贯耳。
她回房换了衣服,拿着换下来的脏衣服问:“时途,洗衣机在哪里?”
轰鸣的排风机声音中,他指了指北阳台。
家属院的房子在设计时良心十足,这套三居室居然配了三个阳台,朝北的这个便被邵牧君请人用钢窗封了起来,用作工作阳台。
钢窗密封性并不好,小风嗖嗖吹进来,她面前的男式内裤随风荡漾,
画面太过冲击,余韵悠长,哪怕闭上眼都抹不掉这飘荡的内裤,甚至职业病发作一眼能看出他裤头腰围28码。
温萧突然意识到,从此自己的衣服就要跟他的在洗衣机里水乳交融,你翻滚来我纠缠。
这他娘的……跟钻他被窝相比,也不遑多让的羞耻。
打开双筒洗衣机的翻盖,洗衣筒里还放着他昨晚洗完澡换下来的贴身衣物,邵女士显然为了创造出足够的私密空间,早上没来得及洗。
于是问题就来了,她要不要洗?
温萧权衡了一下,她也有贴身衣物要洗,是等时途他娘亲回来洗由她洗,还是现在自己人不知鬼不觉带上他的一起洗?
那还是后者尴尬系数要小那么一些些。
于是她眼一闭,把自己的衣服投进去,加了洗衣粉开动机器。
然后火速把自己的内衣泡进水盆开始搓洗。
药皂散发出浓烈而熟悉的消毒水味,泡沫浓密,她很快洗完两件小小的贴身衣物。
抬头一看阳台上的竹晒盘,哈,可真巧,只有一个。
她恨恨摸了一下他的内裤,居然还没干。
于是只好认命地把她的那两件小衣服和他的内裤夹在了同一个晒盘上,两者相距不超过10公分。
这下可好,迎风飘荡的队伍,一下子壮大了。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
是邵牧君?
时途在厨房挥铲如飞,压根没听到,温萧便擦擦手隔着门问:“哪位?”
一道温柔的女声透过门传来:“呀!是萧萧吗?我是时途师母。”
温萧忙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的中年女子,五官柔和雅致,穿一身月白色中式斜襟衫上衣配牛仔裤,头发梳成一个圆髻,斜斜地插了根红漆筷子,十分居家而别致。
她递过来一个塑料袋,笑着说:“他老师去开什么研讨会,组委会发的火腿,我们俩都不爱吃,给你们煲汤吧,我听时途说你婆婆爱煲汤。哟,时途在做饭呐?我进来瞧瞧。”她捂嘴笑起来。
温萧才觉得自己失礼,就这么站在门前和人聊天,忙欠身把她迎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