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风机声音盖住了一切响声,灶台前的时博士此刻还不知道家里来了人,正抿着唇一脸严肃地观察着锅里食材的变化。
柳赛飞靠着厨房门框,扭头对温萧说:“你还是比我更有福气,我家老头虽说跟时途一样靠得住,但不会做饭啊,做饭这件事,啧,可太麻烦了!你懂我意思吧?”
温萧顿时觉得师母是个妙人,笑着点了点头。
柳赛飞拍了拍她的肩,突然靠过来低声问:“你们算是和好啦?把话都说开啦?那就好那就好。实不相瞒,这几天我家老头都憔悴了,就怕他那一根筋的徒弟第一次谈恋爱就谈傻了,我就说嘛,谁都有头一回,谈谈就好了。我跟你说吧,他们师徒俩这种呆瓜,虽然不解风情,但为人都是靠得住的。”
温萧一时没掩住脸上的错愕,心里更像是卷起了滔天巨浪。
所以,他这阵子像开了个动物园一样,一会儿狗护食,一会儿孔雀开屏,都是在……跟自己谈恋爱?
所以,也不算自己误解?
那他娘的为什么不明说?
还有,这狗东西还会不会远渡重洋?给自己演一场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点云彩的苦情戏?
柳赛飞还没意识到自己戳破了两人僵持两天没解开的尴尬,拍了拍她说自己还要回去做饭,便带上门走了。
时博士掐着厨房的定时器,严谨地完成碳水油脂和蛋白质在一定温度下伴随钠等元素添加的反应。
三菜一汤在一小时内摆上桌,此时电饭锅刚刚好跳起保温按钮。
温萧和时途隔桌而坐,看他抓起筷子,犹犹豫豫地想要说什么,便把自己筷子放下,对上他的视线,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什么想说的?
时途心里自然是有话要说,简直是百转千回,洋洋洒洒一样多的话想要说。
可他牢记师母说的,告白的时候,要营造“浪漫”氛围。
可是看着对面佳人板起来的脸色,他咽了口口水,不行,今天不够浪漫。
于是他缓缓摇头:“没有。”
温萧挑起一边眉毛,简直不敢置信,气得肺都疼起来,当下口不择言:“那我来说,我觉得住这里挺不方便的,大家都不自在!明天开始,我搬去店里住,也省得你还要做功夫假装接送!以后还找借口分手!”
这话纯属瞎掰,店里根本没地方给她住,可她就是想瞧瞧这狗东西打算怎么摊牌!
果然时途一听惊呆了去:“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我是你谁啊?啊?”
时博士急得跳脚:“法律关系上我们是夫妻,货真价实的夫妻!”
“货真价实个屁!”温萧气得粗话都飚出来。
你懂什么叫货真价实吗你?
温萧漂亮的嘴唇此刻被牙咬着,透着红润的光泽。
可他顾不上欣赏赞叹,冷汗都流下来:“怎么不是货真价实了!敲了红章钢印的!”年轻的时博士急得满脸通红,像是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拉开椅子往前一步,眼睛一闭单膝跪了下去。
他甚至不敢捉她的手,低着头,声音颤抖:“萧萧,我……我爱你!爱了很多很多年,我不知道怎么让你相信,我之前只求远远看着你开心,不敢到你面前说,可和你在一起以后,我才发现以前错得太离谱。萧萧,求你留在我身边!……对不起,我本应该在一个更浪漫的氛围里说这些话……”
直到说完,他都没有抬起头,似乎在等温萧给他一个回应。
温萧坐在餐桌前,定定看着他的发顶,过了一会儿,起身将他扶起来。
呆子,你不知道在你做给我的饭旁边告白,就是最浪漫的场景吗?
闭着双眼等裁决的时途被扶起来,下一瞬一双柔软的手扣住自己后背——他陷入一个温暖馨香的怀抱,然后听到她贴在胸前说:“你不说又怎么知道?”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终于写到这里了,接下去我要疼我母胎solo这么多年的崽了,亲亲摸摸投喂给他。
时途(激动):老丈人给的东西不会过期了!
老温:没想到女婿居然还没用过……
卑微作者也不幸中招阳了,艰难存稿ing,走过路过的小可爱,可以点个收藏吗?
谢谢啦。
第22章 婚友
告白成功的时博士激动得手直哆嗦, 一顿饭吃得不知饥饱,心思全部系在对面的温萧身上。
饶是活了两辈子的温萧,也被他目不转睛的注视闹红了脸。
邵牧君推开门, 便见自家傻儿子定定看着儿媳妇,把儿媳妇看红了脸。
心里顿时懊悔, 怎么就不能再晚半个小时回来呢!
她先看到进门的婆婆, 脸更红了:“妈, 你吃饭了没?”
邵牧君不知自己该往哪里瞧,低着头去厨房, 遥遥回她:“啊,你们先吃你们先吃。”
温萧低声喝道:“快别吃了!”她还想留点颜面。
时途恍恍惚惚:“啊?”
温萧收了两人的饭碗, 拿到厨房, 见邵牧君拿着饭勺正一小勺一小勺往碗里添米饭, 也不知她打算添多久,于是轻咳一声:“妈, 我们吃完了, 您……以后还是跟我们一起吃吧, 天气凉,菜冷了对胃不好。”
别躲外面了,这他娘的更让人尴尬。
吃完饭, 没有电视机的知识分子家庭的娱乐活动是什么呢?
陷入热恋的时博士热情邀请婚后女友, 简称婚友,进他的书房, 共同徜徉知识海洋。
“我书桌长,你在这儿看看书, 画会儿画都行。”
和温萧一起上自习, 是他年少时模糊又瑰丽的梦。
如今也算圆满了。
时途摆开了实验记录和笔记, 低下头就进入自己的世界。
他的藏书量不算多,除了他自己的专业书,更多的是时途爸爸留下的数学专著,只零星夹杂了一些社科类书,比如心理学和哲学。
温萧的视线一直扫到书架最底部的角落,才看到几本贴着S大图书馆标签的英文小说。
咦?这人居然还看小说吗?
《傲慢与偏见》《荆棘鸟》她都看过,可这《巴黎野玫瑰》是什么?
呀,难道他端着学霸师兄的架子,想看颜色废料又不好意思看中文?
她看了一眼认真学习的男朋友,本着为他身心健康着想,蹲下去抽出了这本名字就透着邪性的不良读物。
得亏这一世的记忆都还在,她英文保持在很不错的水准上,一目十行看完目录,不禁心旌荡漾。
简言之,这是一个特殊工作者第一人称写的虚构小说,剖析如何让女性由身而心获得愉悦,并提升勾搭成功率的操作指引。
S大居然有这等奇书?她惊讶于自己真的错过了太多,还有,学霸的涉猎范围之广令人称奇。
可是这呆子像看过这本书的人吗?
《野玫瑰》文如其名,用词大胆泼辣,数据翔实可靠,让人忽略它可能只是一本虚构出来博眼球的作品。
只见里面用铅笔细细勾画出重点,甚至还有夹在其中的便签页写着自己的读后感。
图书馆是个可以遇见奇妙思想的好地方!
虽然温萧不仅看过比这还越线的文学作品,甚至影像作品,然而对于堂而皇之在刚刚认领的男朋友面前,还是放不开手脚。
她在心里一哂,还是回隔壁把画板拿了过来。
时途忙完,抬头见婚友埋首画画,只觉这画面岁月静好得让他像喝了一整瓶蜂蜜,每个毛孔都冒甜汁儿。
他凑过去看她认认真真用铅笔沿着画纸边缘排线条,画纸的中央画着人体结构。
作为一个外行,他觉得婚友画得已经好极了,于是开口说:“周末弟弟过来,我们要给他辅导功课,要不要这两天找个晚上去我老师家见见师母?她可比那碎嘴子强多了。”
温萧没停笔:“师母今天来过,我们已经见过了,我这三脚猫基础,怎么好意思让画家教我?再说了,工艺美术和她们搞创作是不一样的,我就用来画个设计稿而已,跟她学纯属杀鸡用牛刀。”
“她来过?有没有说什么?”时途突然担心起师母这张时不时语出惊人的嘴来。
哈,果然在担心被告密。
时途为了转移注意力,指着她装画笔的袋子露出的小小一角彩色纸片,问道:“这是什么?”
温萧抬头一看,随口说:“哦,我那个大明星客人送的电影票。”
时博士心里一动,想起自己做的求爱笔记,黑灯瞎火的电影院可是谈恋爱的好地方。
想象一下,前面放着爱情片,身边一对对都是卿卿我我的情侣,这样的环境下,一定能实现交往的物理突破!
牵手,亲亲,指日可待!
他抽出影票,12月8日,周六下午,日子也好。
时博士的执行力向来是硬核的,立刻在日程本上,把周六下午圈了起来,郑重写上事由。
表白后的第一个夜晚,时途躺在地铺上发呆,精准地计算着时间的流逝,十分清楚自己没有在15分钟内睡着。
他已经数清楚天花板上这盏吊灯上所有水钻的数量,连各有几种形状都分了个清清楚楚。
但依然还没睡着。
只因睡觉前,温萧过来给了他一个晚安吻。
准确来说,她只是垫脚抱了抱他,双唇碰到他脸颊便一触即分,前后不超过1/3秒。
她洗过的头发很香,转身离开后那香味还留在他鼻尖,那个怀抱轻柔得像是一片羽毛落在湖面荡起的涟漪。
然而他很没出息地一触即发,迟迟安静不下去。
隔壁的温萧倒是一夜好眠。
把话说开后她没了心事,沉入梦乡前,她想着,这呆子什么时候能学主动一点,连晚安都不会?
午后,绿波饭店。
温萧把信封从裙子口袋掏出来,然后啪地一声拍在收银台上,吓得正在埋头写着什么的谭雪一跳,抬头见是她,埋冤道:“温姐姐,你再这么吓几次,我小命都要没了。”
她把信封往前推,然后抛了个“小妞看看大爷有多疼你”的油腻表情。
谭雪接过信封,狐疑地打开,看到里面整整齐齐一叠十元新钱时傻了眼:“这是……”
温萧挑了挑眉,笑说:“你把胡孜介绍给我,这是介绍费。”
“那也……不能拿这么多!”目测一下少说200!
温萧没接话,又从口袋里掏出卷尺:“来,我趁你们中午不忙,把你尺寸量好了我好开工。”
说完绕过收银台进到里面,不由分说把谭雪拉起来,忽略她满身的拒绝,开始采尺寸。
低下头在尺寸表上记数字时,她看到谭雪摊在桌上刚刚在写的,竟然是数学题。
飞速量完后,她笑道:“怎么?你的业余爱好,居然是做高中数学题?”
谭雪的脸一红,倒也坦然:“姐姐,我准备高考呢。”
这回轮到温萧呆住,她想要立刻消失,免得耽误人家学习,可又很想帮上点什么,于是问道:“那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理科肯定是没法帮了,但文科她还是不错的。
谭雪身边约莫是没有可以商量的人,不见外地把自己的学习情况和盘托出。
温萧很惊讶地发现,谭雪的基础很不错,不禁可惜她耽误了这么几年,但活过两世以后,她又觉得任何事只要真心想做,什么时候都不晚。
“那这钱你更要收下,考试前辞了工作好好备考吧。”考上以后,学费国家承担,还有补贴,平时做点兼职,节俭一些生活不成问题。
温萧又问:“考什么学校什么专业想好了吗?”
谭雪有些不好意思:“想考S大,但什么专业以后比较好就业还没什么头绪。”
“你等着,我回头去学校拿招生简章,专业什么的我总比你熟悉,再说你姐夫还在S大读博,别的学校不好说,S大我们还是很熟的。”
温萧心里美滋滋,别说,学霸的名头还真好用。
回到旗袍店,李江海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
这位仁兄,以前交往的时候也不怎么往这里跑,如今桥归桥路归路了,倒是跑得勤快。
杨瑞成板着脸,视线越过老花镜看着他,脸上仿佛写着“这孙子又来干嘛”。
温萧客客气气:“李先生怎么来了?”毕竟也算生意介绍人,咱们要大气。
李江海听她称呼自己为“李先生”,心口一滞,脸上的笑容险些都要维持不住,干巴巴地说:“我帮江太送布料过来,她赶着要穿,想让你帮忙赶一赶。”
温萧点点头说了声好,接过布料后给李江海写了个回执。
这是之前就说好的,既然接了这单,就必须想办法办法赶。
递过来的纸条还留着温萧手上的余温,李江海看着她转身就若无其事开始忙手头的工作,就这么把自己丢在一边,说不失落是假的。
他再一次觉得自己在这段感情里一败涂地,他自己在放下和纠缠之间反复横跳,但她已经全身心投向新生活。
暗自神伤之时,有人敲门。
门外停着一辆推车,上面摆了一盆盆栽,正红色的花朵硕大而繁复。
“送花的,温小姐签收。”来人说。
温萧蹲下看,这不知是玫瑰还是月季的枝条中,还插了一张纸片:夫人,庆祝相爱一周天纪念。
落款只写了ST。
李江海眼见她看着看着笑起来,心里更不是滋味。
他和温萧交往时,很少送这些华而不实的礼物,口头禅几乎就是,我们多攒点钱,就可以如何如何。
他一直以为温萧是不需要这些花哨东西哄的,可如今亲眼瞧见她不仅喜欢,甚至喜形于色,便想,原来你也不过是个肤浅的女人!
李江海觉得这么一想,心里就舒服多了。
温萧收到呆子送的玫瑰花心情美好,问候前夫哥:“李小溪回Z市了吗?”
李江海一愣:“……回去了,至少我妈能管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