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格物一看有戏,翻身坐起,一把抱着她凑近了小声说:“快老实交代,是不是……嗯?”
一几句就被猜中的温萧羞恼地把护身符搪给她:“交代什么?我特意给你求的婚姻符,趁我没后悔之前拿走!”
杨格物还想打破砂锅问到底,被温萧用胡甄的签名照要挟,只好悻悻作罢。
杨瑞成把女儿赶回楼上,便借着这绝好的机会,让温萧看着自己做最传统的海派旗袍裙型。二三十年代流行的款式,腰身不如后来服帖,胸省也不立体,毕竟那时候连文胸都不普及,连袖设计增添温婉感,但更多的还是对露出手臂的坚持,开衩到大腿中间增加行动空间,再高,就格调不高。
他一边说,手底下不停,眼中满是对这手艺的感情。
温萧学了画之后,做笔记都多了素材,一边画一边记,一目了然。杨瑞成看了她的笔记,点头叹道:“几年前我给东波路上纺织学院的设计系讲旗袍,哎,你这笔记比那些学生记得还好。”
阴差阳错之下,温萧成了他唯一的徒弟。
努力培养一儿一女却都无心于此道,只有这个当时玩票一样,每天死皮赖脸把旗袍店当自习室的丫头,倒正儿八经守着自己手艺慢慢成长起来。
放下笔记后,她坐在灯下,把零零星星做成的一件格子旗袍拿出来装扣袢。
杨瑞成觉得眼熟,便问:“这件是给绿波那个姑娘做的?”
温萧笑着点头:“算是徒弟我自己做的第一件,说真的有点儿舍不得送人了。”
杨瑞成细细检查后,点头说:“以后可以开始做半活了。”半活还是温萧自己发明的黑话,就是除了她排在最难的嵌雕和盘扣,其他都顺着能一五一十做下来。
能得杨瑞成这么说,已经是很高的评价。
温萧等不到下午,趁绿波饭店午市之前,把旗袍送了过去。
和旗袍一道拿过去的,还有S大招生简章。
就像温萧猜测的一样,谭雪看到给她定做的旗袍虽然也激动,但看到招生简章才发出由身而心的尖叫。
这套招生简章是S大发给各高中校长室的,对各院系的介绍很详细,温萧再把自己和时途讨论的建议她考虑的专业方向,按文理工医各勾了出来。
谭雪听完,激动得眼泪都落了下来:“温姐姐,我……我真没想到,你帮我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
报答什么的,温萧自然不需要,但她刮了刮谭雪鼻子:“那就说好了,等你学成,以后帮我把生意做到全世界。”
本是一句玩笑话,可谁也料想不到,未来真的有那么一天一语成谶。
S市钢铁厂,职工食堂。
邵牧君带着饭盒约章茉香去食堂,顺着人潮打完菜后,找了个角落坐下来。
她张望了一下周围之后,唉声叹气:“小途真的快走火入魔了,不行,能不能让你们家老头给他好好说说体己话?”
章茉香吃着没滋没味的菜,没什么好气:“有什么体己话需要老丈人给女婿讲的?你这个亲妈讲不了?”
邵牧君:“喏,就是这孩子好像不会主动……你说说两人都领了结婚证了,还分房间,我怕他憋坏了……”
正在喝汤的章茉香噗的一声喷了满桌子:“你说什么?”
昨晚得知自家闺女这颗白菜终究是被女婿给拱了以后,作为白菜的娘,她又是欣慰,又是心酸,这种情绪复杂程度,实属没想到。
——但都没有老温来得强烈。
小两口回家后,老温抹了抹眼泪,心绪难平地接受女儿终究成人了,最后章茉香烦他娘唧唧的,扔了一句,可能还是闺女占了小途便宜!老温才终于不说话了。
所以,听邵牧君在这儿替她儿子操心憋不憋坏的事,章女士怎能不喷饭?
章女士擦擦嘴,斜蔑着傻乎乎的亲家母:“你可真行!天天在你眼皮子底下,你不知道他们两个早就暗度陈仓了?我们家小弟跟他们出去一个晚上,就知道他们俩睡一张床,小途还啃萧萧脖子啃得满是红疙瘩,你可倒好,一点眼力都没有,就知道看电视剧!”
邵牧君:???
真令人羞愧万分。
傍晚,杨瑞成旗袍店。
时博士继续扮演二十四孝老公,来接温萧下班。
她正要收拾东西走人,门口探进来一张陌生的脸,迟疑地问:“不好意思哎,我在幸福照相馆拍照,听说来你们店定做旗袍有优惠?”
来了!照相馆渠道来的推荐!
温萧给时途使了个眼色让他靠边站,殷勤地给女孩介绍起店里的主流款式,和拍婚照旗袍的款式建议。
时途和杨瑞成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生意来了,谁都别当道。
女孩听了半天,伸手支棱起脑袋,问:“我就问问,我不是为了结婚,为了过生日,那要怎样的旗袍合适?”
温萧不气馁,继续介绍更简洁年轻的款式。
女孩嗯了一声,背着手看挂样区的旗袍,当视线落到胡甄那件半成品时,眼神明显一亮,脱口而出:“这件这好看,我能不能一模一样做一件?”
这能不好看?
找遍S市独一份的料子,温·未来旗袍大师·萧的设计,杨瑞成的手艺。
这可是影后闯荡国际影坛亮相用的战袍!
温萧把旗袍收到里间,转移了话题:“这件主要是料子特别,客人从国外带回来的面料,你要是喜欢,可以选选类似的面料,我们也针对你的身材特点单独设计。”
女孩四处看,似乎也没听温萧说什么,直到看见时途靠着桌沿看书,她才情绪激动地呀了一声。
只见她猛冲到时途面前,十分不见外地伸出手抓着他手臂轻轻晃动:“时师兄!你怎么在这儿呀!”
温萧:???
时途:……
“你谁?”两人异口同声问这突然冒出来认师兄的姑娘。
她看了看时途,又看了看温萧,噘着嘴对时途说:“万骞教授夫人的侄女呀,我叫柳琳,我们见过。你瞧你,还给忘了?”
温萧缓缓握拳。
时博士:“……”依然面瘫脸。
柳琳像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孩,依然热络:“你怎么来这呀,是帮我姑妈过来取衣服?”柳赛飞像是会穿旗袍的人。
时途这样的纯种学霸直男,除非是帮师母跑腿,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
一定是这样的。
温萧咬唇看着时博士,眼神里满是戏谑:哟,这回来了个师妹!
时途求生欲突然激增,:“我是来等我夫人下班的。”
说着走到温萧身旁,揽住她肩膀,朝杨瑞成点了点头,就把人护在怀里走了出去。
柳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在两人身后跺了跺脚。
晚上。
时途洗完澡回房时,温萧占在了床正中央位置动也不动,摆明了要为难他今天突如其来的桃花债。
时博士只好委委屈屈从床位掀开一个被角,往里钻。
温萧等了半天没等来他一句解释,只听到他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心头顿时压了块石头一样憋闷。
瞧瞧,男人得到以后就不稀罕了,明明看到人家不开心,也不哄着点。
一时怒上心头,啪的一声把灯给关了。
他还在那窸窸窣窣,很快,她闻到一股清凉的香味,接着他的手往她昨晚红肿的地方探去,一股幽幽的凉意在那散发开。
她羞得打开他的手:“你……你干什么?!”
时博士气息有些沉重:“我在给你上药啊。这药我找了三个药店才找到合适的,乖,上了药好快些,不耽误咱们下一回。”
温萧:!!!
她就知道,他都没想这桃花债的事,满脑子还是他那点酱酱酿酿的废料!
作者有话说:
时途:论文不是给你看了嘛?我不是满脑子这些废料,萧萧的幸福从哪来呢!
第32章 书房
两人睡一个被窝, 时途早起时再小心,也会吵醒温萧,她醒了就跟着一起坐起来。
“你再睡会儿, 我先去锻炼。”时途看着她眼里还有睡意,握住她肩膀, 让她再躺下。
脑子里却开始飞快想以后如何不吵醒她, 同时早起。
听到时途关门的声音, 温萧还是披衣起床,醒都醒了不如调整一下生物钟, 早上可以看看书。
她推开门,和邵牧君打了个照面:“妈。”
虽然她两世为人, 是不是和时途睡一张床, 这种事不需要和婆婆交代什么, 可一大早从卧室出来碰到,还是有些怪异的不自然。
邵牧君比她先脸红, 指了指客厅的桌子, 怪不自然地说:“妈在做早饭了, 你先洗漱。”
几分钟后,温萧看着和昨天一样的一碗红糖醪糟汤圆,心情是复杂的。
她缺心眼的丈夫, 到底是怎么跟婆婆说的?!
也许是看出她满脸诧异, 邵牧君搓着手,说:“小途说要做三天, 妈昨天问了食堂做法,这两天就家里做, 多放点醪糟味道更好。”
呆头鹅儿子说新娘子要吃红糖醪糟汤圆, 和亲家的信息两相一结合, 很容易推测出他们俩终于成了好事。
嗐,怎么说呢,养大的猪会拱白菜了,饲养员的心情总是比被养白菜的要舒坦些。
温萧闭了闭眼,认命地坐下吃完。
时博士昨天给她借了英文版Vogue杂志回来,她只粗略地翻了翻,还没认真读,这会儿就笃笃定定地选了一篇开始看起来。
可没坐下多久,她就跑到书架前找词典。
囫囵看个大概并不难,可她想把文章的逻辑链梳理出来,顺带积累一些服饰和时尚类单词。
时途书架上的词典还是他爸爸年轻时用过的,扉页上写着稚嫩的笔划。
温萧的目光倏然温柔,想起他在船上说起的童年往事,岁月沉沉,其实两人之间已经有许多纠缠的过往。
正在这时,跑完步的时博士端着个搪瓷脸盆回了书房,推门进来看到老婆正在看书,一时有些惊喜:结婚以后,老婆也更爱学习了呢!
瞥到她手上的字典,也不知想到什么,把门锁上,就这么捏着她下巴亲了下来,低声笑:“女同学怎么偷偷翻我书?”
温萧被亲得脸红,推开他:“一身汗味,臭烘烘的。”
时博士挤干热毛巾,递到她手上:“帮我擦擦,就不臭了。”
给点颜色就开染坊?温萧低声喝道:“你想得美!”
他不管,一转眼功夫脱得只剩下贴身的棉毛衫,白色汗汽蒸腾,然后背着身,耍赖说:“你再不擦我全脱了。”
隔着这贴身的薄衣服,时途的上半身显出肩宽腰细的曲线,肩背部薄薄的肌肉隆起,不夸张但也绝不算低调。
温萧不是不经世事的小姑娘,在他背后看得镇定自若,没半分不好意思。
时途没等来她的擦背,便转身一把将她抱起坐在书桌上,把毛巾罩在她手上,伸进了自己衣襟,捉着她手移动在自己胸前肩膀这些肌肉更明显的位置,低头问:“怎么样?对我满不满意?”他盯着她的脸瞧。
这话被他一说,就多了暧昧的意味。
温萧的脸终于腾的一下,红了起来。
男妖精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惹得她更是面若红霞,直说不要。
但时博士已经身体力行地论证了一个观点:女人常常口是心非。
他从书柜隔层抽屉中拿出老丈人给的东西,抽了一个出来。
毛巾被他挑开,一把扔进了脸盆,亲吻密密地落在她脸上,手上。
温萧的双手撑在书桌上,往后仰去,已经编好的头发被时途解开,海藻般卷曲的长发落在了肩头,随着他撞向桌子的动作摆动。
一切安静下来后,时途换上放在书房的干净衣服,再推门出去,邵牧君不在客厅,看样子已经去上班。
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些什么。
温萧羞恼地拧他,可时博士身上精瘦精瘦,没拧起来:“你,你,你这个大色痞!”
时途一本正经:“我又不对别人这样,对你再怎样,都合法合理。”语气越正经,用意越不正经。
几日后的杨瑞成旗袍店。
偶遇的师妹没再出现,快忘到爪哇国的江太太突然带着富家太太团大驾光临。
寒风中,江太太从车上下来,旗袍裙摆下伸出套了几层玻璃丝袜的腿,一身皮草雍容华贵。还未见她人,便听她的高嗓门在热络招呼旁人,大声介绍对她来说其实并不算熟悉的旗袍师傅。
杨瑞成缓缓推了推眼镜,看了看正埋头上牵条,而浑然不觉吵闹的徒弟。
因店里生意太忙,临时被叫过来做扣袢的杨格物皱着眉,把莫扎特的钢琴曲调大了声音:“马路菜场不是被抄了嘛,怎么又开始吵吵了!”
江太太推开门的刹那,总算收了声,她抬起下巴,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店里的情形,朝背后同样器宇轩昂的富太太轻轻点了点头,便拧着腰带队走到温萧面前。
她清了清嗓子:“温小姐,别来无恙啊?”
温萧先闻到一股霸道的香水味,然后才拧着眉停下手里一日千里的活计,但抬头看到太太团一秒之内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那无懈可击的标准露八齿微笑:“江太太和这身旗袍真是相得益彰啊。”
她夸自己的设计,能不美嘛。
杨格物摇摇头,继续埋头做手工,给老头子比了个“用不着我”的表情。
江太太隆重地将她魁梧身躯背后,同样魁梧壮实的富态太太揽到胸前,步态间波涛汹涌,把温萧晃得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温小姐,这位啊,是炼油厂一把手骆总的太太,我跟你说嗷,要不是我给你们店做了活广告,骆太太肯定是要去B市做旗袍的!还有这一位,我们化工厂二把手李总的太太,本来不想做的,结果被我这身效果给勾得……哎哟哟,我跟你说你要给我广告费嗷!”
温萧揣着她的半永久微笑:“说广告费多伤感情呀!各位太太的旗袍,我们尽力多给点优惠,大家都实惠,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