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牧君都气笑了:“犯什么错?这表啊,是我们老时还在时出国买的一块给我,一块给未来儿媳,当时也算快倾家荡产了。他算盘打得好哇,说要是时途争气生两个,就让媳妇传下去,一人一个。可惜哦,他没看到现在只能生一个。”
说到后面,语气有些郁郁。
章茉香看向她手腕子,果然戴着同一款手表。
她啧了声,抓起女儿的手递到时途眼前:“那你就戴着,争取快些把这表的继承人生出来。”
温萧的心抖了抖,和时途临时搭的这条共济贼船,眼看着离岸是越来越远了。
这他妈到时候要用多少个谎来圆?
时途嘴角的笑意更深,他低头认真地把表戴在了她手上:“这表防水,不过不能泡水,洗澡还是得摘下来。”
谢谢你,我待会儿就摘。
邵牧君伸出手比了比,又叹道:“年轻真好,瞧瞧,我这手戴多好的表都不好看。哦,萧萧啊,明天跟你师父说请半天假,妈带你去买金器。”
“别了……吧。”温萧大惊失色,不动声色地把另一只手绕到时途背后,伸出两根手指,捏起他后背薄薄的肉,毫不留情拧了起来。
刚上初中那会儿,男女生之间还不太设防,比赛输了掐手臂是常玩的把戏。
温萧一急之下,竟然使出这种小儿伎俩,可指尖掐到他肉的瞬间就后悔了。
这……成什么了?
“哎……好了妈,这个我找时间陪温萧去买吧。”时途的表情一时没有控制好,略显狰狞。
温平安同志瞪了温萧一眼,脸上每一块肌肉仿佛都在控诉“新婚夫妻要胡闹也不看看场合”。
另两个过来人对他们之间的小小互动心下了然,各自交换眼神掩嘴偷笑,刚才王奶奶那个插曲,彻底烟消云散。
章茉香轻咳了一下:“注意点影响,你弟还在旁边看着。”
温行远听着声往这边看了一眼,缓缓叹息:“打情骂俏而已,电视剧里都有。哎,估计以后我姐用不着我帮忙扫地了。”
也不知他在叹息什么。
温萧心里还在懊悔。
章茉香女士眼下看时途那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让你动手掐他,活该她们看你笑话。
章女士正了正神色,又说:“小途啊,我们温萧胸无大志,你看她也不求上进去单位上班,就喜欢做个旗袍。妈也不瞒你,原来我一心想要她嫁个好人家,也想她进单位,至少说起来风光。可现在我看开啦,就不知道……小途你对她不去单位上班,有什么看法?”说到最后,她有些小心翼翼。
前世章女士不曾这样对李江海关照,她和王玉梅一样劝她进单位捧个铁饭碗。
温萧看着她微微花白的鬓发,余光捕捉到章女士眼中小心又谦卑的意味。
人的观念哪里这么快就变了去?
前世她也是别人的母亲,瞬间懂了她低到尘埃的爱女之心。
——不是不支持你的理想,只是因为我看过太多艰辛,希望你不用那么辛苦。
时途有些迷惑,一时想不出这有何“看法”可言,便说:“她有喜欢做的事,这是好事。”
温行远放下手里的喜糖,看了一眼神色各异的大人,啧了声说:“我妈是想问姐夫,你会不会嫌弃我姐没有单位?”
中文,博大精深。
章女士的套路,除了温萧,便数小温同志最懂。
时途顿时明白,看着章茉香恳切地说:“她喜欢做什么就去做,有我赚钱养她。”顿了顿,他又说,“她不嫌弃我,已经是我的荣耀。”
邵牧君和章女士惊在当场,小温同志啧了啧又摇了摇头,现场唯一的成年男性老温同志缓缓皱眉,然后一把拉走了被这宣告惹得心旌荡漾的章茉香女士。
“时间不早了,赶紧包喜糖。”
再让女婿说下去,老太婆要看他不顺眼了!
温萧站在他面前,看了他许久。
她前世努力过,也孤注一掷过,没有换来理解和支持,渐渐习惯了不回应,不关心,可她在此时,或者更早一些时候,从他这里得到了一个确切的包容姿态。
她知道,他们俩只是伙伴,可世上怎么能有一个这么好的答案啊。
作者有话说:
作者:时途,交出你的情话宝典!妈给你写两场贴贴!
第9章 护送
这天晚上,温萧有一些失眠。
习惯了卧室里的暗沉后,她的视线一直落在带锁的那个抽屉上。
那两枚戒指,她送走邵姨和时途回来的路上,扔进了大院门口的垃圾桶。
属于李江海的一切,终于都被抹去,取而代之留在这抽屉里的,是时途的那两页纸,似乎很轻,可又让她觉得沉重极了。
烙饼一样翻来覆去到后半夜,她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闹钟一响,她还是认命地爬起来。
门外浓雾笼罩,五米外看不清人脸。
她小心翼翼骑得很慢,出院门时,被冷不丁叫住。
“请问您是温萧女士吗?”
雾色中,一道机器人般声线单一的声音传来,她循着声望过去,只见一个铁塔般的身影压在一辆破破烂烂的自行车上,正探着脑袋看着自己。
温萧眯着眼打量了一下,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谨慎地问:“你是谁?”
那人见她不否认,喜不自胜地推着自行车靠过来:“嫂子好,我叫鲍博。”
走到近前,看着温萧的脸,他又像害怕似的,双眼只敢往地上看去,瞥见她面带警惕之色,解释道,“嫂子你别怕,我是师兄派来送你去店里的,自己人。”
温萧呆住,瞪着他:“时途让你来的?他搞什么?”
鲍博满脸坚定之色,甚至隐约有些骄傲:“师兄说附近不太平,他早上有事脱不开身,安排我来送嫂子出门。”
不太平的那个人,约莫指的是李江海,可他也是要上班的,没空天天到这里堵她。
“我看他是有病。”温萧没好气地跨上车。
鲍博虽然块头大,但他是个圆润且灵活的胖子,当下立刻调整方向跟上温萧。
他跟得十分尽心尽力。
温萧骑得快,他便跟得快,温萧骑得慢,他便跟得慢,保持一个车身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不一会儿到了旗袍店。
温萧放好车,走到鲍博面前,压低了声音:“回去跟时途说,不许再安排人跟着我。”
岂料鲍博诚惶诚恐,嗫嚅的声音与他身材极不相称:“嫂子……你别为难我,我实验还得求我师兄,他让我干啥我干啥……再说了嫂子,我只是跟着你,确保你路上安全,别的我啥也不干。”
咱连话都不敢说。
鲍博擦了擦额头的汗,把车筐里的牛皮纸袋子递给温萧:“师兄让我给嫂子带的生煎,嫂子你看在师兄排了十分钟的份上……收下吧。”
姿态已经低到了尘埃。
如果他知道未来有个传神的词叫舔狗,他应该毫不客气地把这两个字安在时途额头上。
温萧叹了口气,拿过来:“行了,我自己跟他说,你快回去吧。”
鲍博点点头,低头伸脚踩上踏板。
温萧又叫住他,“叫鲍博是吗?给你师兄带个话,让他晚上过来接我。”
“嗳!”鲍博竟然为师兄得到了师嫂的约会感到隐隐高兴,这不科学!甚至有些变态。
但是,一切有利于实验室氛围提升的行为,都值得大力推崇!
他扭头看着温萧推开旗袍店,终于垮下努力维持的表情,喃喃道:“师兄抖个屁,嫂子这么嫌弃他,还好意思在我们面前嘚瑟!”
转眼又有些开心,今天带回去的这个“口信”是不是足够师兄给自己开个绿灯?
杨瑞成旗袍店。
杨瑞成今天一反常态,茶水已经喝到了第二泡的汤色,且他的一子一女居然也早早到了店里。
温萧推门进去时,有些困惑:“师父,今天家里有事?那我……”
杨瑞成伸手一摇:“没多大事,老家祖屋翻修我带你哥姐回去一趟。”杨瑞成老家在D市,普通火车5小时车程。
“怎么这么突然?”温萧很惊讶,她记得这周活不少,小声说,“昨天也没说起。”
翻了翻师父的账册,果然这周还有两件旗袍收尾,有两件量尺寸,一件调尺寸。
“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我们这周有两件交货,下周有三件。”温萧苦着脸。
杨瑞成双手背在身后,脸上端起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今天下午走,下周一回,这周交的两件旗袍只剩下装领子和熨烫,你可以做好,量尺寸更别说了,都是老客,而且,你量跟我量有什么区别?另外把料子裁好,衣片的省烫好,牵条敷好,都是你很拿手的,哦,还给你留了功课,把那叠绲条跟扣条做完,绲条都做细镶绲,我回来要检查,看你手工有没有进步!”
杨格物笑得幸灾乐祸,伸手指着温萧额头:“你完啦,老头子非剥你一层皮不可。薅不着我和我哥,就使劲薅你,啧啧啧。”
温萧白了她一眼,从包里掏出几袋喜糖:“去去去,狗嘴吐不出象牙,吃糖去吧,别给我添堵。”
杨格物漫不经心地打开喜糖系绳,两眼一直:“谁结婚这么阔气!嚯,都是巧克力!”
“我。”温萧莫名脸红,小步快跑去更衣室换斜襟衫。
杨格物一呆,紧跟着她进去,不一会儿小小的更衣室里满是温萧的讨饶声。
门外,杨致知皱着眉问老头:“不是说萧萧未婚夫不太支持她继续学旗袍?那爸怎么还给她安排这么多活?不该快找个别的徒弟吗?”
杨瑞成神色淡淡:“这丫头转眼就换了个人结婚。要不是这原因,我哪放得下店里的事带你们兄妹俩回去?”
“这也……太胡闹了!婚姻大事这丫头怎么这么随意,温叔叔他们能同意?”杨致知毕竟比她们都年长不少,晓得其中的关键。
杨瑞成感叹:“那孩子的确人不错,要不然你温叔叔怎么能同意?这丫头傻人有傻福啊。”
傻人有傻福的温萧,盘好自己这一整周的功课,细细分好类做好笔记。
然后拉着杨瑞成手把手再学了一遍几种常用绲条的要点,倒把难得来一趟的杨家兄妹冷落在一旁。
杨格物用手肘撞了撞自己家亲哥,耳语道:“当年幸好我装病逃脱了吧?也就萧萧傻乎乎喜欢干这个,你说现在缝纫机踩起来多快啊,就她傻姑娘似的,还真一针一针手缝。”
杨致知眉头如川。
他是长子,不同于杨格物被父母捧在手上宠爱,小时候很是受了一些基本功的磋磨。
手缝真的只是十分基础的技能,为了让他知道不同的面料该用什么样的熨斗来整烫,小小的他经常一手泡。
杨瑞成是杨派旗袍唯一的传人,但两兄妹都无志于此,某种意义上,他唯一的徒弟温萧,是下一任杨派旗袍传承人,也可以算是编外的家人。
一番折腾下来到了饭点,杨瑞成大手一挥,带着儿女徒弟去绿波饭店。
四人就坐在大厅的一角,温萧熟门熟路点好了老头爱吃的菜,抬头张望了片刻,问服务员:“谭雪今天上班吗?我能不能去找她说句话?”
服务员愣了愣:“谭雪……哦,今天来了,我去找找她。”温萧听到她转身后小声嘀咕,“怎么一个个的客人都要找她。”
圆脸的姑娘很快过来,温萧一眼看到自己送她的迷你珍珠串的天鹅胸针,乖巧而醒目地别在她胸口前,缓缓笑了起来。
和自己想的一样,天鹅十分适合她。
“姐姐,你又和旗袍爷爷一起过来啦?”谭雪有着恰如其分的亲切。
温萧嘴角微扬,视线落在她脸上:“刚好过来吃饭,中午找个时间过来,我给你量尺寸做一身旗袍。”
谭雪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似乎觉得表达还不够强烈,手也跟着一起摇:“不要不要,这也太贵重了。”
温萧笑开脸:“你别有心理压力呀,是我给你做,就赏个脸当我第一个客人,怎么样?”
杨家兄妹面面相觑,杨瑞成眯着眼大手轻拍桌子:“别推脱了,小姑娘你救了我这丫头,别说是她给你做,我来做都行。”
杨瑞成的工费很贵,谭雪有所耳闻。
她摇晃得脸都发白,忽然又想到什么停了下来,指着珍珠胸针说:“昨天有个客人看到我这胸针很喜欢,我说是姐姐做的,她说明天过来,到旗袍店找你呢。”
杨格物站起来仔细打量,憋着嘴酸成一个柠檬:“好哇温萧萧,你现在做了漂亮东西都学会藏私了哈?我这么多年对你的感情,哼,都打了水漂,你个负心婆娘!”
温萧笑得打跌,对谭雪说:“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要是那位客人来,你陪着一块儿过来。”然后一把抱住杨格物,伸出一根手指,故作油腻地挑起她下巴,“那小郎君等吃完饭跟我回去一趟。”
吃完饭回到店里,温萧拿出自己闲来做的几个胸针,任她挑选。
杨格物记恨她没把第一个给自己,恶狠狠选走了两个。
送走师父和俩兄妹,店里倏然安静下来,她拿出杨瑞成留下的功课,一样一样摊在案台上忙起来。
时途来敲门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昏黄路灯打在他侧影上,神色看起来有一些慌张。
温萧抬头见他杵在那,双眼一抬,唇角微扬:“进来呀。
她站起身给自己揉肩,不知不觉低头忙了一下午,实在腰酸背痛。
“吃饭了吗?”她问。
“没,我以为你让我来接你,是要一起回家吃。”他环视了一下店里,“师父呢?”
“师父老家有事回去了,要下周才回来。”咦?这个人怎么喊起别人师父来这么丝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