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以后,记者采访温萧,手作的旗袍与机制旗袍到底有什么不同。
她举了这个严幼韵这个例子:如果一件旗袍是用范式的手法缝制的,那么即使间隔几十年岁月,甚至几代人,依然能唤起对它的记忆和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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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之平的创意和分镜终于得到宋大少的点头确认,他环顾四周,试图找到上一次跟自己battle的人:“那个美女呢?我好想听听她的高见呐。”
安然摆手:“谁?”
林之平拈起兰花指:“就跟宋少第一次来的美女啊,宋少对她很殷勤的那个啊。”
安然:“……第一次来,是温萧?”
他还记得那天收工的时候,温萧的老公开着一辆极其“特别”的车来接人。
全片场的人都以为剧组有人犯事儿了,因为那车是辆崭新的警用吉普,驾驶室和后车厢中间的铁丝网看着让人心头发怵。
当时连安然都心里咯噔一跳,没成想,人家只是轻飘飘来接老婆的。
林之平拍掌:“对啦,是这个名字。她人呢?不是很有思想吗?我倒是很想听听她的高见。”
宋巍在安然发出下一个灵魂拷问之前,看着他做了个刹车的动作:“打住,不许问。”
看到安然的表情,他也想起了那天的场景,当时觉得看起来十分碍眼。
秉承着安然“物尽其用”的宗旨,宋巍的平面广告,也在这已经搭好了的摄影棚,在拍摄的间隙见缝插针拍完。
朱上心撞了狗屎运,被宋巍请来拍同期的平面。
活该他运气好,商业平面拍得好的摄影师,这段时间像撞了档期一样,各个抽不开身,让安大制片也束手无策。
宋大少爷倒是无所谓:连温老板那样挑剔的人,都能用朱上心,可见这名不见经传的摄影师,有几把刷子。
他对温萧的了解,还是流于表面了,只知她要求多,标准高,但不知道她还十分抠门,在钱和质量之间出现冲突的时候,她会屈从于“性价比”这三个俗透了的字。
这条片子和温萧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要一想到这“情比金坚”的创意方向,和女主角的黑丝绒旗袍,都出自温萧之手,宋大少就觉得心里有一丝隐秘的满足感。
拿到广告片成片的当天,宋巍催手下联系钟欣兰,把款子打了之后,拿到了广告的排期。
财务部的姑娘们经过激烈讨论,更确信了一点:她们家宋大少,正在运用钞能力追杨小姐,哪里见过上赶着给供应商送钱的甲方啊?!
作者有话说:
小黄鱼:金条
其实宋大少也挺好的,哈哈哈哈,吕奇这样的生活里真见过,但就是怎么说呢,定情即巅峰,真结婚了应该不太苏。
第72章 搬家
因为宋巍的爽快, 钟欣兰拿给他的报价十分有诚意,在成本价的基础上翻了一番,也只是刊例价的六折。
换做别人的话, 八点档的热播电视剧,那总要七折起, 还要摆出一副你占了便宜的嘴脸。
在这个万事看标杆的时代, 因为拿到了《霓裳》和几部热播剧的档期, 投放才一个多月,他们的媒介公司就因为甲方口碑好, 渐渐有了主动联系的品牌方。
老城厢广告播出的第一个晚上,宋巍认认真真在家里陪他妈看《渴望》。
剧里播到刘慧芳面对王沪生和宋大成的同时追求, 陷入了矛盾时, 他妈适时地开口了:“你说人家王沪生, 就算这刘慧芳和宋大成青梅竹马,他也不打怵, 该写信写信, 该告白告白。你说怎么会有些人连喜欢都不会啊?”
开始含沙射影。
这时候老城厢的广告开始播放, 黑丝绒旗袍的女子戴着全套牡丹花金饰,富贵逼人。
广告的脚本依然是才子佳人的老酒,只不过金饰在里面变成了定情信物的象征。
就像温萧说的那样, 人总希望念个好。
情比金坚再合适不过了。
宋巍不接话茬, 反问:“妈,你看我们新广告做得好不好?”
宋太斜看了一眼, 哼声道:“你不要以为我老眼昏花了,你在追求旗袍店老板的女儿, 是不是?这件旗袍, 不会那么巧, 就是那家店做的吧?”
这下宋巍可真要笑了:“您没有老眼昏花,您耳聪目明着呢,我公司有点什么事,您都第一时间知道。不过真跟旗袍店老板女儿没什么事,纯属谣传。”
宋太正等着他这句辩白:“那好,既然是谣传,你这周五就去跟刘叔叔家的女儿吃个饭,看个电影。”
“好。”
宋巍不会在这些事情上惹母亲不高兴,相亲这种事,他做得很熟练。
甚至有时候想,这样门当户对的婚姻没有什么不好,毕竟大家都这么过来的。
爱情这种东西,对于像他这样家庭的人而言,是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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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杨瑞成旗袍店。
市容整改项目征地通知,架在了旗袍店门外的马路牙子上。
清清楚楚地写着施工日期:3月15日,杨瑞成算过,说是一个黄道吉日,他建议旗袍店正式迁址也在同一天。
所以温萧让写了一手好书法的时博士,题写了一张迁址通知,红底黑字地挂在旗袍店的正门上,站在马路对面都能看得清。
宋巍带着刘玥,看着街对面的迁址通知时,不知该庆幸自己的及时,还是该怀疑自己在温老板合作伙伴列表中的序列,不够靠前。
推开门,旗袍店里灰尘四起,杨格物在打包东西,温萧只露出一双眼睛,脸上戴着口罩,头上包着丝巾,正指挥吕奇那个小作坊里的壮丁搬家具。
宋巍很无奈:“我要是今天不来,是不是只有等温老板你人去楼空了,我才知道怎么回事?”
温萧对刘玥笑了笑算是打招呼,然后对宋巍歉意地说:“是我的错,只给旗袍的客户打了一遍电话。”说着,从还没搬走的抽屉里掏出了一张新店址的名片,递给刘玥,“我们新店在槐香路,欢迎你来做旗袍,不过最近活有点多,可能得等不少时间。”
在刘玥看不见的角度,她对宋巍小声说:“我给你女朋友打折。”
宋巍笑了笑,没有解释。
刘玥接过名片,但视线落在了墙上的Vogue内页彩照上,她英专毕业,一眼看到这是新刊内容:“你们店上了Vogue?”她声音扬上去。
在她看来,对于一个本土旗袍店能上到国内还没发行的时尚大刊,是十分了不起的事。
她去年大学刚毕业,入职的也是一家时尚大刊,还是刚刚进入华国市场的Vogue竞品Ellet,每天了解这些时尚品牌和竞品风向,是她的工作。
Ellet虽然占尽了时机,但奈何国内时尚资源实在贫瘠,刘玥的大部分工作只是汉化一下海外版的稿子,对于怀着满腔热情,一心扑向时尚事业的她来说,完全施展不开报复。
就在她自觉前途黯淡的时候,遇到了转机。
对,转机就是温萧。
凭什么Vogue能挖出这家旗袍店那么动人的故事和传说,她们杂志不行?
错大了,就凭他们近水楼台,就能发一篇更重磅的稿子。
刘玥突然感谢起今天的相亲对象来。
她推了推宋巍:“谢谢你啊,回头我会说咱俩会约下一场的。”
对于相亲,她是被逼无奈,所以,当宋巍看穿自己不情愿以后,两人说好了各自用继续约堵住双方家长的嘴。
突然热情起来的刘玥,让温萧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
她把搬家大业托付给杨格物,请他们去楼上杨瑞成家的客厅坐坐。
温萧给刘玥采了尺寸,问了她喜好后,像个操心业绩的门诊医生一样,带着为难的表情,告诉她一个半月之后差不多能好。
刘玥毫不在意:“看你方便,我又不急着穿。”
对于采访对象,她像渣男哄姑娘一样浪漫多情,宽容到可以纵容。
她表现得温萧像是她失散多年的姐妹一样,夸她漂亮,夸她能干,夸她年纪轻轻事业一片大好。
在温萧笑僵了脸颊,给宋巍递去不解的眼神后,刘玥终于抛出了自己的需求:“我特别想采访你,你看能不能等你们搬完店以后,给我一个机会采访一下。”
她递上自己的名片。
温萧盯着看了很久,Ellet杂志社编辑。
她怎么会不认识呢?当年她管的图书馆里Ellet占了半壁江山。
刘玥殷切地看着她,温萧轻抚了一下名片,盈盈一笑:“没问题,你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好和师父商量时间。”
一时之间,宾主尽欢。
回到桑塔纳上,刘玥狡黠地看着宋巍:“宋哥哥,你是不是在追温萧啊?这么能干又漂亮的女人,你不用怕伯母会看不上啊,做旗袍怎么了,能把旗袍做到Vogue上的女人,全世界大概就她一个。”
宋巍笑出了声:“你说错了,我可配不上她。你只看到她在她师父店里做旗袍,可她还是两家公司的老板,挣的钱说不定比我还多。还有,别瞎说什么我追她,人家已经成家了。”
刘玥表示同情:“可我觉着,你看她的眼神,都快拉丝儿了,这很难让人看不出来。”在B市上大学的她,说话偶尔带点儿化音。
宋巍的云淡风轻,在她眼里看来,那就是心里太苦了,苦得只剩下麻木。
她一时心慈:“要不我们跟家里说谈恋爱吧,谈个一年两年,再说分手?”对于宋巍不能宣之于口的爱情,她觉得作为知情人,怎么着也该表示一下理解和同情,情侣关系,对两人而言是很好的挡箭牌,对双方都有利。
“谢谢。”宋巍发动车子,把“假装谈完恋爱”的约会对象,送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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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袍店搬家的这一天,杨瑞成穿了一件正经八百的长衫,一大早沐浴更衣,焚香剃须。
把温萧从M国带回来的宽绲边旗袍挂在床头,认认真真地鞠了九个躬。
——他老头子杨慕祥喜欢九这个数,办各种大事的时候,总喜欢凑九。
杨格物后来告诉温萧,老头子一边流眼泪一边说:你看你自己没出息,总盼着我干出一番事业来,我就是比你运气好,收了个好徒弟,替你光耀门楣了。
别墅大门旁,一水挂着几个黄铜的公司牌匾,尺寸不大,但看着十分精致。
一楼是展厅和旗袍定做接待室。
吕奇的那些古董家具和音响都原样保留了下来,成了杨氏旗袍的会客区。
温萧在客厅的角落装上了射灯,玻璃柜里,“萧格”的首饰熠熠生辉,张牙舞爪的上古神兽,成了十分抽象又灵动的彩宝。
天堂真丝的新品布料,用一哥哥柱形斜切的展示台,挂了起来,柳赛飞设计的纹样,在射灯照射下,色彩奇诡图案大胆。
一楼空间开阔,连更衣室都做了两间,靠墙的一边,摆了一溜的人台模特,披挂上了还没寄到M国的旗袍实样。
二楼是其他生意的办公区。
从楼梯上去,萧格首饰和的办公室挨在一边,机制旗袍和天堂真丝厂在另一边。
柳赛飞的工作室,独占了楼梯尽头连着阳台的房间。
三楼做成了VIP区和财务部,吕奇要是看到了估计要气得飙血。
温萧在他原有的格局上,打通了中间不必要的隔断,空间通透了许多。
老吕家祖传的花格地板和水晶吊灯,被修复保养后,焕发出了“十分值钱”的气息。
财务办公室地方虽然不大,但厚绒地毯和敦实的保险柜,很能彰显出不俗的实力。
温萧请来了朱上心好好拍一下今天的场景,为了投桃报李,朱大摄影师没有收费。
杨瑞成当着所有人面前,剪开两颗彩球中间的红丝带。
人生巅峰,不过如此,他想,今天就算是死也是值了。
杨致知和吴琳先前只听了有别墅这么件事,都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办公场地,一时觉得真丝厂的级别也上去了。
自从听温萧的建议,在面料城店铺的出样上,贴了“《霓裳》节目组专用面料”后,卖得快了不少,甚至有主动找到厂里来要批发的。
吴方老头再也不指手画脚,除了催他们尽快张罗下半年的新花色,闲下来之后,联系了母校的纺织印刷系,开始张罗学生实践项目。
误打误撞地,这雷锋事件被学校媒体报道了,学校领导觉得,这是个鼓励资本家放血支持教育事业的典型,于是,校领导向上反馈,市政府大概是闲钱多得是,便拨了一笔款子给真丝厂扩建厂房,批的地也十分优惠。
柳赛飞看着温萧特意布置的工作室,笑道:“我又不用过来画,何必单独给我准备一间?”
温萧上前揽住她的手臂:“你就当我提前把你给绑定,等你蜚声国际了,我想抱你这条大腿,都抱不上了呢。”
不远处,万骞伸出手指戳了戳时途:“你小子说说,我老婆自从跟你老婆混了以后,就没在家里开过火,等要是真的出了名,是不是连家都不回了?”
时途淡笑:“媳妇儿挣钱多,这不是好事吗?你看看我,媳妇儿能挣钱,对我还好,所以这种事还是看个人魅力。我看老师的身材,实在是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让媳妇儿全方位满意,也是做丈夫的本分。”
万骞:“……”
在S市,新居入伙一般都得招待宾客一顿饭。
搁在普通人家,一大不了就去新家附近的馆子包上几桌,热热闹闹吃一顿,就当昭告天下“老子发达了”这件事。
因为别墅空间实在阔大,杨格物主张因地制宜,绝不能让饭店赚这个钱。
凭着一张吃遍S市的嘴,她定来了凯旋门的西点,桂花楼的八大凉菜,鸿运楼的八宝鸭子和东坡扣肉,吉祥饭店的海鲜大餐,当然还有绿波饭店的荠菜肉丸子。
办公桌盖上了白色桌布,就成了中不中洋不洋的冷餐会。
当然也没让吕奇那几个小工闲着,都被她这个准老板娘喊过来干活。
大洋彼岸的吕奇要是知道,也要感叹,这女人该死的懂生活,精打细算会过日子,简直是他命定的良配。
胡孜和安然各送了一个花篮过来,宋巍十分豪气地送了个金箔装饰的“大展宏图”名家字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