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骂他了,还踢他了,是不是说,芊芊肯认他了!
“哎呦呦,柳美人,您可算来了,陛下正等着您呢。”全福闻声跑出来。
“福公公。”柳若芊应了一声,向殿内走去。
众人皆知,福公公是皇帝陛下身边最受信赖的管事大太监。
看着他殷勤又热情地把柳若芊迎了进去,跪在地上的柳家众护卫一脸震惊,满眼困惑,齐齐看向自家大公子。
这情况,好像和大公子说的不大一样啊。
柳思林也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难道,是他判断错了,妹妹当真是受宠的?
手按刀柄,站在一旁的邹乞斜睨了众人一眼,低声冷嗤:“蠢货。”
---
柳若芊一进门,就看到了榻上一身黑衣的皇帝陛下。
面色苍白,眉宇紧锁。虽姿态随意地歪躺在榻上,可浑身上下却不自知地散发着让人望而却步的煞气。
柳若芊脚步一顿。有时候打眼一望,陛下哥哥真的有点吓人。
他身上那股吞天灭地的气势,就好像,他不是个人,倒像是……
还没等柳若芊想出陆韧古像什么,全福就把经书递到她面前,小声催促道:“柳美人,别愣着了,快去给陛下诵经吧。”
“好。”柳若芊接过经书,小声问:“福公公,陛下为何这么喜欢听这本经书啊?”
陛下每晚头痛是秘密,只有陛下身旁数人知晓,全福自不会说。
若是换成别的妃子,全福大概会皮笑肉不笑地说上一句“事关陛下,奴才劝您莫要打听”。
可看着柳美人那纯净的眸子,全福却不忍心敷衍,只好随口编了个理由:“清心之用,柳美人,快请吧。”
柳若芊拿着经书往里走。
脑中喧嚣尽去时,陆韧古睁开双眼,一双眸子深如古潭,就那么看着捧着经书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的小姑娘。
随后,一声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陛下,臣妾来了。”
有如夏日沙漠里快干渴而死之人,听到泉水流淌的声音,陆韧古压抑不住心中渴望,伸手握住小姑娘的手,嗓音有些沙哑:“到榻上来。”
“哎。”柳若芊乖巧应了一声,往榻上一坐,两脚一蹬,将鞋子踢到地上,盘腿就坐上了榻。
刚盘上,又把两条腿并拢,规规矩矩坐好。
【哎,在宫里可真麻烦,坐着也有规矩。】
听着那甜甜的声音,陆韧古只觉得脑袋里绷得紧紧的,即将断掉的那根弦,终于松弛了下来。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眉宇间缓缓舒展。
柳若芊打量着陆韧古的神色。
【陛下哥哥好像心情好了些哦。】
于是,她决定先为柳大公子求情,小声试探着开口:“陛下,柳大公子他犯了错,可陛下能不能不要砍他脑袋?”
陆韧古攥着小姑娘那几根白嫩手指:“不急,让他先跪着。先诵经。”
【不急吗?可看灵烟和柳大公子的样子,不是都要砍脑袋了嘛。】
【虽然她和柳大公子还没什么深厚的兄妹之情,可他毕竟是为了救她才冒险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了。】
陆韧古:“放心,朕不下令,无人动他。”
【那就好。】
柳若芊放下心来,打开经书开始念。
见她姿态过于拘谨,陆韧古拍了拍身边的枕头:“若是累,靠在这里。”
“多谢陛下。”柳若芊芊乐呵呵应了,往前挪了挪,靠着枕头坐好,伸直了双腿,顿时感觉舒服多了。
小姑娘挪地方的时候,手从陆韧古手里拽了出来,这会儿一手捧着经书,一手在翻书,两只手都在忙。
陆韧古撑着头看了看身边小姑娘,视线最后落在了她那一头乌黑顺滑的及腰长发上。
两个人靠得近,刚好有一缕头发落在了他的肩头。
陆韧古极其自然地捏起那缕头发,蜷在了指间。
又甜又糯的诵经声,宛如泉水叮咚,落在被烈火炙烤着的五脏六腑上,流向四肢百骸,整个人都熨帖了。
他闭上眼,感受着这一刻的宁静,手指不停转着那缕宛如绸缎一般丝滑的头发。
“呀!”柳若芊只觉得头皮一扯,伸手按住脑袋,震惊得看向陆韧古。
“陛下哥哥,你做什么薅我头发?”
陆韧古莫名有些心虚。
小姑娘的声音实在过于好听,他手里转着转着就走神了。
面对小姑娘大胆的质问,陆韧古莫名有些心虚,还有些好笑,他起身坐起来,准备给她揉揉脑袋。
二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身形差异也显现出来,柳若芊从俯视立马变成了仰视。
看着面前笼罩下来的阴影,小姑娘刚才因为疼痛而起的气势瞬间蔫了,声音弱弱的:“陛下哥哥,你喜欢薅就薅吧,就是能不能轻点?”
第18章
柳若芊说完,还主动把脑袋往前伸了伸。
【轻点轻点,可别把芊芊薅秃了。】
陆韧古微微偏头,微不可闻地低笑一声。
【陛下哥哥笑什么?】
柳若芊抬起头,二人四目相对。
望进那深邃如浩瀚星空的眸子,柳若芊瞬间又看呆了。
【陛下哥哥的眼睛好好看。】
看着那双近在咫尺闪着光芒的小鹿眼睛,陆韧古只觉眉心一跳。
深觉再看下去,他大概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陆韧古伸出一只大手,把小姑娘的小脑袋瓜按低下去,在她刚才伸手捂着的地方轻轻揉着:“可是扯到了这里?”
成年男子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慵懒沙哑,说不出的魅|惑人心。
柳若芊只觉得耳朵又酥了,经书一丢,双手搓了搓耳朵。
其实刚刚也就是扯了一下,早就不疼了。可柳若芊莫名喜欢那只大手在她脑袋上来回揉|搓的感觉。
她身子向前,脑袋瓜抵在了那宽厚的胸膛上。
突如其来的亲昵,陆韧古手一顿,眼眸微垂,看着快贴在他身上的小姑娘。
【嗯?怎么不摸了?】满是疑惑的少女音。
陆韧古嘴角微微上扬,接着揉小姑娘那毛绒绒的脑袋。
果然,甜甜的声音又传进耳中。
【好舒服啊。】
陆韧古的眼底染上了一抹笑意。
虽然小姑娘已经没在念经,可他那锥刺般的头痛却越来越轻。
这种疼痛的程度,在常人那,已足够让人抱头打滚。可对长年累月饱受头痛折磨的陆韧古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身体舒适,整个人放松下来,陆韧古专心摸头发。
小姑娘的头发柔软顺滑,再配上她懒洋洋的样子,让陆韧古想起他小时候养的那只小橘猫。
也总是这般窝在他怀里,由着他顺毛。
只不过那只小橘猫,在他搬进冷宫之后,被他的一个好皇兄指使人摔死了。
他被按住了手脚压在冰冷刺骨的雪地上,眼睁睁看着那小猫一下一下被摔死在他面前,洁白的雪地上浸满了刺目的红。
后来,还是那个地方,还是漫天飞雪,他坐在椅子上,又看着他的那个好皇兄被金狼卫一下一下摔死在他面前,好好的雪地又弄脏了。
只不过,当年耳边的猖狂大笑,变成了凄厉的嚎叫,甚是吵人。
搬进长宁宫以后,全福曾给他找过许多猫,全都和当年那只小橘猫几乎一样,可他都没要,让全福送走了。
有些东西,没了就是没了,再像,也不是。
可惜,当年的他,实在太弱,连一只猫都护不住。
柳若芊被头上那只大手搓得哈欠连连,几乎要睡着。
可不知为何,那只大手正搓得好好的,突然加重了力道。
那感觉,似乎下一刻就要将她脑袋捏碎。
凭着妖精的直觉,柳若芊感受到面前男人那陡然而生的杀气,顿觉危险,懒懒的睡意顷刻间烟消云散。
她伸手推着他的胸口,挣扎着把脑袋往出拽:“陛下哥哥,你弄疼我了。”
陆韧古回神,松手。
柳若芊得了自由,心里升起一股死里逃生般的后怕,手脚并用,蹭蹭蹭就爬到了榻的另一边,离陆韧古尽可能地远。
看着小姑娘眼睛瞪得溜圆,目光戒备地瞅着他,陆韧古一愣。
随即朝她伸出手:“吓到了?”
可一向温顺乖巧的小姑娘却把头扭开了,看都不看他。
陆韧古:“……”
多少年了,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对他甩脸子。
柳若芊害怕,又生气,她不想靠近他,至少现在不想。
虽然这几次相处,皇帝陛下对她很和善,可刚才她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杀意,浓浓的杀意。
果然,传闻都不是空穴来风的。
可她又没惹他,他为什么要捏她脑袋。
每次想到那小橘猫,陆韧古就忍不住想杀人,方才是他忘了收敛,把小姑娘吓到,是他之过。
自知理亏,他自然不会计较小姑娘给他冷脸。
于是他再次伸手:“是朕没控制好力道,过来,朕给你揉揉。”
柳若芊用鼻子小小地哼了一声,连身子都往一旁扭了扭。
还揉?再揉她脑袋瓜子都要没了。
小姑娘气鼓鼓闹别扭的样子,陆韧古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颇为可爱。
二人同榻而坐,就这么沉默地僵持着。
陆韧古想哄,可望着扭着脸,嘟着嘴不搭理他的小姑娘,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自打母后离世过后,这么些年来,他未曾和其他女子打过交道。
似乎人人都惧怕他,哪怕身边忠心耿耿如全福,如邹乞,对他也是敬畏有加,从来不敢逾矩。
前几个月开始,陆陆续续送进宫里的那些女人更是怕他。
普天之下,第一个敢当着面跟他闹脾气的,唯独只有这柳美人。
可神奇的,他竟觉得很是新奇,很是有趣。
虽然觉得她这般模样也很可人,可他还是更喜欢她弯着眼睛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要论杀人,他可谓驾轻就熟,经验颇丰。
可要说到哄人,他却束手无策,无从下手。
三丈外,全福垂首而立,时不时关注着二人的动静。
原本二人相处甚为融洽,柳美人念经,可念着念着,就念到陛下怀里去了。
陛下像小时候撸猫一样,开始撸柳美人的头发。
虽然这和他想象的帝妃之间的浓情蜜意不大一样,可那场面也叫得上一个温馨感人。
这么多年,陛下先是久居皇陵,后又征战沙场,身边一直也没个女子,不知如何谈情说爱也属正常。
当猫一样先宠着,也不是不行。
全福满怀欣慰,非常识时务地往柱子后挪了挪,当起了透明人。
可不知怎的,柳美人突然和陛下闹起了别扭。
陛下都伸了两次手了,柳美人依然不搭理。
全福提心吊胆,生怕陛下下令,将人拖出去砍了。
更有甚者,若是陛下当真发了怒,直接一把匕首上去,切了柳美人那小脑袋瓜子也不是没可能。
毕竟陛下每晚头痛时,最爱干的事之一,就是切人脑袋。
哎呦呦,你说这柳美人,看着软乎乎的性子,怎么生了个榆木脑袋啊。
好好的,跟陛下置什么气呢,那可是九五至尊的天子。
待会儿真惹得陛下发起脾气,那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杀了一个柳美人倒也没什么,可那么多人给陛下诵过经,唯独这柳美人诵经最有效果。
陛下要是一气之下真将人给杀了,回头陛下头痛时又该难熬了。
全福有心提醒一下柳美人别犯倔,可柳美人扭着身子歪着头,也不往他这边看,急得他想跳脚。
柳若芊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也不见皇帝陛下来哄,慢慢冷静下来,认清了自己的身份。
在皇帝陛下面前,她就是个念经的小小美人,她和后宫那些美人们没什么区别的。
也不是人人都是大毛哥,不会见她不高兴就会变着法地哄她开心。
皇帝陛下就是皇帝陛下,是生起气来真会砍人脑袋的皇帝陛下。
灵烟提醒的对,不能因为陛下偶尔对她和善,就忘了她的身份,忘了该有的规矩。
毕竟这里是规矩森严的皇宫,不是十河县,更不是她们杏山村。
算了,她还是老老实实念经吧,柳大公子还在外头跪着呢。
和有可能随时会捏碎她脑袋的皇帝陛下比,柳若芊顿时觉得,拼死也要救她出宫的柳大公子是个好人。
虽然柳大公子一进宫就被抓了,好像也没多大本事,但至少他对她的心是好的。
想明白了,柳若芊伸胳膊去够经书,奈何距离太远,胳膊太短,一下没够着。
正准备往过挪一挪,陆韧古拿起经书递到了她手上。
柳若芊双手接过,跪在榻上,俯身就要给他磕头:“多谢陛下。”
“朕说过,在榻上不必多礼。”陆韧古伸手去兜她的额头。
可小姑娘却躲开了他的手,一头磕在了旁边,随后下地穿鞋,站在地上,捧着经书开始念。
看着突然礼数周全起来的小姑娘,陆韧古眉宇微蹙。
小姑娘的态度,之前亲昵,此刻疏离。
任陆韧古再迟钝,也意识到,小姑娘心里,这是有想法了。
小姑娘跟个木头人一样,机械地念着经,声音依旧软糯动听。
可陆韧古此刻头痛全消,没了心思听,他此刻就想知道小姑娘心中所想。
可前前后后,他连着伸了三次手,都被她拒绝了。
他也不能跟个臭不要脸的登徒子一样,没脸没皮地硬去摸她的小手。
十多年了,陆韧古这还是头一次生出一种抓耳挠腮的无力感来。
三丈外偷偷观察二人的全福,觉得他有可能是瞎了眼。
不然的话,他为什么觉得他家傲睨万物,唯我独尊的陛下,好像在柳美人面前吃了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