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来,就见他家陛下正面带笑容和柳美人隔着桌子,玩你追我逃的游戏呢。
皇帝陛下高大英俊,柳美人做小公子打扮娇小俊俏,这一个追,一个跑……
全福脑补了一些不便言说的画面,忙低头,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
这柳美人果真是个有本事的,才这么会儿功夫,就让陛下的头痛完全好了。
不过这几日,次次如此,他倒是见怪不怪了,只是能让一向清冷矜贵的陛下陪她闹着玩,这才是真本事。
要知道,自打先皇后去世,陛下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不生病不发狂的时候,所有时间都用来拼命练功读书,再也没有见他和谁嬉笑打闹过。
有的时候他都觉得陛下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没想到,在柳美人面前,居然还能露出这样的一面。
屋里出现第三个人,围着桌子转的两人都不再动。
陆韧古吩咐道:“摆饭。”
“是。”全福上前,目不斜视,把斋饭和装了百年老参汤的陶罐从食盒里端出来,一一摆放在桌子上。
随后拎着空食盒退出去,又端了盆温水进来,等二人先后洗好手,这才端着水盆再次出门,并体贴地把门关好。
“刚不是说饿了,过来吃饭。”陆韧古在桌边坐好,招呼小姑娘。
随后拿起一个空碗,将陶罐里的参汤盛出来一小碗,看向柳若芊:“先来喝碗参汤,这是百年老参炖的,可以滋补元气,益智安神。”
小姑娘太过纤瘦,都已及笄,可穿上男装,若是光看身段,妥妥一个身量未成的小公子,得好好补上一补。
他常年夜里头痛,脑海里妖魔鬼怪横行,鬼哭狼嚎不断,每每阴气缭绕,周身冰凉。
几年前认识了怀空大师,就和他说起过这些症状,问他可有法子帮他解决。
怀空大师念了句“阿弥陀佛”,说一切皆有因果,外人没有他法。
但叮嘱他适当喝
些参汤补一补,倒是可以缓解他身体冰凉的毛病。
那以后,隔三差五的,全福就会给他煲上一锅参汤。喝多了,身上确实多了些热度。
怀空大师每逢外出云游,也都会记着帮他搜罗年头久的山参。
有时会托人捎进宫里,若是刚好赶到他来缘法寺,就会让下面的小师傅直接炖好了端给他喝。
这种百年的山参,本就不常见,定是怀空大师在哪处钟灵毓秀的山中寻的。
小姑娘若喝上一碗,好处多多。
一听让她喝参汤,柳若芊吓得连连后退,慌不迭地摆手,声音满是惶恐:“不要,不要。”
她可是人参精啊,怎么能喝人参汤,那岂不是跟人喝人肉汤一个道理。
同族相食,那也太可怕了,她真的完全无法接受。
“当真不喝?”陆韧古端着碗,往前举了举。
柳若芊拼命摇头,像是怕陆韧古硬灌,还用两只手把嘴捂严实了。
见小姑娘拒绝得如此坚决,陆韧古也不再坚持,把碗端到嘴边,三两口将那碗参汤喝了下去。
那痛快劲儿,看得小人参精毛骨悚然,直打哆嗦,要不是捂着嘴,简直就要尖叫出声。
陆韧古喝完那小半碗,又准备去把陶罐里剩下的参汤盛出来。
陶罐里面那根百年老山参有些碍事,陆韧古拿起筷子,将那煮得白白胖胖的山参夹起来,准备放在一边的空碗里。
可刚夹起来,就听小姑娘尖声阻止:“不要!”
甜甜糯糯的少女音劈了个大叉,彻底变了调。
冷不丁地一嗓子,没把陆韧古吓到,倒是把外头守着的全福,邹乞和众金狼卫吓了一跳。
不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众人面面相觑。
刚还听到柳美人一声一声嘿嘿的憨笑,这怎么突然间又尖叫起来。
但非礼勿听,陛下房中之事,还是少听为妙。指挥使邹大人非常有眼力见地挥了下手,带着金狼卫齐齐退远了。
全福想到屋内二人方才那你追我赶的情景,思绪就像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撒丫子狂奔而去。
陆韧古筷子上夹着百年山参,疑惑抬眸。
就见小姑娘死死捂着嘴,一双瞪得溜圆的大眼睛,湿漉漉的盈满了泪水,满是惊恐。
像是,吓坏了?
陆韧古蹙眉:“怎么了?”
柳若芊哆嗦着手指,指向他。
陆韧古顿了一下,慢慢回头,上、下、左、右,看了个遍,也不见他身后有什么可怖的东西。
他转回头,疑惑地看向小姑娘:“看见什么了?”
柳若芊晃动手指,指着他筷子上夹着的山参,声音发颤:“阿古哥哥,你能不能、不要吃它?”
喝点汤也就算了,要是当着人参精的面,吃人参,那可真的是太野蛮,太残忍了。
他要是敢吃,她就,她就再也不和他好了。
陆韧古顺着小姑娘手指的方向,看向手里夹着的山参,奇怪道:“你是说,不让我吃这参?”
小人参精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小眼神可怜巴巴:“嗯!阿古哥哥,不吃它好不好?”
今日吃它,改日就得吃她!坚决不能让他养成吃参的习惯。
陆韧古看了看人参,又看了看小姑娘,心中万分不解。
以为他要吃人参,小姑娘就吓成这般模样?
不明白,但他还是把人参放进空碗里:“好,不吃,你莫怕。”
这汤一看就炖了许久,药效都在汤里,他原本就没打算吃这参。
陆韧古此刻异常好奇小姑娘心中所想,他伸出手,语气温柔:“芊芊,过来阿古哥哥这里。”
柳若芊还是不放心,指了指那装了百年山参的碗:“阿古哥哥,我不想看到它。”
这么一个炖熟了的人参放在餐桌上,对她这个小人参精来说,不亚于放一个死人的尸体在桌子上。
小姑娘这要求有些无理取闹,但陆韧古乐得哄她,出声道:“来人。”
“是。”全福应声推门进来:“陛下,您有何吩咐?”
陆韧古端起装着山参的碗递过去:“拿出去。”
全福忙上前双手接过,又问:“陛下,拿出去是扔了,还是如何处置?”
吃饭吃一半,陛下喊人进来将食材拿出去,这还是头一遭,全福不知道陛下此举有何深意,怕做错了事,免不了要多问一句。
陆韧古看向柳若芊,就见小姑娘抱着白嫩小拳头,紧紧盯着那装参的碗。
“芊芊,你怎么说?”陆韧古问道。
柳若芊正盼着他来问,一听,毫不犹豫立马答:“找个地方,好生将它埋了吧。”
好歹入土为安了。也算全了她身为同族的情义。
柳美人怕不是,脑子有些不大正常?全福一脸错愕,看向自家陛下。
陆韧古在桌前端坐如山:“就照柳美人说的办。”
虽不理解小姑娘的古怪行为,但看她说把人参埋了的时候竟然有些伤感,陆韧古就不忍心了,就想顺着她的意,让她开心些。
“是,奴才这就去办。”全福按下心中震撼,双手捧着那人参碗退了出去。
照这样下去,柳美人要是哪天想要天上的星星,陛下怕不是也要给她摘下来。
门再次关上。
陆韧古看了一眼小姑娘,见她犹自盯着陶罐。
陆韧古略微琢磨一下,拿起陶罐的盖子,将陶罐盖好。
虽然不明白小姑娘到底在害怕什么,但他已经猜到,定是和这参汤有关。
既然她怕,那这参汤,别说今日,就是以后,不喝也无妨。
陆韧古单手端起陶罐,开门递出去,这才走到小姑娘身边,伸手去握她还抱在身前的小手。
可柳若芊却一扭身子,躲开了。躲开了不说,还把两只手都背到了身后。
他用那只手喝了参汤,还夹着那参差点儿送到他嘴里,她才不要他摸呢。
陆韧古微微蹙眉,却也没强求,先一步走回桌边坐了:“过来吃饭。”
桌上已经没了同胞,柳若芊心里舒服了些,这次乖乖走到桌边坐了。
看着小姑娘小眼神飘忽,犹似惊魂未定,陆韧古再次伸手,想摸摸她脑袋安抚一下。
当然,再顺便听听她的心里话。
可小姑娘一缩脖子,又躲过了,动作堪称迅猛。
这是
,不让碰了,也不给摸了?
陆韧古心中升起一种无力感。
不让碰,不让摸,那他该如何知道她到底在怕什么?
柳若芊刚那一躲,全凭小妖精的本能。
躲完了才发现,皇帝陛下的脸色好像不大好看。
身为陛下的美人,可一再躲避他的亲近,这好像是不应该哦。她自我反省一下,心虚了。
为了弥补过失,她伸出一只白嫩小爪子,牵住了陆韧古的袖子晃了晃,声音小小的:“阿古哥哥,咱们吃饭吧。”
陆韧古垂眸,两根葱指只牵着他袖子的一点边,没有像往日那般一把抓,也没有挨到他的肌肤。
这样,他仍旧听不到小姑娘心里想什么。
罢了,听不到就听不到吧。
这么多年,对他人心中所想了如指掌,他早就觉得无趣了不是嘛。
既然小姑娘不给他听,那他就慢慢琢磨好了。
正好这两日住在山中,并无政务缠身,就陪着小姑娘慢慢相处吧,总能了解的。
陆韧古给小姑娘拿了筷子:“来,吃饭。”
柳若芊先就饿了,又因为百年参汤的事耗了这么久,肚子早就瘪了。
只要不让她吃参,她也不再计较全是素菜,拿起筷子就吃。
右边袖子被小姑娘牵在手里,陆韧古熟练地用左手拿起筷子,也慢慢吃起来。
柳若芊满怀心事,埋头猛吃。
陆韧古满心探究,一边吃一边打量小姑娘。
二人皆是一言不发,就这么静静地吃完了一顿饭。
喊了全福进来把桌子收拾干净,陆韧古问牵着他袖子连连打哈欠的小姑娘:“芊芊,天色不早,我让人准备热水,你沐浴?”
一听沐浴,柳若芊就想到了那洗得白白净净的野山参,立马精神了,忙摆手:“不要,不要!”
陆韧古耐性十足地劝:“听话,舟车劳顿,洗个热水澡,睡得会舒服些。”
主要是从他回来,小姑娘就一惊一乍,神经一直紧绷,泡个热水澡能放松些。
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激烈,柳若芊点了点头:“那好吧,那阿古哥哥,我洗的时候你要出去,不能偷看哦。”
虽然她现在是人形,可脱了衣裳也是白白净净的,细想起来,和刚刚那被炖了的百年山参还挺像的。
万一,皇帝陛下见参起意,要啃她一口,那可就麻烦大了。
陆韧古轻笑一声,点头道:“好,我不偷看。”
陆韧古吩咐下去,立马有人将旁边耳房的浴桶洗刷干净装满了温度合适的热水。
柳若芊牵着陆韧古的袖子往门口送,等他迈出门槛,她晃了晃他的袖子,试探着打商量:“阿古哥哥,你以后,能不能不喝参汤了?”
“为何?”陆韧古很想把手放在小姑娘脑袋上,或攥住她的小手,奈何想到小姑娘三番五次的拒绝,生生忍住了。
毕竟,他不是那登徒子,总得要点脸面不是。
柳若芊不答反问:“阿古哥哥,你是因为头痛,才要喝参汤吗?”
陆韧古点头:“算是。”
柳若芊仰着小脸:“那芊芊以后多给你念经文,你就不喝了好不好?”
既然她念经有效,那她就多多念好了。
要不然,她待会儿泡了澡,把洗澡水盛出来一些,骗皇帝陛下喝了,看能不能有点儿什么用?
炖了的人参汤是参汤,那她泡澡的水,也算得上是参汤了吧。
毕竟,她还是颗五百年的小人参精呢。
第28章
就是不知道,要是骗了皇帝陛下喝了她的洗澡水,哪天被他发现,她会不会挨打。
见小姑娘扯着他的袖子呆呆地看着他,像是在走神,陆韧古出声。
“一个人可是怕?若是怕,我蒙住眼,留在屋内陪你可好?”
柳若芊回神,忙松开他的袖子:“不用不用,阿古哥哥你出去吧。”
她怕的就是他,他还想留下来。
陆韧古见她神情安稳,没了方才的惊惧不安,应了声好,退后一步,顺带帮她把门关好。
刚想嘱咐一句别怕,他就在门口,可还不等他开口,就听门里传来“咔哒”一声,门栓插上了。
紧接着,又是椅子拖拽过来,“哐当”顶在门上的声音。
再接着,敞开的窗户放了下去,咔咔两下,也从里面都插好了。
陆韧古:“……”
小姑娘这戒备心还挺强。
也好,身体娇弱,在外多留些心眼,好过大咧咧无端陷入危险境地。
见自家陛下一脸吃瘪,全福低下头,抿着嘴死死压着笑。
【陛下被柳美人给赶出来,还处处防贼一样防着,这要是传出去,怕是闻者就要惊掉下巴了。】
“陛下,可要奴才给您搬把椅子来?”全福费了好大的劲把笑憋回去,为了转移注意力,开口问道。
陆韧古背对着门,负手而立:“不用。”随后挥手,示意全福走远些。
全福应是,走到了三丈之外。
不过片刻功夫,耳边嘈杂顿起,陆韧古知道,小姑娘这是进了旁边耳房。
他侧过身,往耳房方向走,等耳边再次恢复清静,他才停下脚步。
想了想,又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了耳房窗户外。
这一幕,惊得全福目瞪口呆。
陛下这是不放心柳美人一人在屋内,还是有心偷听柳美人沐浴?
不过柳美人是陛下的嫔妃,陛下又是那等毫无忌讳的性子,若想干点什么定是光明正大,犯不上站在窗户底下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