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冰箱而已,到底要开心到什么时候啊。
宁染把这个消息告诉罗莹,罗莹一脸你不懂了的表情,“不是冰箱的事儿,你看看王部那个死对头顾部长是不是没拿上。”
跟着王部有一个好处,吃饭是真的吃饭,没有喝酒或者职场相关的压力,只是他喝了两杯后废话会非常多。
不过女性的职员也不会成为他倾诉地对象,所以罗莹他们很喜欢参与这样的活动。
除了宁染这种在人多的场合就天然不自在的人,所有人都很高兴。
宁染觉得如果自己能一直安静呆在这个角落,那她也会很高兴,可惜总有说悄悄话的人挤到她旁边。
吃饱了的宁染手中的手机消息刷得越来越快,最后还是悄无声息地走出包间。
和屋内开着空调的温暖相比,走廊上吹拂着夜晚的凉风。
宁染透过半开的窗子看外面的天空,城市的光亮使得漆黑的天空中难以寻找到星星的身影,唯有月亮格外明显。
如祁昀所说,宁染是会因为天气变化而心情波动的人,无法看到星星的失落让她停顿驻足。
宁染站立在那里,推开纱窗,让外面的风更直接地吹过脸庞。
木质的二楼楼梯,有人踩着阶梯而上。
宁染向那个方向扫了一眼。
被月色宠爱的青年,眸色浅淡眉眼疏冷,就适合在冷风中挺拔站立。
祁昀不如宁染这样怕冷,单穿了件深色衬衫,袖口解开挽至小臂处。
两人都有些意外看到对方。
有段时间没见到祁昀,宁染打量对方,看到祁昀按灭了的手机屏幕,意识到他刚刚去一楼结账。
那么,他们吃的那顿饭是他请的。
自家部门的饭局,一般而言,付钱的都是位置排在前面的人。比如宁染他们这一桌,最后会落在部长或者副部长身上。
与那日活动听到的一些人对祁昀带项目的抱怨相结合,宁染也有一些迟疑,祁昀真的有成长到这个阶段吗?
她看向祁昀的眼神逐渐陌生。
往日宁染对待祁昀时总有一种模糊的亲昵,这种靠近来自于他们的相熟,来自于祁昀失忆后依旧将她与旁人隔离的区别对待。
可眼前的祁昀没有笑,也没有放柔视线看她,他在审视她。
宁染安静地看着祁昀。
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
两人的身高差使得宁染在祁昀靠近自己后不得不仰起头来,才能和他对视。
宁染后退一步,后背依靠到墙壁,像是刺骨的冰块从她身体偷走温度。
祁昀并没有因为她的困窘而停下脚步,青年继续靠近她,轻而易举地将她困于一个狭小的空间。
非常糟糕,宁染以前从不知道祁昀想要困住她,只需要一面墙壁就够了。
被束缚于墙角,空气变得稀薄,呼吸也都放慢拍子。宁染没能抬头,以她的视线只能看到对方修长的脖颈,以及未曾触及但已经觉察到的温热的体温。
宁染所熟知的,顺从的,温和的祁昀并没有出现。
宁染的小羊,宁染的狗狗都没有出现。
青年缓缓低头,微凉的呼吸扫过宁染的耳尖,暖橙的灯光被他遮掩,宁染落在祁昀的影子里。
宁染听到他压低声音的轻声开口,“这几天,我回忆起一些东西。”
祁昀想起一些记忆,是让他心情复杂的,粘稠得要将人吞噬的片段。
甚至称得上是荒唐。
柔和呼唤他的女性,抚摸他的短发,抚摸他的眉眼,指尖划过他宽阔的肩膀和挺直的背脊,像是小女孩爱抚宠物那样温和地,细致地。
女性的声音柔软温和,“你要做我的狗狗吗?”
记忆中的他并没有开口。
而后,柔和的声音变得失落而沮丧,就像是宁染请求拥抱那天一样,轻声他。
“可是我真的很需要一只狗狗。”
她非常不会谈判,不懂得讲得失,不明白抛出诱饵。她只干涩地强调“需要”,就好像只要她“需要”,祁昀一定会给予那样。
祁昀听到秒针的滴答声,他心脏的跳动声。
祁昀并不知道自己的回答。他记不起更多。
两人靠得过近,被宁染打开的窗户吹进凉风。祁昀觉察到被他困住的女性正借着月色和窗外光怪陆离的霓虹彩灯观察他。
她似乎觉察到他的迷茫。
宁染抬眼,伸手触碰祁昀的侧脸,光滑细腻的指尖抚上他的眼角,安抚躁动不安的大型犬只一般的动作。
明明被围困在墙角的人是她,祁昀却像是被粘黏在蛛网的蝴蝶那样无法振翅,女性微凉的触碰激起他一身鸡皮疙瘩。
她轻声开口,像是不明白青年为何颤栗,“祁昀,怎么了吗?”
作者有话说:
不用心疼宁染和祁昀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个,他们在一起是罪有应得(不是)。
你是菀菀类卿,我是伪装性格恋爱,咱们谁也不要嫌弃谁。
第19章 跑跑跑
“祁昀, 怎么了吗?”宁染轻声询问。
她伸手触碰到祁昀的眼角,感受到灼人的温度。祁昀的皮肤比一般人更脆弱单薄一些,仅仅触碰便留下浅淡的粉色痕迹。
宁染收回手, 视线落在那枚浅粉的压痕上。
他有点凶,宁染心想。
以前的时候, 宁染揉揉祁昀的脑袋, 抚摸他的脸颊, 他只会好脾气地任她揉捏, 有时会将脸主动埋进她的手心,像是小狗一样嗅她的指尖, 而不是像现在冷冷地盯着她伸出的手, 警惕她的一举一动。
“你在做什么?”祁昀开口。
“你不喜欢吗?”宁染收回的双手扣在一起,指节纠缠, 有一种内敛的慌张, “你看上去很累, 我只是想让你能够好受一点。”
祁昀看上去太累了。
即使是以前, 祁昀在宁染面前假装得很好的时候,宁染也能从他面具一般的笑容之下偷窥到一点他的疲劳。
他真是辛苦,为了不给我压力, 回来的时候还要勉强自己照顾我的感受。宁染也是这样心疼地想过的, 祁昀的温柔体贴如同细密的网一样交织,将宁染笼罩,甚至成为一种无形的压力。
宁染想起失忆前的祁昀为他订制的星月项链,他赠与的言语是“希望你看到其他男人之后, 仍然认为我是最好的选择。”
宁染不得不猜测祁昀失忆前就已经感知到她想要逃离这种关系的意图, 他在做挽留姿态。
这件事最为难解的地方在于, 也许两人都已觉察到不对劲, 却都默契地闭口不谈,勉强支撑到现在,然后被一场意外冲撞得七零八落。
而现在,被宁染触碰的青年流露出了困惑的神情,“你还记得……和狗相关的事吗?”
宁染:……
宁染那些伤感的情绪被祁昀一句话吓得全部逃离,整个人大晚上的都精神许多。
为什么祁昀最先想起的这些事啊,显得她好像个变|态。
“你、你在说什么啊?”宁染瞪大眼睛,立刻撇清关系,“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祁昀,一个从不会被羞耻情绪阻拦的人,在宁染撇清关系后他微微皱眉,十分疑惑,“可就是你的声音,你问我要不要做你的狗。”
宁染缓慢看向天花板,她好想死,身后就是窗户,她要不直接跳下去吧。
虽然她确实做了一些违背良心的事,但是应该让法律来惩罚她,而不是让被害人在她面前念她曾经说过的话。
人在感情上头的时候,总容易说出让人后半辈子都不想回忆的言语。
宁染想起她在抖音上看过一个热门,女生给男生听热恋时的语音,男生被自己当初的气泡音羞愧得抬不起头。
宁染就是现在这个局面。
宁染伸手试图推开挡在她面前的祁昀,因为身高差宁染的手心抵在对方的胸口,男性躯体结实得像是一面墙壁,充满着年轻男性的压迫力,宁染焦急得鼻尖冒气细汗。
“你这个人真的是,脑子一天天都想的什么糟糕玩意儿,”宁染压低声音,生怕被人听到他们的对话,躲在阴影下的她忍不住瞪了祁昀一眼,试图把脏水往对方身上泼,“你不知道害臊吗!”
祁昀低头,嗅到她的慌乱不安,宁染真的很容易不安,像是生活的环境温度稍有不合适就能立刻死去的娇气观赏鱼。
她的脸红透了,心虚得厉害的样子,严厉地叱责他的不知羞耻。
那些飘忽不定的回忆被祁昀拽到一点尾巴,女性抚摸他侧脸时的馨香,她像是获得一条真正的狗狗那样让他枕在她的膝盖上,轻拍他的背部。
鼻尖隔着睡裙抵在小腹,能够闻到带有体温的香气,阳光洒落在身上,有一种懈怠的暖意。
牙根开始发痒,有种撕咬住什么的本能反应,祁昀克制这种奇怪的冲动,他的视线从女性怒视的眼眸转移到她泛着粉色的耳根。
“确实不知廉耻,”祁昀应和宁染的言语。
宁染原本就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祁昀这句话在讽刺自己。
祁昀说,“竟然当狗。”
是对失忆前的那位的评价。
*
【你好,是这样的,前男友知道了一些我这辈子都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请问我能开车撞他,让他失忆吗?
他已经失忆过一次了,这次我想更彻底一些。
哦,生命确实不能儿戏,打扰了。】
宁染缓慢放下手机,和自己花了5元在网上咨询的律师说拜拜。那位律师还建议宁染放下恩怨,重新面对生活。
宁染趴在工位上继续伤感,便看到罗莹摇摇晃晃从外面进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怎么啦?”罗莹伸手拨开宁染的刘海,不知道她在发什么呆,“先说个好消息,我帮你接了个好活儿。”
“又是写复杂剧本吗?”宁染任她胡乱拨拉,“我想写霸总那种刻板印象类型,不需要脑子的。”
“不,”罗莹微微一笑,“我们写狗。”
宁染:???
最近她是命里犯狗吗?为什么这个话题她想逃却逃不掉。
根据罗莹所说,这一次有个个人订单,主人想要订制一只叫点点的虚拟狗狗,需要文案和顾客交流一下,把诉求和细节传递给后续的部门。
罗莹说,“王部一说到狗我就想起你了,我觉得你肯定喜欢这个订单。”
宁染看向罗莹,目光沉沉,“先不论我和狗之间有什么直接联系,你觉得顾客会在已经有了一条活的狗狗的情况下,再订制一只虚拟狗狗吗?”
罗莹:“啊?那狗岂不是死了?”
宁染说,“先把你的红短袖换了再接待顾客吧。”
这就使得宁染和罗莹一人一件黑上衣,表情凝重神色庄严地接待顾客。
身穿红色旗袍的阿姨一手抱着狗,手臂上挎着包,一脸的诧异,“哎呀,小姑娘穿的有点老气哈。”
罗莹将视线转移向宁染,宁染的视线转移向地面。
原本严肃脸的罗莹立刻笑脸迎接,和阿姨怀里的小狗打招呼,“这就是点点吧,好可爱哦!”
阿姨说,“这不是点点,点点已经死了。”
宁染:咳咳咳。
宁染平淡的人生中,母亲未能教导的生死观一下子在这位顾客面前得到了大彻大悟教育。
即使是宁染这种喜新厌旧的人都要忍不住想把阿姨怀里抱着的小狗的耳朵捂住,怎么可以抱着一只新狗去追念另一只,小狗狗可听不得这些。
罗莹表情也十分复杂,她看了看摆放在桌上的照片,又看了眼阿姨怀里的一模一样的狗狗,问不出您已经有一只活的了,还要虚拟的做什么。
原本以为是主人深情到走不出心灵困境的故事,没想到是主人走出来了,他们两个看客走不出来。
“请、请坐吧,”罗莹把控流程,“请问您有什么样的要求呢?”
宁染在旁边认真记笔记。
顾客在讲述要求的时候将怀里抱着的雪白小狗放到地上,任它在这个不大的空间嗅来嗅去。
宁染认真记录笔记,倾听两人的对话。
小腿处有潮湿的触感,宁染手中的笔未曾放下,视线悄悄偏移,看到在她腿边蹭过的狗狗。它在嗅她身上的气味。
宁染的视线很快收回,腿也一动不动,假装没有看到这只小狗。
这还是第一次有陌生狗狗主动凑近她,潮湿的鼻子蹭过她的小腿,让宁染有一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她和母亲一同埋葬的,因为年迈而无法再次站立起来的狗狗,和她在城市中见过的大多数狗都不一样。脖子上拴着链子,皮毛光亮但扎手,身体消瘦,毛皮像是套了一件过于宽大的外套那样下坠。
它也曾这样用鼻尖轻轻蹭过她。
已经很久没有狗狗这样亲近她了。
少儿时期的漫不经心,无法言语的怅然伤感在这一刻才迟迟来到。
有人就是这样迟钝的,失去的时候麻木茫然,在很久以后才觉察到痛意。
宁染记笔记的手终于停下来,悄悄伸手去抚摸趴在她脚边的小狗的皮毛。
指尖擦过柔软的卷毛,便被小狗躲开,它睁了一双湿漉漉的圆眼睛,歪头看向宁染,它好奇地观察了一会儿,然后迈着小碎步回到自己的主人身边。
正在与罗莹敲重点的主人自然而然地伸手,让摇着尾巴不停扒拉她膝盖的小狗如愿窜进她的怀里。满眼都是对主人的热切。
沉默记笔记的宁染遭受致命一击。
罗莹把顾客送走后,扭头看到宁染的表情,吓一跳,“怎么了?”
宁染幽幽开口,“我的小狗也去世了。”
罗莹:“什么时候?没听你说过养狗啊?”
宁染:“在我小学的时候。”
罗莹说,“亲爱的,有时间去医院看看脑子吧。”
*
宁染并没有去医院看脑子,她选择了个更以毒攻毒的地方。狗狗咖啡馆。
宁染的想法十分简单,她觉得今天已经有狗狗主动靠近她了,这是她进步的一大步,而且狗咖的狗都是老油条了,应该是有职业素养不会把客人冷落在一边的好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