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珠用完饭后便去书房算账,一天的账算完,眼睛也在烛火的微醺下变得酸胀。
她吹灭烛火,打算回屋去洗漱休息,刚走出房门不过两步的时候,云袅便叫住她。
“人还在外头等着呢。”
她瞧瞧天色,如今已经起码亥时,寻常时候,前门也应该已经闩上了。
“等着便等着吧,他要等,便是等上三天三夜,也没有人会拦着。”
她冷冰冰地说完,径自往自己的主屋回去。
只是是夜,她在榻上翻来覆去,终于也把自己折腾的越来越清醒,越来越睡不着。
她头疼地坐起,瞧瞧如今外边的天色,恐怕是子时都尚未到。
她想起白日里五公主问的那句,“夜里都是怎么过的”,又满脸无奈,极尽委屈。
她这种事情的经验,只有跟周渡有过。这几年总是忙着做生意,累到精疲力尽,一沾榻便睡,很少会有去想那种事情的时候,今日收了那个男人,也不是打的那种主意,可她今夜,居然当真觉得有些孤枕难眠了。
都赖周渡,她想,原本好好的,她也从不曾将人往那方面去想,非要闹上来提醒她,将人弄得难堪,也将她弄得失眠。
她又反反复复好几个来回,闭了眼催眠自己,试图叫自己入睡,可都不能够。
眼睁睁瞧着月亮在半空悄无声息的,已经移了不少的位置,她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索性起了身,披了件外衣,打算去门口看看,周渡是不是还在那里。
可是看了之后她还要做什么,她不知道。
她只是睡不着,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沉重的木门被拉开门闩,吱呀的一声,打开通往外边的天地。
瑜珠站在门口,看见那抹颀长的身影。头顶上的灯笼已经没了,只剩一点淡淡的月色,还似垂怜般,照在他的身上。
他听到动静,好似结了霜的身体微微颤动,抬头对上瑜珠一错不错的眼睛,恍惚觉得自己是站了太久,陷入了梦境。
可是梦境也好,她还肯出门来看他,总比现实中她总是冷着一张脸,将他推拒在千里之外来的好。
他黑沉的眼眸顷刻染上泪珠,冲过去抱紧瑜珠,将她抵在门背上。
瑜珠一下震惊到不敢说话,既对他的动作出乎意料,也对他不顾一切发出的响动感到害怕。
她怕引来小厮,看见自己夜半还同他抱在一起,忙拍打着他,要他放自己下来。
可周渡不放,现实中也就罢了,这是梦,他只想在梦里能短暂地拥有她片刻,他不想放。
“不要他,不要他好不好……”她听见周渡委屈的呢喃,随之而来,是悔恨且无助的泪水。
瑜珠头一次见他这样,一时也被他弄得手足无措,想拍打他,叫他赶紧清醒过来,却听见通往大门的小道上,已经有小厮过来的声音。
她再没功夫听周渡落泪,见他拍不醒,便又费了狠劲去拧他的胳膊,总算将他拧的是一记闷哼,叫他仿佛在刹那间恢复了神智,明白了这不是梦,是现实。
现实当中,他真的抱着瑜珠。
他抬头与她焦急的目光对视上,听他喊自己赶紧离开,尚未完全清醒发生了什么,便听见那边的石子路上,已经有小厮闻声而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看了看瑜珠披散着头发,只披了一件单薄外衣的样子,十分不赞同地拧起眉头,随手将门闩上,抱着她绕着另一条路,避开小厮回了主院。
这座宅子原本就是周渡的,前几日他又刚来过一回,对内部的结构便说是熟门熟路、轻车驾熟都不为过。
他抱着瑜珠,不消多少功夫便回到了主院,在瑜珠一路的拍打下终于将人放下,抵在她主屋打开又阖上的房门上。
“混账,你出去!”瑜珠总算敢说话,却也是小心翼翼,将声音压的极低,好似很怕有人发现他的存在。
“你出门来看我了。”周渡却不理会,只顾着自己的兴奋,将她抵在身前,禁锢住问,“你来看我了,是不是就没有叫他伺候你?他没有上你的榻,是不是?”
又被他问到这种事情,瑜珠忍不住恼羞成怒:“你混账,赶紧滚出去!”
周渡却固执地装听不见她的话,眼角还夹着一滴晶莹的热泪,一意孤行地问:“你不喜欢他是不是?他终究只是假的,是不是?瑜珠,我知道错了,你不要他,我伺候你好不好?我不会叫你难受的,我伺候你……”
他怎能说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
瑜珠推拒着他,不想要他的伺候,推了两下没推动,却听见云袅在外敲起门。
“小姐,你睡了吗?适才阿福说门口有很大的动静,他去瞧了,却又什么都没有,叫我来提醒小姐一声,夜里多注意,记得将房门闩好。”
瑜珠知道自己如今是引狼入室,就靠在房门上,却不敢回云袅的话。
她担心会被云袅发现,她其实根本还没睡,根本就与她只隔了一扇沉重的门板,被周渡压着。
云袅在屋外等了会儿,见屋内一直没什么动静,便以为瑜珠是睡下了,正想推门试试门关紧了没,却听瑜珠恰好似刚刚转醒的回答。J
“好,我知道了,我会闩好门窗的。”
她似困极了,声音也隔着一层朦胧的纱雾,云袅终于放心,不作他想,安心地离去。
而她不知,在她看不到的屋内,周渡已经将她家小姐抱到了睡觉的榻上,眼里泛着隐隐幽暗又灼热的光。
“我伺候你,好不好?”
他附在瑜珠耳边,一声又一声卑微的乞求好似在讨糖吃的孩子。
瑜珠不知道他要怎么伺候自己,从前浅薄的经验只叫她知道,那种事情虽然过程酣畅淋漓,却其实并不能叫她真正快乐,她大多时候都是被动的,被动地承受着周渡。
于是她依旧推拒着周渡,想叫他滚出去,但周渡却已经不管不顾,一手拽下了她床前的纱帐。
轰的一声,瑜珠脑海中好似有一根弦在崩断。她睁大了眼睛,想要阻止他的动作,只是随后,崩断的那根弦,又陆陆续续变成了许多根,持续崩断的同时,又一齐在她的脑海中跳舞。
她满头大汗,揪紧被子的手心也不禁潮湿一片,浑浑噩噩间,眼角竟也不知何时挂上了两行清泪。
等她脸上额上的汗尽数被人拭去,她偏头,看见周渡近在咫尺的脸颊上满是隐忍与紧绷。
她好像一下被人敲碎了美妙的梦境,警惕地看着他,显然不愿意伺候他的。
他轻笑了笑,忍着自己额上的滴滴热汗,坐在她的床榻边:“我没事,你安心睡吧,夜里动静太大会被人发现,明早起来再擦身子,嗯?”
瑜珠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闷地卷起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闷闷的与他道:“那你现在就走。”
“好,我走。”他眼里的温柔溺到能掐出水来,俯低一点的身,想亲亲她的额角,却被她再次偏头躲过,黑暗中睁着渐渐清冷的眸子,无甚情绪地望着他。
他失笑,还是与她尽量撑了撑嘴角:“我是不是做的还行?以后还要人伺候,不找别人好不好?”
她不说话。
周渡期待的目光只能在她的沉默中一点一点灰暗下去,不过好歹是叫他吃到了点甜头,他还是与她勾着嘴角,笑意浅浅。
他起身,观察了一番屋外没有人走动的响声后,便开了房门,离开了瑜珠的屋子。
瑜珠终于放松下神经,回想起适才荒唐的一切,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狠狠将自己抽醒。
可发生了都已经发生了,她摸摸床榻上尚未干涸的水渍,知道自己这回是真的不能再入睡了。
睁着眼睛到天明,她才终于渐渐有了点睡意,可今日她还得去铺子里处理康家的事,不能贪睡,于是睡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又起来了。
她睁着累极也困极的眼睛,下了马车,刚开了铺子的门,便见有人正大摇大摆往自己这边来。
她回头,见是沈淮安。
“你怎的来了?”
沈淮安昨夜便听闻,瑜珠往家带回个面首,虽然心下里知道,她定不会行此荒谬之事,但辗转反侧一夜,还是不能完全地放心,又知她为了处理康家的事,今日必定早起,便想来铺子里看看她,也好安心。
不想一来便见到她这一脸没睡好的样子。
他的眼睛不禁微眯,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危险:“听闻你昨夜自五公主处带回个面首,我来看看。”
作者有话说:
审核你好,真的是清水清水清水!麻烦放过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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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uuna2109 30瓶;林林子 12瓶;Lizzie 1瓶~
谢谢你们!
第73章 我可以
瑜珠,你管管我吧
瑜珠就知道, 这两个男人,一个个明面上都说着要为她好,什么都由着她, 但其实背地里还是将她像个犯人一样看着。
她瞪着沈淮安, 就如同瞪着昨夜在家门口拦下她的周渡, “这关你何事?”
“你真的同他过了一晚?”
沈淮安的重点摆在了与瑜珠截然不同的地方,对着她步步紧逼, 直至将她围困在铺子里只能进不能出的方寸之地。
“你从前跟着周明觉, 我也就认了,如今凭什么那个男人也可以?”他好似要发疯, 却又狠狠地控制住自己。
“不对。”他咬着牙道, “那样的人,甚至连男人都不配称呼。一个面首而已, 不是我想杀就能杀, 想绞死就能绞死的吗……”
瑜珠惊诧,虽然她早就知道沈淮安疯, 但是没想他会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种话, 忍不住往他脸上呼了一巴掌。
“你到底在说什么?”她控制不住颤抖,“我要跟谁过夜,那就跟谁过夜, 这三年我跟你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不论你还是周渡, 如今都没有权力干涉我的半点自由,听明白了没有?”
“为什么!”沈淮安咆哮着钳制住她的手, “就因为我当初曾经利用过你,所以你就半点看不上我是不是?瑜珠, 我承认我曾经是算计过你, 也曾经因为你是周明觉的妻子才关注到你, 但我后来也说了,那时候的我没有意识到你有多重要,那个丫鬟,我知道你视她为亲姐妹,所以我回来深思熟虑,告诉你我知道错了,可你为何就是不肯原谅我?为何就是不能多看我一眼?”
“我没有不原谅你,我只是的的确确不愿意与你有过多的牵扯!”
瑜珠到如今还记得那日寺庙中周渡对自己说过的话,她知道沈淮安危险,她替父母报仇需要用到他,可事情过去后,她只想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日子。
她话说到这份上,才终于叫沈淮安冷静了一点。他扯了扯嘴角,忽而发出一声冷哼。
“所以你说的这辈子都不打算再嫁人,是想要跟五公主一样,一辈子靠豢养面首过活?”
瑜珠不是很喜欢他说话的语气。
身为女子,她并不觉得豢养面首是件多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虽然她这辈子应该也不会做这种事,可她对于五公主这样的日子,只觉得自在,不觉得可耻。
诚如她所言,凭什么男人娶了妻以后还可以纳妾通房,女人嫁了人就得守三从四德?何况如今五公主守寡,她也跟周渡和了离,她们本质上,早就已经脱离了道德的束缚。
“有何不可?”所以她直面着沈淮安的质问。
“呵。”沈淮安又是一记冷笑,不住点着头,“好,有何不可,那你告诉我,你养面首的条件是什么?凭什么不是别人,恰恰好就是那个人?就因为他长的像周渡?你养面首的条件,就是长的像周渡是不是?”
瑜珠不想认这莫须有的罪,对他不满道:“你发什么疯?”
“究竟是我发疯还是你发疯?”沈淮安总算褪去他脸上所有的笑意,阴鸷的脸上爬满狰狞,“你明明说你厌恶他,却居然还能容忍一个那么像他的人留在你身边,你是忘不了他还是在自欺欺人?周明觉那么待你,他都可以,那凭什么我不可以?”
所以说,只要是有沈淮安的地方,她就永远忘不了周渡和周家曾带给她的痛。
瑜珠不知自己是不是该感谢他,被他紧紧逼迫着,一次又一次变得清醒。
可她瞪着沈淮安,对他的脸色终归也没有多好,反而像一只受了刺激的小鸡崽,满脸因生气而涨到通红。
“是,就因为他长的像周渡,你满意了吗?”她终于说出了最叫沈淮安讨厌的答案,希冀于这样就能将他彻底赶走。
可她实在是低估了沈淮安。
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熊熊似有一团火在烧,她看的出,他想打人,拼命握紧了拳头,是在克制自己,叫自己不要对她动手。
“所以你心里根本还有他,是不是?”他紧咬的牙齿像是下一刻便能咯出血。
“就算没有他,也不会是你。”瑜珠语重心长,“沈夫人说家中早为你安排了合适的姑娘,你该回去看看,那些才是与你真正门当户对,该娶的妻子。”
“我拿后半生娶一座傀儡有什么用?”
这还是沈淮安头一次在她面前如此直白地剖析出所谓家族婚姻的真相。
是啊,盲婚哑嫁,不就是在拿后半生去赌么?
瑜珠道:“那你也不该来勉强我,我说过不会嫁你,你便是再勉强我千次百次,我也依旧不会嫁你,不如拿你门当户对的婚姻去搏一搏,保不齐还是个能与你志同道合、气味相投之人,再不济,她也会是你将来仕途上的帮手。”
“你以为我沈淮安是什么人都能看中的?”
沈淮安凉薄又讽刺地看着她笑了笑:“瑜珠,我起初瞧你也没有那么惹人爱,可我就是喜欢你的那股劲儿,知道自己过的不好就可以离开,知道周明觉追了上来就可以跳江,救了我姑母,三两句话便能跟着她回上京,还敢找我帮你杀了褚长势,我都不知道该夸你有胆量,还是该夸你单纯。
我从前有过的女人,我自己都数不清楚,可那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除了对我俯首称臣,便再没了别的态度,新妇,估计也就是一样的货色。”
“你怎能拿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去同花柳巷里的姑娘比?”瑜珠听了深深蹙眉,“何况,那些姑娘若不是为了生计,估计也不会对你虚与委蛇、俯首称臣,你少在这里往别人身上找原因,多瞧瞧自己多么仗势欺人、胡作非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