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什么?”
他咬唇眯眼,不想理她,但这样的抵抗在徒为那里约等同于无,直到凤千藤身躯微僵,压抑不住漏出破碎的闷声,徒为才松开手:“千藤姐姐,好可爱。”
“你……你再敢叫一遍,信不信我揍你?”他垂着眉梢气道。
“你舍不得。你喜欢死我了。”
“……”
他没答话,低低吐出句“手,擦擦吧”,便从她身上让开。
那苍白姣好的侧脸在橙黄暧昧的灯光下有一种冷情脆弱的感觉,总觉得他好像没往常那么高兴,但又不说不出哪里不高兴,没忍住拽过他的手腕把人拉过来亲了口。
“别拿纸了,舔舔呗。”
“你想都别想。”
但你又不是没这么干过。徒为腹诽,见他下床收拾衣服穿戴齐整,刚才那副眼眸垂泪的模样像个幻觉,又是冷静从容的凤千藤了。
可惜。她还没看够。
但想想辛夷给自己讲的那个恐怖故事,狼崽决定忍耐。
“你这就要回去了?”她使了个净身诀弄干净手:“可以沐个浴再走。”
“不了,回去再洗。”
“那我送你。”
“你送我回去被人看见打算怎么解释?都这么晚了。”
徒为一顿,露出“这倒也是”的表情,就是那眉眼掩在阴影里,莫名有点落寞的意思。
“明天,来接我。”凤千藤补了一句,见对方唰地抬头,微微翘起唇角:“早点来的话,我也不是不能请你喝杯茶。”
“我卯时就来。”
倒也不用这么早。
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这人甚至比卯时提前了两刻钟到了。
睡都没睡醒,凤千藤就听见有人在旁边走来走去,一会儿茶具叮叮当当响,一会儿水声哗啦呼啦,他眼睛睁开一条缝,攥住枕头下边的匕首,做修士时的戒备本能毫无减退,不过这杀意在听见徒为嘀咕了句“这抹布怎么这么难拧啊”时消失。
“你干什么?”他翻了个身,声音慵懒,眼睫微微一挑看见窗子被从外推开大半,不速之客正蹲在中央不知在捣鼓什么。
“你醒了。”她回头,还挺光明正大,好像擅自进人屋里的不是自己。
面前是个木桶,桶里有些脏水,她正揉搓一块可怜的抹布,洗没洗干净不知道,快要把它分尸了倒是真的。
“我给你煮了壶茶。顺便看你窗框上积了有点灰,帮你擦了擦。”
你还会煮茶?
凤千藤有点意外,支起手肘懒洋洋撑着侧脸:“怎么不用咒诀,省得还要洗抹布。”
“那能一样吗。”
咒诀是随便抬抬眉毛就能做的事,辛夷说这都不能叫心意。要亲自动手做的才是心意。
虽然徒为根本没问过她这些,但她自称经验丰富阅人无数男女通吃,总喜欢叨叨几句自己的恋爱经验。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徒为刚才想起来就试了试。
但看凤千藤的表情,好像没高兴到哪里去。
“我把你窗框擦得亮闪闪的。”她提醒了一句。
“……”凤千藤失笑:“厉害。”
“……”
怎么感觉不到他的感动?
虽然还很困,但徒为来了,他也不好接着睡,起床穿好衣服。徒为在桌边招手让他过来坐下,将自己刚才泡好的茶连茶具一起推到他面前。
“正好也不烫了,尝尝。”
她口吻那叫一个自信,凤千藤心说难不成这崽子在哪里自己偷学过,一抿,苦涩浑浊的味道瞬间在舌尖蔓延。他面不改色,问:“你放了多少茶粉?”
“七八勺吧?我看着放的。”徒为撑着桌子略略忐忑地看他:“好喝吗?”
他点头。
“真的?”她松了口气,不疑有他:“我难不成真有这方面的天赋?”见他茶盅见底了,又给他斟满:“那以后不用你给我泡了,我都能煮给你喝。”
他看着茶盅里明显煮时也没换过水的茶,又喝了口道:“你怎么突然一时兴起想干这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徒为确实是一时兴起:“你要忙修炼堂的事,又时常要被我娘叫去,我反正没事做,这不是犒劳犒劳你吗。感动不?”
“感动。”
见她伸手拿了个茶盅,要自己给自己斟一杯,凤千藤抓住她手腕,徒为不解抬头,他笑道:“既然闲着没事,那帮我把别的地方也擦干净吧。”
“?你怎么还使唤起我来了。”她放下茶盅:“行吧。”谁让自己说了要宠凤千藤的。
徒为转身,又从她那个桶里拿起抹布揉搓拧干,因为没操作过,拿捏不好力道,水花飞溅一些出来在地板上。
凤千藤在后面看着她捣鼓的背影,像只只会咬人的凶猛动物在努力学习技能。其实根本不用学这些的。
他浅眸微弯,晃晃茶盅,慢条斯理把苦的要命的茶喝完了。
等徒为把地板擦得澄亮时,窗边天际总算泛起鱼肚白,她好像干到一半还体验到了什么乐趣,被凤千藤说可以了时才舍得放下抹布。
“我突然觉得,看地板变得水光灵灵的还挺爽的,这叫什么,成就感?你不觉得吗?”
“是。”大人随便敷衍,抓过她的手拿帕子慢慢擦干,因为徒为压根儿不会做杂活,接的是冷水,一双手冰得很。他侃道:“修真界最强的修士天不亮在这擦地板,说出去谁信。”
“我只帮你擦,别人求我我还不愿意呢。”
她撇着嘴,如果袖子没被打湿一
截的话,大概能更有气势点。
凤千藤帮她把袖角卷起来,又抓过另一只手替她擦了指缝指尖。兴许才从被窝里出来没多久,他手指温热,剑茧摩擦着她的皮肤,有点痒。
徒为沉默,突然反手把他的手抓在自己掌中,在他不解看来时,往自己这边一拽,偷袭一样地钳住他下颌吻在人唇上。
凤千藤一顿,听见她沉声嘟囔:“真不想放你去修炼堂了。”
那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他轻轻挑眉,突然凑过去探出舌尖在她口中勾了下,温热清冽的味道一闪而过,趁徒为因为这动作愣住没反应得过来,往后一退朝门口走去:“这可没得商量。走了。”
“……”她顾不得脸热就凶巴巴跟上:“到底是我重要还是那个叫什么喜的重要?你真想嫁给他啊?”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第84章
徒为自认昨晚那一通,不算是那什么,一是这是凤千藤自己主动的,二来她起码坚守住了最后的理性。
合情合理开解完,一看跟她一起并排走在甬道中的人,眉目清净,面如止水,就差把清心寡欲性冷淡七个字写脸上。
徒为开始想,他该不会真是怕她憋坏身体,所以才勉为其难为自己做那种事的吧。
黄赤诀的灵力估计被他吞下去不少。
“凤千藤。”走出院子,穿过山门关,她往他身边靠了一步直接这么问了。
“…我就是突然在想,应该不会有影响吧?”
毕竟灵力并非液体或者固体,弄出来就完事。这是能量,想排出来都难。被他无法生成灵力的躯体吸食,会不会有什么负面效果,谁都说不准。
“你还担心这种事?”他斜过眉眼。
“废话,你的事我能不担心吗。”
她说得坦然,他难得一顿,撇开视线:“我也不知道,毕竟也没吃过除你之外的。不过大概没事。”
真的?
但他肯定懂得比自己多,徒为勉强点头:“你要是觉得有什么异常,赶紧跟我说。你本来身体就弱还……”
“好。到底谁才是大人?”
“……”
到修炼堂时,天色将将大亮。不过这个时间点,勤勉的那批弟子都来了,往常一走到门口就能听见里头的挥剑声。
“师父!”今天一来,小女孩先扑上来泪眼汪汪地抱住凤千藤的大腿。她周围也有三三两两的弟子,各个神色凝重,仓皇无措。“师父来了……”
“没、没事的,师父会想办法的!”
修炼堂前,护阵结界被破坏,牌匾滚落在地上被砸了个稀巴烂,里头稍一瞥就知道,木桩假人都被肢解,修炼房屋顶被掀,处处都是被人破坏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喜来来得晚一些,在远处看见凤千藤时还高兴,走近了发现同伴都聚在这里,身后是一片狼藉。
“……谁把修炼堂搞成了这样?”
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毕竟弟子们早上来时就已经是这样了。
“让开。”徒为插进人群,走到修炼堂门口细看。散落的木屑木块上没有爪印或者啃咬的迹象,轻微的灵力还在空气中震动,只能是修士所为。
“难道是昨天那帮散修?”她递了个眼神给凤千藤,见他颔首,砸舌。
就知道那帮人来者不善。
“但他们认得你,”他道,“倘若没有十足的理由,不会明知要得罪段家还如此行事。”
徒为不解:“那你有什么头绪吗?他们不止是散修那么简单?”
凤千藤不答,回身吩咐:“今天休息。你们都回去。”
小孩子都敏锐,不明状况,但也知道肯定不对,担心地让他一定小心,方才散了个干净。唯独喜来不肯走:“那些散修那么残暴,就跟班一个人对付得了吗?我要留下来保护师父。”
徒为无语:“你长得能有人家胸口高再来吧。”
“有!刚刚到胸口!”
有个屁。
他执意要留下,徒为也懒得再赶他,但要是敢捣乱她一脚就把他踹出去。
修炼堂内处处是被灵力破坏留下的气息,她一边使着修复诀,一边看眼凤千藤,见他点头,这才点开玉简给她哥。
段修远那边没多久就接起来:“怎么了小妹?”
他背景音里有米安在咯咯轻笑,估计是在陪她玩。
“出了点事。”徒为三言两语说了:“我现在打算直接顺着追踪诀去找人把他们一锅端了。能给我批准不?”
段家有规矩约束,不允许段家修士在凡人居住地挑起事端和使用灵力。她要去和散修打一架,得有她娘点头。
但吕闻优这会大概率在忙,所以她折中找了段修远。主要是她哥也更好说话些。
“可以是可以……”段修远道:“但你别太过火,也不能伤及凡人。善后也要做好。不然娘生气了我可不会包庇你。”
“行。”
徒为关了玉简,刚才施下去的追踪诀已经浮现出肇事者的足迹。居然比那天的人数还多了一倍不止。
修炼堂被破坏倒是小事,这些人怨怒的矛头似乎是凤千藤。曾经的天才修士,受了多少艳羡就必然会买多少怨恨。他现在灵力尽失的事不是秘密,大抵谁都想来踩两脚吧。
而徒为能做的,只有迅速立刻将隐患掐死。
“他们人很多,你就别跟我去了。我收拾完了就回来。”
凤千藤嗯了声:“你要和这个姐姐去吗?”
喜来摇头:“我要跟在师父身边保护师父。”
“不敢就直说。”
“谁说我不敢了!”
徒为是不想给他好脸色看,但也没真想带个拖后腿的,对凤千藤说:“那我走了,你在这等等。要不是我娘绝不同意我这么干,我直接把人抓过来让他们给你磕头认错。”
凤千藤笑道:“那不是更被人记恨了。”
以往,徒为做决定,他起码都会说点什么。什么“命是你自己的死了就什么都不是”亦或是别的嘱咐之词,今天却完全没有。
这或许才是真的拿她当一个大人看了。
不知道凤千藤怎么想,反正徒为是这么认为的。
心情很好,走的时候还冲他大力挥挥手,不像要去揍人,他觉得好笑,还是个大孩子。
人走了,修炼堂里彻底安静下来。破损的房屋正被咒诀一点点修复。
左右无事,凤千藤找了个地方坐下等着,喜来紧紧跟在他身边。
“师父,没了跟班,我也会保护你的。”
他拍着剑柄斗志十足,尽管那只是把伤不了敌人的木剑。
喜来记事前他娘就死了,一直是他当舵手的爹养大的。这种小镇子也没什么正经学堂,就老先生收几个钱教教平民百姓的孩子认字读书。
喜来不喜欢那些,他最喜欢的就是上茶楼听说书先生讲修士的故事。
除魔降妖,威风凛凛。
去段家做修士是真雷镇所有凡人的梦想,喜来也不例外。他其实老早就听说过修真界那两位天才的传闻。
段修远,和凤家的那位“公主”。
连在段家的这片管辖地,提起凤千藤的名字,人们也是艳羡赞叹不已。
说书先生说她不仅实力强劲还美若天仙,哪怕并非玄女后裔,也凭借低劣的凡人血脉将魔神置于死地……等等等等,流传的版本虽各有不同但都相差不大。
凤千藤是唯一一个到达了那境界的凡人。
喜来做梦都没想到,这样的人物,会成为自己的师父。
而且她真的生得好好看!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从没见师父使用过咒诀。好奇之下,某一日,他趁着休息时间忍不住凑过去发问,谁知被坐在廊下擦剑的凤千藤轻描淡写地回:“我没有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