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千藤无疑是极强的,就算没了修为,前几十个回合,这帮散修连他衣角都没摸到。
可他的身体注定是有缺陷的。
当初为了救回他的命,那两颗九转回魂丹让他一辈子只能拖着羸弱的身躯活着。
体力渐渐跟不上动作,不慎便被灵力擦过,脸颊乃至眼尾飞扬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鲜血顺着他苍白的侧颜滑下来,坠进衣服里,染出一团猩红。
旁边喜来惨叫一声,听惯了说书先生口中,那些修士与修士之间强者为王的故事,也向往浑身浴血的厮杀桥段,可憧憬和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
他分明之前雄心万丈地说要保护师父,现在看见血却怕得连动动手指都做不到。
只能呆呆注视散修们露出得逞的笑容,细剑举起,那是直击内丹,一击毙命的架势――
“哐当!!”
震耳欲聋的声响,尘土飞扬中,有一人影执剑从天而降弹开刺向凤千藤的剑。
散修痛叫,剑身断裂,手骨剧痛,被这阵冲击波直直打飞出去十多米撞上石墙,啪嗒倒在地上,浑身骨头寸断,已成尸体。
其他人面面相觑,眼神惊恐,看着尘土消散后,甩了甩剑柄慢慢抬起手的少女。
“下一个,谁来?”
没有人会蠢到和修真界最强修士硬碰硬,徒为会出现在这里,那只能说明,他们的计划,失败了……
可是怎么……怎么会……
不敢相信,但再晚一秒必死无疑,没有时间让他们难以置信。
有人立刻拔腿就跑,可惜他们自己选择了这种地形,现在猎物和猎手的地位转变,只能自讨苦吃。
徒为抓住一个,一击毙命。然后下一个。
她并不会故意施以残暴的虐待,但一定要让他们干脆付出代价。
喜来望着这可以说是碾压的局面,不敢相信刚才让自己畏惧得动弹不得的散修,现在却像老鼠一样在她掌下只会逃窜。
她……她不就是个跟班吗?
自己将来难道要超越这种人,才能成为强大修士吗?
不,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小孩子的壮大理想就在亲眼目睹现实的这一刻,分崩离析。
徒为把所有人收拾完毕,回头根本没看喜来在一旁脸色煞白,剑都没工夫收,往地下一扔冲到凤千藤面前。
他脸上有血,她见了眉眼都是戾气,上手摸的力道却小心翼翼的。
“没事,被擦了下而已。”他道:“我就知道你……”
猛地被抱住。
徒为收拢手臂把人圈进怀里,脸埋在他肩头,声音又闷又颤:“你吓死我了……”
没了刚才那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凤千藤语调放轻:“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你不怕?你怎么敢不怕,你要是死了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她咬牙道。
“但我知道你会来啊。”
明明他才是那个被欺负被弄伤的人,却摸摸她的后脑勺像在安抚。不该流着眼泪瑟瑟发抖抱住她跟她说“徒为我好怕,幸好你来了,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呜呜”吗?
狼崽脑子里的想象多少有点过分暂且不提。
她不满道:“你就不能多一点被救之后的感动吗?”
“我感动啊。”
你感动个屁。
算了,她也不指望凤千藤真能怕区区几个散修,松开他要施展治愈诀。他在这时忽然凑到她耳边,声音微低:“我的小狼来救我了我怎么会不感动?”
趁徒为呆愣原地,他松开她,走出去看一地的尸体。既然她回来了,那别的藏身之处估计也躺了不少人,估计一会回去得跟吕闻优好好汇报汇报才行。
“凤千藤!”某个人被突然袭击搞得短路的大脑这时终于回神,满脸涨红,手脖子都红得要死,分不清是害羞还是生气地走过来:“你刚才说――”
“呜呜呜呜哇哇哇哇哇哇――!”
振聋发聩的哭声从旁炸起,二人这才想起在场还有一个人。
喜来坐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好像地上死的是他亲爹一样悲恸。
“你哭什么?坏人都被我弄死了。”徒为拿靴尖踢了踢他的腿,只让喜来呜呜哭声更大。
她不知道,一个男孩年幼的爆棚自信,和娶师父的豪言壮语,都在刚才她抱凤千藤那一刻,被她啪地一下狠狠打没了。
……
之后好说歹说(其实也没怎么说),总算让喜来停止哭泣,这次让他回家倒爽快,默默捡起自己的木剑就驼着背转身走了。
徒为看着他心灰意冷的背影不解:“他怎么了?”
凤千藤只道:“受挫也是人生的一环。”
“?”
回去的路上,凤千藤才发现徒为的袖子染了血,本以为是自己的,抓过来一看才发现是她的。
手腕上有几道细长的伤痕,已经愈合结痂,再有一会就该彻底好了,但光看就知道原本有多狰狞。
“……你干嘛?”徒为发现凤千藤的表情突然消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他们偷了凤家的神级法器对付我,我没注意,被那网给勾了两下,但人我都收拾了,法器也拿回来了,喏。”
说着要掏出来给他展示,被扯了下袖子拦住。他笑道:“你不是不注意,是大意轻敌。以为自己成了飞升修士就很了不起是吗?”
徒为张了张嘴,知道这个时候反驳等于找死:“我没注意嘛……”
凤千藤从不会骂她,除了她作死的时候。
作死又分为两种,床上和床下。
床上不提,床下就是眼下这种情况。
他不理她,抬脚就走,徒为巴巴跟上去,落后一段距离背着手叫他名字,他没理她。又叫了第二遍,还是不理人。
“我错了。”
“……”
“凤千藤,真错了。下次我注意,再大意轻敌我是狗。”
“……”
“千藤姐姐。”
“你再叫一遍试试?”
他回头眯起眼,但愿意理她就是不生气了。这是徒为的一种解读。上去从后抱住人,哄人一样在他脸边说:“我受了伤,你也受了伤,你生什么气啊?我们这不是扯平了吗。”
鬼知道你扯的什么平。
凤千藤依旧不想搭理,他走前没嘱咐这人小心是觉得她应该轻轻松松,结果就是又带了一手的伤回来。
他往前走,徒为却不松开,在后面搂着人跟他一起走进段家大门。
“松手。不怕被人看见是吧?”
“修士都不在主院,这个点我哥也肯定在屋里,没人会看见的。”
凤千藤不答。
徒为又道:“说来你下午都跟那小屁孩在一起干什么了?就在修炼堂里?”
“没有,让他请我吃了点东西。”
“为什么?”她唰一下皱眉,脸凑过来看他:“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
“小孩子一番心意要送我生辰礼,总不能对人家说滚吧?”他笑道。
“为什么不能,就该让他滚。也不看看――”顿住,生辰礼这三个字关键词被捕捉,一下子松开来到他跟前:“你生辰什么时候?今天?”
她脸色严肃凝重,直到凤千藤摇头才吐出了口气。
要真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错过他的生辰,徒为能气死。
“你生辰什么时候?我送你。”她道:“你以前,不
是说过……”停了下,声色静静:“你以前说,你想要的生辰礼,我买不起。”
“嗯。”有这么回事。
“那时的我不行,那现在呢?还是不行吗?”
凤千藤沉默,徒为也不说话,缓缓攥紧的手显出几分忐忑。如果他现在也这么说,那怎么办?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半晌,他看向她。
徒为摇头:“……但什么都可以,你想要的话。”
“我想要指环。”他道。
这个回答属实让她没想到。“指环?”
“嗯。”他在怀里一摸,摸出那枚碎星石指环,是曾经段家为了庆贺他和段修远的婚契打造的信物:“我想要你送我这个。但又和这个不一样的。”
徒为愣住,盯着碎星指环在夜色中反射的皎洁微光。
“这……”难道是我想的那种意思?
她眨眼看他,他并不作任何解释:“不过你给不起的话就算了。大人从不强人所难。”说着将指环收回,徒为一把抓住他夺过来:“谁说我给不起了?这个你也别带着了,我来接收。等着,我肯定弄一个比这更漂亮更厉害的。”
“真的?”
“真的。你对我有点自信好吧。”
她把指环藏在身后生怕他反悔要来抢,心脏却跳得很快,凶巴巴的语气多少有点遮羞的嫌疑。
“所以你生辰那天,不许收任何人的礼,只能收我的。有人送你你都给我推了。”
他好笑:“这么霸道?”
“你就说行不行吧。”
“看你的礼物我考虑考虑。”
这还用考虑?
二人说话间不知不觉来到徒为的院子前,她本来满脑子都是生辰礼的事,甫一到这,警钟大响,拦在门前:“那今天就这样吧。你受了伤也够呛,早点回去休息。”
凤千藤不知为何静了两秒,徒为汗都要出来了,心说尽管她忍得很辛苦,但语气正常,不可能被看出异样。
他点头:“好。”
可等人转身要走,又有点舍不得,暗暗挣扎一番抓住凤千藤的手腕把他拉过来,手在那单薄削l的背后一搂就亲了他。
段修远听宋衍说徒为好像回来了,正好就打算今天跟她彻夜长谈一下“雏鸟情结”的问题,谁知一来就看见凤千藤被他妹妹抵在门板上亲吻的画面。
他呆滞,大脑空白,站在冷风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僵直的目光不经意就和面对着这边的凤千藤撞上。那浅棕色的漂亮眸子被黑夜中也被熏染上一层昏暗勾人的色彩。
他本以为这人被撞见这禁忌不耻的一幕,应该吃惊,错愕,再不济也会知道羞耻,大叫起来推开他可怜的宝贝妹妹。
可都没有。
凤千藤竟然一眯眼睛冲他笑了,然后被徒为强硬地掰过下颌,被完全占有一般地承受她肆意深吻。!
第86章 日常番外(七)
段修远几乎是立刻飞奔逃离现场。
手抖, 腿也抖,嘴唇被风一吹哆嗦几下,差点被脚下的石子绊倒。
“对了!这是梦, 这肯定是我在做梦……!”根本不用睡觉的修士闭上眼, 好像恨不得直接一拳给自己打晕。
漆黑的眼皮内侧, 刚才那极具冲击的一幕像焊死在眼球上,无限回放。
小妹……
小妹, 和,凤千藤。
在、在在……在亲――?!
他怎么也没法再想下去, 睁开眼后仍在原地,一脑门的冷汗。就这么魂不守舍、难以置信、痴痴呆呆,不知什么时候回到自己屋里。
宋衍正和米安在院子里玩接球抛球的游戏, 她虽一切都被抹去,天资似乎仍在。宋衍好几次都没接住她扔过来的球。
甫一见段修远回来,纳闷道:“您不是去找小姐了?怎么这么快?”
“哥哥!”米安扔了球朝他跑过去。
往常总会蹲下身接住她和她一起玩的大哥哥今天却像没看见她, 径自推门进屋,啪地关上。
“……?”
宋衍和米安你看我我看你。
“哥哥怎么了吗?”
“不知道……难道和大小姐吵架了?”他把球收起来, 拉住米安的手:“算了, 今天先回去睡觉吧。”
他把米安送回去, 有点担心, 便折返回来问候段修远。
敲了门没人理,大着胆子进去, 屋内点了灯,他家少爷跟个木桩一样直愣愣地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宋衍更疑惑:“少爷?”
“……”
“您怎么了?没谈妥,大小姐太生气揍您了?”
“……”
“少爷――”
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段修远方才如梦初醒,吼道:“你他娘的没我准许不准进我屋!”
“可我敲门了您不理我啊……”
要是平时, 段修远指定给他来两拳,现在却没那心情。
就算有,手也僵硬得抬不起来。
怎、怎么会这样……
小妹和凤千藤,他们两个……
“你掐我一把试试。”他抬头对宋衍说:“快点。”
“啊?可是……”
“快点!”
他一吼,宋衍就怕,赶紧在人脸上胡乱一揪,痛得段修远嘶了声把人搡开:“你不会轻点吗!”
“哎哟喂……您才是轻点啊!”他摸摸撞上书柜的背脊,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您到底怎么了?回来以后就很奇怪。”
奇怪?
我他娘的能不奇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