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卢清越嫁入郑家之后,只见过卢定远一次。
那是一年多前,卢清越的原身去著名的奢侈品大道的时候,无意间碰到了他。
当时的场面,十分尴尬,因为,陪在卢定远身边一起选购女士手袋的人并不是卢夫人,而是一个貌美妖娆的年轻女人。
卢清越先看到了他们,愣神片刻,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毕竟卢定远和那女人在动作间十分亲密,年纪一大把了,还在公众场合亲吻面颊,看的原身都跟着臊得慌。
她本想主动绕道,躲开他们,却在出门的时候,和卢定远他们撞个正着。
那女人正嗲声嗲气的喊着“亲爱的”,接着就被卢清越撞了个趔趄。
“哎呦,干嘛呀你!”
女人尖利的喊了一声。
原身立即退到一旁,连声说,“对不起。”
而一旁的卢定远则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你们店是怎么回事……”
以为是店里的导购服务员撞了客人,他刚要训斥,可看清对方的脸之后,剩下的半截话又咽了回去。
年轻女人听他没了动静,不满的撒着娇,晃他的胳膊,“亲爱的,她们店里服务员这么没素质,真讨厌,我要投诉。”
可卢定远却是迅速的从她臂弯里抽出胳膊,用力咳嗽了一声,整了整领带,对站在旁边,不敢抬头的原身说,“怎么到这儿来了?”
原身低眉顺眼的答,“和卢占军出来办事,替郑郁林取东西。”
闻言,卢定远又咳嗽了一声,说,“占军呢?”
原身指了指外面,“去停车了。”
卢定远的表情露出一丝慌乱,他说,“那你赶紧去忙吧。”
听他这么说,原身如获大赦,低了头就要往门外钻。
却是又被他喊住,“今天的事,你烂到肚子里,不许跟太太说!”
原身吓得赶忙摇手,“我不说,不会说的。”
说完,她便吓得赶紧走了。
看她穿着一身廉价的衣裤,头发也没好好打理,乱蓬蓬的梳着低马尾,那个年轻女人露出嫌弃鄙夷的表情,可一想到对方精致的五官,白皙的皮肤,不禁又醋劲大发,拍着卢定远的胳膊说,“这是哪个小狐狸精?”
卢定远忙安抚她,“是家里的亲戚,你别乱吃飞醋。”【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可那女人还是不依不饶,“我怎么就是吃飞醋了,看你刚才怕老婆的样子,我看你根本就是不想离婚。”
她声音很高,卢定远下意识的往两边瞧瞧,幸好奢侈品购物店的客流少,周围应该没人听到。
“行了,有话回去说,你真是被惯坏了。”
说着,他拖了女人就走。
其实他的情妇说的没错,卢定远确实不想离婚,如今的卢夫人虽是续弦,成了身材走样的半老徐娘,但在当年也是红极一时的电影明星,为了能娶她进门,卢定远签了财产分割协议,若是因出轨离婚,将赔上多半的家产。
他不想给自己惹上麻烦,所以又给情人买了份礼物安抚,这样就能继续过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潇洒生活。
而卢氏集团,就掌握在这样一个每日沉湎美色,日常寻欢作乐的男人手里。
前两代人的心血会毁在他身上,也就不让人那么意外了。
回想一年多前的那次偶遇,卢清越印象中的卢定远还是一个头发乌黑,气质风流,很有精神的五十多岁老小伙。
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头发已经白了大半,身形也已经有些佝偻,神情则透着强打精神的疲惫。
短短的时间里,他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就连卢清越也不禁感慨世事无常。
但有因必有果,卢定远会走到今天,恐怕他的自作孽要占大半原由。
毕竟是将自己从山沟接出来的人,就算没有恩情,也算相识一场,总不好把他直接撵出门去。
“您来了,请坐吧。”
卢清越的惊讶只是在心里,表情始终是平和淡雅的,让人看不透她的真实心境。
卢定远也发现了这个“女儿”变得和以前判若两人,外貌虽没变,但举止言行却像是换了个人。
他慢慢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眼睛却一直盯着卢清越瞧。
“小杜,给卢董事倒茶。”
她对他的称呼非常客气,却丝毫没有亲人间该有的亲近。
旁边的杜欣然都不禁面露疑惑惊讶,但看卢清越脸上表情寡淡至极,便明白,来人恐怕不招老板待见。
即便口称自己是老板的父亲,弄不好也是个啃女儿的败家老爹。
她退出去沏茶,却是半天都未再进门。
看到办公室的门被关上,房间里没了外人,卢定远立即笑起来,语气亲昵地说,“清越,听说你开了一家高档餐厅,生意特别好?真是有出息,当初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肯定错不了。”
闻言,卢清越笑了一下,说,“卢董事,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在您家住了一年,彼此可算知根知底,就没必要说这些客套话了吧。”
卢定远的笑容一滞,一时竟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时候,杜欣然正好敲门进来送茶,卢定远忙接过来,也没试温度,猛地喝了一口,差点烫的吐出舌头。
见状,杜欣然也吓得不轻,赶忙去给他找冰镇矿泉水来。
看着卢定远忙乱又狼狈的样子,卢清越只是笑了笑,并未去管,甚至还兼顾了一下电脑上的工作。
待对面的忙乱结束,她才又抬起头来,看看了正在擦着汗的卢定远。
“刚才说到哪儿了?”
卢定远忙扔了纸巾,望着妆容得体,优雅干练的“干女儿”,又是一阵语塞。
见他半天不说话,卢清越的耐心也有点耗尽了,她说,“您如果再不明示,我就让小赵送客了。”
看到她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卢定远忙克服掉心里的最后一点障碍,断断续续的说,“清越,我知道你和郑郁林的感情不错,能不能替爸爸向他传个话,集团这边,看在两家联姻的份上……”
然而,未等他把话说完,卢清越就将手里的签字笔重重的扣在了桌子上。
“不可能。”
她斩钉截铁的回道。
可能是没预料到她的态度会这么坚决,卢定远竟是接不上后来的话了。
而不等他再说,卢清越就继续说道,“卢氏集团和东林集团的商业行为,与我本人没有任何关系,我更不想参与其中,我有自己的生意,不希望受到你们两家纷争的波及和影响。”
听到这里,卢定远终于是反应过来了,他激动的从沙发上站起来,比划着说,“没有任何关系?不想参与?清越,这可能么?你是卢家的女儿,是东林集团的老板娘,即便你不想参与,我不信郑郁林从没对你提起过咱们家的事情。难道你就忍心眼睁睁的看着娘家倒台?那对你有什么好处?”
卢清越却是冷笑了一下,反问他道,“娘家?卢家是我的娘家么?那我出嫁的时候怎么没有得到一分钱的嫁妆?那我这么多年,怎么从没收到过娘家的嘘寒问暖?当我在郑家受冷遇,被歧视的时候,怎么没见娘家人替我出头?”
一连串的反问,让卢定远放下了比比划划的双手,一时语塞的支支吾吾。
“那……那至少,我们将你从山里接了出来,没有卢家,你……”
卢清越又是一笑,接着他的话说,“没有你们,我还在山里种地,随便找了个杀猪的嫁了,过着只能温饱的生活?”
卢定远瞬间睁大了眼睛,叫道,“对啊,就是这样,你知道就好!”
“但你们没想过,即便是受穷受苦,也比受你们卢家的鄙夷和欺辱要好!”
卢清越粉面薄怒,并未高声,却是将卢定远斥责的往后迈了一步,跌坐回了沙发上。
他仍是不甘心,强词夺理的说,“不用说那些虚伪的话,我不信你会宁愿嫁给杀猪的,也不想嫁给郑郁林,当初可是你自愿跟他结婚,我们没有逼迫你!”
卢清越淡淡笑了,“没有逼迫我不假,但如果和郑郁林结婚是美事一桩,那你当初为何不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反而肥水偏流外人田,认下我这个替嫁的女儿?”
这一问接着一问,终于是将卢定远逼到了辩无可辩的地步,他恼羞成怒,也变得口不择言,直接大声反驳,“你以为沁芳不想嫁给他么?可郑郁林是什么人?他身上唯一可取的地方也就只有那一身好皮囊而已,他是个阴险狡诈,贪婪无度的豺狼,是个不进油盐,不懂人情的畜生,他唯利是图,不择手段,只要能攫取财富,什么招数他都能用的出。跟他结婚?跟他结婚就是推我女儿跳火坑!我虽然对沁芳管教不多,但总不能害了她!我……”
说道后来,卢定远竟是自顾自的哭起来,老泪纵横,流了满面。
他懊悔,前半生荒废时光,好大喜功,致使人到暮年,家道中落,竟是到了要卖女儿的地步。
虽是费尽心机,保住了卢沁芳,可女儿并不感谢他,反而埋怨他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而认下来的干女儿,早就记恨于他的自私和虚伪,又怎么可能替他们出面调停。
卢定远哭得悲悲切切,哭得是自己无力回天,悔得是当初千不该,万不该,当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可看到他的眼泪,卢清越却是丝毫都无法同情的起来。
卢氏集团走到今天,全是卢定远所致,他害了多少人,连累了多少人,且不说别人,只说原身,如果自己不穿越过来,是不是早就抑郁成疾,更严重的都不敢深想。
“你当初让我联姻,就是为了让我在卢家有事的时候,能从中说和。”
闻言,卢定远迅速抬头,眼含希望。
可卢清越却是毫不留情的,给他了最冷酷的打击,“那当初,你们为什么不对我好一点?毕竟,没人会为自己的仇人说情。”
杜欣然一直在自己的工位上专注工作,同时分了一点神出来,盯着老板的办公室。今天有位特殊的客人进了里面。
大概过了半个来小时,老板办公室的门有了响动,接着,那个客人开门走了出来,脚步踉跄,神情有些恍惚。
杜欣然忙站起来,追上去,问,“先生,您还好么?我送您下楼。”
那人却是将她推远,骂了一声,“滚,离我远点,白眼狼,白眼狼!”
他嘴里絮絮叨叨的骂着,消失在了走廊尽头的电梯间。
杜欣然无端被骂,心里很委屈,可更担心老板,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和老板起了什么冲突。
她赶忙跑回公司,正看见卢清越从茶水间出来,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神色看着倒是还好,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异常。
“卢总……”
杜欣然想关心一下,又怕太露骨,让老板尴尬,最后只是欲言又止。
卢清越对她笑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肩头,说,“我没事,今天工作不多,你可以早点下班。”
杜欣然仍是不太放心,一路跟着她,送她到了办公室门口,见她关上门,才回到自己位置上。
而卢清越回到办公室,便有些撑不住了,剧烈的头疼让她把咖啡杯堪堪放到桌面,里面半满的液体竟泼了一点出来,洒在桌上。
卢定远出门之前,甩给她的那些话尤在耳畔,
“你以为卢家倒了,你会有什么好结果?郑郁林根本不会留下你这个祸害,你无情无义,他留你在身边,会坏了他自己的名声。何况他生性多疑,怎么可能在自己身边留一个卢家的女儿,那可是仇人的孩子。卢清越,即便你再不想认我这个父亲,可惜,你身上已经烙印了卢家的标签,这辈子,你都别想和我们脱离干系,自己安享富贵荣华!”
“郑郁林怎么可能是真心喜欢你?别做梦了,他能对你温柔,就能对别的女人百倍,否则,你以为他的那两个崽子是怎么来的?替他笼络海晏,和解霍建东,你以为自己有多厉害?不过就是他手里一枚趁手的棋子而已。等卢家一倒,你的下场将是我们中最惨的,你且记住我这句话!”
卢清越扶住桌子,感到一阵阵的晕眩,那些话当真是挖心剔骨,每一句都戳到了她最痛之处。
她的担心,她的忧虑,她不愿细想的那些事情,被卢定远一一翻检出来,暴露在毒辣日光之下。
卢清越甚至能感觉到灼伤般的痛楚,却咬着牙回击了他,“最惨的人一定不是我,我曾经一无所有,大不了被打回原形。可你呢,卢沁芳呢?你们能接受和我一样么?我从不在乎郑郁林是否爱我,喜欢我,我没那么天真,那么幼稚,难道你和卢沁芳的虚伪恶心还没教会我上流社会的生存法则?在担心我之前,先替你们自己找好后路吧,别让郑郁林把你们父女赶尽杀绝,吞得连根骨头都不剩。”
虽然,最后卢定远离开得时候,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但伤人得话从来都是双刃剑,没有伤害别人,自己也能全身而退得道理。
虽然她嘴上说的明白,自己没有奢望过郑郁林的感情,可实际如何,只有她自己知道,到最后,又是谁会连骨头渣都不剩,她不敢再想。
只是不断劝慰自己,从现在这一刻起,务必保持清醒理智,以前种种,皆浮云,如今攥在手里的才是保障。
如此一想,她的头晕和头疼也有了缓解,想来是原身留在她身体里的怨念和执念也认同她的这个想法吧。
这么比较,不禁哑然失笑,常常自诩清醒,自认为饱读诗书,经得多,见得广,可在这样重要的事情上,竟是不如原身这样质朴单纯的小丫头了。
拿起纸巾,将桌面上的咖啡水渍擦拭干净,卢清越稳了稳心神,又坐回了电脑跟前。
男人,感情,都是虚的,只有钱才是实实在在可以攥在手心里的。
打开文档,卢清越戴上冷光眼镜,开始在海州餐厅的策划书上敲出自己的修改意见。
傍晚时分,卢家大宅。
卢定远踉踉跄跄的在大宅门前下车,差点被台阶绊倒。
从卢清越的办公室出来之后,他深受刺激,大白天的就跑去酒廊买醉。
他喝得站都站不稳了,才让司机将自己送回家。
进门时候,卢定远一阵恶心,差点吐在玄关门口,却听到家里的佣人对里面叫,“沁芳小姐,先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