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道:“还有一些银铜首饰,请各位爷笑纳。”
盛姝又翻出一些首饰递出去,山匪依旧照收不误。
车夫赔笑道:“各位爷,小的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只有这点值钱的东西了,再多就真没有了。”
盛姝屏住呼吸,原以为终于可以结束时,却听山匪不依不饶道:“诓谁呢?这么大的马车,就带这一点东西?都给老子下车,老子亲自检查!”
盛姝瞳孔骤缩,就听车夫连声应下,然后掀开帘子对她伸出手,掺着她下去:“这是我家那口子,身子虚不争气,染了病,为给她治病家产都快败光了!”
盛姝就做出浑身孱弱无力的模样,并用头巾掩着面,低声咳嗽起来。
她不敢抬头看那些粗壮的大汉,只低着头随车夫站到一旁,由着他们进入马车,在里面随意翻找。
车夫遇到过山匪,也算有些经验,以为他们将剩下的银钱拿走后就会就此罢休。
谁知那些山匪拿走了东西犹不知足,怒道:“不是说没钱了吗?这是什么?你们胆敢欺骗老子!”【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车夫知道山匪只为求财,一般不敢要命,否则就会引来官兵。于是带着盛姝跪下道:“大爷饶命,小的一时鬼迷心窍,还请大爷饶小的一命!”
他说着就开始磕头,哭诉自己上有老母下有小儿,说的身世凄惨引人怜悯。
盛姝不懂这里面的门道,只配合着车夫,随着他磕头。
山匪却并没有放过他们,而是道:“老子管你有没有老母小儿,敢骗老子就是死路一条!给我拉下去砍啦!”
盛姝一愣,只见两个小喽啰迅速拉走跪在她身旁的车夫,一刀下去,就人头落地。
鲜血洒了一地,她看着骨碌碌滚在地上的人头,吓得跌坐在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那山匪头子晃着刀道:“把她给我抓到山上,当压寨夫人!”
盛姝尚且未从惊变中回过神来,根本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就被人拖走了。
她被关到山上的一间小木屋里,里面没有点灯,门窗也被封死了,到处漆黑一片。
盛姝缩在角落里,脑海中不断浮现方才的画面,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那骇人的一幕中抽离出来,开始思考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站起身,在黑暗中摸索了一圈,发现到处都被封死了,门外还守着人,她根本出不去。
正站在黑暗中想法子时,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了,几个妇人拿着嫁衣首饰进来,同时点上灯,笑着对她道:“夫人快装扮起来,莫耽误了吉时。”
盛姝惊恐地往后退去,这一切荒诞诡异,定是一场梦,却又切切实实地发生在她眼前。
那些妇人步步紧逼,伸出粗糙的手就要抓她。
盛姝躲开那些伸来的手,往一旁跑去,可房间实在狭小,很快就被她们前后左右堵住。
昏黄的烛火跳跃着,映着她们布满皱纹的脸和不断开合着的嘴。
接连的的打击快让盛姝崩溃了,她哑声道:“别过来,求求你们,别过来……”
“我们不过去,夫人如何上妆?”那些人说了一句,就伸出手要上前来抓她。
就在这时,盛姝听到有人喊:“不好啦不好啦,官兵打上来啦!”
那些人一愣,互相对视一眼,而后扔下东西,跑了出去。
盛姝踉跄半步,倚在身后柱子上,又无力地滑坐在地。
那些人一哄而散,房门再次被关上,周遭恢复了安静,唯有外面的呼喊声偶尔传进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踹开房门,粗声道:“起来!”
盛姝看到他们手中的刀,不由得一阵胆寒,毫无招架之力地被他们带了出去。
这才发现此时已经快到黄昏,山上张灯结彩,到处挂着红绸子,若是官兵晚来一会,她的下场必定惨不忍睹。
盛姝掐着手指,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她前后左右环绕着刀刃,必定是被带出去做人质,那也就是说这些官兵是来救她的。
她在心中猜测着,极有可能是赵潭安排的接头人没见到他们,找来后发现出了事,于是就去报了官。
盛姝一路上这样想着,直到来到前堂,看到站在对面、手握长剑的……萧霁瑾。
他穿着一身紧袖玄衣,身后跟着数十名暗卫,手中的剑刃还滴着血。
在他们身后,是横七竖八倒着的尸首。
萧霁瑾的目光自盛姝脸上略过,而后如锋利的剑刃一般看向那名匪首:“放开她,我可以留你一命。”
第31章 苦肉计
◎“别走,再给我一次机会。”◎
盛姝转头看去, 只见那匪首生的凶神恶煞,脸上留着络腮胡子,粗壮的身躯上睡着套着红色外衣, 看上去很是不搭。
萧霁瑾已经打到山上,他明知败局已定, 反而不紧不慢地坐在虎皮椅上:“你想要她,可以啊, 跪下来叫声爷爷,我就给你。”
盛姝看到萧霁瑾眸色冰冷,神色阴沉,就知道他已经动怒了。
而那厢, 王元在虎皮椅上翘起二郎腿, 依旧不要命地说着:“怎么样,跪还是不跪,不跪老子就把她杀了, 当垫背的!”
堂内响起“哐当——”一声,萧霁瑾将长剑扔到地上:“你想要什么, 直说。”
“这年岁不是肃慎就是苛捐杂税,老子也不想过了,去官府里吃牢饭还是砍头, 都随他娘的便。”王元道,“我就是气不忿,都是娘胎生的,怎么你们就能大富大贵, 我就得上山打劫?”
萧霁瑾眉头紧皱:“你到底想要什么?”
王元想了想, 道:“这样吧, 你上前来, 让老子捅一剑,我就把她放了,怎么样?”
盛姝此时身陷囹圄,正是进退维谷之时,她不想回去也不想留在这里,只一心前往雍州,因此听到王元的话时,只是皱了皱眉。
萧霁瑾的目光陡然扫过来:“姝儿,你怕吗?”
盛姝对上他的目光,不知他究竟是何意。
王元不满道:“哪那么多废话,要是不敢就趁早认怂!”
萧霁瑾忽略他的咆哮,只看着盛姝,往前缓步走去:“你若害怕,就转过身去。”
盛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让他退后还是上前?
纠结片刻后,盛姝冷声道:“我不会领你的情,也不想跟你回去。”
萧霁瑾已经走到前面,被一群山匪围着,他苦笑道:“到底怎样你才肯信,我是真的喜欢你。”
盛姝道:“如若你未曾骗过我,我就信。”
萧霁瑾眉头微皱,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道:“姝儿,别看了,转过身去。”
盛姝已经看到王元持剑上前,雪白的剑刃对着萧霁瑾的胸膛,她胸腔里砰砰跳动着,捏紧手指道:“不管你现在做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
萧霁瑾:“那你为何紧张?”
盛姝转过身去:“我没有。”
她只留给萧霁瑾一个决绝的背影,或许萧霁瑾会因此失落,转身离去也说不定。
王元的嗓音又粗又亮:“废话那么多,你们腻不腻歪?”
萧霁瑾淡声道:“别忘了你的承诺。”
盛姝眉头紧皱,想要回头看去,却只听王元道:“我当然记得!”
与此同时,“噗呲——”一声,是剑刃刺进血肉的声音。
周围或在喝彩,或在担忧,在一片嘈杂声中,盛姝清晰地听到萧霁瑾闷哼一声。
剑刃自血肉中拔出,萧霁瑾的声音有些不稳:“放人。”
周围的刀剑让开,盛姝盯着堂后一条狭窄崎岖的通道。
萧霁瑾在身后道:“姝儿,过来。”
盛姝动了动,在即将转过身时突然推开挡在前方的山匪,提裙往那条通道跑去。
她不想萧霁瑾的伤,也不去想那条路通往何处,只是想着如若现在不离开,回去之后只会被萧霁瑾看得更紧。
身后响起喊叫声和打斗声,她一概充耳不闻,只孤注一掷地往前跑去。
大概所有人都去了前堂,这一路畅通无阻,只偶尔遇到几个同样逃跑的妇孺。
盛姝对周遭的环境很陌生,不知究竟该往哪跑,干脆跟在那些人身后,不管不顾地在山间跑着。
可她身子骨到底娇弱,比不上那些走惯了山路的妇人,不多时就落在后面,眼看她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盛姝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前也逐渐模糊,路过山坳时,她实在撑不住,停下了沉重的脚步,倚在石壁上喘着粗气。
她看着那些妇人跑到前方有些枯黄的草丛里,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盛姝歇了一会,等呼吸平复些就又往前跑去,谁知刚跑到草丛里,就见迎面走来五六个拿刀的山匪。
那些人用刀刃指着她:“想往哪跑,都给我回去!”
盛姝已经跑出满头热汗,身上也被汗湿了,她喘息着往后退了两步,而后转了方向,拼命往旁边跑去。
她顾不上眼前发花,只用尽浑身力气往前跑,那些山匪一边恐吓一边追着,她却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直到喊声近在耳边,她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刀刃已经逼至眼前。
那一刹那,她眸子里映着雪白的刀刃,什么都来不及想,只觉旁边突然跳出一人,在千钧一发之际紧紧抱住了她。
温热的鲜血喷在脸上,盛姝从草丛里爬起来,只见萧霁瑾正躺在一旁。
除了胸口的剑伤之外,左臂上也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不停地涌流着,很快染红了他身下的草地。
他的眉头紧紧皱着,额头上青筋暴起,能看出很痛苦。
盛姝张了张嘴,刚想开口就被身后的惨叫声打断了,她回头看去,只见暗卫已经跟上来。
她当即清醒过来,站起身就要继续跑,却被萧霁瑾抬腿绊倒。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倒去,砸进了那熟悉而宽敞的怀抱。
萧霁瑾紧紧箍着她:“姝儿,从初次相见我就心悦于你,可你当时和风光无两的宁远侯世子定了亲,我只是初入朝堂的无名小卒,自然是配不上你的,于是我心灰意冷,在中了梁语心下的套后干脆将错就错,直接娶了她,后来……”
眼看暗卫越来越近,盛姝奋力挣扎着:“你放开我,我不想听!”
萧霁瑾忍着剧痛道:“我不会放手的,除非整条左臂废掉。”
盛姝这才低头看去,只见左臂上的伤口随着她的挣扎已经完全裂开,依稀可见模糊血肉中的森然白骨。
鲜血仍在流,已经将她的衣衫染红了一大片。
“夫君……”她愣愣叫了一声,不敢再乱动。
萧霁瑾像感受不到疼似的,将她箍得更紧:“……后来盛家被流放,我立刻去教坊司找你,可到底算是错过了。我就想,那又怎么样,你到了我手里,我怎么能放过你。
于是我编织了一个又一个谎言,期盼着你能一直留在别苑,永远等着我回家。”
由于失血过多,他眼前已经变得模糊,却依旧不肯松手:“姝儿,我从来只爱过你一个,你再等等我,等我变得更强大,我就能名正言顺娶你。”
盛姝眉头皱着,感受着萧霁瑾将头放到她颈间,声音也越来越小:“姝儿,答应我别走,再给我一次机会。”
暗卫已经赶到,并看清了萧霁瑾左臂上的伤口,在一旁道:“主子,您手臂上的伤口太深了,若不赶快处理只怕会留下病根。”
萧霁瑾道:“……都退下。”
暗卫不敢上前,只能求盛姝:“夫人,主子的伤真的不能再拖,请您劝一劝他。”
萧霁瑾身上的伤势确实严重,盛姝想起他对自己的好,到底不忍心让他出事,只能道:“我答应了,你放开我,让他们给你处理伤口。”
萧霁瑾这才松开了左臂,右手却依旧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似乎是怕她反悔。
暗卫上前来为萧霁瑾处理伤口:“夫人,属下只能先为主子止血包扎,还需尽快带他去找大夫。”
盛姝垂眸看去,只见萧霁瑾脸色苍白,眸子微微阖着,大概是昏了过去。
她的目光又落在手腕上,看着那只紧紧攥着她的手,问:“去哪里找大夫?”
暗卫道:“这里荒郊野外的,少有人烟,只能先乘马车去城内了。”
盛姝见他已经处理好伤口,就伸出手,放到萧霁瑾腋下,暗卫反应过来,立刻上手,一同将萧霁瑾扶了起来。
暗卫搜寻山头,找来一辆马车,在里面铺上数层厚毯,才将萧霁瑾扶进去。
盛姝的手腕一直被攥着,只能一同跟进去。
暗卫道:“山路颠簸,还请夫人费心照看主子。”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马车里点着一根蜡烛,盛姝点点头:“走罢。”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间行驶着,腕间的手越来越凉,盛姝忍不住去看萧霁瑾,只见他倚在车壁上,身上缠着染血的绷带,随着马车的颠簸而晃动着。
盛姝到底不忍,伸手抱住他,这才发现他的脸颊、脖颈全是凉的,唯有胸口还留有一些热意。
盛姝慌张起来,连忙将暗卫叫进来。
暗卫查看后道:“气息和脉搏都很微弱,失血过多引起的。”
“他的身体在变凉,你快想办法!”盛姝自己都没发现,她的眼角已经微微湿润了。
暗卫翻来覆去,只找出一颗药丸给萧霁瑾喂下:“夫人,属下实在没办法了,不如您叫他试试,或许能有用。”
眼看着怀里的人逐渐虚弱下去,盛姝是真的着急了,她只能在萧霁瑾耳边叫道:“夫君,夫君,你别睡,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可无论她怎么叫,萧霁瑾都没有一点回应。
暗卫看着她逐渐湿润的眼眶,又看向她被攥着的手腕,于是大着胆子伸出手,去拽萧霁瑾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