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世子妃那里,于是一言不发地告退,带着人去了谨兰苑。
此时已是夤夜,梁语心睡得正熟,却不想暗卫突然冲进来,二话不说就要搜查院落。
她只好在绯烟的侍奉下慌忙起身穿衣,尚来不及开口询问,那些暗卫就直接冲进内室翻箱倒柜。
眼前的景象实在过于荒唐,她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听到女童的哭泣声,才回过神来。
嬷嬷将两个哇哇大哭的姐儿抱进来,站在梁语心身后不敢吱声。
梁语心开口质问:“你们深更半夜的做什么?谁让你们来的?”
然而并无一人受到震慑,只有领头的暗卫回头说了一句:“主子的吩咐,还请世子妃见谅。”
说罢直接掀了梁语心的床褥。
梁语心双手攥紧,指尖嵌进肉里,深夜让一群男子来翻她的卧房,简直是对她的奇耻大辱。
她明明已经安分守己……必定是盛姝,是盛姝在陷害她。
那些暗卫动作迅速,很快便搜查完毕,又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地狼藉。
梁语心抱着膝盖蹲下,在黑夜中啜泣起来。
两个孩子听到母亲的哭声,愈发害怕,竟扯着嗓子哭得更厉害了。
这么一番折腾,虽然一无所获,但盛姝也逐渐缓过来了。
萧霁瑾知道自己被耍了,看那太医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然又想到盛姝梦中多为血腥之事,只得作罢。
萧霁瑾冷声道:“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那太医连忙屁滚尿流地滚了,想他堂堂太医,竟也有今日。
太医走后,萧霁瑾也没松手,抱着盛姝道:“睡吧,我看着你睡,那些梦魇邪祟必不敢再来侵扰。”
他说到做到,便一直这般抱着盛姝。
盛姝心有不忍,困意涌上来时,用手摸着萧霁瑾的手臂:“夫君,我无事了,你放开我吧,手臂会麻的。”
萧霁瑾道:“没事,我等你睡着。”
盛姝便阖上眸子,沉沉睡了过去。
这夜,熙和院里烛火通明,萧霁瑾坐在床头,一直抱着盛姝,手臂酸麻到没有知觉也没敢松手。
翌日,熙和院的青石板上覆着一层白霜,已然是深秋,清晨早起时显得格外寒凉。
萧霁瑾悄声穿好衣物,目光从做到一半的冬衣上掠过,而后活动着手臂出了门。
这一夜除了盛姝外,世子府上下过得都不太安稳,暗卫更是守在熙和院外随时待命。
萧霁瑾推开院门,沉声道:“千日游还没找到?”
暗卫知道自己办事不力,连忙跪下请罪:“传信说,明日晚上能将人带回来。”
他能感受到萧霁瑾阴沉的目光,于是低着头盯着青石板上的白霜,后背起了一层薄汗。
好在萧霁瑾没再说什么,直接抬步离开了。
等脚步声走远,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巳时,盛姝伸着懒腰起来,只觉脑袋有些发沉。
梦魇之事确实是她装的,可这嗜睡和胸部胀痛却是实实在在的,而且……盛姝捂住胸口,只觉一阵恶心。
浣青上前来询问:“夫人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盛姝摆摆手:“给我倒杯清水。”
浣青倒了清水,服侍她喝下,又过了好一会,那种恶心的感觉才消失。
浣青端着茶盏,迟疑道:“夫人,您的小日子有月余没来了,该不会是……”
她只提了个话头,盛姝也跟着浮想联翩,同时手指攥紧了腹部衣物。
如若月份尚小,太医确实难以判断,可若加上这些症状,便是板上钉钉了。
浣青道:“这是喜事,奴婢这就去告诉主君。”
“别去!”盛姝想说这或许是巧合,她未必就是有了身孕,但心中也慌张起来,若真的是该怎么办?
浣青不解:“夫人,怎么了?”
盛姝道:“我怕让夫君空欢喜一场,你去找府里那些生育过的嬷嬷,看看症状是否对的上。”
这种事情谨慎一点也没错,浣青去厨房找了个生育过的妇人,仔细询问了早期症状。
那妇人听后两眼放光地看着她:“你有身孕了?”
“不是,”浣青与她有些亲戚关系,按辈分当叫一声姨母,又想着是件大喜事,就低声道,“是夫人,这下主君该高兴了,我们就等着拿赏钱吧。”
妇人一听高兴坏了:“有身子的就爱吃些辛辣酸涩之物,我做些有滋有味的送去,不愁没赏钱。”
他们这些人,想要讨好主子实在正常,浣青只告诉她别乱说话就离开了。
熙和院,盛姝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她根本不敢想,若真是有身孕了该怎么办。
浣青一路小跑回来,高兴地道:“夫人,奴去问过了,您这就是有喜啦!”
盛姝心口一阵酸涩,还是得装出兴奋的模样:“先别说,我要亲口告诉夫君。”
浣青扶着她坐下:“是,夫人。”
若是从前,浣青自然不会听她的,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如今恩爱有加,浣青虽有些迟疑,但还是应了。
这日,盛姝再没心思做什么冬衣。
她干脆躺在软塌上,阖着眸子装睡,可满脑子都是孩子的事,脑子里乱糟糟的。
后来不知不觉睡着了,竟一觉到了黄昏,还是萧霁瑾的抚摸将她吵醒的。
盛姝看他神色,浣青应当还没说,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萧霁瑾道:“别睡了,起来吃些东西吧。”
盛姝直接伸手圈住萧霁瑾的腰:“夫君,我又梦到父兄了,这么多年我从未祭奠过他们,他们或许是想我了,我想去看看他们。”
一旁的浣青眉头微皱,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有了身孕之人哪好去坟地,夫人莫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盛姝知道她多想了,就对萧霁瑾道:“夫君,二哥说,父兄的牌位供奉在普照寺,我想去那里给他们上柱香。然后,告诉你一件要紧事。”
萧霁瑾问:“什么要紧事?”
盛姝面露娇羞:“你会高兴的,但要先让我祭奠过父母兄长才能告诉你。”
萧霁瑾捏了下她的鼻子:“好,我带你去。”
晚膳后,盛姝去浴房沐浴。
萧霁瑾出了房门,站在夜色里问:“怎么回事?”
浣青不敢欺瞒,只得如实道:“夫人有身孕了,她想明日亲自告诉您。”
萧霁瑾先是一怔,而后才笑起来,好似才明白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问:“当真?”
浣青道:“奴婢去找生育过的妇人核实过,确实都是有孕的症状,且月份尚早的话,一般的大夫把脉很难把出来。”
萧霁瑾以拳掩唇,控制不住地笑起来。
浣青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失态,低着头不敢出声。
过了片刻,萧霁瑾问:“姝儿呢,她刚得知时是何反应?”
浣青回想今日盛姝的神色,道:“夫人很高兴,还要给主君一个惊喜。”
萧霁瑾放下心来,姝儿终于肯完全接受他了。
他吩咐道:“明日马车都垫上厚毯,道路提前清好,不许有一点颠簸。”
“是,主君。”浣青应下,连忙命人去准备。
萧霁瑾勉强压住笑意,回房间时见盛姝恰好从浴房出来。
地板上有些水渍,她又刚从热气氤氲的房间里出来,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萧霁瑾心口震颤了一下,连忙上前揽住她的腰,又将她打横抱起。
侍奉沐浴的婢女也都吓了一跳,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萧霁瑾今日心情好,只是训斥道:“还不赶快收拾了,以后地板保持干燥,不能有一点水渍。”
“是。”婢女连忙去擦地板。
盛姝看着萧霁瑾的神色,不似从前那般严肃,而且唇角似乎止不住上扬。
她想,萧霁瑾到底还是知道了。
第39章 成功跑路
◎你今日若不肯放我走,这个孩子我便不想要了。◎
萧霁瑾将盛姝放到床上:“姝儿, 我明日再给你挑些机灵的侍女来。”
“不用了,”盛姝道,“这些人已经足够。”
“也是, 她们确实不会照顾人,”萧霁瑾自顾自道, “还是去找性情温厚、有经验的嬷嬷较好。”
譬如这次,若是身旁有个懂事的, 他们也不会后知后觉,到现在才发现身孕之事。
盛姝也不再多言,想着左右明日便要离开了,干脆由他去了。
烛火熄灭了, 盛姝躺在床上, 明明已经困顿不堪,却怎么都睡不着。
她呼吸平缓,萧霁瑾大概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抚摸着她的腹部,低声道:“姝儿, 这里有了我们的孩子,你就不会再走了吧。”
盛姝没有回答,只闭着眼睛装睡。
萧霁瑾将她抱紧了些, 炙热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间。
他给她的,总是极致的温柔和无尽的欺骗,盛姝有时会想, 不如就沉溺在这温柔之中, 做个心盲眼瞎的傀儡好了。
但又似乎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 不能妥协。
当真妥协了, 她便永远都走不出去了。
·
翌日清晨,盛姝难得起了个大早,她换上一身鹅黄色的衣裙,长发以玉簪挽起,脸上只略施薄粉,显得清丽脱俗。
宽敞结实的马车早已在府门前等待,里面铺满了绒毯,桌子上放着茶水果脯,角落里甚至还摆着炭炉,将车里炙烤的暖融融的。
萧霁瑾将她抱进去,稳稳放在绒毯上,而后在她身旁坐下,命令道:“出发。”
盛姝掀开厚实的帘栊往外看了一眼,只见马车周围跟着二十余名家仆,看走路姿势,像是都会武功的。
若没猜错,这些人都是暗卫假扮的。
萧霁瑾将帘子放下,隔绝了外面的寒气:“太冷了,当心着凉。”
盛姝收回目光:“我许久未出门,对外面有些好奇。”
萧霁瑾想起自己确实很久没带她出门了,有些愧疚地道:“等过些时日,你身子好些了,我再带你出来。”
盛姝笑着应下,实则过了今日,她就无需再仰仗萧霁瑾,天涯海角都随她去。
马车平缓地行驶着,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来到普照寺。
盛姝起身下车,刚站到马车边,就被萧霁瑾抱了下去,用大氅严严实实裹住。
她抬头看去,只见十几道台阶之上是两扇敞开的朱门,朱门之上,是“普照寺”三个大字,遒劲有力,描着金漆,足见素日香火不错。
庙里的人大概是早早得了消息,主持领着数名沙弥排列整齐地出来迎接。
萧霁瑾握着盛姝的手,道:“我夫人要来此上香,里面可都准备好了?”
主持手持佛珠,上前道:“皆已备好,施主请进。”
萧霁瑾便带着盛姝进去,身后暗卫扮作的仆从也随之跟上。
却被主持抬手拦下:“佛门乃清净之地,诸位施主杀孽深重,恐惊扰了菩萨。”
萧霁瑾回头瞥了他一眼:“如此说来,这寺庙我也进不得了?”他的杀孽,有过之而无不及。
主持不过按规矩行事,这普照寺在京郊,不少勋贵进进出出,向来是这个规矩。
但他也深知,倘若惹恼了这些勋贵,普照寺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
他只好让到一旁,念了一声佛号,而后阖上眸子,拨动手中佛珠。
萧霁瑾便直接带人进去。
盛家当日被抄家流放,只好暂将祖宗牌位供奉至寺庙,然而到底是罪臣,只能摆放在地藏菩萨殿的偏殿。
盛姝随小沙弥进去,只见不大偏殿里放满了牌位,最前面正是她父母亲和大哥盛致的牌位。
盛姝触景生情,红着眼睛道:“父亲,母亲,大哥,姝儿不孝,到今日才来看你们。”
萧霁瑾揽住她的肩膀:“姝儿,逝者已矣,别伤了身子。”
盛姝平复了心情,到蒲团前跪下,磕了头,又给他们上香。
她做完这一切,才对萧霁瑾道:“夫君,我想单独陪爹娘说会话,可以吗?”
她如今有了身孕,萧霁瑾恐她心结难解,就道:“别站太久,我在外面等你。”
盛姝乖巧地点点头,目送他出去,又有小沙弥替她将门关上。
她这才开始紧张起来,不知二哥是否逃了出来,又到了何处,准备如何带她走?
正惴惴不安地想着时,突然看到供桌上盖的布动了一下,她皱眉看去,只见里面爬出一个人,身着褐色布袍,头缠灰色布巾——正是盛济!
盛济对她竖起食指,示意她噤声,而后掀开布,指了指桌子下面。
盛姝看了一眼门外,确实萧霁瑾看不到,这才提起衣裙,悄声走过去,而后弯腰钻了进去。
借着昏暗的光线,她看到下面有一个洞口,黑洞洞的,不知通往何处。
盛姝正愁如何下去时,忽从里面钻出一颗头颅,她被吓了一跳,连忙用手捂住嘴,这才没叫出声来。
宫将离示意自己是好人,又伸出手,表示自己会接住她。
盛姝并非矫情之人,几乎没什么犹豫地张开手臂,按在他宽阔厚实的肩膀上,被他托着抱了下去。
下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盛姝进去后只能弯腰站着,左右也都是泥土,十分逼仄,闷得人心口难受。
宫将离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前走去,盛济也随之钻了进来,跟在他们身后。
三人很是默契,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往前走,他们都知道萧霁瑾随时会发现,只能不停地挪动。
盛姝出了很多热汗,身上很快就湿透了,胸口也闷得难受,像是被巨石压住一样,让人喘不上气。
越往前走,她就难受得越厉害,最后几乎是被宫将离拖着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