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肃慎狼子野心,只怕和谈是假,休养生息以待来日是真。
“可不是嘛,不打仗就不用死人了。”
盛姝和她说笑着往前走,走着走着突然看到有一个妇人正带着十几岁大的孩子乞讨。
那妇人穿着破衣烂衫,手里拄着拐棍,佝偻着身子乞求过往的人行行好,却都被人拒绝了。
从他们身旁过去时,盛姝叫住了他们:“慢着。”说着就要拿钱袋。
牛嫂在一旁道:“你就是太善良了。”
盛姝拿起几枚铜钱放进碗里:“也不多,就当是为我的孩儿积福了。”
那乞讨的妇人却不知为何身子抖了一下,而后突然抬起头来。
盛姝被她吓了一跳,继而从那张污脏不堪的脸分辨出了她的身份——邱盛氏。
盛姝又看向她旁边的孩子,像极了邱志,心下立即忐忑起来,转身就要走。
而此时邱盛氏也正盯着她,那双眸子里泛着精光,看得她很不舒服。
牛嫂问:“怎么了?”
盛姝拉着她往人群里走:“我突然想起灶间还炖着汤,我们快回去吧。”
盛姝转身时回头看了一眼,见邱盛氏已经带着邱志往相反的方向走了,且依旧边走边乞讨。
或许是她想多了,邱盛氏根本没认出她也说不定。
盛姝有些侥幸地想着。
牛嫂担心地道:“你到底怎么了,身后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夏天衣物薄,她一伸手就摸到了盛姝后背的冷汗。
盛姝道:“没事,我们快些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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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山上后,盛姝和牛嫂匆匆告别,然后挺着肚子回了那两间木屋。
此时日头已经出来了,山间虽然凉爽,她却依旧走出了一身汗。
回去时,宫将离正在外面给鸡拔毛,看到她后笑道:“快回屋歇歇,中午炖鸡吃,给你补补身子。”
盛姝道:“吃过饭我们就收拾一下,先去破庙里躲一躲吧。”
“怎么了?”宫将离手里还攥着鸡爪子,紧张地看着她。
盛姝这一路上思绪万千,还是觉得小心些好,她解释道:“我在山下遇到了故人,也不知她是否认出了我,但我心里就是发慌,我们还是去避避风头,等过个十几日,倘若依旧风平浪静再回来也不迟。”
宫将离迟疑道:“可你现在大着肚子,万一要生了怎么办?”
盛姝道:“现在才九个月,一般不会早产的,一个月,是走是留也能定下来了。”
宫将离其实觉得她有些风声鹤唳了,但又不敢顶撞,只能按她的吩咐行事。
中午吃过饭后,宫将离就出了门,去和村子里几个要好的人告别,说妻子想念父母,要回去住几日。
他胡诌了一个地址,离得不算远,步行至多一日就能到,那些人虽觉得有些奇怪但到底没起疑。
等他回去的时候,盛姝已经将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他背起包袱,挑了一条荒僻的小路,带着盛姝进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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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遇到盛姝后,邱盛氏就心不在焉起来,她其实不太能确定那就是盛姝,毕竟和从前的模样差别很大。
邱志方才也注意到了盛姝,他从前就总是忍不住偷看那个漂亮的女子,那女子在他脑海中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以致也生出了疑惑。
邱盛氏走远后也不再乞讨,只是一边走一边琢磨,最后道:“还是得去试试,万一成了,以后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她想起路上听来的消息,萧霁瑾正带人来了边疆和谈,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倘若不试上一试,定会耿耿于怀一辈子。
邱盛氏下定了决心,将讨来的铜钱给邱志,又将饭碗收进身上挂着的布袋里:“我去做件事,你拿着这些钱在这里等着,若是十日后我还不来寻你,你就自己走吧。”
邱志黑亮的眸子盯着她,闻言什么都没说,只是拿着钱,在墙根蹲下。
邱盛氏硬着心肠走出了十几步,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邱志毫无反应,转头嘀咕了一句:“没良心的,和你爹一样。”
她继续往前走去,再也没回头了。
第42章 暴露
◎萧霁瑾:“哦,你很期待我来?”◎
边疆的驿站里, 亲卫收到那妇人的举报时有些迟疑,他反复盘问,那妇人一直坚持确实看到了盛姝。
亲卫最后只好去报给世子, 他盘问这么多并非是出于谨慎,只是世子这大半年杀了太多人。
因为这一万两黄金, 不少人找过来,当然他们提供的线索都是假的, 也无一例外,他们全死在了萧霁瑾手中。
久而久之,每次提起盛姝,萧霁瑾都隐隐露出癫狂之态, 这也几乎成了他的逆鳞。
亲卫到了世子的房内, 如实禀告:“世子爷,驿站外有一名妇人,说见过夫人。”
萧霁瑾眉尖轻挑, 几乎没有迟疑:“点一队人,让她带路。”
虽然被骗了不知多少次, 他每次听到盛姝的消息,还是会第一时间赶过去。
邱盛氏一见到萧霁瑾,就连忙上前道:“姑爷, 是我,您还记得我吗?”
萧霁瑾看到她时愣了愣,许久才想起她是谁,于是攥住她的脖子逼问:“你当真见到姝儿了?”
邱盛氏已经过够了颠沛流离的日子, 闻言疯狂点头:“千真万确, 她还挺着肚子, 像是快生了。”
萧霁瑾听到孩子还在, 立刻吩咐道:“产婆大夫乳娘都带上,到时动作轻些,谁敢吓到夫人直接以死谢罪。”
亲卫听后只觉脖颈一凉,默默咽了口唾沫,心想从暗卫洗白到亲卫,这日子真是越来越不好混了。
驿站距离村子并不算远,萧霁瑾快马加鞭,当天傍晚就找了过去。
他命人搜查附近几座村子,尤其是附近的村落,最后找到了那两间小木屋。
萧霁瑾一脚踹开柴扉,进去后却只见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他看向那抱着孩子的妇人:“姝儿人呢?”
牛嫂没见过这般贵气逼人的人,被吓得缩着脖子:“没,没有姝儿,这里住的是阿绫,前两日由丈夫陪着回娘家去了。”
“丈夫?”萧霁瑾压着怒火道,“她又嫁人了?”
他的姝儿,竟跑到这么个穷乡僻壤,还带着他的孩子嫁给了一个粗野莽夫,当他死了吗!
怀里的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牛嫂连忙抱着哄。
萧霁瑾对旁边的人使个眼色,就有乳母上前,把孩子从牛嫂怀里抢走了。
牛嫂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跪下道:“别动我的孩子,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萧霁瑾只冷冷扫了她一眼:“那个阿绫,去了何处?”
牛嫂连忙将那地址报了出来,萧霁瑾却眉头微微皱起,又看向缩在一旁的邱盛氏:“那日姝儿可曾认出你了?”
邱盛氏连忙出来道:“她,她看到我时面露诧异,而后就拉着同行的人的离开了,我,我也不清楚。”
萧霁瑾指了一人道:“你,带人去核实,若姝儿确实在那里,就先将村子围了。”
他不信这么巧,他刚找过来,姝儿就回了“娘家”,她哪有娘家可回?
萧霁瑾又令人找了个画师来,对牛嫂道:“把那个阿绫画出来,若是画得不像,就把你的孩子扔去喂狼。”
牛嫂眼泪止不住往下掉,闻言连忙去找那画师,告诉他阿绫的模样。
萧霁瑾走进卧房,入目便是一张木床,床板上铺着一层半旧的草席,男子的衣物乱七八糟扔在上面。
那木床后是一道帘子,他拉开走进去,才见里面另有衣柜、梳妆台和床榻,床榻上的被褥整整齐齐地叠着,虽不是什么华贵的料子,坐上去却也柔软舒适。
看到他们分床而睡,萧霁瑾的脸色才好看些。
他修长的手指抚过裂了一角的铜镜,又拉开梳妆台下的抽屉,只见里面有两支银钗子,色泽发黑,做工也粗糙得很。
萧霁瑾低声道:“盛姝,你不顾一切离开我,过的便是这种日子?”
他将抽屉合上,又去看其他地方,将这两间小木屋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
画师已经将画像画好,战战兢兢地拿给萧霁瑾看,他看着自己画出的小像都头皮发麻,这画的分明是个村妇,和要找的夫人真是千差万别啊。
然而萧霁瑾看过之后却笑了:“姝儿,我还是找到你了。”
不知为何,画师感到脊背发凉,他甚至怀疑世子爷是不是要疯了,小心翼翼地开口:“世子,这与夫人相差甚大,要不再……”
萧霁瑾大概是心情好,解释道:“皮相会变,骨相却变不得,这就是姝儿。”
此时去核实的人也回来了,跪在门口道:“主子,那里并无夫人的踪迹,近几日也没去过外人。”
萧霁瑾就知道那是盛姝故意制造的假象,他道:“把整座山给我围了,一寸一寸地翻,直到将人翻出来。”
他攥紧那画像,阴鸷地想:“姝儿,这次你还能逃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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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庙里,夜渐渐深了,到了亥时,盛姝对宫将离道:“你趁着天黑回去看一眼,看看是否有人找来。”
宫将离闻言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柴:“你在这等着,山间有狼群,不要离开火堆,我去去就回。”
盛姝应下,又让他背上弓箭,这才放下心来。
她坐在木板上,用毯子盖住双膝,垂眸盯着跳跃的火光。
破庙里很安静,只有火堆里偶尔传出的“哔剥”声,所以当周围出现狼的叫声时,盛姝立刻就听到了。
她撑着木板起身,一手按着腰,一手拿起木柴引火,然后放到一旁。
如此反复蹲蹲起起多次,她额间出了一层冷汗,但到底又在身旁点了几堆火,勉强围成一个圈。
等她重新坐下休息,狼群的嚎叫声已经很近了,听声音应该只有一头。
狼爪踩过枝叶的声响越来越清晰,盛姝抬起眸子,从门缝里看到一匹灰色毛发的狼。
她肚子里的胎儿大概是感觉到了危险,开始不安分地动起来。
盛姝把手放到腹部,柔声道:“别怕,娘亲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让自己尽量保持平静,同时右手攥紧了火把。
那狼大概是被门板透出的火光吓到了,又转身离开了,声响越来越远。
盛姝刚松了口气,却又听见那头狼嚎叫一声,而后狂奔而来,直接撞向了门板。
盛姝肩膀一抖,腹部刚安抚好的胎儿也开始紧张起来。
那狼大概是饿急了,撞了第一下后又有第二下,第三下,……,门板虽被宫将离修缮过,到底时间久了,被撞得摇摇欲坠,只怕撑不了多久。
盛姝握着火把站起来,她紧紧盯着门口,算着时间,宫将离也该回来了,她只要多坚持一会就能得救。
“砰砰砰”的撞击声不绝于耳,那木板最后终于轰然倒塌,一只撞得满头是血的狼走了进来。
那头狼打量着她,似乎是畏惧她周围的火光,只在一旁转着圈,一点一点逐渐靠近。
盛姝和它僵持着,双腿快要麻木时,这头狼终于还是走到了火把前,与她不过几步之遥的距离。
眼看那狼又要靠近,盛姝将手中的火把对着它带血的头丢了出去。
那头狼很矫健,当即往一旁跑去,火把擦过灰色的毛发,它痛苦地叫了一声,跳到了十几步远的地方。
盛姝蹲下身/子,重新点燃火把,准备再次起身时忽觉腹部一阵疼痛,她捂着肚子,在木板上坐下,眉头紧锁着道:“好孩子,你再坚持一下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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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将离深夜出去,一路上只觉林子里格外安静,来到高地上往下看时,只见村子里的火光全熄灭了,家家户户关门闭窗,与往日无异。
明明一切正常,可他就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平静的表象下隐藏着惊涛骇浪一样。
宫将离又站在那里看了会,确认村子里确实没有异常后才离开。
今夜是个阴天,林子里暗得很,他也不好点灯,只能摸黑往回走。
走着走着忽听到有什么声响,宫将离瞬间顿住,躲到了最近的树后往夜色里看出。
他盯着那漆黑的地方许久,才看到林子里影影绰绰的人,不是一个,而是一群人!
那些人没点火把,也不说话,只是在夜色中走着。
宫将离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见鬼了,说不定是阴兵借道?
正想着时,忽听到一声女人的尖叫声。
另有一男子道:“小心些,跟在后面。”
那女人带着哭腔应了,默默跟到了队伍后面。
宫将离恍然大悟,看来真不是盛姑娘草木皆兵,是萧霁瑾真的找过来了!
他想回去找盛姝,奈何原路被萧霁瑾的人堵着,他只能从一侧的树林子里绕,只希望能先一步找到盛姑娘。
谁知越急越容易出错,他一脚踩在了树枝上,发出“咔嚓”一声。
这声音其实不大,尤其是那么远的距离,应当听不清的,但宫将离还是停在原地,不敢乱动。
黑夜里,萧霁瑾忽然停下,如鹰隼般的眸子盯着某个方向。
亲卫有些疑惑,又不敢出声,只能在一旁等着。
这时萧霁瑾伸出手,拿走了他们身上带着的弓箭,在黑夜中引弦搭箭,一支长箭“嗖”地一声射了出去。
宫将离听到声音时铁箭已经快到跟前,他在心里骂了一句,转身跑进了漆黑的夜色里。
萧霁瑾道:“去。”
立即有亲卫跑了上去,然而人已经不知所踪,只留下一片衣角。
萧霁瑾看到那衣角眸色微亮,这布料与他在那张乱糟糟的床上见过的衣服布料一致,也就盛姝那个名义上的丈夫。
萧霁瑾将布料扔进火堆里烧了,他迟早把那不知好歹的冒牌货碎尸万段。
萧霁瑾道:“追,别让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