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甚灵:“应该可以。我有个室友就是因为喜欢打游戏,除了上课,其他时间都窝在寝室里,囤了一堆食物。”
他的声音干干净净的,没什么起伏,听上去不像在安慰老李,而是简单地陈述一个事实。
倪辛月看着尸潮,附和道:“尸潮爆发的时候正好在周日,或许你儿子现在还很安全。”
老李笑了一下:“那我以前不该总骂他玩游戏的。”
“你们都是外省的吧?”
“对。”
“联系上爸妈没……啊,这他妈电话打不通,肯定都没联系上。”老李比了个不好意思的手势。
倪辛月微微垂下眼睑,她和父母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尸潮爆发的第一天。那几条信息的内容她已经熟背在心,却还是会时不时地翻出来看看。
其余人也都是如此。虽然大家不曾把这个问题摊在明面上进行讨论,但心里都是卯着一股能和家人重聚见面的劲。
“没事。”纪甚灵指尖搭在杯沿,轻轻地打着圈。
热气蒙出的白雾被他指腹拭过,但很快又有新的白雾蒙上。
“我爸老说他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还多,他们现在肯定都还活得好好的。”
或许同一时刻,他的父亲母亲也站在窗边,跟他们一样,看微蓝的天,尚未落下的月,身边同样站着好些一同冲锋陷阵过的战友。
空气安静下来,有那么一两分钟时间,三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老李起身来到窗台边,地面上的丧尸脑袋攒动。
他道: “我是自愿加入巡逻队的。想着我儿子要是回来了,我能第一个接到他,或者……我第一个给他收尸。”
“会平安回来的。”
纪甚灵声音放低了一些:“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相信对方,并且保护好自己。”
倪辛月朝他看去。
没一会儿,在其他房间休息的人也都陆陆续续起来了,但脸上基本都挂着个黑眼圈。
陈书望从楼下前台找来副扑克牌,想着左右都睡不着,索性开启斗地主模式,消磨时间。
“李叔要不要一块儿玩?”陈书望随意招呼了一嘴。
老李胳膊肘架在桌沿:“算赌注不?”
边上柳明梵愣了愣,没好气道:“叔啊,现在这时期有钱也没地儿花,你怎么跟你老婆一样,还想着钱呢。”
老李摆摆手:“不赌那个。”
“接下来几天还要靠你们的食物救济,我赢了就当是补回那些吃的了,输的话,等尸潮过去,我回村里,输几把就准备几天的食物给你们。”
陈书望、柳明梵两人顿时充满兴致:“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把倪辛月、纪甚灵赶开,三人围坐一桌,很快就组出了一局。
江绮杉进屋就看见陈书望贴了满脸的白纸条。
她听完这几个人的赌注,一巴掌往陈书望后脑勺拍去:“你是嫌我们吃的多啊?”
陈书望抱头:“小输小输。等会儿肯定能行。”
倪辛月看看场上局势,柳明梵脸上也被贴了不少,只有老李一张脸饱满洁净。
“……”
她已经开始思索等会儿怎么赖账合适了。
边上时宇观战许久,等他们再开一局时,他没忍住开口:“李叔,为什么你手气这么好?”
李叔嘿嘿一笑:“就说呢?奇怪,我这手气好就算了,技术怎么也这么好。”
他顺手打出几个牌来。
陈书望:“您确定打这个?”
“确定啊,”李叔脑袋一点,看到自己出的牌面后就是一愣,“等等,出错了!”
他竟然抽错牌了!
陈书望:“出牌无悔啊!”
接下来众人亲眼见证了局势的逆转。
“飞机!”
“单顺!”
“炸弹!”
老李傻眼了,眼睁睁看着两个平民整副牌打光,自己这个做地主的却没出几张。
陈书望和柳明梵没有为胜利骄傲,而是立刻拍时宇,激动道:“别替我们高兴,快多夸夸你李叔。”
“啊?哦。”时宇听话地转身,冲着李叔彩虹屁一顿输出。
在时宇的吹捧中,老李发现自己的手气越来越差,越来越差。
老李脸上已经贴上不少白条了。
他拿着一手烂牌,震惊地看向时宇:“艹,你这是什么嘴。”
“乌鸦嘴,但开过光。”
陈书望沉思片刻,给予评价。
意外发生在第二天下午。
“嘎吱――”
轻微玻璃的碎裂声引起大家注意,偏头看去,窗面平整明亮,无法判别声音传来的方向。
楼梯上传来匆乱的步声,元梦啪地打开门,呼吸急促:“不好了,一楼的玻璃门裂了!”
房间众人飞快起身,来到窗户边,居高临下地打量底下的情形。
――他们起初只想着用轿车挡住宾馆门口的人行道,但尸潮在无人的街头行进久了,没有向前的动力,速度放缓后,道路上的车辆都无限往两边挤压,宾馆的玻璃门不堪重负,已有坍塌碎裂的迹象。
车架变形扭曲的声音让所有人眼皮直跳。有更多的丧尸因为玻璃发出的滋啦轻响,在宾馆前逗留,覆着白膜的眼睛看不见焦点,左闻闻、右嗅嗅地寻找声音来源。
大家飞快跑下楼。
搬到一楼的家具多是贴着地面抵挡玻璃门,上方中空,受力不均很可能是玻璃要碎裂的重要原因。
叶镧在一楼,她刚发现情况不对后,就让元梦上去叫大家,自己则想办法把家具往高处摞。
男生们试着帮忙,然而这年头的家具都重到离谱,好一会儿才从二楼搬了一个立柜下来,架在原先挡着的那个柜子上方。
纪甚灵抿抿唇:“不行,这样会来不及。”
他三两步来到二楼最靠边的一个房间,倪艺桥还躺在床上午睡,模样有些不安。
纪甚灵步子停顿一瞬,顾不上太多,翻出手机本地网盘的音乐,打算通过窗户爬出去,用音乐吸引丧尸往前,纵向流动起来,而不是不断横向挤压。
他半边身子翻出窗,躺在床上的倪艺桥却是蓦地坐直身子,往门外方向冲去。
“桥桥――!”
倪辛月还在跟大家一起搬着家具,双手被磨得生疼,刚往衣服上擦擦,缓解痛感,就看见倪艺桥突然从楼梯口蹿了出来。
小朋友披头散发的,竟踩着门边四乱的家具,来到最高处,双脚站稳,喉腔里发出一道奇特的声音。
原本这声音淹没在撞击轿车的声音之中,难以分辨,但没几秒,门外的撞击声竟然小了下来,而倪艺桥的声音反倒清晰可闻起来。
二楼的纪甚灵直观地目睹了丧尸们行动上的变化。
他动作微顿,脸上露出几分错愕。
――丧尸开始远离大门。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纪甚灵迅速下楼。
不等他告诉大家丧尸撤退的消息, 就见不大的前台空地上,所有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盯着站在家具柜最上方的倪艺桥。
倪艺桥外套没穿, 能清晰地让人看见她脊背骨骼弓出的弧度。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头紧紧攥着,嘴里发出嗤嗤声响, 像一只被惹怒的野兽。
倪辛月:“桥桥……”
若不是外头丧尸退潮般散去的声响,倪辛月本还可以把这当做小朋友随便闹的一个起床气,但现在,倪艺桥表现出来的陌生感让她止不住的心脏狂跳。
老李三两步爬到柜子上方,掀开遮挡玻璃的帘子一角, 向外看去。
丧尸与宾馆大门自发保留出了一米距离, 避瘟疫似的飞快向前通行,全无之前漫步目的、徘徊的样子。
老李不解地回过头来,目光充满探究地落到倪艺桥身上:“你们这小孩是……”
底下大家眼底皆是微微一闪,再看向老李时充满了戒备。
原本站位分散的叶镧、李立舟等人一点一点向倪辛月靠拢,目光笔直地注视着老李,无声说明了他们的态度和立场。
倪辛月张张嘴, 没等她开口和老李说出一句话, 倪艺桥身子倏地一软,绵软无力地向后倒去。
“桥桥――!”
倪辛月惊惶上前, 伸手想要接住她。
老李一胳膊拦腰撑住人, 他紧紧咬着牙关,身体重心向后,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在半空摇摇欲坠了好一会儿, 才勉强站稳。
“什么情况, 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老李把倪艺桥抱下来, 刚踩到地上,倪辛月就把孩子抱走。
陈书望和柳明梵横插进来,挡在中间,把倪辛月、倪艺桥护在身后。
老李顿了顿:“我不会做什么。”
倪辛月还在不停呼唤倪艺桥的名字,她手指有些颤抖地放到倪艺桥喉咙的位置。
微热的身体温暖了她冰冷的指尖。
刚才就是这个位置,发出了她从没听过的声音。倪辛月捧住倪艺桥的脸,小朋友双眼紧闭,脸色苍白,肉肉的脸蛋上,刚才的厉气不见丝毫踪影。
晕倒了。
还会醒吗?
是恶化了吗?
会恶化成什么样?
倪辛月大脑一片混沌。
“我来。”
清亮镇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倪辛月怔忪地抬头,纪甚灵却蹲下身,平视她。
“交给我。”
倪辛月手微微松动。
纪甚灵接过倪艺桥。
把倪艺桥抱到二楼房间的床上,纪甚灵给她做了简单的检查。
秋述:“桥桥没事吧?”
纪甚灵:“应该只是睡过去了。没有关系。”
倪艺桥适时一脚蹬开了被子,胳膊大咧咧地摆开来,跟之前睡觉没什么两样。所有人心下都松了一口气。
陈书望手欠,伸手掐倪艺桥的脸:“睡着就睡着,搞刚才那么一出,吓死个人。”
大概是力道没控制好,倪艺桥脸上表情有了些变化,小眉毛微微蹙起。
“你下手能不能轻点!”
江绮杉一个巴掌就要朝陈书望呼去,倪艺桥嘴巴动了动,突然吐出一个音节。
“……”
陈书望瞪圆了眼睛,回头看向同样傻住的同伴们。
“――她刚才是不是对我说‘滚’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但倪艺桥脸上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表情,仿佛刚才的声音只是他们的一种错觉。
暂不提这是陈书望、纪甚灵等人第一次听倪艺桥开口说话,倪辛月这个做姐姐的,也是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看孩子动嘴,差点忘记倪艺桥的声音,以至刚才的音节都没听分明。
江绮杉放下手,有些不确定道:“要不再试一次……你下手再重点?”
陈书望看向孩子她姐。
倪辛月郑重点头,但不等陈书望出手,她自己已经伸出手来,撩撩袖子,看样子是打算亲自上阵。
眼见手指就要钳上肉乎乎的脸蛋了。突然一只手横插过来。
李立舟哭笑不得地阻止道:“我说,你们要不就等她睡醒了再说?”
“咱们现在虽然暂时安全了,但感觉还是把一楼大门堵严了踏实点。”
除去几个女生留下照看倪艺桥,剩下男生都出去搬东西了。
老李一直等在房间门口。房门被人从里向外打开,他的视线越过去,正好看见躺在床上的小朋友。
他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刚偏头,就对上了纪甚灵的眼睛。
清明得像要把他的一切想法洞察彻底。
“她是我们的家人。”纪甚灵道。
老李几乎是仓皇地避开视线,向楼下走去。
孙眠心回头看看,出了门,蹲坐在楼梯间。
房间里。
乔思羽坐在倪辛月旁,小声问:“丧尸离开,会是桥桥的缘故吗?”
倪辛月摇摇头:“我不知道。”
倪艺桥似乎在做梦,眉头又微微皱起。
元梦轻轻地抚了抚。
“但这一路下来,她没少给我们预警。”
“刚才保护咱们的气势可真足啊……”江绮杉就坐在床尾,说着直接躺倒在了床上。
元梦向她看去,表情一下变得微妙:“你这是在干嘛?”
江绮杉一大高个窝在倪艺桥的腿边:“抱大腿啊。”
元梦等人:“……”
江绮杉一点也不觉得可耻,反倒问道:“你们觉不觉得,咱们躲丧尸走了一路,实际上真正的丧尸头子很可能就是桥桥?”
倪辛月:“要真是丧尸头子就好了,不咬人,还能吓唬走它们。”当然最后要是能痊愈……
叶澜摆摆手,不以为然:“怎么可能是丧尸头子。我刚看丧尸一个个都躲得那么精,说桥桥是它们的对家头子还稍微有信服力一点。”
大家都被叶镧的说法逗得笑起来。
元梦喃喃:“如果她身上真的携带抵抗丧尸的……到避难所后,或许会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倪辛月听见了元梦的话,但她什么也没应,只静静看着倪艺桥。
婶婶当时留下的伤口已经不见丝毫踪影。她不知道命运在当时留下的那一口是好还是坏。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等桥桥醒过来。
然而――
接下来的两天,倪艺桥都没有醒。
即便她身体异于常人、代谢较慢,也肉眼可见地一点一点消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