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宜去打水拿帕子过来,给她洁面,重整妆容。
汤幼宁询问凌筎怎么了,她死活不说。
洗完脸就带着连珠告辞离去。
秦婆子道:“许是秋冬燥热,要少吃点羊肉汤了……”
汤幼宁闻言,砸了咂嘴:“可是羊肉汤很好吃,我应该不会流鼻血的,我身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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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场大雪,小皇帝下了诏令,给朝中诸位大臣赐下汤泉洗浴。
往年这个时节,都要去一趟奉泽山庄,君臣同乐。
当然,随行的还会有女眷。
据说温泉池子是养颜圣品,多泡上几回,肌肤细嫩如玉。
皇帝会带着嫔妃前去,自然也准许臣子携带家眷。
小皇帝明年才选秀,如今嫔妃只卓才人一个。
卓太后早就琢磨着这一趟出行了,给卓盼儿裁衣做首饰,务必让她多得盛宠,早日怀胎。
薄时衍一直没松口带汤幼宁去,临近日期,她跑了两回白霁堂。
“王爷,你带我去吧,我很乖的。”汤幼宁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袖。
薄时衍正准备外出,抬手轻拂开她的爪子,“想跟本王一起去?”
“对。”她点头。
还没见识过温泉池子呢,而且,乐萝与朱伏梅都叫她一定要去,到时候可以一起玩。
乐萝还说奉泽山庄有一个很大的湖泊,因为附近温泉眼的缘故,常年不结冰,很适合垂钓。
朱伏梅没去行宫避暑,还不曾见识汤幼宁的垂钓功夫,好奇极了。
“本王为何要带你呢?”薄时衍斜睨她一眼。
“为何……”她也想不出为何,汤幼宁捏着自己的小指头,低声道:“一定要有原因么?”
他不是陪她去了瞿山赏梅,泡温泉为什么不乐意?
“你自己想。”薄时衍要出门了。
才刚迈开步伐,小姑娘忽然张开双臂,拥了上来,两手抱住他的腰身。
柔软袭来,薄时衍微微一怔。
她努力踮起脚尖,软唇用力地碰撞上他坚毅的下颚。
“唔……”
位置误差,汤幼宁痛哼一声,牙齿磕着自己的唇瓣了。
一抹红艳艳的血丝瞬间溢了出来,她皱着小眉头,好疼……
“……”薄时衍简直要气笑了。
从衣襟内摸出干净的锦帕,按在她的唇上,沉声问道:“谁教你的这个?”
汤幼宁不说,只眼巴巴望着他。
薄时衍本就打算带她前去,这会儿索性松了口:“让你的丫鬟们,提前收拾好行囊。”
外间,茂岚硬着头皮敲了敲门,马车早就等着了,王爷还不出门么?
薄时衍有事在身,让汤幼宁回去上药,“不许乱跑。”
得知自己可以去奉泽山庄,她自然乖乖点头。
虽说嘴上落了伤,但好歹如愿以偿了。
出发这日,汤幼宁顶着嘴上的伤口,让薄时衍接收到不少不敢言说但很微妙的目光。
瞧瞧,这肯定是王爷咬的!
马车上,薄时衍扫视她那道小小的暗红血痂,道:“你蒙个面纱。”
奉泽山庄并不远,大概半日路程,只怕下车后,更多人看见这个唇伤。
汤幼宁细白的手指摸上自己脸蛋:“我沾了脏东西?”
“没有。”
她目露不解:“那是为什么蒙面?”
薄时衍道:“旁人会以为本王咬了你。”
原来如此,汤幼宁恍然大悟,道:“确实不能叫人误会,我就说是别人咬的。”
“?”薄时衍冷冷一抬眼皮:“还有谁能咬你?”
汤幼宁理直气壮回道:“可能是困困,我说自己咬的,她们不信。”
虽然困困还没长牙齿,但是都说老虎会咬人,只能暂时委屈它背一下黑锅了。
薄时衍忍不住,抬手揪住她软乎乎的面颊:“不许跟小宠亲亲。”
“奶娘也这么说……”她只好含泪妥协了。
薄时衍有洁癖:“亲了小宠,就不许靠近本王。”
汤幼宁立即就答应了,并问道:“那我可以去与乐萝同住么?我们约了一起泡温泉。”
“什么?”薄时衍的眉头狠狠一皱:“本王不允许。”
别以为他不记得,那次落水,乐萝是怎么看她的!
第41章 他看见了
奉泽山庄虽不是行宫, 但修建得与行宫无异,亭台楼阁,处处辉宏且精美。
这里是历代皇帝的私人庄园, 整座山脊延绵下来,有很多个温泉泉眼。
当年工匠们根据山形走势绘就建筑图册,区分出许多大大小小的汤池。
以满足不同人的需求。
最顶上的风景好,池子宽敞, 自然是归属于皇帝所用。
以前, 皇帝少不得带几个妃嫔过来,各自赐下园子入住,现在的章宸帝后宫空虚, 位置空出来不少。
他把最好的那个给了摄政王。
而后排号下去,那些老臣大臣们,都分到了比以前更好的住所。
小官小吏也有跟来的,统一男女分池,虽说人多点,但这般寒冬腊月, 泡在一块说笑磕叨, 倒也非常不错。
真正的君臣同乐了。
为展示帝王恩宠, 皇帝还会召集臣子一同下汤泉,算是另类的‘抵足长谈’,已成惯例。
薄时衍拒绝了, 让几位老大人陪着去就是。
他不喜与那么多人同池。
始风苑内, 湘巧湘宜与苒松几人在忙着归置行囊。
汤幼宁四下看了一圈,偌大的寝屋, 分了前后门, 直通后院那个大池子。
卧室里只有一张床铺, 轻纱曼曼,高床软枕,地上还铺了长长一条地毯,干净无尘。
看着是可以在泡完温泉后直接步入内间就寝。
汤幼宁去往后院的温泉池子瞧了瞧,四周的院墙极高,还设了一圈假山奇石,围得严严实实。
边上有个石室,许是供人更衣所用。
她好奇地凑上前去,蹲着伸出小白手,在温热的水里轻轻一拨,热气腾腾,极为舒服。
身后传来脚步声,薄时衍走了进来。
汤幼宁回头看他,仰起脑袋问道:“王爷,我今晚睡哪?”
薄时衍没想到自己会听见这种问话,“你说呢?”
汤幼宁没吱声,她就是不知道,所以才问的呀。
他说不与她同寝,如今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她怎么办呢?
奉泽山庄到底不如行宫宽敞。
一个园子里只住一两位主子,安排正房偏房那么多间,旁边还得留小屋给随行仆役居住。
地方折腾不开。
此处的小园子,只设立了一间主卧,主子们独立入住,互不干扰。
整个山头才能把那么多人给塞进去。
通常也没人说什么,虽说只有一间,但地方宽敞,没什么好挑剔的。
“不想睡床你也可以躺地上。”
薄时衍居高临下瞥她一眼,旋身出去了。
临走前,还给湘巧她们下了命令,不准去与乐萝她们一块泡澡。
汤幼宁被‘管制’起来了,她们不敢不从。
不过,虽然不能泡澡,但还是可以找乐萝一起玩的。
汤幼宁闲着无事,也待不住,薄时衍前脚一走,她后脚就出了始风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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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宜去打听了一下乐萝县主的住处,主仆几人正往那边走,迎面遇上了另外几位女眷。
为首的是宫里的卓才人,身旁伴随卓家的小侯夫人苏蕙苓,以及她的妹妹苏瑾蕊。
双方一打照面,她们立即看到了汤幼宁唇上那个不太起眼却又难以忽视的伤。
真是轻浮的狐媚子。
正巧,汤幼宁对整个卓家都带有偏见。
经历过卓太后拙劣的陷害之后,她觉着这一家子,全都是坏人。
这会儿上前行礼,也是抿着小嘴,不见笑颜。
卓盼儿在筵席上见过汤幼宁几回,当然认得她,当即就要叫免礼。
苏蕙苓却挽着她的手,抢先开口:“才人刚说这花枝缠金镯子色泽不够亮丽,仔细一瞧确实如此,臣妇家中有一个点翠蓝玉镯,正适合你……”
她忽然继续方才的话题,卓盼儿摆手道:“怎好拿嫂嫂的爱物,使不得。”
她不过是卓家旁系的女儿,辈分上是卓尤深的堂妹。
因为卓兰淳不中用了,才轮到她入宫侍奉。
苏蕙苓还要再说,眼角余光瞥见汤幼宁自己起身了,当即掩唇一笑:“汤姨娘是个心急的,行礼这般匆忙,未免有失规矩。”
苏瑾蕊也盯着她呢,接话道:“姐姐,人家被摄政王宠上了天,哪有把宫中娘娘放在眼里呢。”
姐妹二人,嘴皮子一碰,大帽子就落了下来。
湘巧眉间蹙起,正要帮着说话,汤幼宁自己先开口了。
她眨着乌黑的眼眸,望着她们二人,“你们关系很好么?”
苏瑾蕊勾搭了自己姐夫,她还以为会关系不好呢,没想到她们看上去有说有笑。
莫非这就是夫子所言的[粉饰太平]?
汤幼宁这话在她们听来没头没尾的,就是在左右其词。
“果真是没规矩的,话都听不明白?”苏瑾蕊嗤笑一声。
汤幼宁听懂了,鼓了鼓脸颊道:“你们和太后一样,喜欢叫人别起身,这就是规矩。”
这一招她早就见过啦。
汤幼宁向来是有话直说,不懂迂回,倒叫苏氏姐妹的脸色齐齐一变。
卓太后在行宫吃瘪,早就传遍了,后来再也没去招惹摄政王府的人。
现在她故意道破,莫不是在耀武扬威?
苏蕙苓当即皮笑肉不笑,“汤姨娘,你可真是放肆,竟敢背后编排太后,看来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苏瑾蕊早就看不惯她了,撇嘴道:“区区一个妾室,妄想与正室夫人们平起平坐,一看就是欠缺教训。”
两人围着卓盼儿一左一右,有意无意的想让她出手教训教训汤幼宁。
卓盼儿却不想掺和,太后都被下过脸面,她一个小小才人能怎样?
何况,她又不是卓家嫡女,替卓家出头,自己能得到什么?
当下摇头笑道:“汤姨娘是个真性情的,无须苛责。”
说着就要彼此错肩而过。
苏瑾蕊却不服气,故意挤过去,一抬脚用力往下踩。
这条小道就她们几个,她是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那次赏画会,她在一旁拱火,没能成功挤兑汤幼宁,反倒事后被柳琼君给记恨上了。
这是把柳琼君当傻子呢,她哪有不气的。
并且,其它闺秀也疏远了苏瑾蕊,觉得她心眼太多。
苏瑾蕊满肚子愤恨,偏偏同一时间,传出汤幼宁怎么得了如意夫人的夸赞,还有摄政王的独宠。
许多人在羡慕她!
自己瞧不起的人,活得风生水起,小侯爷还对她念念不忘!
苏瑾蕊还是无意中从乐萝口中,得知了汤幼宁的小名,就叫圆圆。
苏家都知道卓尤深惦记过此人,苏瑾蕊稍一联想就明白了。
小侯爷嘴里的沅沅,叫得不是她。
这会儿是新仇加旧恨。
苏瑾蕊暗中使劲的一脚踩下去,哪怕旁边十澜察觉她的动向,及时把人挥开,汤幼宁的趾头尖尖还是被她给砸中了。
“啊!”
两道痛呼声同时响起,汤幼宁抱着自己的脚丫子,而苏瑾蕊整个人被推出去,重重摔倒在地。
冬日天寒地冻,手臂都擦破皮见血了。
“这……”卓盼儿没想到这都能起肢体冲突。
苏蕙苓也觉得妹妹太冲动了些,亲自上去动手,是最蠢的做法。
她别无选择,板起脸喝问十澜:“大胆刁奴!敢对小娘子动手?你们摄政王府就是这样仗势欺人的么?!”
十澜和湘巧湘宜都扶住了汤幼宁,连声询问:“娘子没事吧?”
汤幼宁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十指连心,且因为苏瑾蕊被十澜推开,全部力道都落在她的趾头尖尖上,很疼很疼呜呜呜……
若是在脚背处,说不准还好受一些。
苏瑾蕊直接趴在地上不肯起身,捏着帕子哭起来:“我不过是不慎撞上汤姨娘,她身边一个丫鬟就敢打人,这要是传出去了,京城还有我立足之地么?”
“只怕都说苏家小姐,随便一个下人都能打得……”
这番动静,很快引来了其他人。
章宸帝的住处就在不远,按照尊卑排序,他把临近的始风苑给了摄政王,消息最快传到他耳朵里。
苏瑾蕊一见皇帝现身,连忙哭得更加卖力,声声泣诉自己的遭遇。
章宸帝一看现场几位女眷,摆手道:“你再说一遍,给摄政王听听。”
薄时衍落后几步,面无表情走上前来。
苏瑾蕊的哭诉直接噎在嗓子眼,不上不下。
“十澜。”薄时衍拧眉看去。
十澜跪地,“十澜在。”
她低头道:“方才是这位苏娘子,故意抬脚想踩人,奴婢情急之下推了她。”
“你胡说!我没有!”苏瑾蕊大声否认。
苏蕙苓帮腔道:“这个婢子莫不是眼花看错了?我们都准备离开了,与汤姨娘无冤无仇,作何公然踩她?”
“别是为了给自己开脱,胡诌的吧?”
十澜并不与她们做口舌之争,只跪在薄时衍跟前,“奴婢没能护好娘子,奴婢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