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回走的时候,他像是不满意似的,又返回去将所有的冰糖葫芦都买了。
小贩高兴得合不拢嘴,一直在给楼允道谢。
来宝和沉鱼落雁看得目瞪口呆。
楼允拿着冰糖葫芦回到马车里,将所有的冰糖葫芦往柳银雪的面前一搁:“我给你买糖了,你别板着个脸了,难看死了。”
柳银雪盯着那一堆冰糖葫芦,再看楼允一副“别给脸不要脸”的样子,冷笑问:“这么多冰糖葫芦都是给我吃的吗?”
楼允点头。
“你是想把我所有的牙齿都吃坏,然后无力反抗你的压制任由你为所欲为吗?”
楼允一面懵逼。
“你是不是没吃过冰糖葫芦?”
“没吃过。”楼允很诚实。
“那你吃一串。”
“我不爱吃甜食。”
柳银雪开始教做人:“楼允,你惹我生气了,你想哄我,是不是该拿出点诚意来,我让你吃一串冰糖葫芦你都不愿意,这么没诚意,你还哄我做什么?让我气死得了!”
鬼使神差地,楼允觉得她竟然还说得挺有道理。
柳银雪拿起一根冰糖葫芦递到他的面前:“你吃一颗冰糖葫芦,我就不生气了。”
楼允觉得这女人有点得寸进尺,他是不是应该发点火让她收敛点,但是柳银雪微微勾着唇角,凤眼里荡漾着些许的波光,那波光里藏着几分狡黠。
楼允糊里糊涂地接过了冰糖葫芦。
“酸!”才吃一颗,楼允就受不了地皱起了眉头。
“噗嗤!”耳边传来清脆的女子的笑声,楼允定睛望去,对面的柳银雪心情极好地拿起一串冰糖葫芦,咬了一颗含进嘴里。
等糖在嘴里化开,她才慢慢咀嚼起来。
将第一颗冰糖葫芦吞下去,楼允见她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皱眉道:“不酸吗?”
“你要先让糖在嘴里化开,然后才开始咬山楂,这样吃起来就不会酸了,不过这种东西还是不能多吃,否则牙齿会受不了,”她诱哄道,“你再吃一颗试试?”
楼允是疯了才会再吃一颗,他见柳银雪已经不生气了,当然不会再折磨自己。
柳银雪气过了,终于舍得开口跟他闲聊了:“你怎么想到来接我的?”
“老头让我来的,”楼允顿了顿,又补充:“东西也是老头让送的,我来接你只是因为不想让他因为这件事气得升天。”
意思就是:我根本不乐意来接你,我也是被逼的。
柳银雪恍然,她还以为太阳真的打西边出来了,原本还有些高兴的心情不知为何忽然间变得有些提不起兴致。
谁知楼允紧接着又道:“不过东西是我定的。”
柳银雪悄咪咪弯了弯唇角。
回到青山院后,柳银雪让沉鱼将楼允买的冰糖葫芦分下去,结果第二天世子爷买冰糖葫芦哄世子妃的话就传得满院皆知,就连钟翠院和二房三房的人都听说了。
不仅如此,楼允花重金将柳银雪请回祁王府的事情也很快在汴京城传开,成为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柳银雪知道后只是一笑而过,并未上心。
秦绘沅知道老王爷将五百亩良田和西山别院划到柳银雪的名下后气得浑身发抖,连着几天几夜心情持续不好,亟待出气。
叶惋惜和方慧敏来请安的时候就被秦绘沅里里外外挑了不少毛病,尤其是方慧敏,秦绘沅抓住楼阮身边丫鬟怀孕的事情将方慧敏数落地头都不敢抬,完了还罚叶惋惜和方慧敏一起跪祠堂,这一跪就是一上午,直到秦绘沅用了午膳后胸中的气稍微少了点才放她们回去。
叶惋惜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冤大头,比她更冤的是方慧敏,两人郁闷地从祠堂里出来,脸色皆是一水的难看。
“分明是四房惹了母妃不痛快,母妃却拿我们俩撒气,我们又没有做错什么。”叶惋惜小声地为自己鸣不平,“到底还是我们好欺负。”
方慧敏冷哼:“说这些有什么用?”
“不说出来积在心里岂不是更难受,”叶惋惜拉住方慧敏的手腕,一面走一面抱怨,“母妃不敢惹四叔,被四弟妹强硬地忤逆了两回,现在发现四弟妹也不好惹,就逮着我俩欺负,都说捏柿子要捡软的那个,这话真是一点没错。”
方慧敏面上尽是嘲讽。
“说起来,我们那个四弟妹当真是不好惹,不仅不好惹,还颇有几分本事,你瞧瞧,竟然能让四叔主动哄她,四叔哄人?还真是闻所未闻。”叶惋惜继续念叨。
“我们两人夹在中间,若是每次四弟妹惹了母妃不快,母妃就找我俩撒气,我们俩可真是够倒霉的,”叶惋惜唉声叹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方慧敏顿住脚步,转头瞥向叶惋惜:“你以为呢?”
“我以为?我以为什么?”
方慧敏:“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你以为最终胜利的人会是谁?”
“这还用问,按尊卑,母妃是婆婆,四弟妹是媳妇,自然是母妃胜利了,四弟妹拗得过一时,也拗不过一世,最后还是得听母妃的。”
方慧敏笑:“如今父王尚在,也不见四弟妹对母妃恭敬孝顺,你以为越往后四弟妹反而还会对母妃敬重起来?”
和叶惋惜说话真是费劲,方慧敏暗暗冷嗤。
就楼允和秦绘沅势同水火的架势,老王爷一死,他们不闹上天,她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懒得和叶惋惜这个头脑呆笨且胆量比鸡还小的人多说,她抬脚就走。
叶惋惜脑袋转啊转的,也没想明白方慧敏说的弯弯绕绕,她瘪了瘪嘴,抬脚快步跟上去:“三弟妹,你等等我……”
消息传到青山院,柳银雪闻言只淡淡一笑:“秦绘沅喜欢折腾人,就让她去折腾好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越折腾,就会将原本站在她身边的人推远,对我们而言反倒是好事。”
落雁道:“您就不怕二夫人和三夫人因此记恨上您,毕竟若不是因为您,她们也不会受这无妄之灾。”
“那就要看三夫人和二夫人到底是有脑子还是没脑子了,”柳银雪百无聊赖地磨着自己漂亮的指甲,“二夫人说不准,但三夫人绝对不会。”
这是变相地在说三夫人是个有脑子的。
楼允走进来,恰好听到这话,柳银雪抬眸,笑问:“要不要剪指甲?我修指甲的功夫可好了,保证给你剪得漂漂亮亮的。”
那双丹凤眼里笑靥明媚,如柳岸桃花,令人怦然心动。
楼允着了魔似的,想也没想就回了句:“好。”
屋里伺候的识相地退了下去,楼允就坐在柳银雪的旁边,她剪指甲的模样十分认真,微微垂着脑袋,从楼允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她漂亮的远山长眉。
她的眉本身生得十分好看,就像精心修剪过的,不多一分,不少一笔,有种浑然天成的自然与秀美,握住他手的手指也生得十分漂亮,青葱似的,白嫩修长。
那指甲修得煞是好看,晶莹圆润,看着就觉得十分可爱。
楼允想不明白,这世间为何会有柳银雪这般挑不出毛病的女子,当真是看一眼令人眼前一亮,再看一眼,便觉得心都要沉醉了。
然而,楼允是个煞风景的,他问了句分外煞风景的话:“你和秦氏闹起来了?”
第 41 章
“不是我跟她闹了起来, 是她抓着我不放,”柳银雪道,“说起来源头还在你,若不是因为你,我也不用受她的气。”
“也没见你受她的气。”
“最开始的时候我受了,”柳银雪反驳, “她天天让我跪, 还想扎我手指,如果我嫁的人不是你,她对我就不会有那么大的深仇大恨。”
楼允闭嘴了。
柳银雪道:“你们母不慈下不孝的关系是整个汴京城都知道的, 我从来没想去当那个中间人,缓和你们之间的关系, 自然也不会忍受她隔三差五折磨我。”
“你就没想过我若是不帮你, 你当如何?”
楼允觉得柳银雪是个很奇怪的人,她身在祁王府, 连地皮都还没有踩热,就敢跟当家主母叫板,若是秦氏真要拿她怎么样, 他又不帮她, 她寄人篱下的,难不成还能讨得了好?
柳银雪淡淡地笑:“你不是帮我了吗?”
楼允:“……”
“我是你妻子,我因为这个身份而被人折磨的时候你还不帮我,你还算个男人?”顿了顿,她似乎觉得“不算个男人”还不足以表达她的意思, 补充道:“你还算个人?”
楼允无法反驳。
“秦氏怕你,只要你还能站着喘气,她就不敢轻易动我。”
“你怎么知道她怕我?”
“她不仅怕你,还怕得要死,整个祁王府,只有父王不怕你。”
“你也怕我?”楼允望向她。
那双凤眼里有潋滟的风华,波光流转间,好似闪着狡黠的光,她道:“以前是怕的,现在么,有时候觉得你其实也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外界的那些人只是将你妖魔化了,他们其实根本就不了解你,便不怕了。”
楼允怔了怔:“真不怕我?”
“你有三头六臂吗?”
楼允沉默。
“你会打我吗?”
楼允沉默。
“你既没有三头六臂,也不会打我,我为什么要怕你?”柳银雪笑了笑,低头继续修指甲,“别人怕你是别人,我和他们不同。”
“你哪里不同?”楼允顺口问道。
柳银雪非常理所当然道:“自然是因为我长得比她们都漂亮,我有美貌,所以无所畏惧。”
楼允笑了。
来福和来宝发现楼允今天的心情一直持续在很不错的状态,再联想到柳银雪给他修指甲时他在屋内发出来的笑声,两人心有灵犀地认为都是柳银雪的功劳。
跟在楼允身边多年,来福和来宝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楼允那般爽朗的笑声了,都很是感慨,觉得他们家世子爷娶了个好妻子。
想当初他们还不明白老王府为何非要让柳银雪来当这个世子妃,如今看来,老王爷还是老王爷,那眼光当真不是寻常人能比拟的。
青山院安宁了好些日子,柳银雪每日种种花、养养鱼、照顾楼允的身体,小日子过得十分悠闲,悠闲之余,她默默地倒数着日子,心情逐渐沉淀下来。
十日、九日、八日……
这夜,屋外刮起了风。
晚膳后,时辰尚早,柳银雪让丫鬟拿了琴出来。
来福正准备给楼允洗脚,听到琴声,笑眯眯道:“还早呢,要不世子爷您先去听会儿世子妃弹琴,听说世子妃的琴声是一绝呢。”
楼允赏了他一个“你快闭嘴”的眼神:“话多!”
来福嘿嘿地笑。
也不等楼允说什么,就自作主张地给他穿好鞋:“还没开始洗呢,不着急,这水有点凉,奴才让厨房再烧点热点的水来。”
说完,小奴才弯着腰,端着洗脚盆走了出去。
柳银雪弹的是一首《映雪》,琴声十分悠扬绵长,让人忍不住想起大雪纷飞的冬日,萧瑟的寒风和冰天雪地的世界。
楼允走进去的时候,她正弹得投入,浑然未觉他的到来。
一首《映雪》弹完,她自己大约也觉得气氛过于低沉,又换了一首稍微轻快的曲子,入耳颇有几分“飞鸟在唱歌”的意境。
楼允的目光落在她的掌心,一道白痕若隐若现,破坏了那手本该有的美感,他正欲说话,外面有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容妈妈走了进来,一脸焦急道:“世子,世子妃,钟翠院那边出事了,你们赶紧过去一趟吧。”
“什么事?”楼允问。
容妈妈沉重道:“老王爷不好了。”
“铮——”琴弦发出脆裂的声响,上好的琴忽然断了一根弦,划破了柳银雪的手指。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容妈妈心疼地上前去看柳银雪的手,落雁赶忙拿了帕子给柳银雪止血,“世子妃,您没事吧?”
柳银雪没应声,她是算着日子的,今日,刚好是第七七四十九天。
按计划,毒郎中应该已经将天蚕蛊母取走了。
她来不及上药,用帕子裹住伤口,又随手扯了一根线缠住,去拉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楼允:“愣着干什么?快跟我走!”
容妈妈和丫鬟小厮们齐齐跟上。
楼允是被柳银雪拉到钟翠院的,守在院门口的婆子见到楼允过来完全不敢拦,直接将他们放了进去,楼启明的卧房里围满了人,除了楼澜还没到,其余人都在。
老王爷躺在病床上,眼睛微微闭着,模样十分孱弱。
太医正在给他诊脉,
柳银雪冲进去就问:“父王怎么了?”
秦绘沅看见他们就一肚子火气,厉声道:“谁让你们来的,赶紧走,老王爷不想看见你们。”
当着老王爷的面,柳银雪不想顶她,转头问方慧敏:“三嫂,父王到底怎么了?”
方慧敏在两难之下回道:“突然晕倒了。”
老王爷身体本来就不好,为了血养天蚕蛊,每日放血,定会伤了身体根本,如今期限已到,他突然倒下,柳银雪并不意外。
她意外的是太医都来了,他们竟然才知道。
这是秦绘沅故意瞒着他们?
若不是她特意吩咐容妈妈时时刻刻留意钟翠院和外院的动静,看到了太医进了钟翠院,是不是他们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这秦绘沅简直太过分了。
柳银雪深吸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怒气,然而,这口气还未完全下去,躺在床上的老王爷忽然起身,扶着床沿猛地大口大口地吐起血来。
柳银雪瞪圆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太医摇摇头:“下官无能为力了,老王爷恕罪。”
等老王爷吐完了血,方慧敏上前,拿了帕子给老王爷擦嘴角的血渍,又拿了大迎枕垫在老王爷的身后,扶老王爷半靠在大迎枕上。
老王爷缓了缓力气,有些无奈地笑道:“不碍事,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就算是华佗在世,也难救我。”
一屋子人安静地杵着,不敢吭声,也不敢大声呼吸。
柳银雪觉得鼻子有些酸涩,眼眶里逐渐染上了湿意。
老王爷让人送走了太医,让柳银雪扶他下床,柳银雪赶忙上去扶她,老王爷道:“你跟楼允,你们两个,跟我来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