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楼允的目光有些灼热:“太子妃矜贵,如今又身怀龙孙,更是千金之躯,没想到她却能不辞辛苦地来祭拜父王,还能抽出时间来探望秦氏,其温善实在令人钦佩。”
楼允沉默不语。
“对比太子妃的仁善,我再想到自己,就觉得自己实在是恶毒,不仅和婆婆对着干,还在孝期的时候跑去看赛龙舟,对王爷你,也不够温柔体贴,”柳银雪微微叹了口气,“难怪怕我的人很多,真正喜欢我的人却很少。”
楼允:“你不用拿你跟她比。”
“嗯?不用跟太子妃比?为什么?”柳银雪的声音忽然阴沉下来,面上带着几分质问,“因为觉得我比不上?没资格跟她比?没资格跟她相提并论?”
楼允抬眸,淡淡地望着她。
柳银雪却忽地笑了起来,眉眼上挑,挑出几分潋滟芳华,她笑道:“太子妃端庄贤淑、温柔大方,更是将来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自然是所有女人的楷模,我一个小小王妃,如何能与未来的一国之母相提并论,王爷说得是,是我太不自量力了。”
说着,她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
“你误会了。”楼允声线微有起伏,好似有点不希望看她面露愁容。
柳银雪抬起头,听他说道:“你们本不是同类人,所以你不用跟她比。”
柳银雪愣了愣。
楼允继续道:“你有你的好。”
她怔然,忽然觉得脸上有一股躁意蹿上来,让她觉得很不好意思,耳根悄悄红了起来,柳银雪眨了眨眼睛,佯装咳嗽了声,道:“我回屋换身衣裳。”
柳银雪走了几步,忽然听到楼允开口:“你走反了。”
“嗯?”她停下来。
“那是去我房间的方向。”楼允指着柳银雪去的方向。
柳银雪“哦”了声,转身默默地往回走,路过楼允身边的时候,忽听楼允说道:“你要去我房间也可以,我是不是已经很久没抱着你睡了?今晚你来我房间吧。”
柳银雪的脸蓦然间炸红起来,凝着楼允道:“你在说什么混话?”
“正经话。”楼允纠正她。
“混话!”
楼允懒得跟她扯,起身站了起来,几步走到柳银雪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睨视她,柳银雪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低着脑袋保持着乖乖女的姿势一动不动。
美人在前,低首垂眉,楼允的心不可名状地微微一动。
他挑起柳银雪的下巴,迎上柳银雪的脸,迫使她看进自己的眼睛,他低声问她:“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今晚来不来我的房里?”
大约人都是视觉动物,即便柳银雪已经习惯自己的美貌,也没办法抗拒楼允那张与众不同的脸,她只是有点小心动,但还不至于完全丧失神志。
她在脸红心跳中很坚定地摇头:“不要。”
“唔,真可惜,”楼允口吻很是遗憾,“看来我的夫人并不想跟我同床共枕呢。”
柳银雪保持着面红耳赤,不再吭声。
她觉得这个时候自己说什么好像都不合适,倒不如什么都不说,省得被楼允拿住话柄,让他今后有机会笑话自己。
她正想转身离开,楼允却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男子温热的体温传过来,让柳银雪有片刻的失神。
头顶传来温润的说话声,和他以往的阴阳怪气皆有所不同,那声音缓缓地传进柳银雪的耳里,像是一股温水洒进心间,让她整个人都柔软了下来。
他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银雪。”
第 52 章
其实并没有怎么辛苦, 毕竟背后有他撑腰,一排护卫往她面前一站,府里就算对她再如何有意见的人也只能闭嘴。
她不过是因此担了些不敬婆婆、刻薄妯娌的恶名。
但名声这种东西,她素来看得比较淡,嘴巴长在别人的身上,别人想怎么说都是别人的自由, 她如何能左右?更何况日子是她自己在过, 好与不好,她自己说了才算。
但她的一番心思,楼允能知道, 还能体恤,于她而言, 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心脏在砰砰砰地跳, 柳银雪强行压制着那股悸动,靠在楼允胸膛上的耳朵好似也能听见对方心脏砰然跳动的声响。
她低声道:“没什么的, 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楼允抱了她好会儿,直到来福在外面禀外院有人找,楼允才放她去, 转身去了外院, 柳银雪脸红红的,站在屋檐下一直目送楼允离开。
因为楼允突然的温柔,柳银雪转头就将洛音凡的事情给忘到九霄云外了。
洛音凡回到东宫,太子楼逸也才刚回来,两人在大门口遇上, 洛音凡身后还跟着一大群宫女和侍卫,楼逸身后也跟着不少人,其中有一个还带着半边铁质面具。
洛音凡的视线从那面具人身上扫过,她隐约听过太子曾经称呼他“鬼书”。
“鬼书”的名头洛音凡听过,是摘星楼的人,她早前就有点意外,没想到楼逸竟然这么快就将摘星楼的人给揽到麾下了。
不过,他应该活不了多久了。
楼逸上前,亲自扶搀扶洛音凡,表情十分地温柔。
“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慢点走。”楼逸温声道。
洛音凡温婉地笑,将手放在楼逸的掌心,随楼逸往寝殿慢慢地走,宫女和太监们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楼逸轻声问洛音凡:“给王叔上了香了?”
“嗯,王叔英灵在上,会保佑太子爷一帆风顺的。”洛音凡温声细语。
“见到楼允没有?”
洛音凡脚步微微顿了顿,继而继续若无其事地朝前走:“见到了。”
“可说了话?”
“说了。”
“说了什么?”
洛音凡不喜欢这种盘问的口气,楼逸对她是丁点不信任,她不过去了一趟祁王府,他回来就问东问西,好像她和楼允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洛音凡小小的停顿让楼逸生出不喜,他握住洛音凡的手紧了紧,那力道让洛音凡眉头一皱,娇美的脸蛋立刻拧了起来,她轻声道:“疼。”
楼逸扯了扯嘴角:“知道疼就乖乖回答本宫的问题。”
那眼里尽是阴翳,让洛音凡浑身一震,她低了低头,低声说:“我和楼允并未单独见面,当时祁王妃就在我旁边,您觉得,我和楼允能说些什么?”
楼逸的眼神越发阴沉:“意思就是倘若柳银雪不在,你和楼允就会说些别人不能听的话了?你去祁王府,我难道没有跟你明说,避开楼允?”
洛音凡脸色发白:“您误会了,我们是偶然撞见的。”
楼逸似乎这才满意。
“父王信任楼允,如今楼允又有祁王令在身,他的动静,本宫必须知道得一清二楚,你身为本宫的太子妃,应当为本宫分忧才是,多和祁王妃往来走动,好在这些日子天气也好,你在宫里若是闲得无趣,尽可以请祁王妃来陪你说话解闷,听说那是个妙人,就没有什么是她不会的。”楼逸牵着洛音凡一边往寝殿走,一边在她耳边轻声道。
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如常,好像刚刚的阴翳和质问不过只是洛音凡的幻觉。
她闷闷地点了点头,想到楼逸不喜欢别人只点头或者摇头,又补充道:“我会的。”
回到寝殿后,太医按例来给洛音凡诊脉,洛音凡神思不属,脑海里回想的一直都是楼允今日见到她时,冷漠的面孔。
虽然以往楼允仍旧冰冷,但是却从未像今日那样,目光都未曾过多地放在她的身上,反而更多地注意到的是站在她身后的柳银雪。
楼允看柳银雪的眼神,让洛音凡非常地不喜。
她心中隐隐生出一种危机感,好像那个说绝对不会变心的男子,已经离她原来越远了,她抓紧了衣摆,暗暗咬了咬唇。
“娘娘可是有什么心事?”把脉的刘太医琢磨着洛音凡的脉象,温声问。
洛音凡面容温和,状似伤感:“今日去祭拜王叔,想到以前温和慈善的长辈已经变成了一块冰冷的墓碑,难免有些伤感,遂而有点心神不属。”
“娘娘良善,但您切莫忘了下官曾经说过的话,下官如今还在想办法保住您腹中的龙孙,若是娘娘郁结于心,伤到身体,只怕下官最终也只能无能为力。”
洛音凡苦笑:“多谢刘太医提醒。”
送走了刘太医,楼逸反身,望着洛音凡的表情再次沉了下来:“在想楼允?”
洛音凡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摇头道:“没有。”
楼逸冷嗤一声:“你想也没有用,他已经是柳银雪的丈夫,如今指不定就躺在柳银雪的床上,你去想他,倒不如多多求神拜佛,保佑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能平安出生,且是个儿子。”
洛音凡觉得很难堪。
当年楼允在摘星楼习得一身武功,便隔三差五往他们院子里跑,每次都是偷偷地来,偷偷地走,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件事到底还是被老王爷发现了。
老王爷一气之下险些打残楼允的腿,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但是也绝对不少,楼逸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这件事,之后便一直认为她与楼允有私情。
无论她怎么解释都没有用。
为此,即便得知楼允身中剧毒就快死了,洛音凡也没敢去看楼允一眼。
她道:“太子,我和楼允没有任何私情,你为什么就是不信呢?”
楼逸冷笑,他俯身,拧住洛音凡的下巴:“没有私情你会在皇祖母寿诞的时候和楼允前后出去?没有私情你会主动对柳银雪示好?没有私情你会去参加赏春宴?”
“没有私情,你会挺着大肚子在明知孩子还不稳的时候竟然背着我去祁王府?”楼逸的手指捏得洛音凡下巴生疼:“幸好孩子没事,否则本宫要你的命。”
“我去祭拜王叔,全是为了你的名声,我去赏春宴,是为了通过贵女帮你笼络权臣,皇祖母寿宴上的确是我先出去的,但是我根本不知道楼允也出去了,我对柳银雪示好是因为什么?太子,你刚刚还让我多跟柳银雪往来,你忘了?”
“你总能为自己找到理由,不过没关系,我知道你更看重的是什么,和你心中最重要的权利一比,不管是楼允还是祁允,都不值一提。”
洛音凡恍然间瞪圆了眼睛。
楼逸忽然哈哈大笑,他拍了拍洛音凡的发顶,声音又温和下来:“我跟你玩笑呢,看把你吓的,我知道你的心思从来都在本宫身上,岂会被他人所左右?”
洛音凡讷讷道:“太子殿下明白就好。”
楼逸道:“从今日起,你就好生在东宫养胎,哪里也不要去了,你别忘了刘太医说过什么,若是这个孩子真的保不住,你太子妃的位置,只怕也难长久。”
楼逸走后,洛音凡恍然觉得浑身瘫软无力。
下午,左相夫人马祖容亲自来东宫探望洛音凡,左相夫人四十有余,保养得极好,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丰腴又富态,但一看就很精明。
她握住洛音凡的手,先是问了些她的日常起居,才说起昨日洛音凡去祁王府祭拜老王爷的事情来:“怎么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你走了我才知道你去了祁王府。”
“本就专程是为了去祭拜王叔的,再通知爹娘,岂不是闹得兴师动众的,那就显得太没有诚意了。”洛音凡解释道。
“还是你考虑得周全,我也只是想见见你,其实你怀着身孕,是不必亲自去祁王府祭拜的,你去祁王府可遇见祁王了?”
洛音凡点了点头。
“他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洛音凡摇头:“没有,他甚至都没有多看我。”
马祖容闻言,望着洛音凡的目光就闪了闪,她试探道:“可能他真的对你收心了吧,我听说了一些传言,好像他为了哄被他气回娘家的柳银雪,主动将西山别院划到了柳银雪的名下,还买了一个摊主所有的糖葫芦哄她开心。”
洛音凡指尖一颤:“有这些事?”
西山别院乃是楼允娘亲的陪嫁,楼允对他娘的东西向来都很珍视,他会舍得将西山别院送给柳银雪?
他舍得将西山别院送给柳银雪,代表什么?
洛音凡不敢想象。
“我们两家人挨得近,他们府里人人相传的事情,我们难免也会听到一些风声,我还特地找人去打听了,的确是真的,若是楼允真的对你收了心,对你而言也是好事,他往后就不会再缠着你了,更不会给你找麻烦,你应该高兴才是。”
洛音凡沉凝的神色让马祖容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当初老王爷拉下脸来我们府上,私下跟你爹说你和楼允的婚事,是你亲口说你不愿意的,你从小就知道自己要什么,你有远大的志向和抱负,我们也一直希望你能撑起我们左相府的半边天,如今你已位入东宫,又身怀龙孙,那些不该想的人,可千万不能再想了。”
洛音凡张口辩白:“我没想。”
“你没想听到楼允对柳银雪好,你会失魂落魄的?”马祖容紧紧握住洛音凡的手,“女儿啊,你现在身份不同了,是一步都不能踏错的啊,你若是错了,我们整个左相府就要跟着遭殃,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再苦再累,你也得咬牙硬着头皮走下去。”
“等你当上了皇后,你所恨之人,你所厌恶之人,全都得匍匐在你的脚下,你切莫因为旁人那丁点的爱护而忘记了你的初衷。”
第 53 章
洛音凡脸色发白, 原来她的感觉没有错,以前那个心心念念都是她的男子,已经逐渐离她远去了,他身边有了新人,是所有人都比不上的新人。
“娘,您说的, 我都知道, 我都知道的,”洛音凡低声道,“您别再说了。”
马祖容了解她这个女儿, 洛音凡虽然有时候善心多了点,但是却是个明明白白朝着自己的目标去走的女子, 有远大的前程摆在她的面前, 她不会让自己出错的。
她来,也不过是提醒她, 提醒她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然而,马祖容不知道,女人一旦生了嫉妒之心, 就会丧失理智。
在她离开后, 洛音凡叫来身边的一个宫女,命宫女明日一早,在太子去上朝后,将一封书信偷偷送到祁王府上。
柳银雪睡到半夜,迷迷糊糊地感觉棉被被人掀了起来, 然后被窝里灌进一股冷风,她打了个颤,从朦胧的睡梦中清醒过来。
下一刻,男子修长的身板就钻进了她的被窝。
柳银雪吃了一惊:“你怎么……你怎么突然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