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宵月这突然冒出来,立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几人呵呵笑一阵,夸张地做表情。
“呦,真行,这又他妈的是哪里冒出来的毛丫头,怎么还杠上我们常哥了?”
“哈哈哈,这是祁宵月啊你忘了吗,之前被常哥凶一顿的那个。”
“哦哦哦!”有人嘿嘿笑,“是那个啊,怎么今天又遇见了,你也来吃饭的?这不巧了吗这不是。”
常行烦躁地向后甩眼神,众人立马噤声。脖子上还有隐隐的痛感,他拿大拇指抹了一下,眼神恶劣。
常行啧了一声,慢慢靠近祁宵月,呼出的气几乎要吐到祁宵月的脸上。
“我上次说什么来着,祁宵月。我说你他妈别让我逮到你,要不然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怎么我的话你听不懂吗,还是故意来找揍来的?”
常行当校霸当了两三年,放起狠话来根本无人敢招惹,就算是那个眼高于顶的祁青圆,在给他甩脸色的时候都得把握好那个可进可退的尺度。横行霸道久了,第一次碰到祁宵月这样的硬茬,竟然敢拽着他的领子耍横,常行感觉自己脸上的面子都挂不住。
不过祁宵月根本无视了他的威胁,姣好的面容落在阳光里像罩了层珠光面纱,此时的面无表情也看起来毫无震慑感,她冷冷淡淡地接上常行的话:
“我上次也说了,你要有本事,就来。”
这句话可是狂得没边了,祁宵月在女生中不算矮,但也就将将近170的个头,在常行一米九的身影下像个小鸡崽似的,随手一拎就能拎起来。
常行几乎要被这句话气笑,目光向下,他脸上有一瞬的扭曲,不过随即就被轻蔑的冷笑声掩盖。
抬臂拦过后方蠢蠢欲动的小弟,常行拉了一把被捏皱的衣领,截断的眉像两条阴毒的蛇,张扬地挑起,看起来十分极配他混子青年的身份。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下一刻,他阴鸷的眼神就对上祁宵月的脸,忽的一抬手,臂扬在半空,猛地便朝祁宵月的脸上打去。
“那今天我他妈就让你长长记性!”
手臂像蓄了全身的力气,划过虚空竟然带起微弱的风声,阴影中常行的目光阴狠又恶毒,带着极为暴戾的情绪,将要把这一巴掌落在祁宵月白皙的脸上。
不过手掌只划了半个弧度,众人还未看清出现了什么,一道黑影闪过,再回神就见两道交叉的手臂横在空中。
常行的手掌就轻轻松松被一只手拦住,那只手覆着阳光,修长的骨节清晰分明,腕间紧束的袖口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还整个向下退了一截,露出凸起的腕骨。
回神后,那只突然出现的手的主人缓缓从祁宵月的斜后方跟了一步,清冷的声线瞬间摄住所有人的心魄。
“干什么呢?”
这句话听不出什么情绪,平平淡淡干干巴巴的,周围空气却随着话音落下而倏地凝滞起来,听到的人都恍惚失身了片刻,心脏蓦地一悸,继而疯狂跳动起来。
应三逆着光,徐徐露出脸。他长得清雅矜贵,棱角却锋利,额前的发随着迈步的动作微微晃动,黑色的发尾轻扫着眼皮,一双深邃的眼眸淡漠地瞧过来。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祁宵月也在看他。
“怎么,打架打到人家店门口了?”
这人表情永远完美无缺,越了一条街过来也没有丝毫惊乱的神色,他眼神中有微妙的疏离和不耐烦,看起来就对这些小孩子胡闹没兴趣,现在插手上来搞得心情有点不美妙。
祁宵月了解他的脾气,应三懒得掺和人类间的破事,他清贵的不只是那一张皮囊,还有性子。祁宵月心情一时有些玄妙,其实应三即使不拦,常行的那一巴掌也落不到她脸上,他这个动作无疑是很多余,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祁宵月转过头,目光略过几人的肩膀,看向后方缩在墙角的祖凡庆,因着这片刻的闹剧,他已经挣扎地从地上坐起,正靠着墙喘粗气。
应三一只手握着常行的手腕挡住他的动作,另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护着祁宵月身后,他微微蹙着眉,素来就冷冽的眼神此时更像盖了一层霜雪,哗啦啦地向下落冰碴。
常行就被他这冰刃似的眼神吓得一震,但当着一群跟班小弟的面儿,他只能壮着胆,吼道:
“你谁啊!快给我放开!”
他的手腕还被应三握着,这人跟祁宵月一样,力气大得不可思议,刚才那一巴掌常行知道自己可以说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可这人拦得一点不费力,轻飘飘地随便就挡开了。
应三才没心思跟这个屁大点儿的小孩动手,嫌弃地看了眼,他撤了力,任常行耗子躲猫似的猛地收回自己的手。
常行揉着自己的手腕,咬牙切齿地往这边看,刚要继续开骂,应三突然一冷脸,面上严肃:
“你们都是哪个学校的学生?”
“嗯?”这问话突如其来,在场的众人俱是一愣。
祁宵月也收回落在祖凡庆身上的视线,侧头睨他,面上仿佛在说:“你什么毛病?”
应三回视了她一眼,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支笔和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抿着唇,金边眼镜下的神色严谨又认真,冷哼道:
“最近教育局严查聚众斗殴,快点报上你们的名字,我倒要看看你们是哪个学校教出来的好学生!”
这句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十足,拉下的嘴角还包含着怒意,模仿教导主任的角色模仿得惟妙惟肖。
祁宵月背着手,眼眯着看他装,眉越扬越高。
别说他这样还真唬住了这几个小混混,常行再霸道也套着个学生身份,平时就没少挨年级主任的揍,应三这样一说,他本能地就抖了抖,下意识转了脚尖方向就想跑。
“赶快给我报名字!”乍然一声训斥,应三抬手扶了一下眼镜,他今天一身西装齐整,学术感极强,唬一唬这几个半点大的学生没有一点难度。
常行一直憋着的脸色终于变了变,眼神中泄露出一丝怯意。
身后几个没敢出声的跟班暗搓搓向后退着,伸出手拉了拉常行的衣角,示意他赶紧跑,别横。
常行接收到了暗示,极为不甘地瞪了一眼作壁上观的祁宵月。
应三看着,突然拿着那个本子往常行正脸上一拍,挡住他凶狠的眼神,语气更不耐:“看什么看,让你赶紧报名字,听不见吗?”
“报个屁!”趁这个间隙,几个原本伫立在原地的小混混突然向后一转身,撒腿就往后方跑。
常行转身的时候差点被祖凡庆伸出的腿绊住,踉跄了一下,他斜着身冲后面比出一个大大的中指,蓄着口水,撒气似的往地上一吐,“呸!”
继而加速跟上几人的身影,跑得比兔子都快。
怂得没半点骨气。
一直看戏的祁宵月终于抱着臂冷笑出声:“呵。”
常行转身的那一刻应三就收了表情,两个莫名被掏出来的东西又瞬间消失,他插着兜,目光随着那几个人远远离开街口,待所有人没了身影,他才收回目光,清清淡淡地看着祁宵月的发旋。
墙角的祖凡庆一直看着这边,祁宵月走了两步,停在他脚边,上下打量了番这幅狼狈样,没说话。
祖凡庆勉强地笑笑,扶着墙费劲地站起来,先朝他俩颔首:“谢谢你们。”
“你还真挺坚强。”祁宵月抱着臂,没准备伸手帮他,嘴角的弧度不知是讽还是笑。
她以往见过不少受气包,有的是真懦弱,有的是还没到被欺负的极限,就一直忍着也不反抗。祖凡庆这种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好像怎样的恶意都受得住,都被打得满脸血了,还能站起来笑着向他们道谢,脸上没一点怨气。
眉眼还是清澈如初,眼睛又亮又干净,灵魂也是,负面情绪也只是暗暗的一角,留存一刻便消散了。
祁宵月一时竟说不出拥有这种性格是好还是坏。
祖凡庆大概是听出了她话中的嘲意,微微伏下了脸,道:“抱歉。”
他慢慢地打掉自己身上的泥灰,血迹擦不掉,他脸上有些为难,但也只是叹了口气,没太纠结。
脸上的肿块看起来有些骇人,祖凡庆用手碰了碰,疼得嘶气。祁宵月冷眼看着他收拾,轻声说:“你就真准备这样一直被常行欺负?”
祖凡庆拍着裤子,声音有些哑:“他们不会动手太狠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他弯着腰,祁宵月居高临下地看着,木着一张漂亮的脸。
“就这样吗?”
“嗯?”祖凡庆站直身子,注视她。
好像明了了祁宵月的意思,他不在意地笑了笑,牵扯到伤口,疼得眉一皱,“没办法,他们这些人,杠不过的,只能躲。我今天就是没躲过去,才被他拽到这里来的。”
“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祁宵月在高位几百年,现在当人才当了不过一个月,祖凡庆的不反抗落在她眼里根本是不能理解,即使他自己对付不了常行,难道老师、家长还对付不了吗?
预想到的反抗没有出现,祖凡庆只是沉默,半晌他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在祁宵月冷然的目光中,轻声回答:“没有解决办法的。”
第20章 结束
祖凡庆一瘸一拐地往外走,他的书包被扔在地上,灰色的外皮,上面都是凌乱的脚印,书包拉链都被硬扯开,从里面掉出一个长方形的礼盒,打着蝴蝶结,看起来像礼物。
盒盖被震开,露出里面黑色的底,亮着一抹银色,像是项链。
祖凡庆走得慢,与应三擦身而过的时候怔了下,好像是认出了这张脸。
祁宵月那张发在校园网上的照片被转载得人尽皆知,能认出也不奇怪。
但他很快就收回视线,微颔首道谢,继而弯下腰去捡书包。
还好书包虽然脏,但沾上的都是干土,一拍就掉。
礼盒上的蝴蝶结有些散,祖凡庆捡起来的时候明显心疼了一下,咬了下唇,他小心翼翼地把东西盖上重新放回包里。
“今天谢谢你们。”回身认真地半弯着腰道谢,祖凡庆浅浅笑了下,“那我先回去了。”
祁宵月还站在原地抱着臂,眸若冰霜,“嗯。”
祖凡庆步伐不利索,应三站在阴影里插着兜淡漠地看,任他越过自己走远,也没好心地上去帮一把。
男孩的身影并不高大,甚至异常的瘦削,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宛若一片伶仃的落叶,但他背挺得很直,脏兮兮的衬衫下是极为强劲□□的背,撑着一身伤慢慢走。
应三突然回过头,侧着脸认真看祁宵月,问:“你在生气吗?”
他的脸一半落在墙与墙夹缝的阴影中,一半落在午后透薄的日光下,侧过脸的动作自然随意,下颔划出的弧线落在飘飞的细尘里,鼻梁上的眼镜反射出一道光,从祁宵月的脸上滑过。
“没有。”她答。
“我看你心情不是很好。”
“你见我什么时候心情好过?”
“为这个男生?”
祁宵月没回,盯着应三看,似有些不满他自说自话。
应三从暗角里走出,慢悠悠插着兜往祁宵月这边靠,“这孩子挺好的。”
“魂魄干净,心思纯澈,可惜了,就是命不好。”
祁宵月瞥他:“你又知道了?”
“你脸上不就写着这个意思吗?”应三晃着食指隔空点了点她僵着的脸,还有心思开玩笑:
“喜怒不形于色啊大人,才当了几天人啊就把基本素养给丢了?”
祁宵月冲他翻白眼,一直插着的手臂放下,兜在卫衣口袋里直接掠过应三往前走。
走了两步,听到应三在后面徐徐说:“大人,人类之间的事儿没那么复杂,可也没那么简单。”
“那孩子怎样都是他自己选的,你还是少插手的好。”
祁宵月脚步停滞,心思百转间,她猛地回头看,恰好对上应三隐隐含着警告的眼神。
要说还是应三了解祁宵月,她眉头一敛应三就知道她动了什么心思。
祁宵月刚才确实有一瞬间想强行扭转祖凡庆的命格,这种澈然的灵魂,不该活成这个样子。
不过那也只是骤然闪过的想法,转瞬即逝,但就是如此依旧被应三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们这种人,有权利就有限制,干不干涉人类行事或者干涉多少虽没有明文规定,但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像祖凡庆这种独立性自主性极强的魂魄,祁宵月无权为他随意做出决定。
“想什么呢,”祁宵月回他:“职业道德我还是有的。”
说罢她又转回身,长发在空中倏地一转,螺旋式地旋出一个漂亮的圆弧。
拐角外就是街道,零星的几棵行道树默默伫立,行人寥寥,环境安静闲适,又有种独立与钢铁森林之外的荒凉感。
祁宵月看着翩然落下的黄叶,沉吟道:
“各人有各命罢了,他既没有反抗的心思,我想帮他也是白费劲。”
应三沉思,突然问:“你看清他的命格了?”
“我不是瞎子。”祁宵月的声音有些微妙的低落,微风中她垂首摇了摇头,脸颊边的发丝左右飘,“可惜了。”
应三眼神平和,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驳。
恰好这时店老板正好从街对头匆匆赶过来,他来得急,围裙上还站着芹菜叶,满脑门上都是密集的汗珠,正连续不断地往下落。
估计是关火关电安顿茵茵耽误了会儿,这才刚到,戏就已经收场了。
他撸着袖子,满脸横肉不停颤,“人呢,那群臭小子呢?”
祁宵月挥挥手:“走了走了,老板你这速度也太慢了。”
“这不得正做菜嘛,不收拾好太危险了。”
祁宵月:“回去吧,估计他们有一段时间不会来打架了。”
老板狐疑的目光在祁宵月脸上转了转,看到应三从后面跟上来又了然地点点头,“你们收拾他们了?”
他一锤掌心,眼神愤愤:“要我说这群臭小子还是欠教训!挨一顿狠揍他们就不敢再欺负同学了,学校这教出来的都是什么破烂玩意儿,还得严加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