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头看去,竟然是祁青圆。
祁青圆还戴着口罩,露出的半张脸苍白阴郁,晦暗的眼神中似含警告,好像在让她不要多嘴。
女生一愣,没预料这种情况。
祁宵月今天倒是好脾气,没急着跟这群人杠,只是双手插着校服外套的兜,轻声回答前面一句话:“忘带东西了,我只是回宿舍拿个东西而已。”
女孩没忍住,出口的话有些尖酸,“忘带东西?我看是偷偷溜出来的吧,一看就是逃课出来的,得到老师批准了吗?没批准一律按旷课处理!”
祁宵月暗道这小姑娘猜得还挺准,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地答:“没证据就别乱说,我一不出校二不翻墙的,别给我乱扣帽子。就只是回趟宿舍而已,你们学生会的人手那么长都管到这方面来了?”
“你...你!”女生被噎了一下,一时没想起来该怎么接话。
“好了好了。”祁青圆看准时机,默默上前在她开口之前先一步拦在她身前,生怕这人再说出什么话。
她捋了一下耳侧的头发,面朝祁宵月,喉咙因过分的惨叫而嘶哑:“既然是去拿东西就快点去吧,拿完尽快回班,别耽误了课。”
话音刚落,人群中冒出不满的声音:“诶!会长!她这是逃...”
祁青圆猛然扯了一下要开口的那人的衣袖,制止住她的质问。
“别乱下定论。”她暗沉的眼眸中氤氲着水光,声音软弱,似在撒娇,“人家只是去拿个东西而已,我们就不要为难了。”
开口的人被这样一看,嘴唇翕动了两下,没好意思往下说。
祁青圆在大家眼里一直都是心慈善良的小仙女,所以即使祁宵月跟她的关系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这人也要维持着最后的脸皮和形象,不允许自己的人设有一丝一毫的漏洞。
因此即使全校人都在暗戳戳吃这对姐妹的爱恨情仇的瓜,大家的评论也都是一边倒偏向姐姐,称赞其大度,抨击祁宵月的自私自利。
这句话一落地,所有人都忍不住侧目。
大家心里明镜似的,祁宵月这明显就是逃课出来的,她成绩差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逃课也说得过去。可奇怪就奇怪在祁青圆的反应,这明里暗里就是在护着自己触犯校规校纪的妹妹,祁青圆虽然“善良”,可也一向铁血无情,像今天出现这种“私心”还是第一次。
祁宵月作壁上观,心里冷笑:
祁青圆现在可不得护着她吗,她现在手里捏着的可是祁青圆的脸面,万一她被记过发脾气,气头一上来把拍的祁青圆的丢人视频发出去怎么办?她这个校园女神的头衔还要不要了?
所以即使祁青圆现在心里再恶心,都要憋着气轻声细语地为祁宵月开脱,不让这群学生会的找她的事,省得她把气撒在自己头上。
祁宵月一双明眸看透一切,她好整以暇地笑笑,露出亮亮的小白牙,朝祁青圆眯眯眼:“那既然会长都同意了,我就先去宿舍了,祁会长辛苦。”
她这话像捏着嗓子在说,声音尖利难听,故意落祁青圆的脸。
祁青圆面上弯眸,私底下捏紧了拳头。
祁宵月这人,就是故意在恶心她!
祁青圆眸里冷光四溅,眼眸深处染上一抹恶毒。
而在场的人都神情微妙,他们好像还没看懂这场戏是怎么发展的,戏就已经潦草收场,什么水花也没溅起来。
尤其是最先找茬的那个女孩,她不可置信地看祁宵月目不斜视地与自己擦肩而过,眼睛越瞪越大。
她拉拉祁青圆的衣袖,声音里有些埋怨:
“青圆!你今天怎么了!她那么对你你怎么还为她说话啊!”
“她这是逃课你知不知道,被抓到就要被记处分的,你还是学生会的会长啊,怎么这么拎不清呢!”
祁青圆沉默地勾了勾自己的口罩,没说话。
她什么都不能说,这就是最憋屈的了。
祁宵月可不会体谅她这种憋屈,她正步伐稳健地往男生宿舍的那栋楼走。
男生宿舍楼的正门稍稍有点不一样,在女生宿舍楼门前会有一个大大的牌子,上面用加红加粗的字体标着男生禁止入内,可男生宿舍楼这边却没有什么东西标着女生禁止入内。
即便如此,祁宵月也不可能大摇大摆地直接进去,毕竟宿管还在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现在又是上课时间,她到底是来干嘛的根本解释不了。
于是祁宵月绕了个道,慢悠悠走到了宿舍楼最低的一处围墙根前。
一中的宿舍楼也有些年头了,之前砌得墙没有那么高,可自从近两年校领导发现经常会有学生大半夜翻墙出校,因此安上了摄像头。
摄像头就安在墙头铁围栏上,那一小点红光不停地往祁宵月脸上扫。
祁宵月对着镜头,细微地一眯眼,闪烁的红光立刻熄停,摇摆的摄像头也仿佛卡住一样彻底不动了。
红绿眼鬼趴在墙头上往祁宵月站着的地方看。
绿眼鬼垂着大脑袋,长舌头噗嗤噗嗤顺着墙壁往下滚:“大人!您来了啊!要不要我背你飞进来啊!我可会背人了!”
“你个傻嗨!”红眼鬼锤他的脑壳,“大人什么身份还用得着你背,你也配?”
绿眼鬼哭唧唧地捂住头,小眼睛里都是委屈。
不过红眼鬼说得也没错,祁宵月哪里用得着鬼背。
她就仅仅歪头看了一下面前厚实的墙壁,然后仿若什么都没看见似的,直接抬步往墙上撞。
“诶诶!”红眼鬼以为祁宵月会翻进来,刚准备捧着手接。没想到这位大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勇猛,竟然是直接头铁地往墙上撞,它一惊,一时间声音都没刹住:“大人大人莫冲动啊啊啊。”
它用青白的手捂住自己的眼,偷偷露出两条缝来胆战心惊地瞧。
神奇的是,这堵墙碰到祁宵月的身子的那一刻就陡然化成一圈水波,漆的煞白的墙壁蔓延出圈圈涟漪,而自那涟漪处,突然破壁般冒出一个深黑的洞,祁宵月的身体什么也没碰着,就安然无恙地直接从那个洞里走了出来。
绿眼鬼呆滞地张着嘴:“...九...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就你会说!”红眼鬼又是一拳捶上来:“什么时候还抖他妈的什么机灵!”
绿眼鬼哼哼唧唧:“我这说的不是实话吗...”
红眼鬼懒得理这个蠢货,它连忙从墙头飘下来,缀在祁宵月身侧。
“大人,您是来找那个叫常行的吧?”
“嗯。”祁宵月掸弹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点头,问:“让你查的他的宿舍号,查到了吗?”
“嗳,这还不好查嘛!他今天一直没出宿舍,我挨个看就查到了。”红眼鬼面上有些小骄傲,伸着粗黑的指头往三楼指,“喏,您看,305,就是那间。”
白天的宿舍楼要比深夜更加寂静,夜里起码还有些许的人气,可现在整栋楼却是一个人影也没有。
三楼长长的一条走廊都很黑,这栋楼坐南朝北,完全背光。艳阳天里都渗冷气,更别提是今天这种阴云密布的天气。
红眼鬼一进这里就夸张地捏起自己的大鼻子:“哎呦喂,这是啥味儿啊这么冲,有活鬼生吃人肉了?”
空气里确实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被阴气掩盖着,活人闻不到。
这股味道浓稠得宛如调和的浆,一点一点堵塞着鼻孔,让人呼吸都困难不已。
当然在场的两只鬼都不需要呼吸,活着的那个唯一的人又不care这股血腥气。
绿眼鬼块头大,飘得慢,磨磨蹭蹭地沿着墙壁四处嗅:“光凭这个味道,至少得死这个数吧。”
它比出一个巴掌,五根指头竖得笔直。
祁宵月走在前面,闻言用余光瞥了下,答道:“这不是活人的血腥气,是怨鬼生前就带在身上的。”
并且死法越惨烈,所携带的血腥气就越重,成怨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两只鬼跟在后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常行所在的305宿舍正好位于这条走廊的正中央,此刻红棕色的木门紧紧闭合着,铝制门把上挂着一串小的不起眼的大蒜。
红眼鬼刚开见就咧着厚嘴唇嘲笑:“这大蒜摆这里有啥用,连我们都防不住还想防怨鬼索命??”
它扯下那串蒜,绕着自己的手指笨拙地转了两圈,随后扔到绿眼鬼脖子上,“挂好,今晚放火锅里。”
绿眼鬼傻愣愣地点头。
祁宵月抬头看了一眼,宿舍门顶上竟然还悬着一个圆形的小镜子,普通的平面镜,边缘还是塑料材质,看起来不新,应该用了有一段时间了。
祁宵月心里一哂,看来常行昨晚是真的被吓得不轻,现在病急乱投医,什么东西都拿出来挂上了。
她扭着门把手,稍微一旋转,直接转开了门。
门竟然没锁!
“吱呀”一声,老旧的门沿擦着地缓缓打开,露出一道不大的空隙。
空气中的血腥气更浓了,直接劈天盖地地兜头罩来,争先恐后地想从这条缝里往外挤。
祁宵月蹙着眉往里看,心里有些不对劲。
屋里太静了,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阴气与血气充斥满了整个房间,把每一个角落都填得满满当当。窗帘未拉,可还是没有一点儿光,极致的黑裹着整间宿舍,让人看不见也摸不清,只觉得血气上涌,满脑发晕。
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一丁点活人的气息!
祁宵月心里不祥的预感逐渐加强,她眉一凛,突然扫向身后的红绿眼鬼两兄弟,冷声道:
“你们确定今天常行没有走出宿舍吗?”
第29章 两人
“啊?”红眼鬼被这个问题问的一愣, 它从早上六点多就在这儿守着,确实没看到常行走出这间宿舍。
“没有没有, 真的没有,他一直呆在宿舍里啊。”
祁宵月面上严肃,手掌贴在门上, 轻轻一推。宿舍门借着这股力徐徐转动,最后撞击到墙面停住。
肆虐的阴气一股脑地全部冲出来,奔走着往外跑。
黑漆漆的环境里,常行的床上空无一人!
“我的天!”红眼鬼扯着脖子往里看, 瞪大的眼珠好似随时都要脱出眼眶, “真不见了!”
“完了,这小孩不会被那个怨鬼给吃了吧?”绿眼鬼惴惴揣测。
祁宵月沉默着,眼神中思虑深重。
现在的情况就有些棘手了, 本该在宿舍里的常行如今不见踪影, 凭他昨晚被吓破胆的那个架势, 应该也不会是自己去了哪里,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他被人或是被鬼掳走了,现在生死不明。
红眼鬼自觉没办好事儿,这下连话都不敢说了,瑟缩着脑袋拼命给绿眼鬼递眼神。
三位正相顾无言, 走廊尽头突然有一阵骚动。
那声音细细索索的, 好像有人在说话,且愈来愈近,好像正朝三楼走来。
祁宵月正垂着眸, 听到这细微的脚步声随即眉头一动,反应极快地扯着两只鬼就往宿舍里扔。
她迈步进去,反手把门一合,“砰”一声响后将自己和两只鬼一同关进宿舍里。
“咋咋咋咋....咋咋了?”红眼鬼被扯了一个趔趄,舌头差点没捋直。
再次抬头,它就看到祁宵月模样认真地站立着,面朝门后,眼神平静地盯着什么东西都没有的门,好像在看什么。
“发生啥了大人?”它挠挠头。
祁宵月侧头看着它,并未回答,她伸出一根手指靠在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
而随着“嘘”的这一气音落下,门外走廊上终于响起了极为明显的说话声。
“您昨晚卜测到的地方就是这里?”
“对。”
“这里阴气确实太重了,还是师傅您有先见之明,这恶鬼要一直放任着还不知道在这里会惹出什么祸端。”
“莫要大声喧哗,这鬼敏锐,昨晚我还可以感知到它的存在,现在估计躲了起来,连罗盘都预测不到了。”
“您看这鬼...是何种实力?您现在身上有伤,需要我找曾家人来收服吗?”
“不必,我还不是那种伤一下就动不了的老骨头!”
两道声音一老一少,皆是男子,老的那位声音气弱却威严,语气颇为正经,少的那位生气十足,却并不轻浮,一字一句都恭敬有加。
听他们话中的意思,这竟然还是来自玄学界的“同道中人”?
祁宵月捕捉到那个年轻男人话语中的“曾”字,突然挑起眉,眼神中略有兴味。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上次跟应家那个长辈交谈的时候,他提到的京市几个玄学世家里,就有一家姓曾。
莫非这两人,就是从京市来的?
黑暗中,祁宵月神情莫辩。
一旁晾闲的红绿眼鬼自然也听到了这一番话。
绿眼鬼偷偷跟他哥咬耳朵,“哥...外面那俩人,是不是来抓我们的啊?”
红眼鬼睨它,“你真是一天到晚不知道自己多大分量,就你这个小玩意配人家专程跑来逮你吗,你值几个钱?”
“这俩人估计是跟大人一样,来抓刚死去的那个新魂的。”
正巧外面谈到了这件事。
年轻人说话老成持重:“我打听过了,师傅您卜测到的那个新魂,估计是前几天在这所学校跳楼自尽的学生,名叫祖凡庆。”
他叹了口气:“才不过十八岁的年纪,未免太可惜了一点。”
老人从鼻腔里挤出一句冷哼:“有什么值得可惜的。”
“这里阴气如此浓重,这人怕是生前也是个阴暗恶狠之人,留着也是作孽,不如早日魂归地府,好洗清罪恶重入轮回。现如今他滞留阳间化为怨鬼,不知还有何种害人的企图,你莫要有怜悯之心!”
这话语气很重,听起来像教导却更似愤然恨意。
红绿眼鬼听得面面相觑。
它们俩自然不会对一个人类产生什么怜悯或者憎恶的情绪,但通过这段时间看,祁宵月大人好像对这个小孩儿很有好感,他生前祁大人会帮他解围,他死后祁大人也没有第一时间将他抓起来投入地府,这对鬼来说更像是一种从天而降的殊荣,所以即使祖凡庆跳楼自杀的事情与它们无关,它们也要在第一时间把消息传给祁宵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