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很小的雪花,似乎是纪念即将离开的寒冬,落了一场今年最后的雪。
她怔怔地仰着脸看着,雪花坠落在眼睛里,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又是下雪,她深刻又怀念的记忆,总与雪有关。
“能跟你死一块儿,那我的结局也不算太可惜。”
数百年的一句话,到今日,依旧应景。
祁宵月突然咧开嘴笑了一下,笑得太突然,干裂的嘴唇立刻绷出数道血口,她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笑容越扬越大。
颈侧是应三微弱的呼吸声,她抱着他的肩跌坐在雪天与大火里,生死好像真的没什么所谓。
她缓缓地说:“应三,我今天可能真的得跟你死在一块了。”
“也许再次睁眼的时候,我就回地府了,到时候我再找你算今天的账,少不了你一顿罚我告诉你。”
雪花纷纷坠下,火光灼亮,衬得祁宵月的脸温婉美丽。
“轰隆!”
一声更为震慑的响声蓦地响起。
可预料之中的土地震颤感并没有袭来,祁宵月略有懵然地睁开眼睛。
视线四处扫落,眼见那崎岖的已经被碎石堵住山道上,蓦然出现了一群混黑的影子。
那些影子全都是黑乎乎的,身在飞尘之中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可尽管如此,它们依旧气势汹汹,规模宏大,排场阔绰,几乎是称得上排山倒海似的侵袭而来。
而那领头的,似乎是两个极其熟悉的身影。
祁宵月艰难地抬起手指,擦了擦眼睫上缀满的水珠。
可视线而未明了,她就听到了一声撕破喉咙的叫喊,以满含悲怆,近乎哭丧的形式,瞬间断定了她内心的想法:
“哎呦喂我的可怜的大人诶!”
第78章 完结
“一对圈儿。”
“俩二压死。”
“炸弹boom哎嘿要不要, 不要我的牌可出完了啊~”
安静的走廊里,走过的白衣护士眼神诡异地盯了盯紧闭着的病房门, 死死忍住想要破门而入的冲动,埋头装作视而不见。
病房内,黑无常看着手里还剩两张对十的牌, 青灰的脸上挂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今天可真是撞了大运了,开局就赢,看来是要赚啊!
坐在他对侧的白无常略显无措地挠了挠胳膊肘,又拽了把后脑勺的一撮毛, 研究片刻, 终于视死如归地将手里的两张大小王压在桌上,眼神黑沉沉:“谁说不要了,我这不是出了吗, 你要的起吗?”
黑无常皮笑肉不笑:“那你继续出啊, 我看你能打出个什么玩意。”
他向来抠门, 算牌练得也是贼精贼精的,如果所料不错,现在白无常手里就剩一堆杂牌了,怎么打都是输,不足为惧。
黑无常一边翘着二郎腿, 一边给小白递眼神。
白无常咬着指甲, 避开他恶心吧啦的视线,顺手出了一张3,抖着眼皮给祁宵月挤眉弄眼。
这局黑无常是地主, 他跟祁宵月两个农民应该统一战线。
总不能赔了本。
祁宵月慢悠悠磕着瓜子,白嫩的手捏着牌,轻飘飘回了一记,眼神极为朦胧写意,小白在她手下多年,瞬间就能体会上意。
意思极为明确“别打了,这局赢不了。”
白无常瞬间跨脸。
输一场搭一百,黑无常这个没心肝的,死之前一定是个放高利贷的。
可还没等着伤心,祁宵月突然右手支着额,笑眯眯地看了眼得意洋洋的黑无常,这一眼火花四溅,黑无常只感觉通体一凉,后颈冷汗顿生。
没来得及反应,后方就突然袭来一记抱枕攻击,准确无比地砸在了他坚硬的后脑勺上。
扑通一声,抱枕弹出去,这一招力道贼大,砸的他一个趔趄,手中捏紧的牌瞬间飞了出去,散落在地。
祁宵月瞄了一眼牌面,继而装模作样地笑了笑:“哎呀,小黑牌飞了啊,我们这局不算,重来重来。”
“重来什么啊重来!”
到手的钱没了,黑无常颤巍巍地举着手伸向后方病床上的始作俑者,眼神话语都极为悲愤,几乎声泪俱下:“应大人!您不能这样偏袒啊!”
应三正倚着看书,听到声闲闲地掀了下眼,清贵的面容衬得他瞟过来的那一眼都极为睥睨高傲,似乎懒得搭理,多少一句都浪费口水。
“在我的病房里斗地主你还有理了?”
“那祁大人赢了这么多把也没见您说一句啊!难道斗地主还能我一个人打?”
应三不为所动,慢慢掀了一页书,话音不温不火:“那是我乐意惯着,你有意见?”
哪敢有,黑无常愤愤腹诽。他知道,自己要再多抱怨一个字,应三能拎着他的脑袋把他从五楼窗户外扔出去。
别看应大人现在躺在病床上看着脆弱无比,那挂着点滴的右手说不定还能一拳一个小朋友。
他不敢当那个可怜的小朋友。
白无常憨憨地攥着自己的钞票,乐呵呵地朝祁宵月一咧嘴。
祁宵月继续悠哉磕着瓜子。
小黑嘟嘟囔囔收着牌桌,边整牌边没好气地跟这两尊大佛汇报情况:
“恶鬼现在被阎王爷亲自押着送到十八层去了,阎王爷说这人界玩意儿没一个管用的,恶鬼还得自己看这才放心。他老人家也是闲着干操心,这鬼玩意就算烧八百年也灭不了,看管着多浪费人力物力,真是一点都没顾念一下我们基层公务员的苦啊”
“散布在人界的怨气那些人类修士已经在清剿了,地府也会看着出点力,我和小白近期都在监管这件事,勾魂所的事都交托给其他鬼使了。”
“曾家那一撮鼓捣这事的人全被扭送到委员会关着了,还不知道怎么处置呢,几个老爷子都修养着,估计这事还得再等一段时间才能有定论,不过曾家倒也反应快,那个曾家小姑娘,是叫曾静白吧,现在已经被拎到家主位子上了,现在在肃清曾家,看着有模有样的,也是个有能力的小姑娘。”
“宜陵山塌了半个,再加上那天搞出来的诡异天象,判官大人磨了好几天嘴皮子才跟人界管事的定好说法是自然异动引起的,为这事判官大人着急上火冒了满脸的痘,说等祁大人您一回来就要把您丢到孟婆那里给她当苦力偿还您欠的债。”
黑无常说起话来絮絮叨叨像个老妈子,听得祁宵月直犯晕。
“还有啊,阎王爷说想您了,让您有空回去一趟,别心一野就不着家,说他孤寡老人独守空房需要关爱,再看不着您就立马辞官跑人界来给你当爸爸。”
祁宵月:......
说到这儿,黑无常诡异一笑,咧着嘴朝病床上看了眼,眼睛眯缝得极为猥琐。
“阎王爷原话还说了:‘让宵月顺道把应三那个臭小子也给我带回来,我倒要看看他现在是怎么个人模人样能拱走我千辛万苦养的大白菜’,应大人,任重道远啊,您也不能一直在病床上快活待着了。”
应三翻着书页的手顿了一顿:......
别说,老阎王一把年纪了,光听这话都觉得中气十足精神矍铄,再活了千八百年没问题。
汇报完消息,黑无常今天的任务就到此为止了,他十分有眼力见,收拾好牌立刻拽着白无常的后领子提起就走,顺道还极为贴心地给两位大人关上病房门,关得严丝合缝一点声音都露不出去。
祁宵月拖着板凳在病床前坐着。
病床不远边就是窗,没拉窗帘,温暖的日光尽数倾洒进来。
天好像转暖了,风也和煦了不少,那日透心凉的凛冽冬风和漫天飞舞的细小雪花都被风卷着刮走了。
应三把书放下,顺手攥住祁宵月的手。
他打着点滴,手心微凉,但祁宵月身上暖融融的,像块暖玉似的裹着他。
两人十指交扣,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又没必要,对视了会儿,都笑笑。
窗外风景很好,一览无遗的纯净天色,游摆的云脚连绵不绝,混杂的人声忽远忽近,窗缝中有若有若无的花香气。
祁宵月眨了眨眼睛,支起手靠向自己的脸颊边,嘴角带着笑意,眉眼张扬又漂亮。
“选个好天气回去吧,顺便带束花给阎王爷,他总念叨我养那么多花都不知道孝敬他一朵,小老头一天到晚净是脾气。”
应三温和地看着她,半晌,他放缓了眉眼,声音温柔应道:“好。”
窗外风声柔曼,雪化无声。
总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