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想开口,咬字清晰沉稳,只是最后的两个字,怎么听都觉得他加重了音节。
韩涧的黑眸垂下:“我知道。”
“你回来的好晚啊。”初穗说道:“因为这几天都找不到单独见面的机会,我自己出去看了看礼服,韩涧,你什么时候才能有空跟我一起去选成人礼舞会穿的礼服呢?”
韩涧没有回答初穗的问题。
他对余想有种本能的戒备,以至于在这一刻连基本的礼仪都没有顾及,只是沉默地转过身,初穗连喊了好几声他的名字,韩涧都没有回头。
糟糕了。
他是真的生气了。
初穗深知韩涧的性子,他不说话的时候气场有几分慑人,向来也是最恐怖的,因为这个时候韩涧会把心里想的一切都藏起来,让人根本拿捏不住他的真实想法。
“韩涧……”初穗刚开口,就被余想轻轻捂住嘴。
余想摇头,笑了声,转手抱起了初穗,倒不是他想做什么,而是他吃醋了。
初穗这么在意那个小竹马,显得自己好像一点魅力都没有,总得要让她眼中统统都是自己才行。
……
房间的浴室内。
韩涧脱掉衬衣,十分不耐烦的丢在一侧,他径直打开了淋浴,冷水都没能让韩涧心头那股无名的怒火熄灭,渐渐地,水温变热,韩涧漫不经心的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尽管他再怎么克制不要胡思乱想,但是,初穗和前男友单独在房间里……
哐――
一声沉重的巨响在水流声中显得格外的突兀。
韩涧拿起了毛巾,搭在了头发上,他上半身甚至没有穿衣服,就这样再次敲响了初穗房间的门。
初穗打开门,就看到了这具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身体,腰肢劲瘦,手臂笔直修长,小麦色的皮肤上还在向下滚落着水珠,初穗从未见过韩涧这幅色气的模样。
她连忙低下头:“怎么了啊。”
韩涧黑沉沉的眼眸从初穗的脖颈到她的衣领,大概知道了两个人在房间里做什么。
“我浴室的灯坏了,到你这里洗澡。”韩涧冷静开口。
“嗯?嗯……”初穗有些惊讶的看着韩涧的背影,他关上浴室的门,初穗赌气看着余想:“你总在做这种让韩涧误会的事情。”
“你说的是这里?”
余想在初穗身后停下,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她的脖颈,是有一点红痕,但并不明显。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初穗问道。
“我暂时不会回去。”余想按住了初穗的肩膀,冲着她温柔一笑,“回去的话,初穗就彻底成我的妹妹了,韩涧大概率会成为我妹夫吧。”
余想:“你可以当着我的面心疼其他异性,也可以随意……和其他人接触,但是,不要抛弃我。”
他从后面抱住初穗,低沉的嗓音听上去宛如小提琴拉出的甜蜜的乐曲,初穗本想挣脱,但听到余想这么卑微的恳求她,又有点心软了。
浴室内,韩涧还在热水中懊恼。
他太冲动了。
其实,初穗跟他说过,和余想谈恋爱的那段时间,余想没有经过她的允许,从来不会触碰她,也不会做任何让她不高兴的事情。
那样绅士又体贴的男人,又怎么会伤害初穗……
他作为青梅竹马,应该给初穗祝福,不应该是像这样小心眼的吃醋,甚至躲在了她的浴室里,韩涧苦恼极了,也为难极了,他很希望自己现在可以出去祝福初穗和余想,但是他做不到。
……一刹那间,韩涧似乎明白了。
做不到。
尽管每次都以违心的理由安慰自己,是因为在意初穗,把她当做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照顾,所以才会反感接触她的那些男生……
但这一刻,韩涧知道是自己自欺欺人。
他喜欢初穗,也深深渴望着初穗可以喜欢他。
除了自己,绝对不会有其他人可以带给初穗幸福。
韩涧立刻关上了水,甚至连头发都来不及吹干,他换好衣服便走出浴室,朝着初穗走去。
这是一次宣誓主权。
“初穗。”韩涧环顾着房间,视线落在了余想的脸上,但很快,他收回目光,又恢复了平时冷冷淡淡的样子:“我洗完了。”
“我把吹风机一起给你。”
“不用。”韩涧微微垂下了眼帘,复而抬起:“我有话想告诉你。”
“……”初穗睫毛轻轻一颤,抬起脸。
韩涧用无比认真的口吻说道:“我明天下午上完机械理论就没有课了,我们就去试礼服吧,好吗。”
并不是那句让初穗担心的告白,而是――初穗此时无比感谢韩涧的体贴,尽管她也很清楚韩涧对自己的感情,但是初穗只希望,这件事,韩涧可以再晚一点说出来……
“好啊,”初穗笑了:“那我明天在伯爵路的那间私人定制店等你,然后我们去妈妈的工作室。”
韩涧点了点头,他推门走出去。
全程,韩涧并未再跟余想说话,可是那股强烈的存在感,余想很在意。
以退为进。
这就是韩涧的招数,他早早就了解初穗如同鸵鸟一般的心态。
初穗的外貌和性格,在不了解她的人看起来,简直是太完美了。
她宛如被精心打造出的人偶娃娃,五官和身材都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完美程度,自小出身富裕家庭的她,在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和艺术熏陶下,同样是个温柔的,找不出任何缺点的女孩。
但,很少有人知道初穗的另一面。
从骨子里来说,初穗很讨厌承担责任,所以她面对异性直白的好感,亦或者是追求,并不会直言拒绝,而是会有意无意的躲避着,至于那些她有些好感的人,初穗又不会主动去告白,只是更喜欢暧昧期间,那些自己能够享受的好感。
初穗就会用温柔的举动让对方产生错觉――她这样美好,单纯,如果再努力一下的话……她会喜欢我的吧?
就是这样,不知道多少人产生这样的错觉,进而前仆后继的追求她,至于初穗,她还是那副老样子,并不拒绝,但也不会承认,就这样半上不下的对待每个人。
她喜欢能够体会到自己这种复杂心情,并且能够体谅她的少年。
比如,韩涧。
因为这样的喜欢,初穗才会在意韩涧对她的想法,进而担心韩涧会不会和其他人一样向她告白后就陷入某种执念的状态。
韩涧并没有,他选了最让初穗觉得舒服的做法,这一步,初穗更加离不开韩涧了。
跟身边那群只会喊着追求她的人来说,韩涧无比珍贵。
“初穗。”余想忽然出声。
“怎么了?”
余想低头摸了摸她的脸颊:“我要回去了。”
“但是,刚才让你离开,你不是不想走吗。”
“现在有事情了。”余想勾唇露出温柔的弧度:“正在拍摄的剧本发生了变动,编剧让我过去一趟。”
初穗:“编剧……是男的还是女的?”
“秘密。”
因为没有跟初穗交往过,所以这些少年才能用别的方式在她心里驻足。
自己跟这些人不一样,因为他和初穗是真的交往过。
既然如此――
当看着初穗因为想到自己可能会和其他女性单独相处后的微妙表情,余想收回了手,眼睛像某种质地绝佳的宝石,闪烁着微妙的笑意。
以退为进这一招,不是只有韩涧一个人会用。
第63章 一周目
囚笼之鸟
余想走了。
他这次来公寓,开的车是才买了没多久的迈巴赫经典车款,记者根本就无从得知。他走的时候也很低调,除了初穗和韩涧,甚至没人知道这几天在网络和娱乐新闻上频频出现的影帝竟然会深夜出现在学生的公寓中。
夜色浓郁,车子很快消失在夜幕中,初穗自窗户那里眺望了好一会儿。
真是见鬼了……
她有点烦闷,赌气似的狠狠拉上了窗帘,抱着那个巨大的棕熊玩偶,回到了床上躺下。
为什么身边的人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缺点让人很不满意呢?
初穗在床上翻了个身,她很讨厌在与人相处时患得患失的感觉,因为这样总会让自己处于劣势,这种奇怪的感觉,初穗向来都是退避三舍的。
余想说要离开的时候,眼睛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知道初穗对他还未完全褪去的朦胧的好感,所以才会百分之百肯定这个招数对初穗有用。
初穗抱紧了玩偶,抿着唇没再说话,阖上双眼。
几分钟后,少女再次睁开眼,她的面容沉静极了,那张在同龄人中无往不利的美貌,甚至还是带着羸弱和病态感,但是眼神完全不一样了。
冷静,沉稳,甚至看上去有些锐利的过分。
既然这样的话,那还不如一辈子都不要再靠近余想好了,她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就算是有好感,但也不是不可以放弃的人。
更何况,初穗还认识一个跟他长相有六七分的宿临呢。
-
周五早上,当韩涧下楼,楼下的客厅里摆放着的绿植,还有他在落地窗外的那些植物,都已经被人浇了水,天气逐渐炎热,整个房间的空调也早早地就打开了。
初穗很少起床做早餐,但这不代表她不会做,如果兴致来了,她偶尔也会像这样早早地起床准备。
榨好的低糖果汁被初穗小心的端到了桌上,她脚步停下,回头朝着韩涧露出笑容:“早上好。”
“早。”
少年有些困倦的打着哈欠,系着领带,往日凌厉的眉眼也因为这样有些孩子气的举动,有了几分可爱的感觉。
初穗几步来到了韩涧面前:“你看你的刘海,怎么乱成这样了。”
“啊?”韩涧没注意。
初穗的手指从他发间轻轻滑过,刚收手,就听到了少年的声音:“昨天睡得太晚了。”
“是因为考试?”
“嗯。”
韩涧微微俯视她,初穗睫毛一颤,不知道怎么回事,正想要避开目光,少年的眼睑低敛,微微弯下腰,同样用手指蹭去初穗脸颊上的脸上被溅到的果汁。
少年的指骨很好看,轻滑过甚至带给初穗微微的颤栗感。
“吃饭吧。”韩涧做完这一切,无事发生,倒是初穗站在原地,看着韩涧瘦高的身影想了很久,直到韩涧喝完果汁,抬头看向初穗,她才像反应过来似的,缓缓走到对面坐下。
韩涧从来没有说过,但是从他平时的习惯来看,他绝对是有洁癖的。
规整干净的房间、做事一丝不苟的态度、再加上几乎自虐般的完美性格,初穗在决定今早起来前,就特地先把房间打扫干净,将那些绿植细心地浇花后,她才开始准备今天的早餐。
早餐,特地选择了韩涧最喜欢的清淡的果汁,和低脂的鸡蛋三明治。
为了让自己做的料理看上去卖相更好,初穗在切三明治的时候就小心翼翼的,用细刀将三明治切的整齐好看,榨果汁的时候全神贯注,生怕多了一加一点水导致口感不好。
“对了,今天早餐味道怎么样?”初穗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摆弄着吸管。
韩涧露出了笑容:“嗯,我觉得很好吃。”
“那就好,我觉得,我们还是制定一个时间表吧,分别排班来做早餐,韩涧你现在要准备大学的申请,我觉得……再让你做早餐我会不好意思的。”
韩涧点头:“一切听你的,但是,我希望这些事情你交给我就好,因为我能照顾你的时间也只有这半年了。”
初穗低头,也许是因为这句话,她也想到了一些事情。
“不知不觉,也快要毕业了,刚搬进公寓的时候,也是韩涧帮我整理打点一切,结果两年都快过去了,我还是没什么长进。”
“嗯,时间过得很快,但是――”韩涧顿了顿,他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初穗的睫毛,长长的,却老老实实地垂着,她和自己印象里的模样并没有太大的变化,韩涧甚至是一路看着她长大的。
“初穗。”
“怎么啦?”
“我会永远照顾你的,只要你愿意。”
他……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初穗只觉得自己的脸颊似乎有点奇怪的温度,想也知道,一定是因为羞涩导致的连锁反应。
如果真的那样的话,初穗觉得,和韩涧这样相处一辈子也不错。
-
九月初,气温还是没有下来,持续炎热,初穗跟韩涧到了学校,韩涧就去忙学生会纪律部的事情,初穗从那条长长的走廊出来,正要转身进入楼道,耳朵却听到了奇怪的动静。
她循着那奇怪的声音,迟疑着回头,向右侧的花园那里看了看,这阵声音随着初穗的靠近,越来越大,但并不是打架的动静。
“宿临,警告你最近老实点,别瞎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视线交接时,初穗看清了站在那里的人。
段宥不再是自己所熟悉的有些不善言辞又很热情的样子,他的声音愣是透出了点不寒而栗的感觉,段宥比宿临大概要高出半头,很轻而易举的就把他恶狠狠地抵在了墙边:“这次是警告,下次你还敢做,我绝对不会让你这么好过。”
这样威胁的低语声就在宿临的耳边,初穗躲在远处,并没有听清楚,只看到宿临被段宥恶狠狠的摔在地上。
初穗这才看到了宿临的脸。
他嘴角有些红肿,很狼狈,只是垂下眼眸,不让自己跟段宥的视线再接触,但即便如此,段宥却也没有放过他,在宿临慢慢调整着呼吸时,他鄙夷的出声。
“穷鬼。”
穿着白色衬衫的清隽少年看上去无比的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