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来了几次后赵骊娇便下令,让郎君们在云来殿内聚,虽然公主府内没有什么隐患,但赵鹤露面的次数越多就越容易暴露。
贺晚舟读过不少名著典籍,赵鹤受过名师指导,二人交谈起来算是棋逢对手,另外几人听得津津有味,就连刘昶都能听得入了神。
苏卿安安静静的一旁听郎君们谈古论今,受益匪浅。
郎君们临别的前一夜,苏卿得赵骊娇允许,在云来殿内摆了一桌席面给郎君们践行,赵骊娇也来了,给郎君们带了许多赏赐,有衣裳鞋袜,有笔墨纸砚。
因着第二日要去书院报道,众人用了晚膳就早早的回南院歇着了,苏卿趁着月色摸到了苏三元的房里,将剩余的一百九十两银钱全都塞给了他,苏三元死活不肯要,最后架不住苏卿的泪眼婆娑,只得收下。
他知道这是二哥卖身的钱,一百九十两对他来说犹如千斤重。
苏卿照旧悄然将他们送出公主府,郎君们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挥手,这一别,就是半年。
郎君们离开后府里清静了不少,东院只剩了刘昶一个,文课先生抓着这一个学生不放,逼得郎君频临崩溃。
苏卿仍旧与书法苦苦斗争,奈何他天生不是这块料,罚跪什么的他已经习以为常,就连府里的下人一见苏公子在罚跪,就知道定又是写字没写好。
除了这点,小郎君过的可谓是顺风顺水,赵骊娇对他几近是纵容,俗话说恃宠而骄,这句话一点都不假,长久生活在蜜罐里,小郎君不论是胆量还是底气都长进了许多。
不过苏卿本性乖巧,就是胆量底气再足也跟飞扬跋扈沾不上边,最多就是冲赵骊娇使个小性子,发发小脾气,而对旁人却是礼数周全,从未失态。
当然,在公主府外,苏小公子蛮横娇纵的名声已经人尽皆知,外人眼里的苏卿与温和乖巧是沾不上半点边的。
而万众期待的苏卿失宠也迟迟没有到来,几个春秋后,苏卿越发俊俏挺拔,意气风发。
苏卿一朝尊贵和顺风顺水让不少人开始动着不该动的心思。
骄阳公主不爱出府,他们便在苏卿身上下功夫,总之就是耍尽各种手段想进公主府见到赵骊娇,指望得公主青眼,成为公主府公子。
可苏卿,一个心眼儿多的跟个马蜂窝的小郎君,又怎会让他们如愿。
第25章
五月夜里的风,还带着一股凉气,惊凤殿外,郎君挺拔的跪着,垂到腰际的乌黑发丝随风微动,青色的锦袍在周围漾成一个小小的圈儿,精瘦的腰身用同色的腰封束起,垂着一块白玉流苏,郎君俊俏无双,仿若画里出来的绝色丹青。
这一年,苏卿十六,正是郎君风采最盛之际,与当年刚到公主府的那个胆小卑微的小少年,已判若两人。
当然,有一样从未改变。
那便是郎君的书法,从十三岁到十六岁,他的字仍是不敢恭维,就连中等都算不上,今日罚跪自然也是因为这事,殿下还问他文章里的字是不是被他院里的鸡抓过的,于是,云来殿里仅剩的两只鸡也成了今夜的晚膳。
苏卿乖巧垂目面色平静的享受着初夏的凉风,对周围婢女小厮时不时投来的视线丝毫不在意。
惊凤殿内,公主正在想法子怎么让郎君的字能突飞猛进,香凝却踏进殿内道:“殿下,可否让苏公子进来罚跪。”
赵骊娇头都没抬哼了声:“怎么,他是觉得丢人了?”
“他觉得丢人便好,如此才知道好好练字,我朝科考对书法要求极高,他这样将来如何参考,让他好好反省反省,怎么那么聪明的脑袋瓜儿就是写不好书法。”
等公主气顺了,香凝才轻声道:“殿下,苏公子倒没有觉得丢人。”人家在外头吹着风自在得很:“只是…苏公子容貌太盛,外头的婢女小厮频频侧目……”
赵骊娇一顿,而后脸色铁青:“让他给我滚进来!”
竟连小厮的魂儿都给他勾去了!
很快。
苏卿滚进来了,自然而然的跪在桌案旁:“殿下。”
赵骊娇瞪他:“罚跪都不老实!”
苏卿抬眸幽怨的瞧她:“我就只是跪着,一个字都没说,也没有乱动。”
他们非要看他,他能怎么办。
赵骊娇一滞,你长成这样就算什么也不做也能招蜂引蝶!
可容貌这事是天生的,她实在找不到理由迁怒,过了良久才道:“听闻近日有不少人找你。”
苏卿面色平静:“是。”
“找你干嘛。”
“贿赂我,”
“贿赂你做什么。”
“想进公主府。”
“拿什么贿赂你。”
“银子。”
赵骊娇眯起眼:“你不是最喜欢银子么,怎么不答应。”
苏卿抬眸看她:“可我更喜欢殿下。”
他又不傻,答应人家进来同他争殿下?那些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定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赵骊娇嗤笑:“还好,在苏公子眼里本宫比银子重要些,本宫荣幸至极啊。”
敢拿她与这等俗物比,简直胆大包天!
苏卿眼角一颤,叫他苏公子,说明殿下在生气,郎君往公主身边挪了几步,伸手扯她的衣袖:“我最喜欢殿下,谁都比不过。”
赵骊娇哼了一声,又来这套,这人每每惹她生气了就跑过来扯她衣袖,可奈何她偏就吃这套!
公主冷着声音道:“最喜欢我也得好好练字,你瞧瞧你写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郎君垂头:“是。”
“滚回去,明日还写不好,就继续跪。”
郎君点头:“嗯。”
见人乖巧得很,公主气顺了,高傲的冲殿外哼了声,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再好看也是她的!
苏卿起身往外走,身上始终黏着一道视线,他轻轻一笑却没回头,殿下总是嘴硬心软,每次凶狠的让他罚跪,可都只是跪一小会儿就让他起来了,他越乖,殿下就越舍不得罚他。
殿下还不喜欢别人看他,只要有人多瞧他几眼殿下就生气,这样的殿下,让他喜欢得不得了。
郎君表达喜欢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去买公主最喜欢的吃食,比如去街头挑各种新鲜小玩意儿送给公主,再比如,经常赖在公主身边不肯走,亦或者,公主对谁好一点他便闹脾气。
经过时光的洗礼,郎君不仅长的更好看了,脸皮也厚了。
—
这日,苏卿起了个大早,去福宝楼给公主买早膳,福宝楼有几道点心最得公主喜爱,所以苏卿是这里的常客。
如往常一般,马车停在了福宝楼门口,苏卿点好几样吃食便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几年他在外头已经不用刻意去演戏,大多时候,他只需要做他自己就行了,因为他蛮横的名声已经人皆尽知,没人敢来招惹他。
当然,不排除那些别有用心的。
苏卿刚坐下不久,便有一位郎君坐在了他的对面,他眨眨眼,这么早,这么快,是特意来这里堵他的。
阿白皱着眉头,正欲上前便被苏卿阻止,来都来了,且听听他有没有什么新花样。
对面的郎君年纪与他相仿,神态却高傲不可一世,他睥睨苏卿:“知道我是谁吗?”
苏卿:…
这话他听过很多次,所以,这位又是用身份来压他,想拿捏他进公主府的,苏卿没了兴致,淡淡瞧他一眼:“我不知道郎君是谁,但我想,郎君应当知道我是谁。”
“你!”对面的人许是没想到苏卿如此不给他面子,当即气的拍了桌子:“我是姑苏陈家的陈三郎!”
苏卿:“哦。”
没听过,更没见过。
陈三郎见他没反应,越发气恼:“你这是什么态度,陈家是百年世家,岂是你一个泥腿子能比的!”
苏卿挑眉,才一句话就气成这样?看来也没什么战斗力,不过还是好心的说了句:“郎君来找我,可是想让我引荐你进公主府?”
“怎么,你不愿意!”
苏卿抬眸安静的盯着他,眼神怪异,面色复杂,陈三郎皱眉:“你如此看我做什么。”
苏卿轻笑:“我在想,郎君出门是不是忘记带脑子了,否则怎么就会觉得我愿意带个人进府跟我争殿下。”
陈三郎愣住一瞬才反应过来,随即脸色铁青站起来指着苏卿:“你竟敢辱骂我,别以为你现在进了公主府就有多了不起,也不看看你的出身,不过是个泥腿子,也好意思争选驸马!”
“你要是识趣,便引荐我进公主府,等将来…”
“等将来郎君被选中了驸马,还能施舍我金银珠宝,让我余生锦衣玉食。”苏卿打断了他的话,这些话他都会背了。
郎君:“你…”
苏卿笑得柔和:“可是,我为何要你的施舍,我施舍别人不好吗?”
这些人打心底里看不起他,可又羡慕殿下对他的纵容和偏爱,想踩着他往上爬却连求他都不会好好说话,不懂得审时度势的人,就算进了公主府,也没用。
“苏公子,您的早膳打包好了。”掌柜的亲自将打包好的早膳送了过来,对二人之间的剑拔弩张恍若未觉。
阿白接过早膳结了帐,直接忽视陈三郎,朝苏卿恭敬道:“公子,走吧。”
陈三郎好不容易堵到人,自然不可能真让他就这么走了,又见自己被无视,心中气恼更甚,上前就去拉扯:“苏卿,你站住!”
阿白早有防备,一个箭步将苏卿护在身后冷脸看着程三郎:“你做什么!”
陈三郎哪会将一个小厮放在眼里,抬手便去推,然刚抓到阿白的衣襟,便听苏卿平静的道:“郎君三番五次直呼我姓名我便不同郎君计较,不过郎君要是敢碰我一下,我保证郎君一定能进公主府,不过…怎么出来的,或是出不出的来,就两说了。”
陈三郎一怔,咬牙切齿的瞪着苏卿,他想进公主府但不是用这种方式,对上苏卿平静的目光,他终是收回手,憋出一句:“不要脸!”
阿白瞪大双眼:“郎君在此地守株待兔拦我家公子,不知是哪里来的脸说我家公子不要脸?”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已有人在指指点点,陈三郎脸一红,却不愿意落了下风,气急了道:“不过就是凭着几分样貌才进了公主府,就算殿下花了千两,也不过就是买一个奴才,将来不是被赶出府就是做见不得人的男宠,有什么好炫耀的!”
阿白气红了眼:“我家公子如何岂是你论得的!”
陈三郎越说越起劲:“事实就是如此有什么论不得的,难不成你们还真以为凭着他的身份能做驸马?历朝历代哪位驸马爷不是世家儿郎,就凭他苏卿,做的了驸马?简直笑话!”
阿白瞪着陈三郎:“我家公子做不了,你以为你就做得吗!”
陈家在姑苏确有一席之地,虽然与陈三郎所说的百年世家差不少,但好歹也勉强算是个世家,陈三郎又是家里的幼子,自幼尊贵跋扈惯了,府里从未有人敢忤逆他,如今被阿白三番五次的顶撞,他哪还能忍得住,抬手便一个巴掌打了过去:“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我这般说话!”
阿白一时没反应过来,被这一巴掌打的愣了神,自他跟在苏卿身边后,一直顺风顺水,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受过,又何曾挨过巴掌。
苏卿脸色骤变,一把将阿白扯过来,见他脸上已红了一大片,顿时怒从心来,刚开始进公主府那会儿,府里许多人都没将他放在心上,只有阿白尽心尽力从未看轻过他,所以殿下让他选贴身小侍时,他便毫不犹豫的选了阿白,他原本就不是什么金贵人,也不习惯有人伺候,所以阿白做得最多的就是陪他说话解闷,二人不仅仅是主仆,也是朋友。
平日里连凶都没凶过的人,在外头来却挨了巴掌,小气又记仇的郎君又岂会轻易善了。
他将阿白扯到身后,一巴掌甩到陈三郎脸上,这一巴掌他几乎用了全部力气,陈三郎根本没想到他敢动手,直接被打了一个踉跄,还没回过神就见苏卿一步一步逼近他:“我就是凭着样貌得殿下偏爱,怎么,羡慕?那你倒是也凭着样貌进去啊,长的这么寒碜,你看看殿下会不会多看你一眼?”
围观的人一愣,盯着陈三郎看了又看,这怎么看都是个俊朗的郎君啊,怎么就寒碜了?可再去看苏卿时,众人了然,这一对比,确实寒碜了些~
“不是想进公主府做公子吗,我便告诉你我是如何入的公主府,当初…我着粗布旧衣只身进公主府,原本只想卖几两银子,可殿下非说我值千两,少一两都不行,任谁劝都不听呢,要不你也去试试,看看殿下愿不愿意给你一个铜板儿?”
“还有…来找我之前,麻烦你长长脑子先去调查清楚我是不是入了奴籍,别信口开河让人笑话,哦~抱歉,我忘了你应该没有权利到官府调查本公子的事。”
“公主府的公子但凡出府,不是高官显贵就是富甲一方,你到底哪里来的底气敢在本公子面前横!”
苏卿的性子看着柔和温顺,可就如赵骊娇所说,他不是真的卑微,是没有底气没有胆量,毕竟当初在什么倚仗都没有的情况下,就敢在军营前同少年公主耍心眼的人,能怂到哪里去。
这些年公主给足了他底气,可他仍旧乖巧,从不招惹旁人,就算恃宠而骄那也是对着公主,对旁人他向来是客气温和,能忍则忍,但只有了解他的人知道,真将他惹急了,定能啃下你一口肉。
之前找他的人不止一个,有威胁,有羞辱,有贿赂,他都从未与他们计较过,而今日,陈三郎犯了他的逆鳞,许是被公主一手教出来的,他的逆鳞都与公主一样,那就是护短。
陈三郎来之前就查过,不论谁来找苏卿用什么方法让他引荐进公主府,他虽然都不答应,但不管对方说什么他也没翻过脸,且他本来也看不起苏卿的出身,便以为这人是能随意拿捏的,可是眼前的苏卿却让他有些害怕。
当然,他的害怕是没错的,因为下一刻,拳头便落在了他的身上,阿白盯着将人压在身下拳打脚踢的郎君,惊的目瞪口呆,在他的印象里,公子一直是柔和乖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