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赵缙的暴怒,苏三元显得平稳多了,他看着面前人凶恶的嘴脸,想起仍旧昏迷不醒的贺晚舟,只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三皇子急什么,听我一一解释便是。”不带丝毫感情语气让本就冷冽的郎君添了几分戾气。
他转身朝皇帝作揖:“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赵缙见他这般态度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直到见苏三元从袖中拿出一个盒子,那干枯的花朵呈现在他眼前时,他才大惊失色,几乎是在那一瞬间他便起了杀意。
暗六早有防备,几乎就赵缙拔剑的一瞬间,他便持剑挡住,护在苏三元身前。
赵缙见一个来路不明的人都敢对他拔剑,气的怒吼:“都死了吗,给我拿下!”
“是!”殿内侍卫纷纷拔剑就要动手,却听一道清冷的声音不疾不徐的传来:“住手!”
秦樰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起身:“三皇子何必着急,听苏大人说完再动手也不迟。”
“还是说,苏大人带来的这东西让三皇子害怕了?”秦樰眯起眼:“三皇子谋反都不怕,怕一个死物做什么。”
赵愠早在见到那东西时就浑身发凉,该死的!赵缙留着这东西做什么!
秦樰这一说,众人的目光都定在了那枯萎的花朵上。
赵缙当即挥手:“拿下!”这个东西绝不能暴露!
“来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秦樰沉了脸色朝殿外唤道。
随着一阵重重的脚步声,禁军将整个大殿团团包围,赵缙一惊,禁军是父皇亲军,为何会听秦樰的!
而且他昨日便想办法让父皇将禁军调去了城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几乎就在一刹那,场上的形势扭转,赵骊娇淡淡道:“刀剑不长眼,三皇子安分些。”
赵缙恨得咬牙切齿,看来父皇早早就开始防着他了!这一切都是一个局,苏三元献计除掉老四,鼓动他谋反,都是为了今日将他置于死地!
苏三元淡淡瞥了眼赵缙:“三皇子这个时候才想杀人灭口,未免晚了些。”
“三皇子不是想知道我这两日去了哪里吗?”苏三元盯着赵缙,眼里是滔天的恨意:“我现在便告诉你,这两日我去了哪里!”
“这两日,我都与贺五郎在一处。”
这话一出,众人一惊而后纷纷看向赵愠,这贺五郎不是五皇子的人吗?
赵愠低着头,神色复杂,苏三元已明显是骄阳的人,他与贺晚舟在一处,那便说明贺晚舟也是骄阳的人。
难道,那封信真的是骄阳写的。
“前天夜里,三皇子打断贺五郎双腿时,我亲眼目睹。”苏三元冰凉的语气再次让众人惊骇,素闻三皇子脾性暴躁,手段残忍,可那贺晚舟是今科探花郎,领职御前得皇帝青眼,是个实打实的朝廷新贵啊!
这三皇子,他怎么敢!
不对,他有何不敢,谋反都敢断人双腿算什么,只可惜那翩然如仙的贺五郎了。
有一位大臣没忍住上前道:“苏大人,不知贺大人伤势如何?”
家里女郎成日闹着非贺大人不嫁,他这正想着如何去说道,怎就出了这事儿。
苏三元眸子微沉朝大臣作揖:“有劳大人关怀,晚舟他……性命无碍,只是日后不能行走。”
微末的希望破灭,大臣惋惜一叹退下,女儿再喜欢他也不能同意了,不能行走可不就是一辈子都毁了。
“畜生!”皇帝气的面色发红,贺晚舟性子温和,常常伴他左右说些奇闻趣事同他解闷,他正想着寻个由头把人往上提一提,竟就被这畜生这般毁了:“贺五郎有官阶在身,岂是你随意折辱的!”
皇帝眼里泛起杀意,江山要是落到这东西手里,怕是苍生之祸!
赵缙自是脑怒不已:“他偷我东西在先,还打不得了!”
王大人皱眉微微一叹,怎如此不经激,这话不就是认了苏三元手里那东西是他赵缙的吗!
赵缙吼完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断了后路,当下便脸红脖子粗的瞪着苏三元。
王大人脸色沉重,如今只盼他们除了这东西以外,他们再无证据,否则三年前的案子要是翻了,即使三皇子能坐上皇位,也会引起民愤。
“三皇子一定很奇怪,明明亲眼瞧着贺五郎将那盒子烧了,为何今日这些东西却出现在这里。”苏三元靠近赵缙,一字一句道:“那是因为,在书房的人是我。”
赵缙眼神一凛,他当初果然没有看错。
“我被发现后,是贺五郎为了救我将盒子里的东西取出,当着你的面烧了空盒子,当时我被点了穴道藏身在那假山后,不能说,不能动,眼睁睁看着你打断他的双腿。”
想起那场景,苏三元便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栗,你断他双腿,我定要你付出百倍的代价!
苏三元不再看赵缙,转身将盒子呈上:“陛下,这是臣在三皇子府中取出来的东西,原本是与那通敌信件放在一处的。”
皇帝让陈忞将东西呈上,凝眉:“这是何物。”
一旁的医师忙道:“回禀陛下,此乃涑鸳花,来自塞外,花朵盛开时呈鲜红,艳丽无比,花期一过枯萎后,经过特殊处理将花朵晾干便是这般模样,点燃它能让人短暂失去神智任人摆布,而食其花,则会让人陷入疯癫症状,刚开始识人不清,发起病来会力大无穷,直至最后心脉尽损而亡。”
众臣震惊,唐氏旧部皆来了精神,虽不知这东西被三皇子做何用,但他们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这可是我朝禁药啊。”
“是啊,这种东西怎么会在三皇子的书房!”
“我朝明令禁止此等妖邪之物,请陛下明查。”
然皇帝却惊愕不已,任人摆布识人不清,陷入疯癫症状,力大无穷,心脉尽损!
这与那人的症状一模一样,皇帝声音里微微带着几分急切:
“若已食可有解药!”
医师:“回禀陛下,无解。”
皇帝沉默,脸上有显而易见的失落。
朝臣见此心中惊涛骇浪,莫非陛下身边有人食了此花。
“不过,已食者嗅其气味可得片刻清明,但之后……会七窍流血而亡。”医师看了眼皇帝,犹豫道。
大殿陷入一片寂静。
赵骊娇只觉浑身血液沸腾,失去神智任人摆布,力大无穷,心脉尽损!
皇叔不会武功,医师却诊断阿卿的手腕是被内力高深者所伤,且太医断言,皇叔心脉惧损时日无多。
所以皇叔的疯病果然如阿卿所说,是人为的!
那么当年宗人府兄长签字画押的真相,皇叔是否知道。
第64章
白贵妃面上有一刻的慌乱,她下意识看向赵愠,见赵愠朝她微微摇头,才勉强潋了心神默不作声。
赵愠心里已有打算,只一朵涑鸳花说明不了什么,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已经死了,且退一万步说,就算那件事能查出来,他大可全部推到赵缙身上。
殿内众人心思各异,一时安静的有些怪异。
赵骊娇压住心中的激动,如果皇叔知道当年的真相,那么今日,或许便能还兄长一个清白。
可是那片刻的清明,会加快皇叔的死亡,即使皇叔已是强弩之末,但这个决定不该她来做。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皇帝略有些疲乏的道:“将他带出来。”
陈忞:“是。”
赵骊娇松了口气,说她自私也好,冷情也罢,她只想还长兄一个清白,而相较于赵骊娇的轻松,其他人则是心惊不已。
陛下身边竟真的有食了涑鸳花的人!
赵缙这时才真正的慌乱,食过涑鸳花的人只有那一个,可他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不可能还活着。
不论是贪污还是通敌,只要他能坐上那个位置,他都能想办法洗干净,可这桩案子一旦翻案,他必定会失了民心。
赵缙看向赵愠,若有白氏相助,禁军不足为惧,趁事情还压的住,除掉骄阳是最好的选择。
赵愠确实也生了这个想法,可是那封信让他犹豫不决,若今日在殿内见到了那些东西,他倒还可以直接动手,可到现在那些证据一个也没出现。
所以他不敢赌,那些东西上面有他的印章,出现在宫内他还可以压下去,可若传于市井,他无能为力。
赵缙没有得到赵愠的答复,脸色越加难看,他这是什么意思,置身于事外?
可那件事是他们合力为之,他以为他脱得了身吗!
不过半刻,陈忞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一人。在看到那人的面容时,众人大惊。
这位不是三年前就死了吗!
陈忞带出来的正是宗人令榇王,没有犯病时,他整个人显得有些呆滞,许是在暗室呆的太久了,乍一见如此多的人难免有些惧意,只肯低着头躲在陈忞身后。
榇王这幅模样,一看便知不寻常,众人心里隐隐就有了猜测,难不成食了涑鸳花的是这位?
当年可就是这位榇王作证那认罪书是太子亲笔所写,因他与太子关系太过亲近,有他作证,没人不信。
太子叛国一事便也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死后连皇陵都入不得。
若他是因为食了涑鸳花做的口供,而涑鸳花又出现在三皇子书房里,这代表什么不言而喻,众人看三皇子的眼神顷刻就变了。
太子良善亲民,声望极高,本就没多少人相信他会叛国,可奈何证据确凿,即使他们不信,也没法子。
倘若这一切都是三皇子筹谋,一旦翻案,三皇子便会成为众矢之的,三皇子一党的人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陈忞察觉到榇王的惧意,极有耐心的护着他,轻声道:“王爷别怕,老奴在。”
这些年榇王藏在暗室,几乎都是陈忞亲自照料,所以榇王下意识对陈忞有几分依赖,他扯着陈忞的衣袖呆滞的挪动脚步,偶尔小心翼翼的看向众人,眼里满是惊慌。
因怕榇王突然发病伤着皇帝,陈忞并没有让他靠近龙椅,将人拦在身后朝底下众人道:“王爷自三年前口供之后便得了疯病,陛下想尽办法医治也没能有成效,因着是皇室辛秘,是以只对外界称王爷已故。”
“太医瞧了这么些年,只道王爷惊吓过度损了心脉,且时日许多,可刚刚听医师所言食涑鸳花后的症状,竟与王爷一般无二,还劳烦医师看看,王爷是否食了涑鸳花。”
医师恭敬回道:“涑鸳花性极烈,不论是嗅其味还是食其花者,随着年月递增颈项处都会有一条青紫,时间越久,便会越深。”
陈忞一怔,忙回头去翻王爷的衣领,而后一条明显的青紫印记显于众人眼前。
众臣倒抽一口凉气,竟真的是食了涑鸳花!
皇帝怒不可遏,拿了桌案上的酒杯砸向赵缙:“畜生!”
赵缙咬着牙阴狠道:“父皇就如此断定是我做的!”
苏三元侧目:“三皇子能找出第二个人有这花?”
赵缙闭了嘴,以赵愠的谨慎,这东西他恐怕早就销毁了!
这京城,不可能再有人有。
而恰在此时,榇王看到了赵缙。
他先是惊恐不已,而后便开始捂着头拼命大叫:“不!不是我!”
“啊!”
陈忞一惊,忙道:“快,榇王犯病了!”
侍卫忙上前想将他控制住,然榇王发起疯来,几个侍卫都不是他对手,他双目猩红,单手将靠近他的侍卫提起直直扔了出去。
一时间,竟没人能近得了他的身。
赵骊娇看了眼医师,医师会意,拿出早已备好的布巾蒙住口鼻,撕下一小块花片,缓缓靠近榇王。
“全部退后,蒙住口鼻。”赵骊娇冷声道。
侍卫缓缓后退,医师掏出火折子点燃涑鸳花片,迅速的冲到榇王面前,将他紧紧抱住。
众人瞧着这一幕心惊胆战,连侍卫都不敢靠近,这医师简直不要命了!
榇王正发狂,哪里是医师能困得住的,很快医师便被榇王一把甩了出来,好在医师动作快,就在靠近的那一瞬便将燃烧后的涑鸳花放到了榇王的鼻间,虽然吸进去的不多,但已足够。
众目睽睽下,榇王逐渐恢复了平静。
在人倒下时,陈忞眼疾手快的将他接在了怀里,皇帝也在白贵妃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
过了大约半刻钟,榇王眼里有了清明,他看向那一身龙袍的人,唇角微动:“皇兄。”
皇帝蹲下,眼眶微红:“皇弟。”
榇王与皇帝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些年,皇帝一边恨榇王不仅没护住长子,还让他背了一身罪孽,一边又狠不下心伤害他,是以这三年他去见他的次数寥寥可数。
“娇娇,鹤儿。”榇王看到不知何时立在他身旁的赵骊娇与赵鹤,情绪有些激动,他伸出手轻轻唤道。
赵骊娇蹲下身子,拉着榇王的手,声音沙哑:“皇叔。”
她原本的恨意在这一刻尽数消失,因为她从榇王的眼里看到了一如既往的疼爱。
还有,愧疚。
赵鹤眼眶湿润,轻轻唤道:“皇叔。”他以为皇叔在三年前就死了,却没想到,皇叔这三年竟受着如此折磨。
“对不起,我没护住你们的兄长。”榇王眉心紧锁,似在强忍。
医师忙道:“王爷只有片刻清明,时间不多。”
赵骊娇微微哽咽:“皇叔,三年前宗人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提到宗人府,榇王浑身透着一股绝望苍凉,他强忍住喉中的猩味断断续续道:“花……有一朵花,有人点燃了那朵花,禹儿便认罪了,我亲眼看着禹儿签字画押。”
“皇兄,禹儿没错,他没谋反,也没叛国,是那朵花让他失了神智,才……才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的……”
喉中的鲜血再也抑制不住,榇王撑着精神激动的去拉皇帝的手:“皇兄,禹儿是冤枉的,您要替他复仇,替他……平……平反啊!”
“答……答应我,不能……不能让禹儿……背上这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