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窕一把拉过白芷,两人一齐朝着苏荷愫下拜行礼道:“多谢夫人,多谢姑爷。”
赏好丫鬟,见沈清端仍是抱着自己不肯松手,苏荷愫便挠了他痒痒,待他红着脸退了半步后,才继续兴致勃勃地翻找起衣衫。
找了快半个时辰,仍是没有寻到合心意的衣衫,她当即便让绿韵带上厚厚一摞银票,往京城里的珍宝阁去添置些男子的衣衫和布料。
沈清端苦劝不了,只得秉着最后的一点“为夫之道”,将绿韵手里的银票换成了自己的银票。
珍宝阁宾客众多,苏荷愫素来财大气粗,递了一锭银子给那掌柜,只说:“将最好的衣衫都包了。”
那掌柜的瞥了一眼沈清端清濯过人的身姿,又掂了掂那沉甸甸的银锭,不拘什么奉承话都一股脑地冒了出来。
先是夸沈清端乃是人中龙凤,清雅的风姿让人过目难忘,再是赞苏荷愫姣美韵致,又心善大方。
最后再叹了一句:“此乃神仙眷侣也。”
话音刚落,德阳县主便领着身侧的仆妇进了珍宝阁,恰好听得“神仙眷侣”之话,一时便笑道:“掌柜的正是好口才。”
作者有话说:
新年这两天要帮忙和走亲戚,还要照顾医院里的爷爷。
会更的少一点。
第34章 和亲
迎头撞上了德阳县主这等“不速之客”, 苏荷愫方才脸上盈着的欢喜笑意立时落了下来,瞥了一眼身侧的沈清端,见他神色平静, 方才觉得自己心间浮起的这股不快属实是多余了。
德阳县主今日穿了件梅红茜色的蜀绣镂金罗, 外头罩了一件石青色的麂皮绒大氅, 将她清瘦的身形包裹其中,显得格外娇小玲珑。
她杵在珍宝阁的门廊处,身后的仆妇们霸道地拦住了苏荷愫意欲离去的前路。
苏荷愫只得屈膝向她行礼道:“见过县主。”
有了她这一声, 沈清端也目不斜视地行了个礼,言辞间尽是生疏淡漠:“见过县主。”
德阳县主的目光只落在沈清端一人身上,将他自上至下打量了一通后, 眸光停在他与苏荷愫交握的手上。
她笑:“免礼吧。”
苏荷愫瞧着德阳县主清瘦了大半的身形,一时也忘了那日在暖阁里被她刁难的事宜, 心间只剩下了些怅然之意。
毕竟那事, 于她来说也是个无妄之灾。
所以在德阳县主提出想与沈清端说几句话后,苏荷愫只沉吟了一阵,而后则道:“好, 我去外头等你们。”
德阳县主感激地瞥了她一眼, 到底是自小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实是说不出致歉的话语来, 只得与身后的大嬷嬷使了个眼色。
那大嬷嬷立时便将掌柜的拉至一旁, 拿出几张银票放在他手上,并道:“今儿的帐县主请了。”
苏荷愫哪里是缺银子的人,也无意去接受德阳县主的好意,便道:“不必了, 我已付过了。”
说着, 便挺高了脊背欲领着绿韵等人走出珍宝阁, 才迈了一步却被身后之人一把拉进怀中,隐含幽怨的话在耳边响起。
“夫人为何要出去?”
苏荷愫扬首一望,瞧见撞进沈清端满是不虞的眸色中,她立时也恼了,梗着脖子要挣出沈清端的怀抱。
“县主有事要与你说,我在一旁做什么?”
成亲至今,她还是头一回用这么冷硬的语气与沈清端说话,出口的一霎那便让沈清端心底一颤,顿时连德阳县主也不想再顾,只好声好气地问道:“我是想让你在一旁听着的意思。”
德阳县主的眸光也随之落在苏荷愫身上,见她身后立着的丫鬟和嬷嬷们都格外注意她的肚子,心间不禁又浮起了一些猜测。
“沈夫人一块听着吧,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德阳县主自嘲一笑道。
既如此,苏荷愫倒也没什么好推辞的,三人一齐去了珍宝阁二楼上的雅间,侍候的丫鬟婆子们远远立在楼阁中央。
一进雅阁,德阳县主便开门见山地沈清端说道:“我要去南诏和亲一事,与你有几分关系?”
她这话正对着沈清端而说,清凌凌的水眸里似是凝着几分彻骨的寒意,并不似那日在暖阁里时的不管不顾,也不似情根深种的缱绻。
相反,里头还漾着些难以言喻的恨意。
苏荷愫垂下首,只听身侧的沈清端幽幽开口道:“南诏王子英武慧明,与县主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所以,当真是你安排的?”德阳县主的质问之声里带着浓浓的颤抖之意。
沈清端面色如常,眸光未曾落在德阳县主身上,眉宇间的淡漠已是摆明了要与德阳县主撇清关系。
他说:“社稷之事,如何是沈某一介白衣能做的了主的?”
直至这一刻,德阳县主才算是真正明白。
沈清端便只是沈清端,与序哥哥再无关系。
和亲一事苏荷愫也有所耳闻,是从陈氏那儿听来的消息。陈氏听得风声后,眉眼里皆是说不出的痛快之色。
且让这位县主平日里那般飞扬跋扈,屡屡与她心尖上的女儿过不去。
她虽不喜德阳县主,却也知那南诏路途甚远,若是嫁过去了,便是与京城中人生死相别,此生再难回故土。
思及此,苏荷愫便瞧了眼默不作声的沈清端,见他并无半分心虚之色,才稍稍安下了些心。
若这和亲一事真与沈清端有关系……
她不敢再往深处细想,由心上人亲自送去那生死两别的蛮夷之地,德阳县主心里会是何等的悲痛。
苏荷愫拢神之际,德阳县主已盯着沈清端瞧了许久,到底是抑不住心内绵绵密密的怒意,只见她气势汹汹地走到沈清端跟前,朝着他的左脸颊便是狠狠地扇去了一巴掌。
这道清脆的巴掌声非但是让沈清端愣在了原地,连苏荷愫也怔了半晌,这才一把推开了德阳县主,将沈清端护在身后道:“县主,自重。”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口。
德阳县主的眼里却仿佛没有苏荷愫这个人一般,她泛着泪意的眸子紧紧攥着沈清端不放,在泪珠泫然而下的那一刻仰了头。
她说:“这一巴掌抵了我苦熬着的十年。往后,我们再不相欠。”
说罢,便绕过了沈清端与苏荷愫,领着那些嬷嬷和丫鬟们离开了珍宝阁。
她走得极快,仿佛再慢上一步便要被人从身后追赶而上一般,苏荷愫便是想责问她几句,怎奈德阳县主根本就不搭理她。
她只得连声招呼着绿韵等人回府,幸而今日备了车马,沈清端红肿而起的脸颊不会让外人瞧去。
那掌柜的将苏荷愫与沈清端送出了珍宝阁,嘴里不住地说道:“夫人别担心,明日我会将衣衫一并送去您府上。”
上了马车后,苏荷愫才敛着眉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沈清端的脸颊,只见上头赫然映着一个无比清晰的巴掌印,瞧着颇有些触目惊心。
她叹道:“好端端地与她解释,怎得莫名其妙就上来打人?”
沈清端将她心疼自己的模样瞧在眼里,却是丝毫不在意脸颊处的抽痛,只笑着握住了她的柔荑,道:“不疼。”
那声巴掌如此响亮。
怎么可能不疼?
苏荷愫总是不想与德阳县主计较,可如今瞧来她这样的人被众星捧月惯了,生了一副半点也不将别人放在眼里的性子。
她又气又恼,只替沈清端委屈道:“你明明与她好声好气地解释了,和亲一事乃由陛下定夺,与你有什么关系?”
沈清端虽能骗得过德阳县主去,却不愿对苏荷愫说假话,他敛起了笑意,如实答道:“宗亲里还有几个适龄的郡主和县主,可那南诏王子却偏偏只看上了德阳县主。”
话音甫落。
苏荷愫身形微微一颤,杏眸里凝着不敢置信:“莫非,真与你有关系?”
此刻的沈清端再不似方才那般光明磊落,璨若曜石的眸子里都卷起了些心虚之色,迫着他垂下了头。
“那南诏王子得高人谏言,只有求娶德阳县主才能稳南诏局势,才算是有价值的联姻。”
他顿了顿,将眸子里的愧色掩下,继续道:“因着这一层缘由,他不敢薄待德阳。”
如今苏荷愫算是听明白沈清端话里的言外之意了,德阳县主去南诏和亲一事当真与他脱不了关系。
德阳县主的这一巴掌,也不算是无的放矢。
她沉思着久久不语,身侧的沈清端却好似将心丢在了炙火中灼烤了一般,里里外外皆是惴惴不安。
他自嘲着笑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过薄冷无情,太过阴狠算计。”
苏荷愫不答,只反手握住了沈清端的手掌,庄重而真挚地说道:“我并不这样觉得,我也并不认为你将德阳县主送去和亲是薄冷无情的行为。陛下只有一个公主,她已成了亲。余下身份最贵重的便是德阳县主,这几年便是连我这样的闺阁之人也听过南诏的族人是何等如何骁勇善战。陛下又怎么可能用个宗室郡主随意打发了他们去?”
“用一个侄女来换南诏归顺,这笔买卖于陛下来说自然稳赚不赔。与其让县主恨她的亲舅舅,倒不如让她恨你,将来也不至于和亲之后闹出什么有损两国情谊之事。”苏荷愫又道。
这样浅显的道理,德阳县主如何不明白,不过是身陷局中,不想去明白罢了。
她的确是可怜。
只是这一巴掌之后,该还的也都还了,往后的事便与他们无甚关系了。
“我知晓你想送她去和亲,这样她便不会有机会再说出来你的身份。我想她最伤心的也是这一点,因为以她对你的心意来说,她绝无可能将序小王爷还活着的消息告诉第二个人。”苏荷愫叹道。
她先前屡屡忍受德阳县主的刁难,非但是因着她权势地位高的缘故,还有她与朱珠公主截然不同的赤子之心。
她虽跋扈,却从不做那些阴私之事。
“她于我来说,是一个知晓我身份的旧人。如今她势必要嫁去南诏,我也只能使些法子让她必须替我保守秘密,这事兴许是我对不住她,可我也只能对不住她了。”沈清端坦然地说道。
他身上背着的冤魂太沉太重,几乎压得他踹不过气来。
正如苏山那日所说的一般,情爱一事太过虚无缥缈,他必须让德阳为他守口如瓶。
“罢了,往后与我们也再没有什么关系了。但愿她去南诏和亲后能与那王子琴瑟和鸣。战事不起,两边的百姓也能安居乐业。”苏荷愫如此说道。
沈清端心间淌过些暖流。
往日里他只觉得苏荷愫不太爱听朝政之事,却从未想过她虽囿于一方内宅之中,却有如此开阔的心胸与眼光。
可见圣贤书上的那一句“谁说女子不如男”是半点也没有说错。
沈清端凝神朝着苏荷愫望去,缱绻的目光里尽是未尽的情意。
他的妻非但懂他。
只怕哪一日去官场上做个清流文臣,也比如今朝政上那些尸位素餐的迂腐士大夫要好上许多。
作者有话说:
大年初一还在医院的苦谁懂。
明天可以日6了
第35章 谢宴
经了上一回德阳县主的事后, 沈清端如今待苏荷愫是越发黏腻,整日连书房也不去,只时时刻刻地伴在她左右, 不是搂着便是抱着。
连一旁伺候的碧窕等人都看不过眼去, 只在私底下偷偷议论了一通。
她们道, 第一眼见姑爷时还以为是个刻板端正之人,谁成想情热时竟这般令人肉麻。
只是如今苏荷愫的肚子月份越发沉了,吃食上便挑剔的厉害, 往日里爱吃的羊肉嫌膻,鱼肉嫌腥,猪肉嫌味重, 倒是炖的酥软的鹿肉吃了几块。
可仅仅也只是尝个几块罢了,吃进去的大多东西都要原封不动的吐出来。
康嬷嬷与任嬷嬷惯会伺候这等初初有孕的小娘子, 见那厨娘抓耳挠腮地不知该做些什么吃食, 便将前几日酿好的酸梅酱倒在了今日的白切肉之上。
那肉挑的也是精瘦相当的黑猪肉,拿葱姜香料熬煮过去腥,立在厨房外的人都能闻到扑鼻的香味。
厨娘的刀工极佳, 切了满满一盘, 配着苏荷愫平日里最爱的牛乳羹,再有几个清口的小菜, 摆了食盒后送到新房。
苏荷愫却连正眼也不瞧, 一闻到那刺鼻的肉香,便由绿韵搀扶着走到木桶旁吐了起来。
她胃里本就没什么东西,晨起至今只喝了杯花果茶,是以吐出来的不过是些酸水罢了。
只她连着吐了好几日, 如今面色苍白的吓人, 身形瞧着也消瘦了几分。
沈清端担心的不得了, 他从前并不知晓女子有孕要受这般苦楚,心里盼着儿女成双的念头也淡了下去。
生这一个就够了,不必让她再受一回苦楚。
苏荷愫吐完,便颤颤巍巍地往绿韵身上倒去,沈清端忙走过去将她搂在了怀里,恰逢康嬷嬷端着酸梅酱走进了上房。
他便着急忙慌地问道:“嬷嬷可有什么好法子?”
康嬷嬷将拿食盒打开,在那热气腾腾的白切肉上浇了酸梅酱,方才笑吟吟地回道:“妇人都有这一遭,姑爷不必担心。”
沈清端却是放心不下,派小五去将陆让寻了过来,由他诊过脉,言明其中利害后才放下了心。
因着苏荷愫孕吐这般严重,举家搬去那五进宅子的计划也推迟了些时日。只是如今的沈宅再不能拿来生产,否则到时连稳婆们也没地方住。
陈氏先是听说了幼女孕吐严重一事,催着苏景言将那些酸溜溜的青梅与酸蜜饯带来了沈宅,仔细地嘱咐了苏荷愫一遍后才许他回府。
趁着他未离去前,康嬷嬷则悄悄拦住了他,将如今搬不了家的窘境说了,苏景言应道:“待愫儿胎坐稳了,我便让小厮来帮你们搬家。”
出了五月。
苏荷愫的孕吐才好了大半,如今格外嗜酸,连平素最爱喝的牛乳羹里都要舀上一勺酸梅酱。
如今她身子好些了,苏景言便派了好些健壮的小厮过沈府来替他们搬家,劳累了两日,总算是举家搬进了新宅里。
方才搬进去,苏山便派人送来了新描金的“沈府”二字门匾,一应家具器物则早已妥当安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