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才2936年;她所处在的地区,乃偏远闭塞传统的大山深处。
把真相说出来,真能惩治犯罪分子吗?她又真能逃出舆论的口诛笔伐吗?
见陈海燕沉默,刘美娇冷笑:“你还算个明白人。”
啪!
一声脆响,刘美娇条件反射的捂住了自己的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林秀芬:“你敢打我!”
林秀芬怒斥:“谁打你了?有证据吗?你别血口喷人!”说毕,不等刘美娇反应,再次抬手,对着刘美娇另一边脸,又是一个清脆巴掌!艹特娘的,你一个妇女干部,对着受害人,嚣张你妹!即使你的确因教育程度不够,导致思想觉悟落后,也不是你摁头逼着受害人闭嘴的理由!
哪怕你语气温和点呢!摆尼玛的官威!今天老娘先收拾了你,回头再去搞田自强那流氓也不迟!
“你做么子!”刘美娇彻底怒了,扑过来就要跟林秀芬打架!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想打林秀芬很久了!
林秀芬的战斗经验岂是刘美娇能比的?她才不接招,拉开病房的门,撒腿往外跑。一边跑,一边高声大喊:“来人啊!干部打人了!妇女干部要打老百姓啦!”
被扇了两巴掌的刘美娇简直要气炸了!她这辈子都没遇到过林秀芬这样厚颜无耻之人!
林秀芬还跟刘美娇有旧怨呢!当初她被吴友妹围追堵截的时候,刘美娇没少帮着吴友妹给她下绊子。今天更是直接欺压到了陈海燕头上!甭管她跟陈海燕的姐妹情有多塑料,那也不是外人能肆意羞辱的!
“救命啊!妇女干部压迫妇女啦!”林秀芬边跑边喊,“工农兄弟们要为我做主啊!”
人民医院统共没多大,林秀芬几嗓子扯出了一大堆探头看热闹的人。陈怀兴走了出来,没好气的道:“你们队怎么回事?日里夜里没个停的?怪不得上次有阿婆娘敢把新妇打得脑壳开花,原来是你们妇女干部带头欺负人!”
围观群众纷纷惊讶出声,震惊于竹水大队竟还有如此旧社会做派。
“我没有!”追上来的刘美娇气得直跺脚,指着林秀芬道,“明明她打我!你们少听她讲冤枉话!”
林秀芬躲在了人群后,理直气壮的道:“我打你?我做么子打你?我有病随便打妇女干部?我妹子刚流产住了院,我照顾她都照顾不来,我上哪有空打你?”
刘美娇差点被噎个半死!
陈海燕的事是万万不能讲出来的,不仅仅是陈海燕的名声问题,更是他们大队的管理问题。虽说已经解放了,可竹水大队仍旧保留了大量的封建传统。家丑不可外扬,便是其中的铁律。所以刘美娇和王世虎来劝陈海燕,为的正是“双赢”。
然而,刘美娇没法说真相,就没办法说明林秀芬为什么要打她。偏偏林秀芬先跑出来先叫嚷,给了人先入为主的印象。现在问题来了,她要怎么辩解她没打林秀芬?
林秀芬你个贱人!刘美娇几欲抓狂。没等她想出办法,林秀芬又嘤嘤嘤的哭了起来:“上次你就不许我上工,跟我阿婆娘合伙欺负我。明明我阿婆娘好好的,你偏喊着好几个干部逼我去服侍她。你又不是不晓得我阿婆娘天天打我。我好不容易躲出去了,你还要帮着她逼我回去。”
“今天你做么子又要打我!”林秀芬哇哇大哭,“我都离婚了!你做么子还要欺负我!是不是你自己当了阿婆娘,就不把我们做新妇的当人了!”
围观群众当即哗然!林秀芬的话信息量可不小,且磨新妇是新中国严厉批判的旧社会做派之一,妇女干部帮着阿婆娘磨新妇,更是闻所未闻。周围的人看刘美娇的眼神都不对了。
“哪有这样子搞妇女工作的,不得上报革委会啊!”
“是啊!欠教育!”
“么子妇女干部哦!怕不是戏上唱的那个封建伥鬼吧!”
“看衣裳,农村来的吧。农村人的觉悟就那样,不怪别个看不起。”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闻讯赶来的王世虎险些眼前一黑,刘美娇怎么又惹上林秀芬那祖宗了?多少次了,你特娘的怎么不长记性呢?林秀芬多难搞你心里没点数吗!?
眼看着围观群众里都有人撸起袖子准备去举报了,王世虎却半步不敢上前。他在林秀芬手里吃亏吃够了,平日里恨不得绕道走。现在明摆着这位祖宗在坑刘美娇,是他能掺和的吗?不是!
伸出一根手指,捅了捅王建业,用眼神示意:你前妻,你上!
王建业:“……”对不起,在下不敢。
于是两个大男人蹑手蹑脚地退到了楼梯口,躲进了阴影里,装作自己不存在。果然没多久,在热心群众的帮助下,刘美娇被相关部门强行带走,而本应该配合调查的林秀芬,居然因为她要照顾陈海燕,屁事没有的被留了下来。
王世虎:“……”玛德,老子躲起来太特么明智了。
刘美娇被带走,义愤填膺的围观群众才散了。等走廊彻底安静下来,王世虎和王建业才悄悄的摸回病房,一开门,便对上林秀芬那张冷若冰霜的脸,齐齐打了个哆嗦。
“秀芬啊!”王世虎小心翼翼的开口,“那个……美娇她……又得罪你啦?”
刘秀芬看了眼再次哭到昏睡过去的陈海燕,起身招招手。把两人带出了门外,仔细关上房门,又走出几步,确认陈海燕听不到谈话之后,才快速把之前的事复述了一遍。
“她就那么说的,我一个字没改。”林秀芬着重强调,“她一直在威胁海燕别不识抬举。大队长,你觉得这是干部们该有的态度吗?”
王世虎干笑:“那也不用把她举报了啊。那怎么着也是苏启明同志的遗孀呢。”
“苏启明都快被她羞愧的从坟里爬出来了!”林秀芬毫不客气的道,“从我被吴友妹虐待开始,到陈海燕被伤害,请问她这个妇女干部,干过一件人事吗?有哪一次是站在我们妇女同胞这一边的吗?我举报她还举报错了?再说是她先说要举报我的好吧!我干什么了就该被举报?爱举报是吧,我让她举报个够!”
王建业总算弄明白了前因后果,揉着额头道:“先说好,我反对队里的意见。当年田猴子半夜砸我屋里的门,大队就是这副说辞。现在他崽变本加厉,大队还是这副说辞。是嫌我们大队的妇女同志太好过吗?”
“那别个讲闲话怎么办?”王世虎倒也不是坏心,语重心长的道,“你是细伢子,你不晓得妇女们多怕别个的闲话。再说队里队外多少二流子,一旦哪个妇女有污点,他们能天天上门调戏。我的意思是,海燕这边别做声,我们可以把田自强定成抢劫犯。海燕天天穿得花一样,被他抢劫,受了惊吓才流产。你们讲,是不是好听多了?”
林秀芬的脸色登时好看了许多,受时代的限制,王世虎的思想觉悟确实还需提升,但作为基层干部,他更了解基层。他的想法,既保全了陈海燕,又惩治了田自强,至少从出发点来讲,是没问题的。于是她点了点头道:“是个法子,但要尊重海燕本人的意见。”
“对嘛!”王世虎也被刘美娇搞的很火大,怎么办事的?有一说一,林秀芬的确特别的王八蛋,但你不招惹她,她也很少惹事的好不好!一个吴友妹,一个刘美娇,他们竹水大队做了么子孽哟!
然而王建业的脸色却仍旧不好,他抱臂靠在墙上,冷冷的道:“当年田猴子没有砸开门,门是我开的,我提着柴刀从大队东头追到西头。但后来大队的人是怎么讲我妈的,大队长你还记得吗?”
王世虎被怼了个哑口无言。
“你讲的有道理?从田猴子开始,我家没少被污言秽语骚扰。但是!我至今都想问问大队长,我们队的民兵是死了吗?二流子为什么不抓?为什么不判刑?劳改农场是不缺人吗?”
王建业厉声质问:“为什么明明抓个流氓枪毙了就能杀一儆百的事不做!非要妇女去忍让妥协!”
“我妈也温柔和气过!”提起往事,王建业胸口起伏,“我妈变成今天的样子,你们这群干部,没有一个无辜!”
王建业永远无法忘记,失去父亲后的惶恐;也永远无法忘记,当年求救无门的绝望。林秀芬嘲讽他愚孝,他认!因为林秀芬是外来者,她跟竹水大队无关!可竹水大队的老一辈嗤笑吴友妹发癫,他可就槽他们十八代祖宗了!
当年摁头让吴友妹承认自己是个表子的,是谁?是谁!?
去你大爷的讲闲话!他妈就差把贞节牌坊顶在脑门上了,整个竹水大队有人信吗?有人愿意相信吗?
王世虎撇过头,回避了王建业的视线。好半晌,他才憋出了一句:“我们都是外人,我们说了不算。等王建英回来再说吧!”
第119章 照顾
王建业所料不差。陈海燕出事时,恰巧被小尾巴王建春撞见,田自强落荒而逃。而王建春哭着去找林秀芬的动静,引来了围观无数。加上陈海燕喜欢打扮,早有人看不惯,没出事时已然黄谣无数。今天她倒在了玉米地里,舆论的批判一股脑的冲向了陈海燕,队里的男人们甚至声嘶力竭的给田自强找起了理由。
“她天天穿得那么骚,不就是想勾引人吗?”
“现在流产了,怕王建英怪她,才故意说得□□吧?”
“我看啊,肯定是田自强给的钱不够。他也真是的,陈海燕长得挺好看的,他做么子那么小气哟?现在好了吧,陈海燕翻脸了吧!”
“我看王建英才蠢,自己天天出车,还给老婆买那么多新衣裳。现在脑壳上套了绿帽子,不晓得他怎么想。”
听到田里聚众说闲话的言论,王世虎在王建业的注视下,老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开始打算的挺美好,可社员们根本不买他的帐。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回头照例唾沫横飞。听听他们说的是人话吗?王建英要人才有人才,要相貌有相貌,陈海燕放着王建英不要,去偷个二流子?癫了吗?
被林秀芬打发跟着王世虎回来的王建业,冷笑几声,掉头就走。队里的舆论已然控制不住,他得去提醒陈海燕早做准备。
然而陈海燕此时的情绪非常糟糕,一直断断续续的哭,嗓子都劈了。她刚流产的人,正需要休息,一天到晚的哭,别说康复了,子宫根本止不住血。可她如此遭遇,又是个小女孩心性,怎么冷静得下来?
王建业没敢直接提队里的事,直到陈海燕再次昏睡过去,他才把林秀芬喊到门外,低声把情况讲清楚了。
“我不意外。”林秀芬冷静的道,“现在的问题有两个。第一,怎么给田自强定罪。你们现在没有DNA技术,等于没有物证,只有人证,那能定罪吗?第二,王建英怎么想。”
“我不懂什么DNA,但人证应该够了。遇到此类案件,妇女愿意出来指认的不多。你知道,言语如刀。所以妇女如果有勇气指证,又有其他人证的话,一般是能够判刑的。田自强在我们队里可没什么好名声……”说着王建业呸了一声,“他也配起名叫自强!”
王建业此生最恨二流子,提起他们就来气。他深呼吸几口,压下情绪,才接着道:“但是,海燕愿意指认吗?”
林秀芬道:“尊重她的意见。如果她不愿意,先按大队长的意思办。”
王建业也知道此时妇女的境况,倒也没鼓动人出头的意思。他想了想道:“等建英回来,让他们搬去县里住吧。虽然县里难免有风言风语,但二造有杨主任在,那些落后分子可不敢冒头。我们队的风气那么差,全怪刘美娇。她一个妇女干部,比我个大男人还落后!丢人现眼!”
林秀芬差点被王建业逗乐了,客观点评道:“在妇女权益方面,王建业同志你相当有觉悟,不要妄自菲薄。对了,刘美娇现在在哪?”
“关着呢。我出来之前,刚好碰到有人去我们大队做调查,查问你说的她伙同我妈欺负你的事。”
“嗯,挺好,她欠社会主义铁拳的毒打。打一顿就好了。如果一顿不行,那就打两顿。”
王建业无奈道:“你总使阴谋诡计,不好。”
“呵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绝不饶人!阴谋诡计怎么了?她刘美娇带着刘良英道德绑架我的时候,用的不是阴谋诡计?我惹她了吗?她就那样害我?本来我都把她忘了,她非跳出来往海燕身上撒盐,是妇女干部该干的?她能学学杨主任和林干事吗?能学学姚大队长吗?”
“你都知道闲话止不住,她装哪门子外宾?”
王建业忍不住打断道:“外宾是什么?”
林秀芬:“……”对不起,忘了还没改革开放,王建业他老人家没见过外宾。
王建业把跑远的话题拉了回来:“总之现在能做的是先治好海燕,以及你找机会,把队里的事先给她打个预防针,免得她出院时被当头一棒,那更麻烦。至于建英那边……”
“封建老古董,未必能接受是吧?”
“那个,你得理解农村出身的男人在觉悟上还是有点欠缺的。”
“呵呵。”
“我会开解他的。你也好好跟海燕说说。多大事,权当被狗咬了。我们新中国,不讲贞节牌坊那一套。”
林秀芬不客气的道:“旧中国你们男农民也不配讲好吧。能娶个寡妇全家烧高香了,还贞节牌坊呢!你们能吃饱粮娶上亲才几年啊?就开始讲贞洁了?我特别服你们男人这股自我膨胀的精神!”
被林秀芬怼了,王建业也不生气,笑道:“行,你说的对。我留在医院不方便,先回去了。明天让章文来给你送东西,有话让他带给我。海燕是我王家的新妇,她男人不在家,按我们农村的规矩,该我个长房长子管,你别客气。”
陈海燕情况不稳,林秀芬也没心情跟王建业闲扯,抬脚进了病房。病房里静悄悄的,时下实行医疗分级制度,越级看诊得自费,因此尽管医院很小,却没多少病人,与后世那人山人海的壮观景象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入夜之后,见陈海燕在药物的作用下睡得安稳,她便爬上了旁边的病床,眯着眼睡了。
现在没有方便的闹钟,不具备隔两个钟头起来查看一次的条件,陈海燕又一直止不住血,林秀芬睡得相当不安稳。一宿起来了七八次,半夜还补了个止血针,把她折腾了个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