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屹拨通糖糖的电话,将手机递给他。
“你自己接。”
……
魏晚和祝心早就已经对倪玉南和俞星的事无比好奇。
就是真正的仇人,在节目中向对方表达恨意时,都比他们收敛吧?
“他怪我。”倪玉南说,“我自己倒是无所谓。”
祝心慢悠悠道:“负心人都是这么说的。”
倪玉南哭笑不得。
祝心就和糖糖一样,有着神奇的,不管说什么话都不招人烦的能力。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魏晚问,“能说吗?”
倪玉南点头,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隐瞒。
原本以为上这节目,节目组也一定会有环节深究他们分开的真相,谁知道俞星太不配合,节目组综合考虑,并没有将拍摄关注点放在他们身上。
“这边没有镜头,说吧。”祝心端正坐好,等着听故事。
“其实那个时候,我们的感情很好。”倪玉南回想起当年的事,娓娓道来。
每一对情侣的相爱过程,大同小异,可分开时,却各有各的缘由。
祝心听得出神,很难将面前平静冷淡的倪玉南,与少女时期天真烂漫的她联系在一起。
“问题大概是出在一张医院证明上,我的手机相册里有一张医院证明,拍到医生的诊断结果,显示怀孕了。当时我们俩的手机开了共享相册的功能,他看见了。”
魏晚错愕地看了看倪玉南平坦的小腹:“怀孕?”
“不是我的。”倪玉南说。
“我妈的诊断结果,拍得不全,没拍到上面的病人名字和年龄。”倪玉南语带讽刺,“当时她四十五岁了,可能觉得就算是发给自己女儿看,拍到年龄也一样丢脸吧。”
前几天在短租小院烤肉时,倪玉南就提起过她家长辈的重男轻女思想有多严重。
祝心点头,轻声道:“然后呢?”
“俞星以为孩子是我们俩的,一直在等我给他一个惊喜。我呢,觉得他那段时间正好在准备一场比赛,不想用家里的事去烦他。”
祝心叹气。
又是因为没有长嘴而引发的误会。
糖糖迈着碎步跑过来,抬起小手:“玉南阿姨!”
“等一下。”魏晚比了一个“嘘”,“让阿姨把话说完。”
祝心用双手捂住糖糖的小耳朵。
小朋友听见什么都往外说,让她吃了好几次亏,得把她的耳朵堵住!
小团子的耳朵被蒙住,听不清,着急地踮脚尖。
她要喊玉南阿姨呀!
倪玉南陷入漫长的回忆中。
应该是从她的一再隐瞒开始,他们之间就出现裂痕了,后来俞星在比赛中伤病复发,被人用担架抬出体育场,他挣扎、不甘,可还是只能宣布退役。
“当年我的收入很高,我父母一直说,等到弟弟出生,就把户口挂在我和俞星名下,当成我们俩的儿子培养。如果我不同意,他们就去向媒体爆料,说我们俩不认亲儿子,搞臭我和俞星的名声也在所不惜。”
“俞星的父母那边,本来就对我家人有成见,连带着对我也没有好感。在他受伤住院那段时间,我们一直争吵,他们就来劝我。俞星的妈妈说,她儿子太简单了,配不上我这么复杂的人,希望我们能分开。”
“在一起是两个人的事,可结婚了,就变成两个家庭的事。”
心力交瘁时,倪玉南提出离婚。
在提出离婚之后,俞星质问她有没有良心,她才知道,原来他误会了,误会她为了发展,没有与他商量,直接打掉孩子。
既然分开对彼此都好,她也就担下这没良心的骂名,否则他又得纠缠挽回。
“后来那个孩子呢?”祝心问。
“俞星就是个容易心软的人,我父母又很会在他面前装可怜。如果他们一直闹,他说不定还真愿意听。”倪玉南缓缓道,“但我就不一样了,离婚之后,我没有牵挂,再加上那段时间酗酒、趋炎附势、包养的丑闻漫天飞,就算他们去爆料,我也承受得起。”
但有趣的是,当她豁出去之后,倪家人倒是不敢再步步紧逼了。
“那是个女孩,他们盼了大半辈子享儿子福,最终也没盼到。”倪玉南看了一眼糖糖,“我妹妹和糖糖差不多大,她有点可怜,出生在这样的家庭。”
“你们关系好吗?”
“我会供她念书,她愿意念到什么时候都可以,但其他的,我也管不了这么多。”
倪玉南和俞星的故事说到这里,接下来的,她们在节目中都看得清清楚楚。
“是不是有点……”倪玉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狗血?”祝心调侃道。
“对,就是狗血。”倪玉南失笑,“要是传出去,应该会被笑话。”
“不会传出去。”魏晚严肃道,“我保密!”
祝心看向糖糖:“我和糖糖也会保密。”
祝心松开捂住糖糖耳朵的手。
宝宝没听见,不可能传出去!
糖糖终于可以听得清大人的话了,抬起小胳膊:“玉南阿姨,俞星叔叔给你打电话!”
她胖乎乎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电话手表。
电话早就已经接通,通话时长一直在增加,先是十分钟三十秒,现在变成十一分钟。
倪玉南愣住了。
所以俞星一直在听她们的对话?
“阿姨接电话。”糖糖踮起脚,将白白胖胖的胳膊抬得好高。
温泉房外,传来“砰砰”的敲门声。
“你出来。”俞星的声音响起,不轻不重地。
倪玉南怪自己太大意。
刚才糖糖打断了她至少三次。
“我先出去。”她说。
望着她转身出门的背影,祝心和魏晚大眼瞪小眼。
小月老又发功了。
糖糖坐在温热的汤池边,扑棱扑棱小短腿:“来泡温泉哇!”
第67章
倪玉南手握着温泉房的门把手, 准备推开时,回头看了一眼。
祝心的笑容温柔坚定,像是在鼓励她, 鼓励中还带着小小的忐忑,生怕她又把事情搞砸。
倪玉南总以为, 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千金小姐并不能真正体会到自己的心情。悲伤是很难感同身受的,就如祝心将母亲在她面前结束生命的过去告知时, 倪玉南感到震撼, 却无法设身处地感受她当时的恐惧以及之后长达十几年缠绕在心间的阴影。
倪玉南自顾不暇,没有感知别人悲伤的能力。
但这一刻, 她忽然意识到, 祝心有这样的能力。
也许是作为演员,她有着更强大的同理心,又或者是她本身就活得真实而热烈。
倪玉南倾向于后者。
倪玉南最向往的,一直都是这样的纯粹和自由。
只可惜,就像俞星的父母说的那样,她和她的家庭背景都过于复杂,拽着俞星的手时,如濒临溺水的人死命地想要求生,却连带着将他拖进浑水中。所以,她的向往, 就只能藏在心底,成为奢望。
顶楼的温泉房引入山泉水,水声叮咚, 环境幽静,连空气都是清冽的。
她推开温泉房的房门,俞星就站在门口。
逆着光, 他的脸轮廓分明,可倪玉南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她想,他大概就和前几天一样,是一副面对老赖时嫌弃痛恨的神情。
突如其来的一通电话,倪玉南虽然迷惑,但也怨不得任何人。糖糖挥着小胳膊,蹦蹦跳跳好几回要插话,是她自己没留神,还以为宝宝在玩闹。
“可能这些话,本来就是应该让你听见的。”倪玉南抬眼,“我后来再看保存在手机里的那张医院证明照片,其实你误会也很正常。回头想一想,从你看见那张照片,到我们离婚,差不多是一个多月的时间。我有四十天的时间可以把家里发生的事告诉你,和你商量,但我没有。”
倪玉南平静的面孔之下压抑着巨大的能量。
当年年轻,多傻。
连分手都要轰轰烈烈,仿佛只有刺疼彼此,爱意才真正存在过。
俞星沉默许久,才开口:“我也有四十天的时间,问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了我们的孩子。”
在那会儿,他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却各怀心事。
倪母是高龄产妇,她一方面担心母亲的身体,另一方面又不愿意被他们情感绑架,应该很烦躁。可他什么都没看出来,像愣头青似的去定月子中心,除了训练,剩下的时间都在翻日历,猜测她会在哪一天告诉他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昨天晚上,你说我们根本就没有孩子。我的第一反应,是恼羞成怒。”俞星低声道。
他很离谱,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和自己可笑的自尊心。直到刚才托糖糖的福,亲耳听到一切,才知道,原来她独自背负了这么多。
相爱容易,可哪能凭借一时激情对抗一生中的起起伏伏。
倪玉南说:“现在你知道真相了,也算对这段过去有了个交代。希望以后,你可以遇到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不会对你藏着掖着,有话就愿意直说。你也要改一改自己的脾气,生气的时候就会摆臭脸,吓退人家怎么办?”
这很像道别前的叮嘱。
“没有别人。”俞星想都没想,“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都不会有别人。”
倪玉南并没有想过他们在彻底分开之后,还能重新走到一起。
听出他语气中的留恋,她的态度不再冷硬,轻声道:“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十几年了,我们一直都是缺乏沟通的,医院的诊断证明只是导火索,就算没有那件事,我们也很难走下去。”
俞星打断她的话,语气固执:“很难,但不是不可能。”
“几年前我们没办法将婚姻继续下去,几年后的今天,矛盾依旧存在。你有什么信心――”
她的话还没说完,忽地被压到墙角。
如骤雨将来的前兆,俞星抵着她时,先是安静片刻。他知道她的性格,就算是在这样的时刻亲吻,也不敢太强硬。
他们鼻尖相抵,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在空气中交缠,片刻之后,他的吻缓缓落下。
像是生怕失去,就更要表现好,这个吻便显得小心翼翼而又生涩。
温热的唇压下时,耳畔泉水流淌的声响变得轻,呼吸声却愈发重。
“家庭的问题,可以一起处理,缺乏沟通,以后就好好沟通。”俞星的声音由耳畔响起,呢喃着,“我有信心,因为你也舍不得我。”
倪玉南依稀记得过去巅峰时期的俞星有多狂妄。
可现在狂妄褪去,他的信心是强撑的,实际上,他多害怕失去。
俞星微微俯身,将脸埋进倪玉南的颈窝。
“你每次出现,我的生活就一团乱。以前没让你负责,所以你就越来越无法无天。”
“这一次不行,你得留下来。”
“没有招惹了别人,拍拍屁股就走人的道理。”
倪玉南倚着墙。
她的眼眶微微发热,眼泪还没掉下,却已然感觉到肌肤有湿润的凉意。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哄孩子一般安抚:“你别哭,等我先想好。”
“我没有哭。”
“好,你没有。”
……
祝心听完倪玉南的诉说,都过去好久了,心情仍然酸涩。
所有父母都爱自己的子女,这大概是天底下最大的谎言,被父母偏爱的孩子很幸运,可祝心没有感受过,只能在时光的流淌中慢慢放下心中的遗憾。
当年倪玉南的父母和奶奶是怎样威胁,要求她必须将未出生的“弟弟”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培养长大?以倪玉南在圈中的名声作为最大的筹码,他们或许还沾沾自喜,庆幸女儿好歹是个名人,这张长期饭票就像是他们中的特大奖彩票。
祝心不敢想那一年的倪玉南是什么心情。
酗酒、包养、嫌贫爱富……丑闻与骂声对倪玉南而言,指不定就像是救命稻草,她破罐子破摔,认为那能救自己于水火。
她不是不害怕,而是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你说他们和好了吗?”祝心问。
魏晚垂下眼帘:“会的。”
“俞星靠谱吗?”祝心还是不放心。
魏晚仔细想了想。
相识没几天,嘉宾们之间接触不多,了解也不深。
“不靠谱。”魏晚说。
“要不我出去看看。”
“你能有多靠谱呀!”魏晚摁着她的肩膀,不让她出去,眼皮子抬了抬,冲着糖糖说,“你出去看,还不如派你们家的小月老去呢。”
糖糖正在温热的汤池中扑腾。
小月老是她吗?
不行不行,这里太好玩了,她哪儿都不去!
小团子不光是自己不愿意出门,连带着还得拉着祝心。
她们选的是低温池,四十度左右,对糖糖来说不会太烫。
祝心临出门之前听节目组说有可能会泡温泉,就给自己和小不点都带了泳衣。和上回的小腊肉泳衣不一样,这一次的泳衣,要更加可爱,勒得糖糖的圆肚肚,可又不会太紧,糖糖依旧行动自如。
这会儿,糖糖在温泉池里泡得小脸蛋红扑扑的,两只手捂着祝心的耳朵。
像是刚才祝心捂着她一样,小团子两只灵活的手一堵,咧开嘴巴笑吟吟,双眸亮晶晶地看着她。
孩子成长的过程,就像是在游戏中打怪,经历一个又一个的难关,逐渐升级。
糖糖小朋友从刚出生时到四岁的那段岁月,有爸爸帮忙打怪,再到妈妈醒来,她面前就更加没有障碍,被保护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