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夏至——明开夜合【完结】
时间:2023-03-07 10:29:53

  好似在晏斯时身上,这样才是正常的。
  她只是,难以避免地感觉到了两分疲倦。
  叫她想到当时高烧刚退,窝在床上抱着电脑,不眠不休写那篇稿子时的心情。
  平静的心灰。
  她其实一直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期待。
  而此刻的疲倦大抵是因为,前几天那个拥抱让她好像有些误判形势了。
  她所以为的,和晏斯时所以为的,可能存在某些不同步的地方。
  而当下的气氛又这样的好,好像说什么都是可以的。
  都被准许,被谅解,被包容。
  换成是她,假如他想知道些什么,她一定会和盘托出。
  甚至,甚至包括那些过期的喜欢。
  但在晏斯时那儿,似乎不是。
  夏漓放下红茶杯,怔然地看了看窗外的雪。
  有两分遗憾,是因为,刚刚她要是不打那个搞笑的喷嚏,是不是现在情况不一样。
  她收回目光,笑了笑,“……我好像有点困了。我们什么时候走?我还来得及睡一小会儿么?”
  晏斯时看一眼手表,“还能睡两个小时。”
  “那我小睡一下。你记得叫我。”
  “嗯。”
  夏漓将旁边的羽绒服勾过来,给自己盖上,微微偏着脑袋,靠住沙发靠背,阖眼。
  气氛很是安静,只能听见壁炉里,那炭偶尔炸一下的轻响。
  无法判断时间过去了多久。
  只感觉晏斯时伸手,托住她的额头,将她脑袋轻轻一按。
  偏过去,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一开始是在装睡,因为突然间不想聊下去了,也不想气氛骤然冷却得太明显。
  但屋里有种微微缺氧感的温暖,脑袋挨着他的肩膀,呼吸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闭眼得太久了,睡意真就泛上来。
  彻底向困顿投降之前,她在想的最后一个问题是,都说理智清醒的人比较痛苦,这话好像是真的。
  她为什么一定执着于试探着闯入他的界限范围。
  为什么不能满足于当下已然99分的一切。
  那么漫长的单向旅程都熬过来了,当下不拿到100分不行吗?
  她的人生本来从来也没有什么是100分的么。
  然而,不行。
  或许正是因为这是晏斯时,所以才容不下一分的瑕疵。
 
 
第44章 (你知道我现在是清醒的...)
  夏漓并没有睡太久, 大约只过了半小时就醒了。
  壁炉里的火光,盖在身上的羽绒服, 以及玻璃窗外还未止息的飞雪, 都让她恍惚了一下,而后才渐渐回忆起前因后果。
  夏漓点点头,脑袋自晏斯时肩膀上离开。
  “想继续在这儿待一会儿, 还是准备返程。”
  夏漓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回去吧。”
  收拾了东西,晏斯时跟这边工作人员做了个交接, 随即两人回到车上。
  此刻已接近凌晨三点钟,开回去还有将近三个小时。
  晏斯时说:“不用, 你在车上睡一会儿。我能请假。”
  “那你要是觉得困,随时叫我来换。”
  车出发前, 夏漓最后瞥了一眼那灯火通明的建筑, “这是个室内滑雪场吧?”
  “嗯。”
  她没有细问具体是在哪儿。
  不知道的地方, 才是真正的秘密。
  回程途中, 车窗外那微微闷响的风声也似在她脑海中回荡了一路。
  半睡半醒的时候, 叫她想到高中时坐夜间巴士从聚树镇回市里。
  像行驶在一个荒诞的梦里。
  那样的心情几乎如出一辙。
  抵达北城住处小区门口时,天已经半亮。
  夏漓高中那会儿写作文常用的一个形容,天色是一种鱼肚白。
  远处隐隐一线橘光。
  夏漓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谢谢……你赶紧回家休息吧。”
  而她现在上楼, 赶在上班之前, 兴许还能睡上一小时。
  夏漓去拉车门, 想着应该说“早安”还是“晚安”。
  “稍等。”
  却听晏斯时出声。
  他伸手按了一下他那一侧门上的某个按钮,将车门锁定。
  看向她, 而后说到:“耽误你两分钟,有两句话想跟你说。”
  夏漓一顿。
  深夜奔袭, 晏斯时脸上很有些疲色,但看着她的目光,很是清明,且隐隐有几分什么都不会再打扰到他的坚决。
  夏漓呼吸不觉一提。
  晏斯时只沉默了不到半秒,便开口道:“这些话那天晚上就该说了……”
  “等等。”夏漓打断他。
  她感觉到这声音有些不像是自己发出的,像隔了一层潮声。
  晏斯时看向她。
  夏漓手指握紧,好似那口黄昏的钟又在心口撞击,震荡得有几分发疼,“……我应该能猜到你想说什么。但是……”
  呼吸重了一下,这停顿的数秒钟,在她心里走了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继续说:“……我觉得不要说出来比较好。”
  反复斟酌过的念头,说出口倒没她以为的那样艰难。
  晏斯时目光安静极了,叫她一瞥之下很难猜出他此刻的想法。
  而他的声音也堪称冷静:“你知道我现在是清醒的。”
  “我知道。”
  “那为什么……”
  夏漓不知道如何回答,“……可能不合适。”
  “我们?”
  在几分清锐的目光注视下,她很难点头。
  “真拿我当老同学的话,就不该用这种套话敷衍我。”
  夏漓一时沉默。
  双闪灯跳动,似一只表,在她心口走时。
  最终,她很平静地说:“每个人对亲密关系的理解都不尽相同,期望也不相同。”
  晏斯时每一次的反问都一针见血:“意思是,我没有达到你的期望。”
  夏漓想说不是。
  不是,或许是我没有达到你的期望,所以你连门扉的一线都不曾敞开给我。
  方才回程途中,她后半程完全清醒,一直在反复考量最近的事。
  像一块染色的布,反复捶打洗练,直至再也榨不出一点颜色,她也想得一清二楚。
  她可以装傻,但是做不到。
  小时候吃不上的糖果,长大以后想买多少就能买多少。
  但晏斯时不是糖果,不是为了完满少女时期遗憾的一种补偿。
  她无法自欺欺人地只去品尝那最易得的甜味。
  原谅她不自量力。
  她想做那个真正可以走进他心里的人。
  而如果她不是那个人,那么宁愿连这份保质期未知的甜也一并舍弃。
  趁现在,她还能舍得下。
  还没有彻底泥足深陷,不会那么痛。
  他是闯入夏至的一场雪。
  原本就是她世界里不会存在的存在。
  人造雪毕竟不是真正的冬天。
  晏斯时没有再追问什么。
  她这两秒钟的沉默,在他那儿已算是做了回答。
  他搭在方向盘的上的手,此刻以一种很是颓然的状态垂落了下来。
  昨天订花。
  那花店的官网上写,白色玫瑰的话语是,我足以与你相配。
  是他还太糟糕。
  不到时候说出这句话。
  片刻,晏斯时清了清嗓,方能重新出声:“生日还算开心?”
  “当然……以后应该都不会有这么好的生日了。”
  晏斯时看见她深深点了一下头。
  但他已经很难判断,她是出于真心,还是对他的安慰。
  真觉得开心,不会这时候突然来判他的死刑。
  或许是他的沉默,让她觉得她必须还得说点什么,她看他一眼,说道:“……抱歉。希望你不会觉得我是个莫名其妙、讨厌又矫情的人。”
  “我从来没这样觉得。”
  高中那段日子,于他是彻彻底底的兵荒马乱,结束得更是仓促无常。
  而她是他能想起来的,为数不多的一抹亮色。
  晏斯时伸手,指了指副座前方的储物格,“给你的生日礼物。还是希望你能收下。”
  夏漓伸手按开,那里面有一只包装精致的礼盒,墨蓝色布纹纸,拿在手里很具质感。
  “……谢谢。”
  晏斯时没应承这句话。
  没什么能替她做的了,好像担不了这个“谢”字。
  车外已是天光大亮的情形。
  晏斯时按下按钮,将车解锁。
  夏漓拉开了车门,而后对他说“早安”。
  他好像是“嗯”了一声,但不知是否真的发出了声音,眼前一切都有些失焦般的模糊。
  车门摔上了。
  片刻,又重新拉开。
  他立即抬眼。
  夏漓就站在车门外,迎着晨曦,那一身衣服是一抹捉不住的月光白。
  她说:“生日许的第三个愿望,是希望你快乐,这是真心的……希望有那样一个人,陪你实现。”
  他没说什么,就这样看着她,脑子好像停转了,有些不能理解她的话。
  除了她,还能有谁?
  夏漓顿了顿,像在等他说“谢谢”一样。
  他知道这很失礼,但实在说不出了。
  她又说了句“拜拜”,车门重新阖上了。
  晏斯时望着车窗外那道身影走进了小区,直至看不见。
  低下头,靠在方向盘上。
  心脏如被注入了一剂急冻液,血液也缓缓停止流动。
  黑色的潮水涌上来。
  那喉咙似被掐住,无法呼救的窒息感分外熟悉。
 
 
第45章 (宁愿饮鸩不愿忍耐...)
  为免吵醒徐宁, 夏漓进门时动作放得很轻。
  她洗了一个热水澡,在床上躺下, 整个人有种熬了通宵的昏昏沉沉。
  睡不着,眼睁睁熬到平常上班时间起床,洗漱时看一眼镜中自己, 脸色暗沉毫无气色。
  一上午都头重脚轻, 开会时思维比平常慢了不止一拍,叫她觉得自己像具行尸走肉。
  彼时夏漓正准备起身去倒水, 有个同事叫了她一声,循声望过去, 却见那同事身旁站着的, 是设计部的林池宇。
  夏漓笑着打声招呼, 还是叫他“Zack老师”。
  林池宇因这称呼有些不自在, 再次强调可以直接叫他“小林”。
  “听说昨天是你生日,但你好像你一整天不在公司。”
  “怪不得。”林池宇将手里拎着的一只礼品袋递给她,“给你准备了一点生日礼物, 生日快乐。”
  夏漓笑说“谢谢”, 往袋里看一眼:“不是太贵重的东西吧?”
  “不是。自己设计打样的一组徽章, 小玩意儿。”
  林池宇始终有些局促, “那,那我先回部门了。”
  林池宇走后, 夏漓拆了礼物。
  徽章一组六个,动物园题材的, 每种动物都特别憨态可掬。
  烤漆珐琅工艺,十分精致。
  但她好像想不出怎么派上用场,赏玩了一会儿,就随手放进电脑桌的抽屉里了。
  这天夏漓没加班,到点便走。
  到家,一眼便看见桌上那一束白玫瑰,它那么安静漂亮地存在,好像因看见它而产生的几分伤感,都是对它的不公正。
  夏漓很难说自己是什么心情,坐在那里呆呆地欣赏了一会儿,拿手机拍了张照,这才起身去洗了个澡。
  回到房间里,又一眼看见了早上随手放在梳妆台上的,晏斯时送的礼品盒。
  犹豫了好久,还是将其拆开。拆得很快,像是故意对抗那潜意识里几分珍视的心情。
  里面有两样东西。
  一条项链,铂金线条状的鱼形,简洁优雅,鱼眼处镶一粒蓝色宝石,灯光下折射的光芒,如同鱼从海底跃起,鳞片反射阳光的那粼粼一瞬。
  另一样,是一副30×20厘米的小幅油画。
  整幅的墨蓝色,点缀几笔白色,是深夜静谧起浪的大海。
  角落里,更细的画笔落了两行字:
  The big wave brought you.
  Y
  夏漓盯着落款“Y”看了好久,盯得那画里的海面都泛起一点雾气。
  /
  之后并不是没再碰见过晏斯时,毕竟在一个园区。
  一次是在中庭的咖啡座那儿打电话,遥遥看见晏斯时朝他们公司那一栋走去。
  他穿一件白色衬衫,也看见她,投来一眼,微微点头以作打招呼,像青灰天色里,一掠而过的白羽云雀,惊鸿一瞥,缥缈而不可及。
  一次是她跟林池宇在星巴克里聊新项目视觉传达方面的问题,晏斯时过来买咖啡。
  她注意到时,他正站在出餐区那儿看着她。
  不确定他看了有多久,但当她看过去时,他同样只是颔了颔首,随即便转过头去了。
  取了咖啡,他推门而出,一道暑气卷进来,片刻便消散。
  还有一次,是在园区门口。她加完班,在门口打车,就看见晏斯时拿了一瓶茶,自便利店方向走了过来。
  他正在打电话,讲的是英文。对面大抵是同事或者同行,太多计算机领域的专有名词,她只听懂七八分。
  晏斯时留意到她,步幅似放慢几分,将走到她跟前时,他打完了那通电话,问她一句,才下班,她说是。他顿了顿,似有话要说,但最终没说什么。
  这几次偶遇,夏漓总觉得晏斯时又变回了那晚在便利店里,他们重逢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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