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长了,吃过晚饭外头太阳仍旧在天边挂着,带着昏黄暖意。
“姑姑怎么来了?”莎音格格在长廊外散步,瞧见苏麻姑姑便走过去打招呼。
苏麻喇姑连声道:“太皇太后见格格晚上吃的多了些,便叫人送到侧殿了些山楂糕过去。”
小格格立刻笑弯了眉眼,“好,那我等会儿去吃。”
苏麻喇姑:“格格,山楂糕是消食的可不是夜宵,您可记得少吃些。”
莎音:……
好像她真的什么都吃很多一样……
“好,音音记下了。”莎音说着看看苏麻喇姑的方向,“姑姑要去哪儿?”
苏麻喇姑:“这不是太皇太后想起来山楂糕了,便叫我去延禧宫给大阿哥送一份,另外还有其他阿哥公主都有。”
“原是这样。”
莎音送别了苏麻喇姑,心情大好。
莎音:“走,咱们回去吃吃山楂糕味道如何。”
柳嬷嬷与宋奶嬷对视一眼,似是都想到了什么,同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来,随后低下头跟着莎音回了侧殿。
延禧宫。
惠妃近来心情不错。
一是因为佟贵妃前些日子接连生病,身体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在宫里歪着,许是这次太医说得严重些,她也终于知道顾忌身体了,竟舍得将手里的事务分出来许多给惠妃。
惠妃才不跟宜妃一样,她真是爱极了那种手里掌握权力的感觉。
二来皇上虽不在,但太子也不在,整个后宫终于是她的胤|排行第一了。
虽说胤|本来就齿序为大阿哥,可谁不知道太子才是皇上心里的头一个,便是胤|见了太子,身为哥哥的竟还要给弟弟行礼问安。
惠妃的好心情就这么一直保持到了苏麻喇姑前来拜见。
“哟,是苏麻姑姑啊,快请坐下说话。”
苏麻喇姑:“不必了,奴婢将山楂糕送到了,还要去给其他宫里的小主子去送呢。”
惠妃也不强留,客气道:“若是姑姑还有事便罢了,若是没事留下来喝口茶也好。”
“娘娘,太皇太后哪儿另有一句话跟您说。”
惠妃心中欢喜,难道是见她连日操持宫务辛苦要奖赏自己?
“苏麻姑姑您说就是。”
苏麻喇姑看看内殿外,“大阿哥可在?”
惠妃一怔:“今儿去了跑马场,还没回来呢,胤|如今年纪也越大了,喜欢舞刀弄枪的,还常常说将来要为他皇阿玛征战沙场做个大将军呢,本宫常常鼓励着胤|,让他好好努力,以后凭借能力才能被皇阿玛赏识。”
说起儿子,惠妃便话多了些。
平日里太皇太后与这些阿哥们见得不多,能抓住一点机会让她老人家身边的人知道胤|的好,惠妃都不肯放过。
苏麻喇姑浅笑着听惠妃说完话,这才缓缓道:“大阿哥身为皇上的长子,又有您这样的额娘,自然是优秀的,只是……”
一个‘只是’,让惠妃立刻冷静下来,她打量着苏麻喇姑的神情,心里有些不安。
“可是大阿哥在外面又闯了什么祸?”
苏麻喇姑点头。
惠妃心里火气立刻便上来了,但碍于苏麻喇姑在场,又不好直接发作出来。
惠妃:“苏麻姑姑您尽管跟本宫说就是了,胤|这也不是头一次了,再者说……”
惠妃话锋一转,笑道:“再者说这些天您也知道,本宫忙着处理宫里的事,后宫这些事啊,说多不多,说少处理起来也麻烦的很,胤|那么大个人了,许多事本宫也确实顾及不过来。”
苏麻喇姑仍旧浅浅笑着,听惠妃这样说,还接连点头称是。
“正是呢,您要照顾大阿哥,要担起教养孩子的任务,所以后宫里的事儿自然容易力不从心,太皇太后也知道您不能两者兼备,故而体恤您,让您休息一些时日。”
体恤??
若是真体恤,就该把管理后宫的大权全都交到她手上!
惠妃本就一直憋着一口气在,如今听了这话,宛如被当头浇了盆冷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惠妃强忍着不快,挤出一丝笑来:“胤|才多大啊,虽说是大阿哥也还是个孩子,也犯不了什么大错,他的问题等他回来后,本宫再教导他就是了。”
“娘娘说对了,确实只是孩子间的事儿,到底是什么等大阿哥回来娘娘自然就知道了。”
惠妃松了口气,“既然如此就好说了,我肯定好好教育他一番,让他长长记性,这后宫的事儿本宫也能照管的过来,太皇太后不必担心我……”
“惠妃娘娘。”苏麻喇姑的笑意挂在脸上,眼神中却冷静的带着一丝冰冷,“您刚才已经说了您是忙不过来才没空照管大阿哥的。”
说个话都自相矛盾,空有野心,却能力不够。
“奴婢已经耽误了些时辰,就不跟您再继续聊了,惠妃娘娘,奴婢告退了。”
无非就是惠妃想要求情,多说下去也没有意义。
苏麻喇姑弯弯膝盖俯身告退。
殿内,惠妃的哥哥纳兰明珠送来的虎皮鹦鹉见人从自己身边经过叫了起来。
“吉祥,吉祥!”
苏麻喇姑没有理会,直接穿行而过。
等苏麻喇姑离开殿内,一直等延禧宫的宫门关上,惠妃这才抓起桌上的那个茶杯,直接砸了过去。
惠妃:“吉祥吉祥,多少年了只会说这两个字,教你了多少次都学不会别的话,笨死你算了!”
这话惠妃说完便觉得格外熟悉。
是了,她跟大阿哥也说过这样的话。
论她教大阿哥多少次,大阿哥仍是比不得太子圆滑,比不得三阿哥机灵,甚至比不上年纪小的四阿哥稳重。
‘啪嗒’一声,茶杯碎在了地上,虎皮鹦鹉吓得扑棱着翅膀,嘴里仍是叫着‘吉祥’。
“把它先搁到殿外去,然后派人去把大阿哥叫回来,再问问今天在跑马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主子生气,宫人们吓得战战兢兢,点头哈腰连忙跑了出去。
很快大阿哥被惠妃的人带了回来。
“还不给我跪下!”
在惠妃呵斥下,胤|委委屈屈地跪了下来,“儿子知道额娘要说什么,是为着莎音格格的事儿吧。”
惠妃气的脸色通红,“你还有脸说!你这么大个人了,去为难一个小孩子干什么?”
大阿哥瘪瘪嘴,“不是额娘您让我多跟莎音格格往来的吗?她才那么点大,我怎么跟她往来?只有三弟四弟那几个毛孩子才跟她玩的来。”
“上次也是,三阿哥生辰,您偏要我过去见莎音格格,额娘,儿子真是不明白了,虽说儿子也到了取福晋的年纪,也没必要就这个毛丫头吧,又不是找不来别人了……”
“闭嘴!”
惠妃屏退了宫人,门关上以后,这才道:“我说多少次了,这事儿不能让人知道,你怎么不长记性?毛丫头怎么了,毛丫头也会长大,也会有用,再者说了,你便是不想理她,也没必要大庭广众地欺负人。”
胤|:“我也是照着您说的去做的啊,怎么就不长记性了,您让我多跟莎音格格说话,我尽力了啊……”
“那就不会找个更合适的机会?忘了你舅舅怎么教导你的了,凡事要多动脑子动动脑子,你脖子上的东西难道是个摆设?”
惠妃越说越生气,但看看大阿哥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又有些无可奈何,只好命人看着胤|,让他跪两个时辰自己好好反省。
至于那盘山楂糕,今天大阿哥可能是吃不到了。
佟贵妃那边同样也收到了苏麻喇姑亲自送的山楂糕,正巧四阿哥正在佟贵妃身边看书。
苏麻喇姑:“太皇太后今儿跟莎音格格说了会儿话,被小格格逗得笑了好一会儿,晚上心情好便多吃了些,这才想起来送这个来,虽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但吃了也对肠胃好。”
佟贵妃连声笑道:“莎音那孩子就是这样,本宫瞧见她心里都不自觉的喜欢呢。”
“另外还有件事。”说完山楂糕,苏麻喇姑接着道:“太皇太后的意思是惠妃娘娘还要负责教导大阿哥,管理后宫的事务暂时便不要参与了,她也忙不过来。”
佟贵妃嘴角笑意不减,手中放下茶盏,“本宫明白了,她老人家可还有话要吩咐?”
“旁的便没了,贵妃娘娘管理后宫多年,其余事儿您瞧着办就好。”
“嗯,那有劳苏麻姑姑跑一趟了。”
佟贵妃这边送走了苏麻喇姑,转过头来,便看到一向对吃食不怎么感情趣的四阿哥在吃山楂糕。
“额娘也尝尝,味道确实挺不错的。”四阿哥似是心情比刚才好了许多。
“你这孩子,一盘山楂糕便高兴起来了。”
四阿哥只吃着山楂糕,转而道:“额娘可知道跑马场的事儿了?”
佟贵妃点点头,“嗯,你倒是机灵,只下次别跟大阿哥正面起冲突了,胤|性子莽撞,万一伤了你我可要饶不了惠妃。”
四阿哥吃了一块后又拿了一块,沉默着点点头,却没有主动应声。
他向来不喜欢跟大阿哥相处,更别说是起冲突了。
但若是大阿哥主动惹上来,他自然也有自己法子解决。
・
四月初六,康熙班师回朝。
盛京此行祭祀先祖,随后皇上带着太子胤i行围狩猎,骑马遇到三只猛虎,皇上射中两只,太子射中一只。
随后,沙俄边境作乱,皇上又带太子前往吉林乌喇视察,边境前线,年少的太子说出将来为皇上守卫疆土的豪言壮志,皇上甚喜,大赏太子。
回宫后,三张虎皮分别送去给了太皇太后、太子、佟贵妃。
狩猎中另外得的一些獐子狐皮等东西,按着位份挨个分发到了后宫与前朝。
七日后琐事处理完毕,康熙得了空闲后,却前往跑马场召见了一名内侍卫。
“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牧仁跪在康熙面前,心里不停的打着鼓点,同时还不忘感叹莎音格格竟是聪慧至此。
“嗯,起吧。”康熙皱着眉,似是没什么心情与牧仁说话。
他手里拿着一封奏报,好一会儿目光才落在牧仁身上,打量了一会儿,“朕记得你叫牧仁?”
“是。”
“可是包衣出身?”
牧仁低着头,不敢隐瞒丝毫地将自己的出身尽数说了出来,“奴才并非包衣,只是世代在正黄旗旗主麾下,如今奴才又得了诺敏将军的赏识,今年原是要跟去云南府,但因为奴才夫人今年怀孕,便留在京中到了内侍卫处,也方便照顾夫人。”
“你倒是个好丈夫。”康熙赞赏的看了眼牧仁,“上次跑马,你骑得伊犁马赢了蒙古马,可还记得?”
“那是奴才第一次面圣,一辈子都记得。”
康熙浅笑,“你也无须紧张,朕只是想问你几句话而已。”
可牧仁此时脑海里确实莎音格格的那句‘装傻’。
“皇上,奴才小门小户出身,所以,所以紧张,奴才……您问就是,奴才一定知无不言。”
康熙皱皱眉,他不大喜欢情绪容易紧张的人,“行了,朕问你,伊犁马与蒙古马做对比更好的结果可是你告诉莎音格格的?”
牧仁愣了,“奴才……奴才好像跟格格提了一嘴,但是后面的应该是格格自行联想出来的。”
闻言,康熙对牧仁的兴趣便褪去大半。
“行了,你回去吧,仍还在内侍卫处好好当差,什么时候诺敏需要你了,再回军营就是。”
“诶,奴才,奴才告退……”
从跑马场的营帐出来,牧仁已经浑身是汗。
牧仁擦了把脸上的汗,随后看了眼天上的太阳,刺得眼睛都有些疼了,这才匆匆离去。
营帐内,梁九功给康熙送来热茶:“皇上,奴才瞧您有些失望?”
康熙点点头,“这次伊犁马立了大功,原想着他是个人才,将他安排到城防营去,谁知道竟也是个粗苯之人,怨不得诺敏将他送到内侍卫处历练。”
“那是他自个儿不争气。”梁九功笑着看看外面,没有再言。
下午,康熙厚赏了慈宁宫的莎音格格,原因竟是于行军有功的名头。
原来前些日子台湾郑经叛乱再起,海关纷争不断,甚至隐隐有逼近福建的趋势,福建距离京城太远,来往送信的马匹日夜轮换速度却依旧不见增长,换上伊犁马后速度便大大加快。
而这只是小事,经过实验后,康熙又命人将云南府追拿三藩流寇的军队里也换了伊犁马,作战效果同样大大增强。
虽说伊犁马早便送到了京城,但若非莎音格格提前说了那么一嘴,可能还要许多时日才会被康熙运用到实战中。
小格格提了这么一句,替朝廷省下了太多时间。
听说缘故后,后宫众人都为之惊叹,连着前朝都有人去爵府示好的。
太皇太后也让人随着康熙的赏赐一起,加赏了一份过去。
皇上都赏了,佟贵妃自然也不能落下,佟贵妃这边送了,其余四妃多少也得有个意思。
一时间,东西六宫加起来都没有一个莎音小格格炙手可热。
而小格格自己则在殿内,乐滋滋清点着各宫送来的东西,一箱箱地看着人的记录在册,再拉到了她的小库房里去。
“这些能换银子吗?”
看着那些金贵无比的东西,莎音忽然抬起头问道。
柳嬷嬷被小格格难得的犯呆模样逗笑了,“格格聪慧,怎么今日说起呆话来了?这些都是内造还是主子们亲赏下来的,便是拿出去换成银子,也没人敢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