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哪里能消气,越想越烦闷,干脆把手帕一扔,摔了桌上的几个茶杯。
茶杯碎在地上,宫人们吓得立刻去捡,惠妃看着这些人来来回回的走动着,片刻后抬起头让人送来纸笔。
半刻钟后,惠妃将纸条写好塞到了一个太监手里。
“送到月华门,老地方还是那个人,切莫其他人知道,你可明白?”
太监是专门负责往月华门送信的,连连点头,“奴才明白。”
随后,太监一路小跑到了月华门外,熟练的从里面找到那位大人,将纸条交过去后,便匆匆回了宫。
而牧仁看着手里的纸条只是安静的收了回去。
夜幕降临,牧仁从宫门走出,策马到家后,这才将纸条从怀里掏出来,而后放在蜡烛前烧了个精光。
早在牧仁三天前值班时,莎音格格便过来见了他。
格格交代,自这个月开始,往后惠妃的所有信件跟传话都不让牧仁再往外面送了。
早两年格格并未有理会这些,只因为怕被诺敏发觉。
这次格格突然开始插手,牧仁便忍不住问了原因。
至今牧仁还记得格格说话时的果决。
“我会找机会亲自去见玛法,等见了我见了玛法后,你就不用再做这些事了。”
“奴才斗胆,想问格格有什么缘故……”
当时的莎音格格只冷眼看着牧仁,“不干不是挺好的,你一身武艺,又有带兵打仗的才能,难道甘心一辈子在这里当个内侍卫?”
从前的牧仁是不想的,但是……
“奴才当年是能领兵打仗,但在京城久了,又在夫人身边,一日日便懈怠起来,恐怕已不如从前那般了。”
格格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开了口,“明珠一党作死,以后朝堂党争再不会有大阿哥了,所以你也可以安心找个新工作养老了。”
“格格……”
牧仁震惊与莎音格格竟然真的跟自己解释了原因,更震惊为什么格格总能未卜先知。
“我说了,旁的不要问,你只管效忠于我,我自有能力保你全家性命,否则我也可以让你彻底……”
格格每次有所吩咐,都会按照惯例威胁牧仁一番。
牧仁习惯的跪下扣头,等格格离开后,他想破了脑袋,也还是没能想明白格格到底怎么做到在宫里却还能未卜先知的。
许是二公主,又或者是跟莎音格格常常在一起的两位阿哥说的?
但是两位阿哥还小,那便是在娘娘那儿听到的?
烛火下,纸屑烧尽,只留下了黑色的尘沫。
屋里传来夫人唤他休息的声音,牧仁回过神,沉重的神情变得柔和。
只要能保住家里的这份温暖,即便想不明白,他牧仁也愿意去相信莎音格格。
今日大阿哥的处罚下来后,同样睡不着觉的还有爵府。
诺敏今日特地从正黄旗京外的驻扎地回了家,夜深时,他房中的烛火还没有熄灭。
爵府角门开启又合上。
玉福晋这才从内室走到了书房,看着点灯写字的诺敏,她走了过去。
“明珠大人已经从角门离开了,他怎么说的?”
诺敏将笔一扔,墨迹在纸上晕染开来,“哼,还能怎么说,让我上书给大阿哥求情呗。”
玉福晋叹了口气,“早年间大阿哥尚且还能得皇上夸赞,可今年开始变没了,大阿哥也是不争气,我们这些在内宅的都听说他脾气暴躁殴打士兵之类的事儿。”
“说句难听的。”诺敏皱眉,“要不是明珠大人在,我也不会掺和进来,更不会看上大阿哥这等人。”
诺敏戎马一生,最善带兵也爱兵如子,根本不屑与大阿哥这种目空一切的人相处。
玉福晋:“可明珠大人那里你也不好驳回,毕竟但年平三藩和追缴流寇都是他举荐的你,这份恩情在,咱们只能跟在他身后走路。”
诺敏头疼的抵着额头,“是啊,皇上宠幸明珠,咱们不能跟明珠翻脸。”
“唉,早些年也就算了,明珠只说是替大阿哥在皇上面前博一份好感,我这才答应处处帮着他,还让牧仁进宫替惠妃娘娘传信。”
“可是这两年来,明珠就差把野心写到脸上了,朝堂上大阿哥也是处处争强好胜,非要压着太子一头,近来又有了什么嫡长子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这种说话,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他们是要干什么?”
玉福晋走上前替诺敏捏着肩膀,神情同样苦恼。
玉福晋:“爷,照这么下去,皇上会不会也觉得嫡长子才是正统?”
诺敏轻笑一声。
“皇上是明君,便是太子不成器,也不会立这么个草包的,早年我还对大阿哥有些期盼,指望着莎音能进宫跟他好好相处将来联姻,如今看来,莎音便是嫁个寻常人,也好过去给他做王妃了!”
玉福晋叹了口气道:“可万一呢,会不会有万一,咱们押对了宝……”
说到这里,诺敏也沉默下来。
是啊,若是有万一呢?万一明珠的部署没有被皇上看穿,万一大阿哥成了呢?
诺敏:“咱们且先看着吧,莎音还小,婚事也不着急。”
玉福晋点点头,随后露出意思烦忧,“我近来入宫见莎音,莎音对我越发的客气,总觉得不如从前亲近。”
诺敏闻言,心里泛起一丝苦楚,他何尝不心疼自己的小孙女呢,“她不常与你想见,自然日渐生分,你早就该清楚。”
“不是不清楚,而是莎音好像有些防着我似的。”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好一会儿,诺敏整理了心情,“好了,我去写给大阿哥求情的奏折。”
诺敏写完后,玉福晋在灯下看了几眼。
奏折上说大阿哥早年在军营有威望,近来没有战事士兵们有些懈怠,希望皇上让大阿哥去军营犒赏一番。
“您一直尽量藏着掖着自己是明珠一党的事儿,如今这样上奏折,岂不是吧就彻底暴露了?”
诺敏:“索额图还不是在朝廷里拉帮结派的替太子说话,暴露是迟早的事儿,就当赌一把吧,万一大阿哥真成了,将来咱们也算是功臣。”
夜色渐深,奏折写完以后,诺敏才歇下。
第二天一早,诺敏本想带着奏折上朝,谁知道军营忽然传来消息。
太后过几天要出宫,皇上意思是让诺敏亲自带队去万寿寺部属好安保措施,诺敏只得先把奏折搁下,转头回了军营。
早上,觉罗氏带着儿子锦诚来给玉福晋请安。
两岁多的锦诚吃的胖乎乎,胳膊腿的肉叠起来一圈圈的露在外面,小脸胖乎乎的,五官则是跟大房的姨娘孙氏有几分相似。
孙氏抬到府里不久便有喜了,给玛尔赛生下了爵府里的长子长孙。
当时诺敏已经从云南府回了京城,他亲自给这孩子取了名字,但凡在府里有空时,便带在身边□□。
锦诚跟他母亲孙氏一样身子骨强壮,打小便喜欢拳脚,也喜欢诺敏,更喜欢对他最好的玉福晋。
“玛嬷!”
锦诚一下子扑到了玉福晋身边,玉福晋只是怜爱的摸摸锦诚的手,“慢着些,别摔着。”
小小的锦诚连连点头,随后道:“我刚才见到了玛法,都没来得及跟他说话呢。”
玉福晋笑着道:“你玛法有公务呢,等下次回府后,锦诚再来跟你玛法说话吧。”
觉罗氏将锦诚拉到自己身边,十分小心的替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又让人送了温水来亲自给他喂下去,这才放心下来。
玉福晋在旁边瞧着,心里很是满意。
觉罗氏仍旧没能怀上孩子,孙氏生产后,便将锦诚带到自己身边养着,也将孙氏从妾室升成了姨娘。
两年来,觉罗氏对锦诚精心呵护的程度不亚于玉福晋照顾莎音那般,捧在手心含在嘴里,便是自己不舒服,也不愿意让锦诚难受。
也因此,玉福晋才渐渐放心下来。
从玉福晋哪儿请安回来,觉罗氏这才带着锦诚进屋吃早饭。
“娘亲,锦诚想吃炸罗圈了。”
到了大房院中,锦诚便馋的不行,觉罗氏费力的将胖乎乎的锦诚抱在怀里。
“好,等会儿我叫人去给你炸几个,早上不适合吃油腻的,少吃一些。”
母子俩说着话就要进屋去,谁知中途正好碰上孙氏洗漱完出来。
见到觉罗氏,孙氏显得有些慌乱,“我……”
“孙姨娘好。”
锦诚先甜甜的打了个招呼,“孙姨娘也想吃炸罗圈吗?”
“我……”孙氏紧张的看着觉罗氏的脸色。
觉罗氏神情淡淡,没有看孙氏,只抱着锦诚进屋,“那就让人炸好了给孙姨娘送去一份就是了。”
话说完,觉罗氏已经进了屋。
孙氏的目光在锦诚的脸上停留到大门关上,这才神情黯淡的低下头。
“您莫要难受了,锦诚少爷如今在夫人那儿当亲儿子一般照顾着,您还有什么担心的。”下人安慰着孙氏。
“是啊。”孙氏喃喃自语,“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这婚事当时是她同意的,也事先知道是这么个结果,而且当年母亲还得了救助活了下来。
再加上她如今还被抬了位份,玛尔赛也从来没有给过她脸色,就连觉罗氏除了不喜欢与她说话外,一应用度也从来不缺,她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可尽管这样想,午夜梦回,孙氏想起自己的孩子不在身边,也照旧心里一阵阵的难过。
“走吧,进屋去。”孙氏垂下头失魂落魄进了侧屋。
在炸罗圈被端进来的时候,孙氏看着金灿灿的罗圈,刚咬下去一口,胃里便泛起了酸水。
可孙氏没有让人将炸罗圈收走,而是捂着肚子忍了好半天,最后憋着眼泪,将那口饼咽了下去。
她月事上个月没来,心里便一直存着疑惑,如今起了反应,这才有了几分的把握。
这个孩子,她想留在自己身边,虽知道早晚要露馅,可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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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天越发热了,檀棋,你去找个小太监跑个腿,瞧瞧园子里今年的凤仙花开的怎么样了?让人记得浇水才行,不然就枯死了。”
莎音蔫蔫的靠在椅子上,热的又喊了两个人来扇扇子。
檀棋在隔间收拾化成水的冰块,探了个头过来,“格格,四阿哥那儿应该让人照看着呢。”
微微的凉风袭来,莎音暑意稍减,她乏力的抬起头看过去。
“怎么什么都有四阿哥的事儿,万一他今年就忘了呢。”
檀棋连忙出来赔罪,“好好好,格格莫着急,奴婢这就让多禄跑过去看。”
多禄是莎音身边最机灵的太监,从前一直在殿外伺候,去年才被莎音看中调到了殿内。
“奴才这就小跑着过去给格格看!”多禄说着也不管外头的烈日,蹬蹬腿便冲了出去。
殿内看着多禄笑成了一团,宋奶嬷端来一盘冰过的杏子,“格格只嫌四阿哥管得多,若是等格格想起来,那凤仙花恐怕早在几年前就没踪影了。”
柳嬷嬷从殿外经过,闻声似是想起来什么,“说起来,格格是不是答应了四阿哥要练五张字?”
第49章
莎音格格自打入了宫塾后,便没少被师傅跟教导嬷嬷夸赞,只有那一手‘草书’实在是叫人难以看下去。
格格聪明,按理来说只要平日里多多练习,应当就能将这手字给写好,可格格喜欢看书喜欢工笔,偏偏就是讨厌练字。
往常侧殿里的人从来不敢去提这些的,是四阿哥说了几回,柳嬷嬷这才开了口。
柳嬷嬷说着走到书架前,“奴婢也不太懂这些东西,是不是前几日王钦拿过来的那叠子纸?”
跟字帖同放得另有一些书籍跟一块新的徽州砚,上面的红色刻章彰显着它不菲的价格。
“就是这个。”翠画走过去看了一眼,“王钦送来的时候格格一直在把玩那支毛笔,砚台跟这些字帖被随手搁到了旁边,我便收到了书架上。”
莎音拿着杏子一口咬了下去,“先搁着吧,等有空闲了再看也不迟,反正时间还早着呢。”
翠画笑笑,“格格,昨儿您也这样说呢。”
“那就明儿再练,反正这几天四阿哥最近也没过来,说不定都把这事儿给忘了,我急个什么。”
柳嬷嬷也无奈地笑道:“格格,明儿就是二十三日您的生辰,您哪有空练字呀。”
“还不是跟往年一个样。”
莎音格格不甚在意的擦擦手指沾上的一丝杏子汁水。
宫里孩子的生辰只要不是整数或者及笄礼一类的,一般情况下并不会大办,再像六阿哥胤祉那般从小体弱的,怕冲撞着,从出生到现在更是连个宴席都没有。
往年莎音只待在宫里收收礼物跟赏赐,再便是二公主他们拉着自己一起说说话。
莎音:“说起来我要的东西可寻到了?”
檀棋点点头,“寻到了,在耳房放着呢,正要给您拿去,骨牌宫里玩的人其实挺多的,只是主子们玩得少,怕下人用的脏了格格的手,就叫人重新打了副新的送来。”
檀棋说着去耳房将一个小木盒子抱了过来。
莎音原本懒散的不想动,这下立刻来了兴致,站起身走过去打开了盒子。
里面的骨面竹背制成的麻将,莎音拿出来摆弄了几个,样式倒是与她印象中的没差多少,只是字体有轻微的不同。
“嗯,收起来,等明儿表姐他们来了再玩。”
檀棋合起盖子忍不住笑道:“格格,这东西下人们玩的多一些,几位主子还不知道喜不喜欢。”
“玩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