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康熙忙着□□，福建战事彻底平定后，这才将目光转到了蒙古这边。
康熙此行是提前告知了蒙古各部落的，几乎所有的可汗都来了叶赫，除了葛尔丹。
康熙打量着站在一旁的吉日格，笑着转动手中的朝珠。
“图尔图汗，朕记得从三年前开始吧，你的朝贡便从五万头牛羊增加到了十万头，你们图尔图草原水土越来越肥沃了，还有其他部族也是，朕看了奏报，连年都在增收啊。”
图尔图汗：“承蒙天子庇佑，这几年来气象一直都很好，水草丰茂，牛羊这才肥硕。”
康熙点点头，侧目打量着周围其他人，“可朕却记得，葛尔丹的领地你们这些人的都要大，甚至比你图尔图的领地还要大上三倍，怎么他葛尔丹的朝贡却连年减少呢？”
图尔图大惊，周围其他的可汗也警惕起来，互相对视着没有敢开口。
“皇上。”图尔图惊慌的起身解释，“我与葛尔丹往来甚少，封地也相距甚远，所以并不清楚，这次他没有来，皇上不如发个圣旨过去。”
康熙没有说话，这时候四公主淑荣也走了过来。
“皇阿玛。”
四公主盈盈福身请安，随后再给诸位可汗示意。
康熙转动佛珠的手指停下，看向自己这个平日里文静的女儿。
“这是我的四女儿淑荣，图尔图，与你的女儿古娜年龄相仿，你看朕的女儿与古娜相较如何？”
图尔图方才几分轻慢的心，早被康熙刚才那几句话吓得收了回去，连忙恭谨的低头。
“四公主是皇上的孩子，那自然是人中龙凤，容姿非凡，小女不过是草原上奔波惯了马儿，怎能与公主相提并论。”
康熙浅笑看着淑荣，“淑荣这些年长大了，确实比从前出色的多，梁九功，去给淑荣在朕旁边安置把椅子。”
“是。”
“图尔图，你也坐下吧，别总是站着，反倒显得是朕在为难你。”康熙轻轻看了眼紧张的图尔图。
“不敢，不敢……”图尔图坐下后，心里却仍一直打着鼓点。
康熙主动提起葛尔丹，却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不必紧张，图尔图啊，咱们满蒙两族向来就亲厚，老祖宗还时常跟朕提起蒙古，让朕多多照顾着她老人家往日的朋友们，咱们都是一家人，尤其是你图尔图。”
最后这句让图尔图心里更是一紧，猛地抬起头，“皇上，您这可是折煞我了。”
看着图尔图紧张的模样，康熙大笑起来，“朕说一家人便是一家人，将来亲上加亲也是说不定的事儿。”
图尔图闻言，只看了眼身旁的吉日格，随后附和着康熙继续说起话来。
这期间，莫名其妙被喊过来的四公主淑荣便一直端坐在旁边，时不时康熙提起宫里孩子们之间的事儿，她便应和两句，虽心里紧张，外表却一直没有露怯。
篝火晚会快要结束时，康熙这才让淑荣回去，图尔图则是让自己两个孩子去送淑荣。
随后，康熙喝下今晚最后一碗奶酒，眼神却仍旧清明。
“图尔图啊，刚才朕的话忘了说完，葛尔丹之所以朝贡没有你多的原因，朕其实听说了一点。”
“是，是什么？”
康熙微微一笑，“朕听说，葛尔丹是将原本要送到朝廷的供奉转送给你了，目的就是为了要拉拢你。”
话音落地，图尔图整个人彻底慌了起来，想要下跪，却被梁九功提前扶住了身子。
康熙此时已经站了起来，侧目看着图尔图。
“你以为朕真的不知道？蒙古其他部族已经联名跟朕上了奏折，弹劾葛尔丹私自抢夺烧啥其他部族，妄图联合吞并整个蒙古。”
草原上冷风咧咧，图尔图却出了一身的汗，他看看康熙，又转过头看看身后那些跟自己一同过来的其他部族首领。
那些首领皆冷眼看着图尔图，此情此景，图尔图已经大致知道了什么情况。
他们早就想要弹劾葛尔丹，来问过图尔图，图尔图并不同意，就一起背着图尔图上了奏折。
康熙接着道：“只有你图尔图不一样，你仗着自己的封地最大，就觉得自己不会害怕葛尔丹，不怕他来抢你的东西。”
康熙说着突然瞪了过去，厉声开口，“可你别忘了，葛尔丹现在是在拉拢你，可等他一旦兵强马壮后，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吃了他多年供奉的图尔图！”
四周安静下来，图尔图吓得猛一激灵，冷风灌入脖子，心中的一丝侥幸被康熙的话彻底打碎。
“皇上……”
图尔图涕泪交下，想跪下认错，却被梁九功托着。
康熙转过身去，“你好好想想吧，想好了再单独给朕上奏折，朕……会原谅你的，子女都在，你今晚都不必跪了。”
随后康熙大步离开，太子跟三阿哥四阿哥站起身跟着康熙身后离去，梁九功也终于松开了图尔图汗。
而图尔图已经以为心慌腿软，彻底的瘫在了地上。
“好一个恩威并济！”
另一个部落的可汗走过来，看着图尔图冷声道：“如今的大清皇帝实力你也见了，图尔图，聪明一点便跟我们一起对抗葛尔丹，让葛尔丹把吞并我们的领地换回来，这样说不定你那边还能得个公主。”
“是啊，我瞧皇上就是这个意思，只看你是领情，还是跟大清跟我们做敌人了。”
葛尔丹扩张了这么些年，图尔图汗的草原现在依旧比葛尔丹的领地要大，牛羊要肥，人口要多，所以葛尔丹才怕图尔图跟其他人联手。
而康熙同样也怕，怕的是图尔图跟葛尔丹联手。
但康熙跟葛尔丹不一样，康熙将来胜利了，要的是蒙古安宁平定，而葛尔丹一旦胜利，图尔图就有一半的可能尸骨无存……
可正如康熙所说，一旦葛尔丹有了能力后，第一个要对付的不是大清，而是他图尔图！
“我……”图尔图强撑着自己站了起来，摇晃着身子，抹了把脸上的眼泪，“我明白了，诸位放心吧，我已经彻底想清楚了，明日就去找皇上。”
而另一边，跟图尔图说完话的康熙心里已经放松下来大半。
“皇上。”荣妃从可汗王妃们那边也跟了过来，看着康熙关切开了口：“您要办的那件事可是成了？”
康熙长舒一口，“成了大半。”
荣妃笑道：“那臣妾便放心了，我刚过来时候，瞧着图尔图汗的王妃也是一脸的紧张。”
太子也感叹道：“儿子看皇阿玛不必再担心了，那图尔图已经吓得瘫到了地上呢。”
三阿哥胤祉同样点头，“是啊，这等胆怯之人，实在不足为惧，葛尔丹更是穷弩之末了。”
可康熙仍是沉默着，皱着的眉头始终没有解开。
“胤G，你有什么看法？”康熙突然开口问道。
四阿哥本不想开口，他看了看太子，随后沉声道：“儿子觉得如今头一件重要的事儿是拉拢图尔图，以防他跟葛尔丹联合起来对抗朝廷，但是……”
康熙点头微微示意，“你说的很对，继续说。”
四阿哥接着道：“但是葛尔丹的扩张之势一时半会仍是无法阻挡，就算第一件事解决了，也只是暂缓罢了，若是再仍由葛尔丹继续扩张下去，只怕越来越难对付。”
话音落地，四阿哥连忙又道：“儿子的见识不如皇阿玛跟太子哥哥，若有不对的地方，请皇阿玛恕罪。”
康熙却满意的浅笑道：“你虽没有哥哥们年纪大，想法却已经远超许多了。”
胤G心中一紧，“儿子不敢，儿子只是跟在太子哥哥身边多学多看的弟弟而已。”
太子大笑着走过去，拍拍胤G的肩膀，“好弟弟，皇阿玛是夸你呢，不必如此紧张。”
“胤G说的很对。”康熙则又道：“咱们无法阻挡葛尔丹的扩张，将来必有一战，无法避免。”
“儿子愿意替皇阿哥出征！”三阿哥第一个站了出来。
“儿子愿为皇阿玛分忧。”
太子跟四阿哥纷纷表态，康熙满意的示意他们起来，笑道：“你们都是好样的。”
三阿哥挺挺腰杆，骄傲的道：“儿子这些日子跟在诺敏将军身边学了不少的东西，若是开战，儿子原做先锋官！”
三阿哥性情急躁，宫中人人皆知。
太子习惯性的浅笑着过来拉三阿哥回去：“三弟莫急，恐怕还要等些时日才有你的用武之地呢，别忘了咱们如今还在蒙古，过几天还要去盛京。”
闻言，康熙目光露出一丝失望，转而他却在胤G眼中看到了几分忧愁。
康熙顿了顿，吩咐道：“明日还要跟朕一同巡查，你们几个先回去休息，荣妃，你去准备一份赏赐给……给淑荣个郭贵人送过去吧。”
“是。”
几个孩子临走前，胤G却被康熙单独喊住，留了下来。
“皇阿玛可有话吩咐？”
康熙对儿子们虽一向严格要求，却都很是爱护，他柔声喊胤G到自己跟前，这才开口。
“朕刚才看你好像有话要说。”
胤G心中松了口气，他本以为自己的目光有些刻意，如今看来，康熙并没有察觉出。
胤G表面怔了怔，随后点头，“是，儿子确实有话。”
“嗯，你从小便懂事，如今仍能在朕面前诚实，这很好。”
放松下来，康熙笑道：“你要说什么，现在说吧。”
胤G点点头，“儿子觉得太子哥哥无须阻拦三哥，既然咱们跟葛尔丹早晚有一战，那么最好不要等他势力更大的时候再出手，要打便打个出其不意。”
胤G这番话说下来，言词准确，分析到位，便是连康熙都诧异又赞赏的看着他。
这些话说了康熙的心坎上。
“朕想的也是这般，但你可曾考虑过朝廷的兵马钱粮。”
胤G几乎没有犹豫的抬起头，“考虑过，儿子正是考虑过才觉得应该如此，前些年三藩平定台湾收复，朝廷已经用了几年时间来修养，儿子明白皇阿玛想再修养几年，可是……”
胤G心下一横，狠心道：“可是葛尔丹也同时在修养扩张，他便是考虑到皇阿玛您这个心思，所以今天甚至都大着胆子没有来，若是现在出手，正好打他个出其不意。”
“好孩子。”
康熙听的心中燃起一团光芒，重重拍在了胤G的肩膀上，“小小年纪，能考虑到这些实属难得。”
把想说的话说完，胤G此时再次恭谨的拱手，“是皇阿玛跟太子哥哥教导的好。”
“嗯。”康熙看着胤G，“那你刚才怎么不开口直接说？”
胤G沉默了一会儿，犹豫道：“太子为君，儿子为臣，太子哥哥都已经那样说了，儿子觉得再提建议不合适。”
康熙目光落在胤G低垂的眉眼间。
许久许久，康熙叹了口气，“君臣君臣，希望你将来也能记得，太子永远是君。”
“是，儿子只能是臣。”
胤G告别后，回去的路上抬头望去。
寒风凌冽的草原上空，苍鹞无所畏惧的飞向远方。
这种鸟儿天生无法被人驯服。
君臣又如何，若无明君，臣也可不臣。
“吉日格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清亮柔和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胤G的思路，他转身看过去，眉眼间的锐利隐去，添上了一抹柔和。
莎音格格站在篝火旁，明亮的眸子中像有一只飞舞的蝴蝶。
“是啊，我以为莎音格格懂得蒙语。”
只是随后，一个陌生的声音让胤G的眉间再次皱起。
原来刚才吉日格送淑荣回去后，便与莎音跟佳莹她们一直在一块说话聊天。
吉日格的妹妹古娜很喜欢莎音，环着莎音的胳膊说个不停。
吉日格则站在她们对面，笑盈盈与莎音说话。
他的目光在看向莎音时，有好奇有试探，最令四阿哥不爽的是还有几分惊艳与欣赏。
这种目光，四阿哥很不喜欢，非常不喜欢。
不喜欢到想立刻破坏了他。
“你们在聊些什么？”
四阿哥说话间走了过去，停下时，正好便站在莎音的与吉日格的中间，将莎音挡的严严实实。
吉日格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四阿哥却好似没有发觉一般转头看向莎音。
“草原风大，篝火都结束了你还直直站在这里，不怕冻了耳朵？”
莎音嘻嘻笑着看向突然插队过来的四阿哥，“已经有一点点冷啦，不过跟大家说说话倒是也还好，我还喝了奶酒，身子还算热乎。”
胤G轻笑，让王钦将提前备下的兔毛围巾送过来，“你自己总是马虎，注意不到，等想起来耳朵疼时候就又要后悔了。”
“我哪有总是马虎嘛。”
莎音嘟嘟嘴，不乐意的说着，但还是老老实实将四阿哥递过来的围巾系上。
胤G满意的看着莎音系上围巾，这才点头，“今天还算听话，可见是已经知道冻耳朵了。”
莎音轻哼，“好啦好啦，这不是有我四哥在吗，有四哥替我想着，我便不注意也没关系。”
“还算你有点良心。”
胤G说着，似是才注意到什么不对劲，连忙侧了半个身子过去，“还未给两位打招呼，刚才席上匆匆一见，可还记得我？”
吉日格听着两人亲昵的对话，一时间心里有些别扭。
可看看四阿哥这幅坦荡爽朗的样子，吉日格又觉得眼前这位阿哥人很不错。
吉日格：“自然记得，您是皇上的四皇子胤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