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对皇后的无视,也落在了众人的眼中。
在座的可不只是宫里的嫔妃们,还有外头的福晋诰命夫人们,请来的人坐了个满满当当,一会儿在殿中还有宴席。
就连太后都是在的。
可满屋子的人都看见了帝后之间的冷淡。
先前皇上是亲王的时候,就听见说与王妃感情冷淡的,但那会儿入宫,都是要侍奉先帝爷和宫里的嫔妃的,也没人总盯着雍亲王和王妃瞧。
这会儿雍亲王和王妃成了帝后。那自然所有人都瞧了个一清二楚。
原来皇上当真对皇后很冷淡啊。竟丝毫也不去维护皇后的颜面,就像是个陌生人似的。
太后自然也瞧见了。看见了也是心里直叹气。
老四和他这个福晋,从一开始就没有热络过,年少的时候还有几分顾及,后来年长,就不再做些面子情了。
说起来,乌拉那拉氏也是有时候太端着了,就是哄一哄老四又能怎么样呢?偏要这样僵着。
这一犟,倒是叫人都瞧出来了。不过,太后可管不了这个。听说皇后这会儿又对四阿哥热络得很,这个乌拉那拉氏听风就是雨,太后也不想再被她撺掇了。
立太子可是大事。老四老十四从前在这事上吃了多少亏,她都是瞧见的。
这会儿老四老十四都好好的了,太后是再也不想叫皇孙们重蹈覆辙了。也不想再给老四老十四找事了。
迈着小短腿,牵着妹妹走的稳稳当当的六阿哥,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再没人去瞧别的了,都去看六阿哥和四格格。
这两个孩子是养的真好啊,都软乎乎圆乎乎的,看起来柔软可爱。
六阿哥抓了刀剑,四格格抓了胭脂水粉,嬷嬷们高声喝彩,一连串的吉祥话说出来,满屋子的人跟着凑趣,众人就都笑了。
胤G和年姒玉也笑了。
这俩孩子不怕生,很是有点人来疯的性子。
众人都笑,他们也跟着笑,六阿哥抓着小刀剑,牵着四格格走的飞快,后头奶娘跟着护着,却没有抱他们,只让小主子们自己走。
六阿哥走到胤G和年姒玉跟前,瞧着笑吟吟的两个人,他也跟着笑,喊道:“阿玛。”
四格格什么都跟哥哥学,也抱着她的胭脂水粉,喊阿玛。
胤G笑着要将两个小孩子抱起来,却见六阿哥小身子一扭,直接躲过去了,他到了年姒玉跟前,把手里的小刀剑送到年姒玉怀里,奶生生的叫:“额娘。”
四格格学的有模有样的,把小小的胭脂水粉也送到年姒玉怀里,也娇滴滴的叫:“额娘。”
这两声,把年姒玉叫的一怔。
有些喧腾熙攘的屋中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这可是――事先可没有人教过六阿哥和四格格的啊。
皇后也是一愣,旋即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看,这不就是她说的,养母和生母,一样的么?
皇贵妃没带六阿哥和四格格多久就去世了。
六阿哥和四格格那样小,根本不记得皇贵妃。
能记事会记事的时候,年嫔就进宫了,六阿哥和四格格在年嫔跟前养着,自然只记得年嫔了。
听这一声额娘喊的这样利索,这是私底下就是这么喊的吧?
说起来,皇后这么想还真是错怪年姒玉了。
两个小孩子走路稳当,说话也学得很快,就是不太说的那么好。
喊阿玛很利索。她也没让人教两个小孩子喊过额娘,直接教的就是姨母,只是孩子们不大会,一直不会喊,就姨姨姨姨的喊。
只是这段时日,入宫来翊坤宫请安的人太多了,六阿哥和四格格喜欢热闹喜欢人多,年姒玉就让他们在旁边瞧着,这一来二去的,就总会说起皇贵妃。
两个小孩儿听额娘听的多了,自己也跟着学,还跟着叫年姒玉,年姒玉听见一回纠正一回。
两个小孩儿也不懂啊,但年姒玉纠正了,他们也就不叫了。
可今儿人多,来之前又在翊坤宫见了一波人,方才那周岁宴开始前,嬷嬷们唱礼,又提起他们是皇贵妃之子,听人提多了皇贵妃,就想起额娘来。
大概也是血脉亲情作祟,小孩子也都觉得喊娘比喊姨亲近,特意献宝似的抓了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最亲近的人,哪里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呢?
六阿哥和四格格牵着手站着,都是笑眯眯的模样,丝毫不知道,这一屋子的寂静,就是他俩那一声额娘给闹的。
要不是场合不适合,齐妃都要笑出声了。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上赶着落井下石,她就是第一人。
她哟了一声,笑道:“这是怎么说呢?六阿哥和四格格的玉牒也未改,阿哥格格还是皇贵妃生的。年嫔妹妹只是抚养,却也不是抱养,更非是自己的孩子,这额娘叫着,怕是不大合适吧?”
第40章 040
齐妃这抱养两个字一出来,太后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当初她生下老四没多久,老四就被送到了孝懿皇后身边。先帝爷那会儿跟她说的,就是老四是抱养给孝懿皇后的。生母还是她,但老四要给孝懿皇后养着。
那时候,太后为了避嫌,为了不给老四添麻烦,也为了不让孝懿皇后心生不快,她就从未去看过老四,真正把老四给了孝懿皇后,就像没生过这个孩子似的。
太后只是个嫔位,也斗不过孝懿皇后的。再往后,有了六阿哥,结果六阿哥却没能熬住,还是有了老十四后,才抚慰了她为了孩子很是被折磨的千疮百孔的心。
孝懿皇后去世后,老四也大了,太后习惯了一心都放在老十四的身上,对这个长大了的儿子总是心里有点别扭,想对他好,却又因为他总会想起自己那段受制于人的岁月。
老四的性子又是那个样子的,板着个脸,不爱和她亲近,同活泼的老十四比起来,太后肯定是偏心小儿子的。
母子俩别扭了几十年,也就是现下登基后,太后同胤G的关系才稍稍缓和些。
齐妃又提起抱养两个字,这不是扎了太后的心么?
太后脸色不好,胤G听到这两个字,也跟着冷了眉眼。
齐妃是顾着自己嘴巴上痛快了,却忘了太后的忌讳。
这会儿话已出口了,瞧见太后不愉的脸色,她心里一阵阵后悔,一时想要补救,竟想不到说什么来挽回场面。
本来屋里就安静得很,齐妃这一开口,就更没人说话了。
都知道太后的忌讳,眼瞧着太后皇上正不高兴呢,谁敢接茬呢。
底下的福晋夫人们不敢随便开口。皇后熹妃等人就更不会开口了。皇后因着二阿哥三阿哥在前朝立太子的事上最出风头心里正不高兴的,没想到齐妃刚出来就又坏在嘴上了。
她心里暗笑,巴不得齐妃出丑,再闹些笑话出来,好叫太后皇上更厌烦她些,怎么可能还会去为齐妃解围呢?
要不是她得端着皇后贤良淑德的架子,她指定要对齐妃冷嘲热讽几句的,煽风点火的,指不定齐妃就又要被禁足了呢?
熹妃的四阿哥年纪虽然小一些,但得了先帝爷的看重,还曾在宫中跟着先帝爷身边教养过一段时日,这是难得的体面和尊荣,要知道,当初能在先帝爷跟前得那般教导的,也就是废太子了。
熹妃想起这个事,心里头就止不住的火热,她不得宠,在皇上跟前从来不是以宠立足的,她模样也自然不是难看的,可和齐妃皇贵妃比起来,终究还是差些的。
能在李氏渐渐失宠,皇贵妃进府前有了这么个阿哥傍身,熹妃觉得自己运气好极了。
四阿哥又偏偏入了先帝爷的眼,熹妃觉着老天还是眷顾她的。
虽然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但若能就此压过齐妃的二阿哥三阿哥,那太子之位,岂不是就有希望了么?
皇后露出的意思,是乌拉那拉氏想要和她的四阿哥接亲,若能与皇后联手,那自然胜算更多了。
但熹妃还有些犹豫,没有立刻答应皇后,也没有回绝皇后。四阿哥大婚还有两三年,还可以再看看。说不定会有比乌拉那拉家的姑娘更好的人选呢?
熹妃这会儿,可就巴不得齐妃出点什么错了。额娘出错,连累儿子,那才是皆大欢喜。只是她记着先前的事,有些谨慎,不再跟着齐妃起哄,打定了主意不做声。
跟着裕嫔学,当了一回木头人。
倒是懋嫔,瞧见一屋子人都噤若寒蝉不说话,太后皇上脸色都不好,她就温声开了口:“嫔妾也去过翊坤宫瞧过几回六阿哥和四格格。与年嫔说话时,总免不了提及六阿哥和四格格的生母。皇贵妃慈和,宫中念及她的人不少。但在六阿哥和四格格跟前提起来,也总免不了说上一句这是孩子们的额娘。”
“况且,小孩子咿呀学语,最开始的便是叫阿玛额娘的。嫔妾养过两个孩子,倒也不是都教过。三公主小的时候,嫔妾还没教,三公主就跟着大公主会喊阿玛额娘了。想来小孩子学人便是这样的。嫔妾在翊坤宫的时候,倒是没见年嫔如此,六阿哥和四格格都喊着姨母姨姨的。怕是这会儿高兴了,听见嬷嬷们说起皇贵妃,这就想起来了也是有的。”
懋嫔开口,皇后等人都很意外。
听她言语之中提及大公主三公主,面上又都是不屑神色。
谁不知道三公主定了抚蒙呢?这时候懋嫔把这话拿出来说,看似是替年嫔说话,其实是想把三公主和大公主拿出来说一说吧?
抚蒙的事定了。三公主和懋嫔就这样接受了,也没闹过什么。这会儿出来刷一刷存在感,好叫皇上记得她们母女。
皇后开始也是这样想的,但瞧见懋嫔面上柔柔的温和笑容,皇后心中又狐疑。
懋嫔从来都是安静得很,遇上这样的事情,躲都是来不及的,怎么会跟齐妃对上呢?
再说了,听听懋嫔这话,字字句句都是在替年嫔解围。
可瞧见齐妃脸色不好,还悄悄瞪了懋嫔一眼,皇后这心里又舒坦了。不管怎么样,懋嫔都是她捏在手心里的,等三公主也去抚蒙了,一个没儿子的嫔妃,还不是随便她摆布使唤么?
她们的眉眼官司,年姒玉瞧了个一清二楚。
懋嫔既然这么贴心,年姒玉多看了她两眼,笑着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懋嫔说的是。养孩子是个精细的事,小孩子兴头上,什么听的多了,高高兴兴的就爱说什么。”
她只笑了笑,就望着六阿哥和四格格说:“我是姨母。不是额娘。”
六阿哥和四格格这话听的多了,也不晓得什么,就笑眯眯的跟着说,奶生生的喊:“姨姨。”
六阿哥和四格格的奶娘都换了,只留下一个姚氏,如今也没人再敢像容氏那样挑拨,年姒玉要怎样对待六阿哥和四格格都随她。
六阿哥和四格格如今大了些,也晓得了,这个爱笑的漂亮的姨母不会和他们太亲近,但是看着他们的眼神却温暖热乎的像那天上的大太阳似的。
瞧着年姒玉好好的将他们送过去的小刀剑小胭脂水粉收好了,六阿哥和四格格就过去找了他们的奶娘要抱
玩了这一路,闹了这一路,两个孩子都有点累了。
屋子里的气氛缓和了些,懋嫔有心缓和,年姒玉却只接了话不解围,胤G的注意力早落在孩子们和年姒玉身上去了。
见孩子虽然累但高兴得很,年姒玉也是笑吟吟的模样,他放了些心,也不想在孩子们的好日子去计较齐妃的那些混账话。
唯独太后,心里勾起旧事,又听年姒玉纠正六阿哥和四格格的称呼,心里知道这是应该的,却总觉得委屈了两个孩子,也觉得像是委屈了年嫔。
又是平生头一次,心里有点可怜皇贵妃。
大家轻轻的说话,到底是顾念着太后,瞧着太后意兴阑珊的模样,都不大敢再高声说笑了。
“依妾身说,这叫姨母和叫额娘,又有什么要紧呢?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不就是一个称呼么。倒也不必如此着紧。还要巴巴的拿出来说嘴。小孩子小,还不懂事,天真稚子,童言无忌。漫说是孩子长大了,就是这样叫了,又能怎么样呢?”
这伶俐声音说话的,是年羹尧的夫人,辅国公苏燕之女,爱新觉罗氏。
年羹尧的头一个夫人,是纳兰性德的女儿。只可惜这纳兰氏活得不长久,为年羹尧生下两个儿子后,就因病去世了。
后来再娶的,便是这爱新觉罗氏。
爱新觉罗氏的出身高,她是英亲王阿济格的玄孙女,是正经的皇家宗亲。
如今年羹尧又得封一等公,爱新觉罗氏替年羹尧生养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她又是公爵夫人,这地位自然也是高高的了。
年羹尧还在西北处理善后事宜,爱新觉罗氏就先行回京了。
她回来,也是年羹尧叫她先回来的。他不能回来参加六阿哥和四格格的周岁宴,但他们夫妻一体,夫人回来参加也是一样的。
在座的夫人们,谁也不能直接跟齐妃对上。哪怕是身份够的,人家凭什么要为了年家同齐妃对上呢?年家是显赫,可齐妃那儿还有两个成年的皇子呢。
有计较的人家不会在这个时候就站队的。
爱新觉罗氏就不同了,她本来就是年家的人,年羹尧的夫人,年嫔的二嫂嫂。她身份又是够够的了,对上齐妃也是不怵的。
年羹尧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热,深受皇上信重,他领着实差,手上又有兵权,比起齐妃的两个皇子那是绝不逊色的。
爱新觉罗氏还是宗亲女呢,就更不怕齐妃了。
在西北历练出来的将军夫人,说起话来泼辣又直接,还笑吟吟的:“妾身嫁给我们年将军的时候,前头夫人的儿子还在妾身跟前养着呢。妾身拿他们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待。他们也没喊妾身什么姨母,亲亲热热的喊了妾身额娘。妾身好好待他们,也没叫他们忘了自己的亲额娘,如今一家人齐齐整整的不知道多少。何必那么小家子气又小心眼的计较那么多呢?”
“我们将军常说的,家和万事兴呢。”
爱新觉罗氏这样一说,没想到头一个不高兴的就是皇后。
皇后不敢直接跟抚远大将军的夫人甩脸子,但心里着实不高兴。
爱新觉罗氏这比喻,这什么意思?拿她自己作比,这像话吗?
纳兰氏是年羹尧的嫡妻,爱新觉罗氏嫁过去也是年羹尧的嫡妻,年羹尧的孩子,当然要管爱新觉罗氏叫额娘。
这怎么能跟皇贵妃和年嫔一样呢?要知道,她这个正宫皇后,可是一直好好活着的。
可太后忽而展露笑颜,认认真真看着爱新觉罗氏:“你说得很好。”
爱新觉罗氏就笑了。又跟着凑趣说的别的话,屋子里的话题就往别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