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得好,性子也好,皇上迟早能想起你来。宝嫔拦得住一次,还能拦得住日后么?皇上要宠你,她也是拦不住的。”
刘氏柔顺道:“娘娘说的是。奴才都听娘娘的。”
尽管知道刘氏是装的,但她这个低眉顺眼的模样,熹妃瞧着心里就舒坦了,好生安抚了一通刘氏,就让人送她回她的屋子歇息去了。
剩下一个裕嫔在这儿,熹妃瞧着她,忽然又心烦。
耿氏是怎么回事?还跟宝嫔说,她才是仁厚心肠。这什么意思,讽刺她的弘历是做戏吗?
现在人都走了,熹妃想跟裕嫔算账。方才在皇上面前,宝嫔那样拱火,裕嫔不帮着她说话,反而还拆台,这是要把这么多年相处的情分都不顾了吗?
裕嫔跟着熹妃相处多年,一瞧见她的神色变换,就知道熹妃是要找她算账。
刘氏的事情未成,怕是熹妃也要迁怒于她。
她干脆先道:“娘娘这里怕是不方便留着五阿哥的。嫔妾还是先将五阿哥带回承乾宫去。不再此扰了娘娘与四阿哥的休息。”
一听这话,熹妃就怒了:“裕嫔,你这是什么意思?”
姐妹这么多年了,裕嫔这是想要一刀两断吗?
裕嫔招呼着她的人去带弘昼回承乾宫,她则望着熹妃,缓缓道:“嫔妾没有什么意思。弘昼身子骨也没有那样虚弱,挪动回承乾宫还是可以的。嫔妾是怕打扰了娘娘和四阿哥。嫔妾慈母心肠,还望娘娘体谅。嫔妾想亲自照看五阿哥。”
若换做从前,裕嫔便是将五阿哥留在永寿宫也没什么。她相信熹妃和四阿哥会好好照料五阿哥的。
但现在,裕嫔不能肯定了。
五阿哥在熹妃这么能吃坏了肚子,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裕嫔也是在王府后院浸淫了这么多年的人,那些个邀宠的手段,她怎么会不清楚呢?
她只是没想到,熹妃居然这豁得出去,连四阿哥和五阿哥都牵扯上了,就是为了给刘氏铺路。
裕嫔不知道熹妃为什么一定要助刘氏和宝嫔对上,但裕嫔自己不想被牵扯进去,她也不想成为熹妃和四阿哥可以利用的对象。
现在抽身,尚还来得及。也是在今夜,裕嫔突然就认清了,钮祜禄氏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在府里和她一样,生怕得罪了福晋得罪了李侧福晋得罪了年侧福晋的那个聪慧的姐姐了。
她真的变了。
裕嫔这么不给熹妃面子,熹妃也不想再哄着她了。
先前裕嫔给宝嫔让位的事,熹妃心中便有所不满了。
她和裕嫔,其实也并非是一样的人。
从前在王府里,她是不得不隐忍。福晋权大,李侧福晋有两个儿子傍身,年侧福晋有盛宠,她只是个格格,什么都没有。
运气好得了个四阿哥,但四阿哥此前也并没有在皇上跟前那么得脸。
她身份不够,只能慢慢隐忍。裕嫔则是自己不中用,人老实巴交的,一点野心都没有。
现如今熹妃的四阿哥争气,她此时不出来争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呢?耿氏不但不想帮她,还有抽身而去,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熹妃道:“你要带走五阿哥也容易。人是带走了,可五阿哥与四阿哥是一同分食那水晶糕的。那水晶糕你那儿也有,回头苏培盛查起来,你的承乾宫也未必脱得了干系。”
熹妃自己在永寿宫的痕迹全抹干净了,可要想把事情引到承乾宫去,也不难。
“别忘了,”熹妃笑吟吟的说,“在外头人的眼里,裕嫔妹妹和本宫,是亲密无间的好姐妹。”
五阿哥已经让裕嫔的人挪走了。
裕嫔正要跟着离开,听见熹妃这话,裕嫔的背影一僵,她顿了片刻,还是没有回头,步履匆匆的就走了。
裕嫔也在想皇上与宝嫔相处的事。方才瞧见皇上与宝嫔相处的模样,令裕嫔心中也很是惊讶。
她一向都在想,因着宝嫔是年家的女儿,是皇贵妃的亲妹妹,模样又是一等一的好,又养着六阿哥和四格格,因此皇上才宠着纵着些。
可就方才来看,竟是皇上主动与宝嫔亲近,这样的皇上简直和从前裕嫔所知道的那个严肃持重的皇上不像是一个人。
皇上瞧着,像是真的很喜欢宝嫔,很欣赏她的性子似的。这样的护着她,裕嫔甚至有一个念头,皇上那个模样,似乎比当初待皇贵妃时还要待宝嫔好些。
裕嫔想,她没有得罪过宝嫔,往后,也不会去得罪宝嫔。还是要与宝嫔好好相处的。宝嫔的前程,怕是不在皇贵妃之下的。
熹妃深深望着裕嫔离开的背影,她们姐妹十几年,裕嫔知道她太多的事情,很多事她有避着裕嫔的,但裕嫔要真的想抽身,也没有那么容易,她有的是法子拿捏她。
胤G与年姒玉出了永寿宫,路不远,胤G就想牵着年姒玉走回翊坤宫去。
年姒玉却没依着他。出了永寿宫,瞧着永寿宫的人都没看见他们了,年姒玉就将胤G的手给甩开了。
胤G都让她这突如其来的小脾气给弄懵了。
见她往隆福门那儿去,胤G忙跟上去问:“这是要去哪儿?”
年姒玉幽幽看了胤G一眼:“嫔妾要去养心殿。”
她要去将她的小花盆拿回来。她的蹙金珠,不给胤G养了。
胤G瞧她一眼,似怨非怨,似怒非怒,还带着股子娇嗔哀怨的撒娇模样,一下子福至心灵。
忙又去牵她的手,跟着她往养心殿去,还好好的给她解释:“朕和你说好的。朕本来也没有打算碰她。”
一看刘氏就知道,这是有心人下的套。
他错过一回,不会再有第二回了。
“可皇上瞧她了。”
年姒玉还记着呢,“嫔妾到的时候,都看见了。皇上都瞧着她了。嫔妾要是不来,皇上就要接她的茶了吧?”
她是没想着来的。
但是小种子不允许啊。她想好好的活着,身子骨平安健康,把以前的旧伤都治好,就得把小种子照顾的好好的,得让她的小种子开花结果。
小种子依靠的就是胤G的一心一意。要不然怎么说,那小种子是她的命根子呢?
“朕只是没想到。朕就是没注意,朕只是瞧了一眼。朕没有要接她的茶。”胤G觉得自己有点解释不清楚了。
他当时真的没防备,怎么熹妃就安排了刘氏出来奉茶的。
他也不是故意要看的。实在是猝不及防。
年姒玉才不信呢:“只是瞧了一眼。这要是一眼就瞧到心里去了呢?”
“刘氏那样出众,皇上也是瞧见了的。皇上扪心自问,就真的一点都不动心?皇上在嫔妾这儿,就欺负嫔妾年纪小,只管哄着嫔妾玩。”
两个人牵在一起,一块儿穿过隆福门走在宫道上。去养心殿。
路过的宫女太监全都贴墙避让,也不敢听万岁爷和宝嫔主子说什么。
苏培盛和姚黄多机灵啊,带着人远远的跟着,前头有机灵的小太监清路,没有人能听见主子们在说些什么。
两个人拉拉扯扯的,也没有人敢瞧。
小姑娘气鼓鼓的模样落在胤G眼里,胤G借着一点光晕,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耳垂,被小姑娘瞪了一眼。
胤G忽而就笑了。
光晕底下,她肌肤莹白如玉,小脸漂亮精致,看的胤G都挪不开眼。
他们到了养心殿,去暖阁,年姒玉见胤G看着她笑个不停,越发恼了:“皇上笑话嫔妾?”
她又什么值得他这样笑的?不停的笑,还捏她的脸捏她的耳朵,这人真烦。
不论她说什么,他都不理她,就是笑。真讨厌。
她说完那些话就反应过来了。
她那些话特别像吃醋。就像个被人抢了男人的女人,带着怨气说出来的话。
一说就表明她在乎胤G呢。她这都吃醋了,胤G能不得意么?
他心里得意了,当然要笑。
年姒玉说出的话都没法收回来。她那哪是吃醋呢,她是质问,是质问。
可跟这个笑个不停的人,说不通。
摇曳着小绿芽的小花盆就在条案上放着呢,年姒玉去端起来,抱在怀里就要走。
胤G把人拦着了:“你做什么呢?这是朕的东西。”
年姒玉微微仰着头看他,气鼓鼓的眼眶都红了:“这是我的东西。只是给皇上养着的。”
“哦,这会儿又成你的了。之前还说要送给朕呢。”胤G逗她。
年姒玉去掰他的手掰不动:“嫔妾都跟皇上说过了,这是嫔妾的命根子。皇上既有了别人,那嫔妾就要把东西拿走了。嫔妾的命根子眼里头可见不得别的女人。”
胤G哭笑不得,他哪里就有别人了?
干脆连人带花盆一起抱在怀里,去榻上坐着,把小姑娘攥在怀里,不许她擅自跑掉。
他眸中笑意渐深:“朕是高兴。你同你姐姐,大不一样。”
年姒玉眼里水光潋滟,是气的,也是挣脱的劲儿不够大,急出来的。
听他提起皇贵妃,年姒玉作势就道:“皇上这会儿提起姐姐,是拿着嫔妾同姐姐比较么?嫔妾比姐姐来得晚,在皇上跟前也晚,姐姐陪了皇上十年,嫔妾不是做姐姐的替身进宫的,要嫔妾同姐姐一个样,嫔妾自认才疏学浅,办不到。”
说的话挺硬的,身段语气却软得很,配上红红的眼眶,真真是我见犹怜。
知道她怕是在做戏,想起她在永寿宫那个霸道的样子,在这儿又眼睛红红的跟个受惊了的小兔子似的,胤G这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心疼她。
话里头藏着的心思,还是听着可怜。
胤G就抱着她,柔声道:“谁要你同你姐姐一个样了?你尚未进宫,朕便知道你与皇贵妃不同。待进宫后,你又未拘着你的性子,朕自然知晓,你是什么样的人。”
“朕的意思是说,你同你姐姐,待朕的心不一样。”
年姒玉不乱动了,抱着小花盆垂着眼眸道:“原来皇上知道啊。”
胤G哭笑不得,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又不是个木头,当然是知道的。
“这段时日选秀,朕没将这事放在心上。横竖是规矩,选了人放在宫里养着,碰不碰还不是朕说了算。”
胤G道,“皇后的心思,这么多年都还是这样的。朕没在意,朕以为你也是不在意的。”
毕竟,他没听见小姑娘在他跟前说过这个事,她每天都乐呵呵的,他还以为,她没放在心上呢。
年姒玉轻轻撇嘴:“嫔妾是不在意的呀。”
胤G一笑,压根不信她的话。
胤G道:“朕一看见刘氏,就知道,这是奔着当年尹氏的事来的。朕心中已有警惕,自然就更不会碰她了。”
刘氏是出众些,但那又如何。
刘氏的那双眼睛,写满了沟壑欲/望,那是一双布满算计与心机的眼睛,哪里比得上宝嫔清澈漂亮的大眼睛呢?
不对。刘氏压根就不配和宝嫔相提并论。
“尹氏当年也是出众的。为着尹氏,皇上还与姐姐生气过,然后皇上就去了尹氏那里。尹氏还有了身孕。”
年姒玉轻声道,“刘氏入宫,满宫里都说她出众。还有人说,她比当年的尹氏还要出众些。嫔妾这儿,怕是也被当成了姐姐那般,让人用刘氏来比照着当年的尹氏被对付。”
这都是陈年往事了。按理说,年姒玉年纪小,是不会知道的。
胤G盯着她的安静,笑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你还特意为朕打听过当年的事?”
年姒玉心说,这人怎么又把自己扯上了?
她赶忙纠正:“嫔妾是为自己打听的。有人要对付嫔妾,嫔妾当然得知道尹氏那会儿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胤G还是笑,随她怎么说,这打听的初衷,不还是为着他么。
这原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当初的事,旁人其实压根不清楚内里究竟,说来说去的,还不如他来说。
“尹氏入府时,朕也没想过要碰她的。”胤G说。
那会儿皇贵妃作为侧福晋刚入府三年。他与她一起过的还算不错,府里合心意的人,在那会儿也就是一个皇贵妃,胤G自然只愿意和皇贵妃在一处。
他那时候还真没有什么要为谁守身的心思,他这人心思高,又挑剔,身边伺候的人不好,他是宁肯不碰的。
宁缺毋滥。
但凡有一点不好的,就跟李氏似的,慢慢的就疏远了。
尹氏是隆科多的路子送进府里来的。他嫌麻烦,没有去瞧过她。
福晋倒是总劝他去,但他等闲不去福晋那里一回,福晋见不到人,想说都没处说去。
皇贵妃进府三年了,一直未有身孕,他和皇贵妃在一处,那几年府里连个孩子都没有。
皇贵妃身上的担子也重,压力也大。那会儿太后会旁敲侧击的点她,李氏和福晋,也会用这点戳她。
府里上下,外头的人,自然是无数张嘴都在说这个事。
皇贵妃那样的性子,她又是年家长女,入府就是靠着家里和侧福晋的地位立足的,自然也是逞强些。
皇贵妃禁不住那么多的口舌,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要屈服了。想要在这个上头退让了。
她受不住那样大的压力。想把他先推给旁人。
胤G为什么跟年侧福晋生气?生的就是这个气。
气她不在乎他,气他们在一起三年了,她还不懂得他的心。气她跟福晋似的,要把他推给旁人。
他明明又不是一定要为她守身的。他又不是守身的人。皇子阿哥,要什么女人没有,何至于守身?他就是和皇贵妃过着过着,才发现日子过了那么久,身边陪着的是她一个。
胤G就想,爷又不是非你不可。
就去了尹氏那儿。瞧尹氏确实出众。
可一气之下,他还是觉得尹氏不大好。这儿不好,那儿也不好,怎么瞧都不顺眼,在她那里用膳也是别扭得很。
胤G就是想走的,可尹氏有备而来,在酒里下了东西。
胤G就走不了了。才有了那一夜。
不想只那一夜,尹氏就有了身孕,竟怀了他的孩子。这女人心术不正,却没想到运气这样好。
后来皇贵妃和他重修旧好,那会儿皇贵妃还为了这个病了一场,纵然胤G知晓,皇贵妃依然不明白他的心,皇贵妃也没有什么改变,但好在她知道,从此之后,就不再提这个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