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饭堂除了一楼的大堂，还有二楼的雅间，一般用来招待外面来的贵客，毕竟除了陆史虞，其他夫子助教可不愿意和学子们坐在一起――不过算起来，陆史虞也很少来，都是让书童帮忙打菜。
蔺荷领着二人走到一间雅间，推开门的一瞬间，里面的景象差点闪瞎人眼。
只见原本普通平凡的装饰焕然一新，胡桃色的桌面扑了一张绿色的布，上方摆着不知名的小绿植。
围绕桌子四周则立着几个巨大的彩色画，被裁剪成各种小动物的样式，画上卡姿兰大眼睛和樱桃小嘴――仿佛此刻不是寒冷的冬天，而是百花开的春季，他们也并非在国子监饭堂，而是置身于春游的郊外。
年仅八岁的孙世嘉长大嘴巴：“哇哦～”
陆史虞也愣了愣，随即他环视了一圈，果然在其中看到了食铁兽的身影。
“……”
双脚踏入，踩在绿色的地毯上，好比云彩般软绵暖和，又像是春日里生机勃勃的草地。
蔺荷看见孙世嘉已经感兴趣地围着几个小动物转圈，外表再崩着，内里还是个小孩子啊，她摸摸小孩的头：“怎么样，喜欢吗？”
“喜欢！”声音都高了。
“谢谢蔺姐姐，”小孩思考家中母亲喜欢的话，“蔺姐姐又漂亮又聪明！”
“哈哈哈哈，你也很可爱啊。”
被人夸赞，蔺荷心情大好，她转而对陆史虞说：“有些菜现做才新鲜，所以麻烦几位先在此等候。”
陆史虞负手而立，表情平淡：“嗯。”
然而等人离开，男人将视线移到撒欢似的小孩身上，忽然开口：“世嘉。”
孙世嘉停下来，小孩跑了好几圈，额头上出了点点汗珠，他走到陆史虞面前行了一拱手礼：“陆叔叔，有什么事情需要侄儿做？”
“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陆史虞停顿，“你虽年纪小，但也知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方才那话不应该说。”
孙世嘉歪头：“为什么啊，陆叔叔觉得蔺姐姐不漂亮吗？”
陆史虞一噎，表情有一瞬间的尴尬，他甩甩袖子，生.硬.道：“总之以后要与女子保持距离。”
第22章 动物饭团
最先端上来的，是熟悉的奥尔良烤翅，外加两个烤到金黄的大鸡腿。
孙世嘉眼睛动了动，没有表现出反感的神情，用筷子夹起来慢慢品尝，这次的烤翅和上次还是有点不同，外面洒了一点儿孜然，咸咸的，富有油性，气味却更加芳香浓烈，给烤翅增加了不少美味。
蔺荷没有敢让他吃太多，只准备了三块，长时间未进食，人的肠胃大多会变得比较脆弱，吃完后，她端上来另外一种吃食。
主食颗颗饱满的大米饭压成动物形状，跳跃的海豚，激灵的浣熊，可爱的白兔，憨厚的大熊猫，张大嘴巴、嘴巴里填满炒鸡蛋的emo猫。
他们都是被放在巴掌大的小白碟中，周围是胡萝卜土豆块火腿菜花，颜色多样，拼凑成一副鲜艳的背景色。
孙世嘉小朋友的嘴巴又张大了。
蔺荷微笑地介绍：“欢迎来到动物森林，这是住在水里的小海豚，这是住在树上的小浣熊，这是住在陆地上的小白兔……他们一起来和你交朋友，世嘉，你愿意和他们做朋友吗？”
陆史虞：“……”这女人疯了？
然而侧首，孙世嘉却认真地点点头，小孩崩着小脸，细看和陆史虞有些像：“蔺姐姐，我吃了它们，它们还怎么和我做朋友？”
古时候的小孩有点聪明啊。
蔺荷挑挑眉，丝毫不慌地张嘴胡说：“这不是它们的真身，只是它们送给你的食物，你要是吃了哪个，就表示你想和它做朋友。”
“只要我吃了，它就会出现和我做朋友吗？”
“没错。”蔺荷声音越发柔和，眼睛却往旁边看，“到时候你陆叔叔就会把它们请来。”
陆史虞接收到女人狡黠的目光，虽未说话，里面的意思却相当明显：反正话已经说了，到时候怎么办是你的事情。
孙世嘉期待地看他。
被架上梁山的陆史虞只能点点头：“可。”
心里却想，最好是弄个猫咪、兔子之物，若海豚、食铁兽，难道要他去海里捞？去川渝抓？
孙世嘉果然是陆叔叔的好侄子，最先朝着小猫咪伸手。
和其他动物拥有整个身子不同，猫咪只有一个大大的头，嘴巴张的巨大，里面塞着黄澄澄的炒鸡蛋，眼睛耳朵和胡须用黑色的海苔充当，又激灵又可爱。
孙世嘉不舍得下手，可想着能和小猫咪做朋友，一鼓作气舀了猫咪的耳朵。
米饭蒸的颗粒分分明，吃进嘴里摩挲着舌头，米饭清香，颗粒饱满，胶质更为浓厚，好似给嘴巴做按摩。
再舀一勺炒鸡蛋，鸡蛋黄和鸡蛋清杂糅在一起，形成漂亮的浅黄色，吃起来又有蛋清的滑嫩，又有蛋黄的沙软。
更不用说炒到软糯糯的胡萝卜和土豆块，前者微甜，后者微涩，一口下去，香的舌头都要吞掉。
不知不觉中，小家伙吃掉了一整个猫咪饭团，他摸摸肚子，有些饱了。
厌食症便是这样，长时间不吃饭，胃口已经退化，蔺荷虽然遗憾没有对方没有吃“大熊猫”，但也不会强迫，她将最后一碗龙豆清鸡汤端上来，豆子经过高温烹煮，早已变得酥烂，很容易咀嚼。
看着小家伙一口气喝光，蔺荷脸上露出笑容。
多吃饭才好啊！
陆史虞没想到蔺荷真的有办法，事实上住在陆家的孙世嘉，一点也不爱吃饭，刚开始大人都未发现，因为懂事的孙世嘉会把食物吃进去，等到没有人在，他又全部吐出来。
如今看到小孩子乖乖吃掉这么多食物，连他都觉得惊讶。
余光看向对面温声和小孩说话的蔺荷，司业大人破天荒有些佩服。
――至少在做饭这方面，她很厉害。
聊了会儿天，得知孙世嘉就在国子监旁边的启蒙堂上学，蔺荷道：“既然离得这般近，以后可以随便过来吃，我们这里还有好多其他的美味食物。”
孙世嘉高兴地点头，他小心翼翼说：“那我可不可以把这些都带走啊，我还想和它们做好朋友。”
陆史虞：“……”
蔺荷噗嗤笑出声：“当然可以。”她叫小青找来一个有保温效果的食盒，把剩下的饭团放进去，又炸了大鸡腿和土豆薯条，可惜没有番茄酱，便退而求其次用一种酸酸的果子加糖，做替代品：“你可以拿着当课间小零食吃。”
*****
上午，启蒙堂的夫子宣布散学，一群小萝卜头起身行礼。
待夫子走后，各自小少爷们（也有普通人家的孩子）便拿出自己的食盒吃饭。
孙世嘉也是如此，往常因为某些原因，他不爱吃饭，甚至讨厌吃饭。今天带了喜欢的食物，他的心态有些改观，犹豫了会儿，也将自己的食盒拿出来。
正准备打开，一个胖乎乎像牛崽的小家伙突然出现在身后，重重推了他一把：“哈哈哈哈哈快看，孙世嘉又吃猪食啦！”
孙世嘉怒：“你才吃猪食！”
胖崽：“就是你就是你！”他开始拉拢其他小书生，“你们说，孙世嘉是不是吃猪食？！”
众小朋友应和：“是！”
可把孙世嘉给气坏了，他小小的身子颤抖，眼睛里隐隐含着泪珠，曾几何时，因为他食欲不振，边吃边吐，这些小同窗便笑话他吃猪食。
小孩子不懂事，有时候恶意格外大，胖崽是启蒙堂里力气最大、家境最好的孩子，“唯吾独尊”惯了，经常欺负孙世嘉。
此刻，他趁其不注意，一把将孙世嘉的食盒夺过来：“哈哈哈哈哈，快看猪食，快看猪食！”
“还给我！”
“就不给！”
胖崽绕着屋子绕圈，跑到后面的时候，踩着板凳爬上桌椅，这次没有人能够到他，胖崽得意洋洋宣告胜利，然后他才低头看向手里的东西，结果这一看，突然不动了。
其他孩子还以为是胖崽被吓住呢，笑哈哈地围过来：“快让我看看！”
然后，又一群人不动了。
人群外，孙世嘉委屈地快要哭出来，蔺姐姐给他带的食物好吃又好看，根本不是猪食！他用力推开一层一层的人，愤怒地从胖崽手里将饭盒夺过来，这次胖崽没有再抢，好似变傻了一般。
等孙世嘉看到食盒里面的动物完好无损，担忧的眉头才渐渐松开。
他坐回自己的座位，把食盒里的吃食拿出来，先喝一碗温热的龙豆鸡汤，暖暖胃，再咬一口炸鸡腿――和烤鸡腿一样，炸鸡腿非常美味，外面裹着一层面包糠，炸成金黄色.炸.开的花儿形状，嘴巴刚刚接触，就酥脆到掉下来，牙齿咀嚼嘎吱嘎吱。
继而触及到里面，肉质软而嫩，白偏粉的鸡腿散发出光泽感，竟是满室飘香。
“咕咚――”
这是其他小朋友咽口水的声音。
孙世嘉浑然不知，吃完炸鸡腿，又拿起勺子吃小动物，这时候有个馋到不行的小朋友走到桌子前：“孙世嘉，你在吃什么？”
“我在吃炸鸡腿和饭团，是国子监的蔺姐姐给我做的。”
这个小朋友并未欺负过孙世嘉，所以孙世嘉愿意和他说话。
“可以给我一点吗，我用红烧肉和你换！”
孙世嘉不想吃红烧肉，但君子应该友善待人，他把饭团推过去：“那把小海豚给你吧，吃完后小海豚就愿意和你做朋友，我已经有个猫咪朋友了！”
“好耶！”
胖崽不高兴了：“江玄，你要是吃孙世嘉的猪食，你也变成猪！”
“对，变成猪！”
江玄翻了个白眼，他爹是正二品的吏部尚书，才不怕胖崽呢，而且这个饭团不仅闻着香，看着也可爱，他从未见过这么可爱的吃食！
一口，两口，三口……哇哇哇，小海豚要和我做朋友啦！
“真好吃，你的蔺姐姐好厉害啊！”
“嗯嗯！蔺姐姐很厉害！”孙世嘉听到江玄夸赞蔺荷，比夸自己都高兴，一高兴，他把最后一个炸薯条也拿出来一起分享！
“这个要怎么吃？”
“蔺姐姐说要蘸着这个果酱吃。”
两个小朋友凑到一起，好奇地拿起蘸了蘸酱，啊呜――
炸薯条外酥内软，甘甜美味，因为用牛奶泡过，所以还有淡淡的奶香味，配上酸甜可口的果酱，舒缓油腻，开胃爽口，让小朋友吃了还想吃。
“等我下次去的时候再多带一点！”
“那你愿意继续和我交换吗？”
“当然愿意，我还可以给你带小笼包！”虽然没吃过，但闻起来味道也很棒呢！
“好呀好呀！”
两个小家伙的友谊就这样奇怪建立了。
徒留旁边的胖崽又气又馋，最后重重哼一声：“不就是破包子吗，我才不爱吃！”
第23章 喵
因为早饭的美味，中午来饭堂的学子只增不减。
最初只有一两个人议论，后来不知怎么的变成口口相传，大家都知道，国子监饭堂新来了一个小厨娘，模样俊的好比天上的仙子！
更有甚者，传出小娘子爱笑，据说看过她笑容的人，背书都变厉害了。
（蔺荷：……）
于是更多的人想要亲眼目睹仙女之笑，他们对美食未必上心，但升堂考在即，一切能够增强记忆力的东西都能引起学子们兴趣。
这可把午饭组的人给高兴坏了，蒸好的海参陆续端上桌子，到最后，竟然不够？
这可怎么办呢，有人翻找后厨，正巧从角落里翻出两大筐的海参：“哎哟，哪个瘪三把食材藏起来的，快来人把这些海参处理掉！”
前堂饭桌。
学子盯着送饭的人，问：“你就是那个新厨娘？”
说这话的时候，学子眉头拧成麻绳，心中暗骂是哪个破落户乱传消息，这副模样连他们家的丫鬟都比不上，何以称得上仙女！
饭堂的丫头羞红着脸：“公子认错了，您说的应该是早饭组的蔺厨。”
“那她人呢？”
“奴婢不知，蔺厨是早饭组的。”
学子没有问出想要的答案，颇为不满，他又看向饭堂丫头端上来的吃食――清蒸的海参，他这人重口，清蒸的海参连味都没有，他吃了一口就吐出来：“呸！这是什么？本少爷要小笼包！”
“对，我们吃小笼包！”其他桌有人应和！
“可我们午饭组没有小笼包……”
闻言，有学子站起身指责，“国子监饭堂的吃食是皇上体贴我等读书人特意免费提供，海参又贵又难吃，你们却天天做海参，莫非是借此中饱私囊！”
“兄台说的没错，且这海参味道不正宗，我曾尝过聚缘楼的海参，比这里的海参味道更鲜！”
一语引起众人怒火：“呸！什么破厨子，不会干就别干，让那会做小笼包的蔺厨子接手！”
“哈哈哈哈，说得好，我等也正有此意！”
……
动静越闹越大，最后连后厨的神厨子也惊动，听到学子们的要求，气得砸烂了一摞碗碟。
午饭组的人大气不敢喘，他们这位主厨的脾气差，稍微不顺，便对底下的人动辄打骂，他们低着头不言语，神厨子砸完东西，开始骂骂咧咧原地走动：“好啊，好啊，这个蔺荷的能力还不小！”
他咬牙切齿，随即想到什么，勾出一个阴沉沉的笑：“不是要小笼包吗，给他们！”
他朝着一人招招手：“你去早饭组那里，把宋大山找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