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荷皱了皱眉,亲自去酿酒现场查看,果然如负责人所说,每一步都杜绝了杂菌的侵入。
到底怎么回事?
陆史虞看到她的样子,破天荒安慰:“没事,不过三十坛酒,可以记在本官名下。”
蔺荷看傻子一样看他:“你要坏酒做什么?”
又道,“坏了就坏了,不至于承担不起,就是怕其他酒里还有问题。”
这话说的没错,酒水变坏的原因没有找到,万一现在这些看着完好的酒过几日也坏掉,才是大问题呢。
陆史虞哼了声,他不还是怕某人哭鼻子才有此提议?当真是不识好人心!
“去库房里面看看吧。”
“也好。”
二人便让负责人打开房门钥匙。
因为酒水发酵对环境要求大,房间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气温较房外要低,且封坛时必须保持密闭条件,而蔺荷之前便检查过封口,是没有问题的。
那边,陆史虞独自蹲下身,敲了敲酒坛。
陶瓷的酒坛四壁结实,是他们特意挑选的,防止轻轻一碰便损坏。
又看四周环境,打扫的特别干净,几乎不见灰尘,酒坛放在木架上,个个摆放整齐。
左边靠窗的酒架中间三排空着,正是发现坏酒的地方。
巧的是,只有那三排的酒坏了,其他地方却没有。
为何如此集中?
蔺荷也发现了这一问题,把王强叫到跟前:“那三排可是同一批酒?”
王强看了一眼,果断点头:“是同一批,除此之外,左边第二排也是同一批。”
几人动手将第二排也搬下来,开封之后里面散发出淡淡的酒香,不过因为时间不够,还未发酵完全,酒的味道比较淡。
但无论如何,也说明并不是同一批酒出现了问题。
事情似乎又到了死胡同。
蔺荷有些丧气,这段时间过得顺风顺水,让她几乎忘记了曾经的事情,她走到空了的酒架旁,手指放在上面轻轻摸索,木刺不小心扎到了指腹里,倒嘶气。
“嗯?”
“啊,没事,就是不小心扎到手。”
陆史虞走过了,眉眼间带着不认同:“时间尚早,先回去吃饭,再想其他办法。”
“不,你回去吧,我再看看。”
光线昏暗,蔺荷看不到木刺的位置,走到窗户边想要看清楚些,忽然,她看到照在手上的阳光。
阳光……
有什么东西在脑中豁然开朗,仿佛复杂的毛线团找到端口,蔺荷猛地抬头,声音激动:“我知道了!”
陆史虞嘴里的话停在嘴边,硬生生压下去:“什么?”
“酿酒储存需要选择阴凉处,不能有阳光直射,所以我们当初才会选择坐南朝北的房子,然而即便朝北,每天也是有阳光可以照进来的。”
负责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现在太阳光照不进来,但等到晌午头,就有光线擦过窗户顶,正好照到这三排!”
“没错。”
蔺荷成功把手上的木刺□□,笑起来:“这次不是你们的问题,就不惩罚了,但后续一定要注意严格按照要求酿酒。”
“多谢蔺姑娘。”负责人和王强大感激动,“小的这就去找人把窗户封上!”
忙碌了一早上,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回去的路上,看到路边有卖馄饨的摊子,蔺荷拉住陆史虞:“大人,要不要在外面吃饭?”
陆史虞:“你吃的惯外面?”
“有什么吃不惯的。”她指着摊子上坐满的人,“这么多人呢,说明这家馄饨摊子确实不错啊,更何况我又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哪有那么多挑剔呀。”
“行,那就吃吧。”
馄饨摊沐着清晨的光,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中伫立不移,馄饨摊的老板烧水下锅,动作熟练地“杂耍”,然后将一碗碗热腾腾的馄饨给食客们。
他在这摆摊十几年,从未涨价,老邻居们都爱吃他的馄饨,隔三岔五便来要上一碗,让蔺荷和陆史虞坐下后,也点了两碗馄饨。
蔺荷举手:“多加醋和香菜!”
“好勒。”
提前捏好的馄饨,头大尾轻,拖着长长的鱼尾巴,放入笊篱里过水煮,大约煮个五分钟就熟了。
撒上清脆的香菜碎,滴几滴香油和米醋,热腾腾地端上桌子:“二位慢用――”
蔺荷饥饿的肚子被香味激得咕噜叫,她迫不及待拿起筷子,馄饨皮擀得薄薄的,裹上鲜肉,几乎能看到里面的样子。
放到嘴边轻轻吹气,等凉了之后再吃进嘴里,咬开滑嫩的皮,热乎乎的猪肉馅子在舌尖绽放,尽情释放它的魅力。
“好像真的不错呢!”
旁边的吃客听到,笑着说:“你们是第一次来吧?卢老汉的馄饨可是咱们这的一绝,用料干净实惠,从不欺瞒客人,而且你们有没有觉得味道和其他地方的馄饨不同?”
那食客本来是想卖弄一番,哪料蔺荷点点头,笑着回应:“嗯,我尝出来了,里面用了猪肉和嫩嫩的小白菜芯,应该还有磷虾干,所以才会这么鲜。”
还真对了!食客惊讶:“你是不是听说过?”
蔺荷摇头:“没有,今日第一次过来。”
“那可真厉害!”
连摊主听到他们的对话都惊讶不已:“难道小娘子也会做馄饨?”
“会做,我是厨子,不过我习惯在调馅的时候加点儿五香粉,味道会更入味。”
“何为五香粉?”
“一般是花椒、八角、桂皮、丁香、茴香籽,可以去药铺里看看。”
摊主若有所思:“好勒,下次试试!”
又说:“今天这顿算我请你们的,随便吃!”
“那可多谢老板了。”
一场小插曲,众人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蔺荷和陆史虞则继续吃馄饨,大概东西变免费,感觉馄饨吃起来更香了。
不过蔺荷还是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虽然美味,无奈她胃口小!
抬头看,对面的陆史虞居然早就吃完,连汤都喝了个一干二净,汤里放着虾皮和紫菜,撒了盐和味精,又鲜又香。
“陆大人……”她犹豫。
陆史虞的目光便斜过来。
男人长相英俊,因为过年,府上新做了几套衣服,终于脱下之前的旧袍子。墨蓝色的绸缎长衣,初看颜色深沉,走动间流光溢彩,只让人觉得特别动人。
然而一开口,就不怎么动听了:“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
“……”蔺荷撇撇嘴,“如果我说吃不了,你会不会生气呀?”
她剩的实在多,足足有半碗,里面的馄饨也有七个,而且带汤的吃食,古代也没有办法打包,蔺荷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果然陆史虞听到后,脸色沉下来。
“你可知如今大楚有多少百姓吃不上一顿饱饭?更遑论说是包着肉丸的馄饨,我原以为你明白的。”
他语气失望,像教育国子监的学子一样责怪蔺荷。蔺荷早料到会如此,可听到这些话后又不高兴起来。
她也不想浪费啊,所以才想着和男人商量对策,对方却不管不问便责备她,好似自己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
而且她的确是吃不下了,又不是故意为之,要是硬吃下去把胃吃坏了,还要花更多的钱。
“既然如此,陆大人吃了吧。”
她赌气地将自己的碗推到陆史虞面前,挑起一边的眉毛:“喏,给你。”
陆史虞沉默。
蔺荷开始刺他:“怎么不喝了,陆大人不是觉得不能浪费吗?不是关心大楚的百姓吗?总不会是胃口和我一个小女子一样,也吃不下去了吧!”
“……”
早就体会过她的嘴有多厉害,如今再听,还是招架不住。
陆史虞当然不是吃不下,他一个男人,即便吃两碗馄饨也不在话下,只是……
抿了抿唇:“你我现在并无关系,同吃一碗馄饨,于礼不合。”
蔺荷无所谓摊手:“反正这种事情只会对女子有影响,对你们男子没有任何影响,我都不介意,陆大人又推脱什么。”
“你……当真不介意?”
“不介意。”
“为什么?”他问。
“小女行的端做的正,做的任何事情上对的起天,下对的起地,不会对其他人产生影响,没有违反大楚的律法,难道就因为和男子说话、和男子有肢体接触、甚至和男子同吃一碗饭,就断言我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她冷笑:“不觉得很可笑吗?”
或许压了许久,一旦开了头,就跟泄洪似的,挡都挡不住。
男女之间的地位权利,几百年来起起伏伏,犹以古代社会最为离谱,而她所说的事情,换成男子就不会有同样担心,至于礼法,本就是男人所做,用来规束女子相夫教子。
蔺荷不愿意遵循,她有手有脚,有工作能养活自己,顶多“风评”差一些,可她也没有打算嫁给三妻四妾的古代男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没有关系!
把心里的话全部说出来,蔺荷觉得身体都轻了许多,深呼吸,从座位上站起来:“算了,我打包回去……”
她的手还没有碰到碗沿,已经被陆史虞端走:“不是给我?”
蔺荷一愣,瞪着眼睛看他。
陆史虞却误会了,皱起眉头:“难道想反悔?”
你不是不要嘛……嘴角控制不住翘起来,心里像喝了梨子酒一样甜兮兮,好吧,她原谅某人心口不一:“那你快喝,要凉了。”
把半碗馄饨倒进自己的碗里,陆大人动作斯文地一口一口吃下去。
加了磷虾皮的馄饨馅儿,有浓厚的海虾味,和鲜嫩的猪肉、清脆的白菜混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在汤里面煮熟,咬进嘴里也带了汁水,平均一口一个,很快,残云般席卷一空。
“怎么样?”
“不错。”
“哪个更好?”
“不都一样吗。”
“必须说一个。”
“……第二个。”
蔺荷咯咯笑,又问:“为什么?”
陆史虞严肃:“可能本官没有吃饱。”
天很蓝,风很凉,两人的身影越走越远,在初晨的太阳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回到府上时,已经过了早膳的点。
蔺荷没有进去,在门口朝他摆手:“我走了?”
陆史虞想了想,道:“注意安全。”
于是蔺荷脚步一步一步后退,陆史虞总觉得她会跌倒,但实际上还算安稳,好似脑袋上长了另外一双眼睛。
他目光沉静地看着她离开,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好比他的心情莫名变得愉悦,这种愉悦像蛋挞一样,不甜,但热量很大,烫的胸膛里的心都在大幅度跳动。
他伸手摸了摸嘴角,翘着的,可之前居然没有察觉。
太奇怪了。
等到人影消失在转角尽头,陆史虞收回视线,转身踏进宅院。
刚进前院,管事便匆匆过来,同行的另外一人正式黎王府的小厮,扑腾一下跪到地上:“陆大人,还请快快去王府,我们家王爷出事了!”
陆史虞的笑容消失了。
*****
黎王有三个妾室。
这三位,有皇上送的,也有三王爷送的,此刻她们都停在黎王的卧房前,不肯离去。
其中有一位叫柳娘的,最受黎王喜爱。她从昨夜便注意到,黎王回来时管家让厨房煮姜汤,今早又有大夫来府上,所以料定黎王出了事情。
最开始她有些担心,随机,出于某些原因,她开始迫切的想知道黎王的情况有严重 ,可惜王府的管家一直拦着,不让她进去。
柳娘恨不得把这个半身入土的家伙给直接送走。可她又没有那个本事,眼见时间越来越晚,另外两个妾室已经打了退堂鼓:“王爷不愿意见我们,再这样闹下去,指不定要怎么责罚我们,要不还是走吧?”
“姐姐说的对,万一林管家再向王爷告状诋毁,那可就完了。”
柳娘心里着急,都走了,她上哪去找替罪羊?目光转了转,计上心来:“两位妹妹,你们觉得王爷真的在里面吗?”
“什么意思?”年纪最小,心思单纯的婆娑问。
“我也只是猜测……林管事不让我们进去,我们的话也只靠林管事传达给王爷,自始至终,你们谁有听到王爷的声音?”
“这……好像的确是这样!”
“天啊,难道林管事是在骗我们?可他为什么这样做啊?!”另外一位冷美人蓉娘不理解。
柳娘眯起眼睛:“我觉得王爷八成出事了,林管事故意迷惑我们三人,意图不轨!”
“那,那怎么办?”
“事到如今,我们必须要进去看一眼!”柳娘叹气,“这样吧,等会儿蓉娘假装肚子疼把他们引过来,我借机偷偷溜进去”
“万一王爷真的在里面……”
“我们只是担心王爷,万一王爷真的在里面,肯定会理解。”
两人都被她说动了:“好,都听姐姐的。”
于是一切按照柳娘的计划进行,等蓉娘引走门口的人后,柳娘趁机溜进卧房,直奔床边。
“什么人?!来人,拦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