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当即训斥:“不过才五文钱,你觉得我们家老爷会少得了你?”
“是是是,小的有眼无珠。”摊主拿到钱后,立刻用竹竿将梅花灯挑下来,几个刚才还在叫嚷的人,见此情形傻了眼。
还真猜对了?
有人后知后觉思考:“什么也不是,又什么也仿佛――因为不同谜语有不同答案;虽为短品,也是妙文――这猜谜的答案大都几个字,却意味精巧。最后连起来,可不就是猜谜二字!”
“公子聪慧,我等自愧不如。”
“这梅花灯应该给这位公子!”
至于脸都被打肿的瘦猴公子哥,早就在大家没有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走了。
……
陆史虞接到花灯后,又把花灯递给蔺荷。
蔺荷没有接,隔着黑.纱,陆史虞清楚看到女人眼底的倔强,他无奈叹气:“送给你。”
“我不要。”
“……”
蔺荷撇嘴:“反正是随意得的,可以扔掉。”
她一说,陆史虞就想起梅花的事情,抿住唇:“本就是给你的,你要是不要,那我替你拿着。”
“随你。”她转身便走。
段怀山早在陆史虞出现的时候,就认出人来,此刻听着两人的对话,高大汉子脸上露出严厉的表情。
不过他没有插嘴,只在陆史虞伸手的时候,挡住对方。
“告辞了。”
“老爷?”
望着两人的身影,四九忧心忡忡。
陆史虞手握拳头放在嘴边,咳了咳,半晌道:“走吧。”
花车出来,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放眼望去人山人海,摩肩接踵,蔺荷还被别人踩了一脚,白鞋子上顷刻间就出现了脚印。
她皱了皱眉,拿出手帕擦拭。
等再站起身,段怀山已经不见。
两人走散了。
蔺荷四处寻找,但因为人数太多,只看到一个个黑不溜秋的脑袋,忽然她听到前面的人群发出欢呼声,紧接着,就见一个巨大的莲花灯朝这边驶来。
莲花一开始是含苞待放的样子,发着微弱的光,随着周围的百姓呼喊:“开花,开花,开花――”,莲花灯缓缓绽放,里面竟然站着一穿着莲花衣、口围面纱的女子。
“快看!莲花仙女出现了!”
“莲花仙女!莲花仙女保佑小的新一年事事顺心!”
“保佑我发大财!”
“我娘把我的压岁钱拿走了,我想要我的压岁钱!”
听着百姓们的祈愿,莲花仙女默默微笑,她手中拿着个花灯,有人许愿,便将花灯轻轻的朝着那个方向挥动,金金闪闪的粉末随之落下,身上沾了金闪的百姓,会高兴的手舞足蹈。
蔺荷也沾了一些,她伸出手心,金闪闪的光衬得手腕莹白似雪,她的目光直直看着,实际却有些发呆。
突然,她转身往回走。
人流逆水,五颜六色的灯笼照的夜色变成彩色,耳边是不同的欢声笑语,唱响新一年的祝福。
蔺荷开始小跑起来,风吹得她脸颊涩涩发疼,睫毛不小心扎到眼里,带起一层水雾,然后又被风吹散。
她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最后将花车远远落在身后,直到她返回猜谜的摊子,看到拿着梅花灯,站在原地的四九。
那瞬间,她胸膛里的心跳几乎要突破束缚。
“陆史虞呢?”
四九擦擦眼泪:“老爷他……”
第57章 接吻治疗风寒
这一路, 陆史虞走的比较“艰难”。
花车出来后,百姓们从漫无目的到有了方向,跟着花车而动, 于是整条街道都被挤得水泄不通, 喧闹的锣鼓声震耳欲聋, 砸在太阳穴上, 仿佛有人拿着锤子在一下一下的敲头颅。
陆史虞走了几步,终还是停下来, 扶着墙壁一阵干呕。
可吐也吐不出什么东西,一天的时间滴水未进,胃里早就空空如也,巷子里的风吹过, 笠帽飘动,露出一张苍白俊朗的脸。
正此时,花车已经游至附近。
莲花仙女将自己脸上的薄纱揭下, 妩媚生姿的面容就这样暴露在众人面前, 有女如狐,眼含秋波, 身段.妖.娆, 底下的百姓中有人认出来她的身份,大喊:“是春华楼的头牌,剪梅姑娘!”
一瞬间,将花车游览的气氛推到了高.潮。
周围的男子们更加火热, 恨不得直接跳到莲花车上与梅花仙女共同游览:“选我,剪梅姑娘选我!”
“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剪梅姑娘一朵鲜花,怎么能插到你这个牛粪上, 当然是选我,本少爷与剪梅姑娘郎才女貌,正为相配!”
“都给我滚一边去,剪梅姑娘,你还记得当日花前月下,你我曾经说过的誓言吗?!”
……
无论底下的男人们说什么,剪梅姑娘都是一样的笑容,好似谁都有可能,如此更是让男人们神魂颠倒,恨不得为之付出一切。
上元节,除了赏灯,最重要的就是男女之间借着赏花灯出门见面,也可为自己物色对象,一定程度上,算是古代的情人节。
往年的春华楼也推出过花车,但扮演梅花仙子的女子姿色只算小乘,没有今年的剪梅姑娘更为出名,毕竟这莲花仙子不仅要给人们送祝福,最重要的是会在花车结尾,将手中的花灯赠予一名男子。
谁得了花灯,谁就有了和莲花仙子共度.春.宵的机会。
如此,众男子可不激动吗?
他们纷纷催促剪梅姑娘:“时间不早了,剪梅姑娘快点扔花灯吧!”
“没错,快点扔!好让本公子好好与剪梅姑娘把酒相谈呵呵呵呵……”
“朝这里扔,朝这里扔!”
一些身旁有女眷的男子,不敢出声,但他们眼里也闪着光,好似祈求那花灯扔到自己怀里。
着实一番“盛况”。
剪梅站在莲花车上,享受着男人们的追捧,这让她感觉自己真的变成了天上的仙女。
春华楼的老.鸨花费大力气将她培养成头牌,十五岁之前从未接客,目的就是为了今天的花车游览。剪梅自己也期待已久,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借此提高自己的身价。
目光在人群中寻找,剪梅也是有傲气的,普通男子自然看不上眼,大腹便便的富商让她觉得恶心,念酸诗的书生更不在她的选择范围。
忽然,剪梅看到了一个身影。
那人身材颀长,体格健壮,风吹而过,笠帽下的面容让她心脏落了一拍。
只差一刻,她便直接将花灯扔出去。
临到头,剪梅忍住了,等等,还需要再观察一下。她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人从巷口出来,一步一步朝自己这里过来,剪梅心脏跳的越来越快,她发现男子穿的衣裳看似很低调,实际却在腰间别着一块白玉,以她的目光看,绝对是上好的玉。
有这样一块玉的男人非富即贵,更重要是他长了一副英俊的样貌,自己并不排斥。
嘴角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紧接着,剪梅瞅准时机,将手中的花灯朝男子扔去。
……
陆史虞有些后悔从这条路走了。
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每走一步都要注意周围,避开小偷扒手,穿过游览的花车,走到一半时他察觉到什么,猛的抬手,然后手中便抓住了一个花灯。
哗――
人群如同滴了水的油锅,瞬间炸开。
“谁接住了花灯?谁?”
“苍天啊,为什么不是我!”
“也不是我,到底哪个混蛋接住了我家剪梅的花灯?!”
“快看,在那呢,穿黑衣戴笠帽的那个!”
随着有人指控,眨眼间,陆史虞就被团团围住,众人目光或敌视或嫉妒,若眼神有杀伤力,恐怕陆史虞早已经被撕成了碎片。他皱了皱眉,尚且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之后花车停了下来,莲花仙子也就是剪梅从车上下来,虽然是寒冬,她身上的衣物却只有薄薄的几层,纱一样的布匹围绕在胸前,走动间,风姿动人。
她一步一步来到陆史虞的面前,露出娇羞的笑容:“公子,你接住了花灯。”
陆史虞指着手里的莲花灯:“这是你的?”
“没错,是小女的。”剪梅满脸红晕,没想到这位公子的声音也这般好听,简直让人酥了骨头。
结果下一秒,陆史虞便严厉训斥:“京城重地,花灯这种危险的东西怎么能够乱扔?万一引火上身,伤了人性命,你可担待得起!”
围观人:“……”什么鬼?
剪梅低下头,露出细长的脖颈:“抱歉,公子说的对,妾以后不会再犯了,不过这灯已经是公子的东西,妾不能要。”
“什么?”
剪梅抬起眸子,满含春水:“眼下人多,公子不如和妾移至春华楼,妾再和你细细交代?”
陆史虞:“……”
往年花灯节从不出来的陆大人,或许并不知道花车游览的规矩,但春华楼这个地方,却是有些耳熟。
陆史虞明白了些什么,再看面前女子的打扮,不就是青.楼女子?他沉下脸:“抱歉,我没兴趣。”
说完转身想走。
然而时机已晚,哪能是他想走便能走的。剪梅深情呼唤:“公子,公子你去哪啊――”
“哎哟,这人给脸不要脸,连剪梅姑娘的邀约也敢拒绝!”
“我看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兄弟们,拦住他,不要让他走了!”
陆史虞步子更快了,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可他本来就风寒未退,今晚为了出来找蔺荷,吹了冷风,头更晕了,猛然提速,只觉眼前一晕,往前踉跄了几下。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那群没有被选中的男子,像得了失心疯一样,势必要抓住陆史虞。
电光火石之间,斜方伸出一只手拉住陆史虞的胳膊,使劲用力,将他拉进了巷子,而手里的花灯也被夺取,扔到了街道的另一边。
“哗――”
人群果断朝着花灯而去。
原来,他们追的是他手里的莲花灯!
早知如此,就应该最开始就把灯给扔掉――他默默想。
“笨死了。”
陆史虞弯着腰喘气,听到头顶那人骂他。
他抬眸,居然是早就离开的蔺荷。
剧烈的跑动让女人脸色红润得像苹果,此刻漂亮的眼睛瞪成杏眼,睫毛又长又翘,一眨不眨地看他:“干什么,我说错了?”
“咳咳,你怎么回来了?”
陆史虞直起身子,她虽然高,但他比她还要高出一头有余,两人面对面站在巷子里,他看着她乌黑的发顶,那一个小小的可爱发旋。
蔺荷:“嫌弃我回来打扰了你的好事?”
陆史虞休息够了,这会儿呼吸渐渐平稳,闻言挑眉:“若是好事,本官也不至于跑。”
于是蔺荷想起刚才男人的狼狈样,故作严肃的表情陡然破裂,噗嗤一下笑出声。两人的关系又回到最初,没有解释,没有理由,仿佛中间什么矛盾都没有发生。
后背倚着墙壁,耳边是嘈杂,眼睛里只有天际的那一轮明月。
蔺荷忽然好奇起来:“为什么?她长得很漂亮呀,而且我都听别人说了,她可是春华楼的头牌,谁接了花灯谁就能得到她的梳弄。”
这两个字从嘴里说出来都让人觉得可笑,但没有办法,古代的女子就是这样,没有人权,被当作货物:“看来她很相中你。”
陆史虞笑了笑:“所以呢,本官就要答应?”
“你们男人不都对投怀送抱的女人来者不拒吗?”
“啧,蔺姑娘血口喷人的能力,可真是半点没减弱。”
蔺荷哼了声,听见他咳嗽,又问:“四九说你染了风寒,为什么今晚还出来?”
不知何时,她不再看月亮,转过头盯着他,目光灼灼,就是戴在头顶的笠帽有些煞风景,只能模糊看到底下的脸,根本看不清表情。
于是她说:“你不能把帽子摘掉吗?”
“戴着吧,别把你传染了。”
好吧,听着这个理由还算满意,就不计较看不清的事情:“你还没说为什么出来。”
陆史虞沉默了会儿,有些不自在。
他活到现在,前十几年说的话,除了念书还是念书,后来又在国子监和一帮学子斗智斗勇,话说了许多,但仍然不怎么会和姑娘家相处,犹豫了半晌,才道:“咳,弄丢了梅花。”
弄丢梅花?
蔺荷嘴角不由得翘起来。
“不是莲花?”
“梅花,红白梅。”
散了热的脸颊又飘起红晕,她故意问:“你的梅花不是扔巷子里去了?来这里找什么。”
“去找过,跑了。”
“梅花还会跑?”
“嗯。”
蔺荷:“那你找到了?”
陆史虞:“应该吧。”
他笑了笑,沙哑低沉,在空谷的巷子里,淡淡飘散。
蔺荷最听不得他笑。
明明平日里一脸别人欠他八百两的臭样子,笑起来的嗓音却给人温柔的错觉,有一只羽毛挠在指尖,痒的她不停摩挲着衣摆,忽然,她叫他的名字:“陆史虞?”
“嗯?”
黑色的皂纱被两边掀开,陆史虞瞳孔微缩,直至精致的睫毛划过脸颊,单薄的唇被轻轻咬了一下。
皂纱落下,两扇纱布互相交叠,视线里多了几层黑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