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摊后他提着猪红回家，李三的妻子汪氏正在打扫院子，看见他提着一个木桶，问：“什么东西啊？”
“猪红。”
“没卖出去？”
“不是，特意拿回来咱们自己吃。”
汪氏双手抹了抹衣摆，担忧地问：“是不是最近生意萧条，没人买猪肉了？”要不然，以他们家的生活，怎么就沦落到要吃猪红的地步。
“放心，买猪肉的主户很多，只国子监每日就要一整头猪，不仅没有亏，而且赚的还很多哩。”
“那是为什么？”
李三便和汪氏讲了蔺荷的事情，对方一听也觉得有道理，那可是国子监饭堂的厨娘，若不好吃，怎么可能会买，汪氏接过那一桶猪血，自告奋勇道：“我这就去做一道菜。”
李三问她：“怎么做？”
“按照那位小娘子说的做法，等猪血凝固，切成块，正好今天从王大娘家拔了一些蒜苗，和蒜苗一起炒。”
汪氏的手艺还是不错的，虽然没有炒过猪血，但炒菜的步骤大多相同，暗红的猪血和翠绿的蒜苗一起翻炒，入眼红绿相间，竟是出奇的好看。
等出锅后，夫妻两人坐到桌前，闻着空气中香喷喷的味道，彼此对视一眼，果断拿起筷子开吃。
猪红又称血豆腐，凝固起来之后像豆腐一样滑嫩Q弹，因为用食盐杀过，所以口感特别紧实。
蒜苗有蒜的清香，但又不会像蒜一样过于辛辣，和猪血炒在一起，二者相得益彰。
满满一碟猪血炒蒜苗，最后夫妻两人全部分刮掉，李三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感叹：“没想到这猪红居然能够这么好吃。”
王氏：“亏了那位小娘子，若不是她，咱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掉猪红的腥气，等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可一定要好好感谢人家。”
李三点点头，于是等第二次遇见蔺荷来买猪肉，李三说什么也要陪送上两斤。
一斤猪肉要三十文钱，两斤就是六十文，都是小本生意，哪能这样占人家的便宜，蔺荷不好意思白白接受，便推脱了。
李三却道：“上次小娘子说的办法我家那口子尝试过，做出来的猪红果然没有腥味，我家那口子就一定让我好好感谢一下小娘子。”
蔺荷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事情，就得到了别人的感谢：“主要还是李店家的娘子厨艺好，否则即便把食谱放到面前，不会做饭的人也无法做出美食来。”
听到她这样说，李三心里也很蕴藉：“小娘子还是收下吧，不然我也不好向我家那口子交代。”
几次三番，蔺荷也不好再拒绝了 ，她的目光落到案板上几块没人要的猪骨头，忽然道：“肉就不要了，若你真的不好意思，把这几块骨头给我吧。”
……
蔺荷带着猪骨头回去。
饭堂里，一群新面孔排队打饭。
蔺荷迈进门槛时，听到他们在议论哪一种吃食最好。
“肯定是旋转小火锅，锅底选择酸菜鱼的，酸麻可口，想吃什么涮什么。”
“在下倒觉得小笼包和拉面不错，小笼□□软馅香，里面还有汁水，面条根根分明，细如柳条，汤底更是熬的纯入味，在下一口气能吃两大碗。”
“不对，你们说的都不对，最好的应当是肉夹馍和汉堡包，可以外带呢！”
突然，大家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们看着走近的蔺荷，脸上露出惊艳之色：“国子监里怎么还有姑娘家？”
蔺荷看到角落里的陆史虞，正准备过去，恰好听到学子的嘟囔声，便停下来，对着说这话的年轻人挑了挑眉：“怎么就不能有？”
年轻人姓钟名铭，江南学子，长得眉清目秀，年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被蔺荷这么一反问，从脸颊一路红到了耳后：“抱，抱歉，是在下孤陋寡闻，还望姑娘莫怪。”
“你误会了，我不是国子监的学子，而是饭堂的厨娘。”对方有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蔺荷一看就知道他误会了。果然解释之后，钟鸣恍然大悟，“那这些美食都是你做的了？”
“可以这样说吧。”
钟鸣眼睛亮了亮，像有星星在闪一样：“你真的好厉害呀，我刚刚吃过肉夹馍还有芋圆奶茶，前者外酥里嫩，后者奶香里又包含着清茶的味道，我觉得我娘肯定会很喜欢！”
“是吗？”
“嗯，特别喜欢！”
少年眨着一双狗狗眼，认真朝着蔺荷点头，好似点的头越重越能表明他的真诚。
蔺荷笑了笑，作为厨子，没有什么比食客喜欢自己做的东西更开心：“喜欢就好，还请以后继续支持我们饭堂。”
啊……笑起来更好看了，钟鸣握拳：“你放心！我会努力通过入学考，进国子监读书的！”
蔺荷继续微笑：“那我先恭喜公子了。”
说话间，余光注意到角落的位置空了，坐在那里的人不见踪影，已经走了吗？她心情有些低落，和钟鸣告辞：“公子若有问题可以询问我们饭堂的服务员，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那个……”
钟鸣挠了挠脑袋，羞涩地问：“要是我考上国子监，还能来饭堂找你吗？”
来饭堂可以，但是找她做什么？蔺荷诧异地眨眨眼，直觉好像有些问题，正准备说什么，突然旁边响起一个声音：“国子监饭堂为国子监的监生开放，你现在还不是。”
男人的声音低沉严肃，突兀的介入二人之间，钟鸣一愣，蔺荷也一愣，她回过头，看到原本以为离开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等你什么时候成为国子监监生，再说什么这些话吧。”陆史虞嗤笑。
一瞬间，钟鸣脸色爆红：“哼，我自会进来，这不用你担心了。”
“是嘛。”陆史虞淡淡道，“如果你不是在说大话，希望到时候能在国子监里看见你。”
话虽如此，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仿佛是在阴阳怪气呢？
钟鸣简直要气死了，他好好和蔺荷聊天，哪里突然出现的人打断他，并且还嘲讽他的能力：“不知兄台是何人，莫非已经考入国子监？”
陆史虞一顿：“没有。”
没有还这般狂妄？钟鸣以为对方是和自己一样的新生，冷笑道，“既然如此，你还是担心自己能不能通过入学考，这次考不过，以后可就再也没有机会进入国子监读书！”
蔺荷扶额，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他没有考入国子监，因为――
“本官当年确实没有入国子监读书，一直心有遗憾，所以才请求皇上让本官来国子监做司业。”
“做人还是要谦……什么？！！”
钟鸣大惊。
“哦，本官是国子监司业，若你能考入进来，以后就是本官的学生。”
陆史虞淡定回答，等看到钟鸣满脸震惊的神情，好心情的勾了勾嘴角，然后朝蔺荷使了一个眼色：“怎么，还不走吗？”
蔺荷：“……”
她跟上男人的脚步，直到离开一楼进入二层的雅间，才开口：“陆大人，您这样做算不算是假公济私？小心被学子投诉。”
陆史虞哼了一声：“下午便是升学测试，本官只是鞭策他，不要将注意力放到其他地方。”
“是吗？没有其他私心？”
“当然没有。”
蔺荷看着他，忽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手掌扇扇空气：“怎么感觉空气中有酸味呢。”
陆史虞严肃：“大概是你做饭时身上不小心沾了醋。”
男人正襟危坐，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蔺荷撇撇嘴：“我突然记起来，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处理，等我下楼……”
刚转身，手腕被拉住，力气大的让蔺荷一下子撞到人身上，皂角的香味萦绕鼻尖，还有淡淡太阳的暖意：“不准去。”
“为什么啊？”
还能为什么，陆史虞脸色铁青，可让他说那些话，他又说不出来，憋了半天，憋说一句：“他太小。”
“……”蔺荷无语，她提起手里的猪骨头，“只是做个骨头汤而已，还要管猪的大小？”
第71章 新老监生
自古有种说法, 吃什么补什么，虽然陆史虞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但蔺荷觉得还是要补一补, 省得以后落下后遗症。
猪大骨洗净后先放入锅中飞水, 没过一会儿就煮出了里面的血沫, 一锅清水变得浑浊不清。
重新烧水下锅煮, 这次加入葱，姜, 八角等香料，再倒入牛奶，转小火慢慢的煨，大约半个时辰, 骨头汤变了颜色，看起来奶白奶白的，表面飘着一层淡淡的油花。
吃的时候需要将上面的一层油花撇去, 盛到碗里, 大骨头汤简单易做，唱起来原汁原味, 是补钙的绝佳食物。
陆史虞绷着脸喝了三大碗, 又吃了两个肉夹馍，才放下手中的筷子：“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去监考。”
全然把刚才闹的笑话给忘记了。
蔺荷也不揭穿他，等人走后, 看着还剩下的半锅骨头汤，干脆把王大娘几人叫来，分给他们。
暖和和的猪骨汤，味鲜而咸香, 里面放的调味品很少，只有食盐和其他几种去腥的调料，力求足够的原汁原味。
然而就是这样的美味，让大家赞不绝口，王春说：“以前我做汤的时候，虽然在里面加入各种调料，最后反而用调料的味压住了食材本身的味道，有些舍本逐末。”
王大娘点点头：“是这个道理，越简单的食材越难做出美味，小蔺做的骨头汤，只有骨头本身的鲜味加一点点盐，比其他骨头汤都要好喝呢。”
性子活泼的梅花没有说话，因为她嘴巴已经被占用了，咕噜咕噜喝完大半碗的骨头汤，然后直接下手将汤里的骨头拿起来。
一头有孔的地方流出来了暗红色的骨髓，她对着口子使劲的一吸，骨髓便进入嘴里，香的舌头都要吞掉。
“要不然，我们把骨头汤也做成一道菜吧？”
“会不会不好？”
蔺荷犹豫。
在她看来，骨头汤比猪红汤都要简单，而且没有任何的食材，只是汤汤水水，学子们根本吃不饱。
王大娘却笑了：“这可说不准，有些人就爱喝汤，吃完干硬的食物，大部分人都是喝一碗清水，若换成汤，他们肯定会喜欢。”
蔺荷一听觉得有道理，于是便嘱咐李管事下次去采买的时候，多买几根猪骨头。
再说另一边，新生的入学考试结束，当天下午，他们按照要求离开了国子监。
有些想要到国饭堂吃东西的新生没有来得及，只能抱有遗憾，顺便期待着下一次再好好的品尝。
林康便是其中一位。
他在国子监吃过一顿旋转小火锅和肉夹馍，简直惊为天人，回到客栈后再吃客栈的食物，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他的好友孙羟看到他食欲不振，有些奇怪：“怎么了，这些不都是你喜欢吃的食物么？”
他夹起一颗菠菜丸子放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睛，“唔，味道真不错，今天在国子监可是受了大罪，中午我就啃了两个凉包子。”
又问林康：“你中午吃的什么？”
林康眼神放空：“我吃的国子监饭堂。”
闻言，孙羟顿时露出同情的目光，他忍痛将自己面前的菠菜丸子推给好友：“国子监饭堂的吃食出了名的难吃，赶快补一补吧。”
李康一点儿也没有被安慰到，因为他根本不想吃菠菜丸子，而是想吃旋转小火锅。
还有他不理解为什么所有人都说国子监饭堂的饭难吃，不止好友，就连他都被陌生人劝告过，但当时因为没带干粮，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结果这一去却发现了新世界。
国子监的饭根本没有传说中的那般难以下咽，恰恰相反，它比李康吃过的所有东西都要好吃。
李康想起什么，询问好友：“你是从谁那里听说饭堂的饭难吃？”
“国子监中毒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整个京城还有谁不知道啊 。”
“但之后，他们不是换了新的厨子吗？”李康疑惑。
他忽然察觉到，这里面似乎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难道就因为最开始的印象，就断定国子监饭堂永远不好吃，岂不是太过于武断。
孙羟经他这么一说，开始仔细地回忆，过了会儿，他终于想起来了：“是一个穿着学子袍的学子告诉我的。”
“学子袍？是和我等一起去的人么？”
“不太像，感觉他对国子监非常了解，可能是国子监的监生。”
李康一拍手：“这就对了！”
孙羟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大跳，茫然道：“什么就对了？！”
“实话不瞒孙兄，今日我便去了国子监饭堂，那里排队的人足足延伸到东堂，好不容易进去了，发现里面的吃食不仅种类多样，而且每一个都很新奇，味道更是绝佳，一点也没有外面流传的那般――猪都不吃！”
“啊？既然这么好吃，国子监的监生为何要说反话？”孙羟还是不了解。
李康老神在在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口水，然后解释：“咱们新生还没有进去，饭堂的人就那么多，老生们这是怕我们和他们抢位置啊！”
“真的？！”
“八成是这样！”
孙羟气得牙根痒痒，暗骂国子监的监生老毒奸滑，于是等他入学的那日，再有老生拉着他抱怨时，他表面迎合，实际内心狂翻白眼。
散学后，脚底抹油，比马儿跑得都快，直直地冲着饭堂而去。
旋转小火锅、肉夹馍、小笼包、豆腐脑、汉堡包、奶茶和蛋挞，等等等等，孙羟每一样都来一点，即便超出了份额需要掏钱，他也不在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