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倾在远处凝望着他,多亏了这一层薄纱,她才能肆无忌惮的看着他,当他受那一拳的时候,她的心也跟着狠狠疼了一下,她知道白玉堂一定是因为不愿意她口中说出那三个字才会不顾孔雀王的命令,提前行动的。
作为包正不称职的父亲,孔雀王怎么也会等到他们礼成之后才动手,他身上之所以绑着手榴弹,也是因为孔雀王不愿意自己的手下冒险的缘故。
见到他为自己挺身而出,她已经很开心了。她走上前去,想抚摸白玉堂的嘴角,可手走到一半又放下了,转身说道:“我跟你走……”
“倾倾!”Sherry激动地唤她。
黎倾笑笑,“没事的,姐姐,我一定会回来的。”
她说完这句话,手轻轻地揪住了白玉堂的衣角,示意他带她离开。
白玉堂抬眸注视着她,眼神极尽柔和,阳光照在她裙上的钻石,映在她的眼睛,她的耳朵,嘴巴,使得此刻的黎倾,在白玉堂的眼里,就像那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星。
莫名受了什么驱使,白玉堂竟伸手掀开了她的头纱,这才发现,已有两行清泪自黎倾的眼中流出。
他慌了,想说些什么,黎倾就抬起头来,从她的眼神不难看出,她并没有怪他,眼角挂着泪珠,甚至还对他笑了一下……
临走之时,铁面人不带一丝表情说道:“我想提醒诸位,这里已经安装了炸、弹,五个小时之内,谁敢走出这里一步,立马就会爆炸!”
就这样,在没有打出一颗子弹的情况下,铁面人抓走了包正和黎倾,在快要走到门口时,黎倾忽然停住,白玉堂回头问她,“怎么了?”
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转过身,把手里的捧花高高的抛起来,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正落到Sherry的怀里。
传说,在婚礼上接到新娘捧花的,会是下一个进入婚礼殿堂的人。她要把这唯一的机会亲手送给她的姐姐。
黎倾想要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Sherry拿到捧花,眼睛已经不由自主的红了,公孙泽揽过她低声安慰,“她很快会回来的……”
刚一上车,黎倾和包正就被蒙上了眼睛,一路上晃晃悠悠的,停停走走,车程竟然不算短。包正不禁暗暗担心,小Q的信号能不能追踪到这么远……
按理说,教堂里的人都被困住,他们应该是无人跟踪的,可包正一点也不担心,只因这都是他和公孙泽计划好的,教堂里的人根本就不是DBI的警员,而是他们三百块一天,请来的群众演员!
真正的干警早在前一天就埋伏在了附近的树林里,他没有猜错的话,现在公孙泽早已脱困,正跟在他们身后不远。
不知过了多久,车终于停了下来。
黎倾感觉自己好像被带进了一个空间狭小的房间,她仿佛能听见身边人的心跳,耳中有细微的轰隆声,脚下也有些不稳,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身处在一台电梯之中!
而包正的声音已经很久没有响起了,他们被分开了。
又走了一段路,她眼睛上的黑布被拿了下来,昏暗的光线让她不自觉的眯起眼睛,那竟是一个地下监牢,她的面前有六间钢铁铸成的牢房,每一间里面只有一张光秃秃的木板床。
没想到孔雀王在德城还有这样一个秘密监牢,他的实力果然不能小觑。
铁面发话:“进去吧,也不是第一次了,还要我请你们不成?”
韩彰冷哼一声,抬脚走进了最远处那间,蒋平和徐庆也进了紧挨着他的两间。
白玉堂轻抚黎倾的肩膀,低声说:“不用怕,跟我走。”
铁面人拦在他们眼前,“她不能和你关在一起。”
黎倾见白玉堂又要和他起冲突,连忙劝住他,率先走了进去。
白玉堂见状也只能狠狠地瞪了铁面人一眼,走进了和黎倾最近的牢房。
铁面人空洞地望着他,像是看着一个即将要死的人,这几只老鼠最后的价值也已经没有了,就等着老板几时想起他们来,好让他送他们归西,现在且让他们再多活两天吧。
他锁好了所有的牢房,走时还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嗤笑。
啪的一声门关了,里面只留一盏滋滋作响的老电灯,看着像是年份不小了。
一时之间,他们竟然没有人说话,韩彰脸对着墙,不知是不是睡了;蒋平头抵在墙上,一下一下,不重不轻的撞着;徐庆则是捡了块儿石子,在墙上刻着什么。
黎倾眨眨眼,看来他们已经习惯被关在这里,都已经会给自己在找事做了。向来肆意妄为的几个人这样的状态,黎倾倒是第一次见。
白玉堂坐在角落,心里斟酌着该和黎倾说些什么。
道歉吗?虽然他心里早已说过几万次了。
否则还有什么呢,说他如何的关心在意她吗?
可他带来的只有伤害……
白玉堂意识到,自己能为她做的,竟那样少。相识以来,是她,一直在包容他呀……
思想晃晃悠悠的四处碰撞,身躯却已经不受控制,想近一点,再近一点。
白玉堂和黎倾几乎是背对着背,安静的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隔着冰冷的栅栏,有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当中悄然穿梭。
仿佛他们谁都不愿意打破这样默契又平静的氛围,在敌人的鹰巢中,安享着一段独属他们的时光。
第二十五章
到了午饭的时间,有人拿了餐食来。
蒋平哼了一声说:“今儿个总算有点带热气儿的了,从前吃的我肚子跟冰窖似的。”
黎倾心知肚明,怕是孔雀王特别交代的。想到这,她皱皱眉,不知道包正现在怎么样了?
吃过了饭没一会儿,轰隆一声门又开了。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徐庆嘀咕道。
门边一片黑暗,看不清来人的面目,只觉得她身姿纤细,原是个女人。
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远处的人并没有马上进门,而先是在门口徘徊了一阵儿,最后像是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一样,大步跨了进来。
当那个看不清面目的人走到灯光下的时候,黎倾不由得惊呼出声。
她长发盘起,带一副银边眼睛,穿着医生的长袍也掩不住一身的书卷气。
全身上下唯一不和谐的是,在她的脸上有一道自眼角到下巴的深深的疤。
那竟是黎倾失踪了十年的姑姑,也是Sherry的亲生母亲!
“姑、姑姑,你怎么会……怎么会在这儿?”黎倾的语气止不住的颤抖。
姑姑是在她十二岁那年不见的,自她消失后,每个月都会有一笔钱汇进Sherry的账户,她们姐妹还曾猜测,她是不是已经遭遇了不测,可黎倾从来没想过,十年后,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黎瑛双眼含泪,看着黎倾,怎么也看不够一样,她缓缓地说:“你们、你们还好吗?”
“姐姐她很好,已经快订婚了……”
黎瑛欣慰点点头,“都长大了,快成家了。”
听她说到成家,黎倾眼神一震,“包正呢?就是我的新郎,你看见他了吗?”
“他暂时没事。”黎瑛的眼眸低垂下来。
然后,她不等黎倾再问,就自顾自的说起她这些年的经历。
自那场变故之后,黎瑛一个人艰难的抚养着Sherry和黎倾,原来医院的工作也没了,因对方发话,渭城没有哪家医院再敢聘用她,她本是当地最好的皮肤科医生,却只能背井离乡,在H城做些散工维持家计,这段日子,黎倾还记得她们是怎样的难过。
一天晚上,她累的晕倒在路边,醒来时发现是一个躺在病床上的人救了她。那人得知她的遭遇后愤慨不止,提出由他来帮她报仇,条件是,以后黎瑛需要做他的专职医生,贴身照顾,随行左右。
听到这儿,黎倾已经猜到那个人就是孔雀王,十年前他被公孙亮的炸、弹搞得只剩半条命,又不能大张旗鼓的看医生,所以只有用尽方法笼络各种名医。
黎瑛也并不笨,估到他的身份八成很危险,但一想起丈夫姐妹惨死的场景,想起家中两个乖巧懂事女孩子,就如万蚁噬身,难能自控。
她想报仇,做梦都想!
两人商议一阵后,黎瑛就同意了他的提议,前提是,每个月要付给自己的女儿和外甥女一笔生活费。
“呵……因为这个,你就离家十年,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来过!你知道你刚失踪的时候,姐姐和我有多着急吗!”黎倾手紧紧的抓着栏杆,她简直不敢相信,姑姑失踪的原因,居然这么的可笑、也可悲……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说:“姑姑,回家吧,姐姐和我都很想你。”
黎瑛的脸上先是温柔的一笑,而后便转变成了疯狂。
她满面憧憬,可接下来的话直叫黎倾后背一凉。
“快了,今年就是第十年了,他答应我的!那个人终于要死了!你父母的仇终于可以报了,还有……还有我的阿轩,他们都可以安心了……”黎瑛说到这儿神色已经有些癫狂,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第一年,是他的左眼……我还好好的保存着,有空的时候还会拿出来看一看……”
“第二年,是他的右腿……上面有很多肌肉,不过他再也不能跑不能跳了……”
“第三年是左臂,没什么看头,不是还有一只手能用吗?”
“第四年是右眼,我终于凑成一对了。”
“第五年……”
“第六年……”
“第七年……”
黎倾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大叫:“别说了,你别说了!!”
她不敢相信,那个温柔如水的长辈会变的这样可怕。
黎瑛仿佛被她一吼接回了现实,又恢复了那副安然的样子,她怜惜的望着黎倾,“阿倾,再等等。我们一家很快就可以团聚了,老板答应我不会杀你,等那个包正死了以后,我们就回家,我还记得你们姐妹最爱吃我做的鸡蛋羹,回去之后我做给你们吃……”
黎倾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已经低低的啜泣起来,她不知该怎么规劝十年未见的亲人,十年不见,她已经被污染成了一个自私自利,冷漠无情的人。
仇人是谁她已经不关心了,因为那根本就不能再算做是一个人!
黎倾并不怪姑姑,她深深的知道,这都是孔雀王造成的结果,她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她叫住走到门边的黎瑛……
拿下手上的戒指,扔给她,并真切地说道:“帮我把这个交给包正,告诉他我很好。”
“还有……”她倔强的瞪着黎瑛,“他若是死了,我也绝不会独活!”
黎瑛接过戒指,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狠狠心还是走了。
她刚一走,黎倾再也支撑不住,脱力倒在地上。
白玉堂想拉住她,却够不到,只能紧扣着栏杆,一字一句的说:“你过来,过来……”
黎倾抬头泪眼婆娑的望着他,白玉堂眼中似也附上了一层薄雾。
一步,两步,三步。她缓缓地来到白玉堂面前,他们几乎同时伸出了手,紧紧的抓在一起。这是白玉堂此刻唯一能够给她的,一双温暖的,足以抚慰所有伤痕的手。
“你不好奇吗?”黎倾问。
“不,你的过往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他声音低的听不见,可黎倾还是听到了,他鼓起勇气说出的话。
“我在乎的只是你。”
“但是我想说,这么多年了,没有人可以让我说出这件事,可我却很想你知道……”
白玉堂抚摸着她的手,像哄小孩儿一样,“你愿意说,那我就听。”
之后,黎倾终于说出了,十五年前那件让她一生都无法忘怀的事情。
黎倾的妈妈名冯玉妍,是位远近驰名的美人儿,有日逛街,不知怎的,被一个很有势力的人盯上了,献媚送礼皆被拒绝。而后贼心不死,跟踪数日后,竟然绑架欺侮了她。
事后,黎倾的父亲作为一名律师,向法院提起诉讼,誓要让那个恶徒付出代价。
可谁能想到,在开庭的当天,黎倾的父母包括来听审的妹妹黎瑛、妹夫胡益宣,竟在法院门口被一伙人行凶追斩!
四人中,只有黎瑛活了下来,Sherry和黎倾因为年纪还小,就被暂时放在了远房亲戚家,这才得以逃过一劫……
明眼人都知道是那人蓄意报复,不想让他们出庭,然而案件的调查结果却又给了黎瑛一记重击。
那人在渭城已然是只手遮天,警局里污浊不堪,很快将事件定性为帮派仇杀牵连无辜市民,有个无名小卒出来顶了罪,还假惺惺的赔了黎瑛一笔钱。
夜里,她将那些脏钱在警局门口烧了个精光,脸上平添了一道疤,才得以安全的带Sherry和黎倾来到了H城……
仇恨,有时真的比爱还要强大,让人肯为它付出前所未有的努力与转变。
过去的十五年,黎倾时时刻刻不敢忘的就是家仇,可当今天再见到黎瑛的时候,她居然很庆幸当年未能知道仇人的姓名,才能幸免于变成像姑姑一样的人。
现在仇已经报了,黎倾却没有丝毫喜色,不管怎么说,那十年未能相聚相爱的时光都飘得太远,再抓不回来了……
地下的光还是那么灰暗,韩彰几人也都在默默的听着,过后只余几声长叹。
黎倾的故事说完了,最后她好像有些话不知该怎么说出口,犹豫了片刻,嗫嚅着说:“最后那句话,我是说给姑姑听的,希望她能够给包大哥争取点时间,我和包大哥其实……”
白玉堂:“我知道。”
她猛地抬头,看见白玉堂轻柔的眼神,什么都明白了,眼泪差点又要掉下来。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黎倾和包正不是真的!
白玉堂和黎倾之间总是废弃了那些庸俗的解释、游说,他们明白彼此,所以两条看似平行的线,才能不断地相交。